然后就订婚,结婚,这辈子墨守成规过去,家族之间多是商利往来,女儿家的婚姻亦然,再大的暴风雨过来,她也得安静淋着,再说孟仪比她淋得早,结婚都两年了。
早前俩人是长辈介绍在酒宴相识,后相知深交,姜语就打心底佩服她那股子自信硬气,自小就有野心有头脑,早年完成MBA学业便投身于家族核心的酒店管理及旅游业开发,其能力足比肩家中子弟。即使如此,也逃不过这一个固定化模式似的圈套。
孟仪却也不觉得如何,不过挂个牌牵个线,该如何还是如何,谈起来她还会叹句:“不得不说这条线是拉得厉害,李氏可是半商半政,庙还大,这桥一搭,位分都上一阶呢。”
姜语笑了:“不然姜家能这么急着贴上去?”
“你也别太丧嘛。”孟仪神神秘秘压身子近她,“听说李家子弟个个骥子龙文,可不比我家里头那个好?”
姜语瞥她眼,“我丧的也不是这个呀,我才二十岁,还没多姿多彩几年呢。我现在就特别像一个赤手空拳被拉上战场的小兵。”
孟仪噗嗤一声,笑得直不起腰,“不行了哈哈哈……也太形象了吧。”好容易才站起来,走去前厨冰箱。
来时她还买了些新鲜水果,想也是姜语没那折腾心思,索性给她拿了出来,洗几个,到水吧切块装盘。
端到桌边时,姜语仿佛能从她眼里瞧见字:
看见没,孟总伺候你呢。
一下被逗得鼻塞更堵了。
“你就得亏搭上的不是李家这辈儿那个长子,那李先生可太顶了,姜家得恨不能现在就过来把你拉回去跟人领证婚礼一条龙服务。”
姜语听得咯咯笑,“还挺唬人。”
孟仪哼哼,“你不混商当然不懂。”
“我连人都没见过,听听名号都顶天了。”
孟仪笑眯眯,亲手给她叉半块草莓喂到嘴边,“你就瞧人小家背景,爸爸官儿大,儿子商界传奇,李老爷子退位,更是不容商榷地宣布让其拿权。也不想想这么深的根基,老爷子托交给儿子辈哪个不好?能者上位呗。”
能感觉到她多想把“别太难过,你嫁过去不亏的”搬出来安慰她,一论下来还是身铜臭味的商人派头。姜语哭笑不得。
没多久,送药的人来了,孟仪去开的门,边接着电话,给姜语再倒杯温水。孟仪还真不是专程来北海看她,刚挂呢就说有公事儿得办,让其好生休养,这北海糟糠天气,小感冒不重视也难好。
姜语听不得唠叨,便摆摆手叫她走了,约说等回了北京再找机会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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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被孟仪说中了,北海近些时候天气专对着人来,姜语病得反反复复,本身也有点儿水土不服,好了又坏,这天临到独奏会,又烧了回去。
下台到幕后,徐梦披外衣的行动更利落,“您早上还没吃药吧?”
“嗯。”她总忘,可能是把自己烧糊涂了,指着身边人替她记得。
“我在雅间备着了。”
“嗯。”
姜语翻着手机进房里,点进某栏聊天,划了两下又退出去——她与李京肆的信息往来并不密切,最新一段还停在他问过她一句独奏会的结束时间。到现在也没补什么话来。
徐梦递水和药片过来,姜语刚落坐,接过仰饮半杯水就下去,“给我拿一套衣物。”
“好的,您再喝点儿热水吧,暖胃。”
她穿得礼裙还是以轻便奢贵上档次为主,过于单薄,台上的暖温只够让她下指不僵。
徐梦从衣柜间绕出来,臂上担出一套衣服,“北海天气是比较恶劣,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了。”
“对着我来的吧。”催她回去。
“您真会说笑,天气怎么针对人来呢。”徐梦把衣服挂旁边衣架,走过去,“我老家倒是有一个中药偏方,效果还行,您要不试试?我在附近找找能不能抓到药。”
姜语斜睨过去,也不讲话。
看不出情绪。
徐梦就怕姜语这样,让人心里头打颤。她是没什么家世背景,顶多赶上了大学生最值钱的时候,却也没胆在大城市混迹,这些年都在演奏厅当后台接待。
阶级差距总有些思想层面不到一块儿的地方,哪怕她们会一起共事,谈吐间自也不能越过那条道。
姜语怎么会看上小镇偏方,徐梦后知后觉,“呃、我的意思是——”
“可以,麻烦你了。”
她没想到姜语应地如此随和,受宠若惊,话讲不利索:“噢……噢噢!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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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时分。
雁山演奏厅外风更大,这几天都没消停。
徐梦给姜语挑的是件米色法式大衣版型的掐腰身长裙,内搭衬上还算暖和。临走前她还夸了徐梦,这衣服把她衬得都小清新了。
就好像从没意识到自己也才堪堪二十的年纪。
姜语懒得绑发,逆着风向,翩长发丝尽往脸上灌。她想徐梦说的不对,天气就是要怼着她来。
遥遥走近车位,另一旁有人向着姜语招手,生面孔,也不是演奏厅的人,确认几秒,确实对着她来。
姜语走回自己的车位,没进去,等招手的男人迎风跑向她。
“姜小姐!”
