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过分热络,马觉也懵,押圆眼珠任他不容置喙往相反的方向拉走。
罢了还不死心,两只眼珠子往后瞥,“那、那那是李——唔!”
张博一把摁下他将出口的称呼,面不改色笑眯眯走远,“你这儿地方不错啊,来给我介绍介绍项目呗。”
……
星空顶下,月色清薄。
马觉做了显眼引子,向这边注目的不少,以为什么闹剧开局,相机,咔擦声,议论芸芸这片区域,李京肆身边随从早先发制人凑紧上来,挡住向他的镜头与目光。
男人朝周身炙热眼神示意,睨看姜语,似在反问是否确定要继续玩下去。
任气氛持续僵凝半刻,姜语松了心思,抚下两指,若不是光线稍暗,她或能看见李京肆被她戒指所抵出一道微陷红印。
紧跟的招待员看见男人,不识,但自觉两人是相熟的贵客,随机应变凑过去:“一楼是餐饮厅,往上还有包房,三小姐您二位——”
“多出这些干什么?”
姜语侧身顿住脚,乜眼李京肆,话是回复那人,“是他陪我又不是我陪他。”
“……好的,汗蒸的话,您这边来。”
姜语跟着人走出去一段,李京肆才挪脚动作,侧瞥一眼,随从便在汗蒸房不远处围着。
汗蒸房是特质材料的磨砂玻璃门,温度上来后自动隐匿内室,在此之前已经预热一些。
叫走服务的人后,门是掖开一段时候被押上的。
空阔温室,暖光晕染,两圈气息交涌。
姜语用不着转那个身也知道谁跟了进来,很有兴趣问他:“来干什么?”
李京肆笑了声,没立刻搭话。
他当然知道姜语不是吃饱没事要张博当那个司机,三小姐就想看看,他能不能听话的,由她所愿。
雾气开始缓缓地,在加热里上升,弥漫幽室。
姜语不是绝对清醒的状态,她还在发烧,对一切感觉都处于朦胧又清晰的矛盾。
腰上那只手什么时候从后边掐上来的,她不知道,迷迷糊糊,听见同雾涌进耳里的话,熟悉的沉音——
“取我的大衣。”
然后姜语的浴袍在往下掉。
她没什么气力桎住那只不大安分的手,听他叨叨的话继续:“小姐莫不是忘了还,那件还挺贵的,我也就做点小生意。”
姜语笑说:“你怎么不会叫我送你几件新的?”
李京肆也笑,退居一步。
姜语侧过身去,指腹滑过他性感凸起的喉结,在他不经意的吞咽中,收缩,松放。
掌心用劲,威胁似的说:“你要不换个目的?取大衣是不是太亏了?”
她看清明了他的笑,轻浮的那股劲与她如出一辙,让她产生一种他们都是坏蛋的错觉,也不知是否该称之为“错觉”
浴袍完全掉下去,连带纱丝披风并同扯下,大片雪白在更甚的濛雾里虚幻。
覆在姜语腰背的指尖微凉,游离至紧致腰线,轻握,慢而细腻地揉搓,那股嗓音带出的热息同汗蒸气一齐拢紧她颈肩。
他说:“那,取悦你。”
姜语噗嗤声,俯着身发笑,被逗得不得了。
撩起的亲昵气氛一拍而散,幽幽挂件晃荡白纱,倚坐上楠木椅。她浇的油,她纵的火,二郎腿一翘,便就不管不顾了。
卸下冗重外套,李京肆扯着领带解几颗扣,在她旁边坐下,瞧她,似在瞧什么管撩