来人笑着喊着,激动得让她奇怪。
没等她问,先自报家门:“我姓张,您随意称呼。是老板让我来接你的。”
姜语一会儿没吱声,就愣着脸,环臂,嗤声:“去他那儿?”
张博被她盯得不大有底了,“是的……吧?还让我问问您也没有吃晚饭,要是没——”
“我是什么鸡啊鸭吗?”姜语厉声断了他后话,眼睛放得更锐,斥说:“他想操就随便找个人来捞?疯了吧。”
第4章
“啊……啊?”
张博惶然回不上话。死也想不到这位三小姐出口这样直白裸/露,直教人头皮发麻。
姜语不与他废话,捞钥匙开了车锁。
谁想张博自顾摸去了驾驶座,她定住脚,看着他哆嗦:“那个、好歹来一趟,我送您一程吧?”
姜语打量他,笑笑没说话,也不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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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离开演奏厅前院,驱向大路。
张博一瞟眼色,看见姜语在低头点烟,摇下半窗,“姜小姐回住所吗?还是去哪里?”
姜语滑进手机导航调进某处顶尖私人招待所,卡上车载支架。
张博瞥眼,不多问,拐道对上导航标。
香烟燃尽一截,姜语将烟灰抖向窗外,见那点火星子迎风速燃,无聊细赏起来。
指尖点在窗沿,看着一截一截往下烧。
“那个……”张博鼓足勇气往姜语那儿看了眼,“姜小姐,老板说如果您问起今日他为何没——”
“我没问起。”她截住话尾。
张博心底抖颤,“……那我还是代为转述下。老板确实是生意上的事情绊住了,大概晚些时候能跟您见面。”
烟蒂脱手,姜语摁阖玻璃窗,杂糅的,粗粝的风关出去。她看向张博,笑说:“他还挺忙,不就在北海做些个小生意?”
李京肆隐瞒身份这事。
张博知道,后来才知道——只觉得更炸裂了。
此刻也是被她两句话架得发晕“……老板他只是近期比较忙,您多担待。”
七八里地,算上堵车开了快一个钟头,一方隔窗框住的日暮坠进厦层间,车子堪堪停驻高楼下。
张博下车绕向副驾开门,“是这儿吧。”
姜语跨出来,没搭话。
张博哈腰点头,招呼说:“那您玩着,我先回去了。”
张博把钥匙递给她。
她仍旧没回应,也不接。
半晌开口:“这辆车开回去。”
张博满眼问号。
“至于我今晚怎么回去……”姜语笑,拍他肩膀,如蛇般深蕴危险的眸忽亮,“你去问问你老板吧?”
“啪嗒”
钥匙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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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乐私人招待所坐落市中地带,内外观主走辉煌奢靡风,入眼非金是银,非富即贵。
这里有个死规矩,凡进来跨个门槛就要缴纳一笔巨大的保证金额,确保有那个消费条件。
姜语不是第一回 来,德乐是连锁业,比起在另外几家的格调,这里稍显落后。
她在这有特级身份注册,前台的人可能不认识她,但不会不认识她的名字。
服务人员内部做过统一训练,招待所接待的客户大多有头有脸,该懂的称呼不能落,特别几个特级注册要格外注重,比如姜语。
第一时间就要反应尊称:“三小姐,今晚马总也过来这里了,需要报备一声吗?”
“不用。”姜语侧过脸,精气神不多。
发着低烧,心里头又闷得慌,实在不想闷回去睡觉。
前台懂眼色立时调了个人毕恭毕敬引她上楼。
一楼是餐饮厅,二楼到雪茄室,名酒馆,再往上便到娱乐圣地,夜总会包厢遍布,隔音甚好,有人掖开门缝,充斥的重金属dj乐才猛蹿出来。
姜语去了最顶层的露天游池。
双开门往两边拉,吵嚷欢声迎面着轰,跃动的水池泛泛,露天星空顶玻璃罩上,整个泳池Party暖温供应,两边设立软垫纱帘躺床,一水儿的男男女女混作一团。
招待员手引她向另一边阶梯,“这边给您安排单间的岩盘浴,再到汗蒸、泳池热浴按摩,您看怎么样?”
姜语语气平淡“嗯”声。
向阶梯之上的岩盘浴室走,跨了没两步,泳池靠边某个玩得正嗨的身影眼尖看见姜语,手上拉开红酒瓶塞,差些喷涌,扔给旁人。
“晚上风向不错啊。”
男人嘀咕跑向姜语,拦住其前路,笑哈哈奉承,“诶呦!这不是我三小姐吗?怎么今儿有空赏光啊?”
姜语撩眼,认出他,马觉,德乐背后的小老板,之前在北京跟澳门的德乐碰面几回。
头回见是个不知死活的,以为姜语是什么外来“小姐”,没想到人家真是小姐,手脚动到一半,随姜语来的保镖拦住一句“这位是京北姜家三小姐,您还是要点命”,给马觉当场吓痿。
马家做各种酒店地产生意,马觉自己早些年开拓的几家私人招待所,能做成连锁,背后少不了仰仗姜家注资。
那一回后,凡见到三小姐腰都弓着走。
姜语睨眼他:“我来这儿还要跟你汇报不成?”
马觉一拍手:“这我哪儿敢呐!我看也是有些缘分在,您刚好来北海德乐就让我过来视察碰上了,老天都要我亲自地、好好地招待您!”
姜语笑看他一头黄毛:“染头发了?”
被注意到细节,马觉莫大承欢:“您还记着我呢,怎么样?是不挺好看的,亮堂,显精神!”
姜语笑笑没接话,偏是没说他这土色拉身价,由他屁颠屁颠跟上岩盘浴室层。
姜语这回过来没带人,让马觉轻松不少,就算不能明目张胆,阿谀奉承着勾搭也有发挥空间。
“最近新来两个底子不错的,您瞅瞅中不中眼?”马觉凑在姜语耳边挤眼色。
姜语静冷半阖眼,蓦地轻笑,“不巧了,我今儿就想自个儿待着。”
“那也行哈哈三小姐玩高兴了最好!”
跨进室内,接过来人准备好的浴衣,姜语朝后斜视一眼。
马觉秒懂,一只脚悬里头半空,退出去,门也带上。
喜马拉雅山能量石铺垫,43到45度的恒温,温度上来得快,火光烘亮整间温室,热而不闷,换了薄款肩背镂空白纱吊脖短裙,搭了件纱丝披风躺在靠垫上,没一会儿就沐了一身汗,把她熨得精神更低靡,几次要睡过去才起身。
竹叶门拉开时,马觉还在外边儿弓腰等。
姜语单薄一身出来,汗湿额发,淌下纤瘦脖颈,纱丝透料隐约可见,吊带衣勾勒,顺延曼妙腰线,人间春色不过于此。
她身材极好,足够往超模标准去抬,往日上台的礼裙也都以最能展现身姿的鱼尾款式为主。
马觉一瞬看呆眼,粗圆雪茄都快咬不住。
不怪他初见时把持不住,招待所不缺好看的“小姐”,但真真没一个能对得上三小姐零头的。
姜语笑他:“你倒是站得住。”
“这不是陪您嘛。”
“马总也就好在长了张嘴,会讨人欢心。”
“那也得看是讨谁欢心。”
马觉嘿嘿陪笑,内兜里摸出件长条灰棕皮套,随身携了两支Cohiba,剩的那支递向姜语,悬空又回收,严谨说:“前段日子搁威尔士收的BHK52,味道还成,试试?”
“试不来这东西。”姜语微勾唇,绕前头走下阶梯。她进口细支女士烟抽得多,跟她哥试过几次雪茄,实在品不大来。
马觉抓过后头人要递过去的白绒浴袍,恭谨跟上,从后背披裹住姜语,咬着雪茄含糊说:“那咱这下去汗蒸房,特意给您清了场。”
话刚说完,一行人停住。
顺着姜语冷眼凝向处去望,马觉才瞧见遥遥处,泳池边上直身站立的男人。
身形颀长,西装衬起挺硕肌肉,上帝眷顾的长相,抬眼举眉间透尽一股清冷的戾与傲,矛盾又合理地相融。
这层灯光是以氛围为主的暖暗色,但照清一个人的脸,绰绰有余。
马觉打眼就认出了李京肆,身旁跟着打过几面交道的特助张博,及两名随从。
他各种酒局宴会绕着跑才少有机会见过李京肆,不过阶层差距所接触待遇也天上地下,没啥子机会上人跟前讲话,张博他倒是强硬混了个熟络,指望有天搭上李先生这座桥。
雪茄啪得滑一簇火星滚下阶梯,马觉嘴瓢得不利索:“这……这这这是……”
称呼卡进喉里,马觉眼见他那三小姐笑靥如花摇着轻步下去,落定其身前,眼珠子在她拿虎口掐仰起男人下颌时瞪得要掉出眼眶。
“马总刚说新来两个底子不错的。”
姜语笑得媚眼妖冶,食指绕环的Eiffel钻戒塔面卡进男人嘴角掐陷处,黑钻与白钻交叠点缀在夜里璀璨。
她是天生坏胚子模样,侧目看眼马觉,“有我们阿肆漂亮吗?”
?!
马觉敦一下脚软直踉跄。
第5章
“哎呦,马总!”
马觉没有吱声的机会,张博一拍掌速度很快过去把人揽下来,“咱俩来好好谈谈。”
其实算上往日交集,他俩不算特别熟,至多宴会上多哔哔两句场面话,但回回马觉目的过于明确,都奔着李先生的话头去。
张博偶尔烦他,这股烦,张博想他应该是稍有觉察的——从某回张博躲仇敌似的,在宴会厅门口应付两句笑脸盈盈的马觉后就匆匆离开,不远不近的距离,张博啧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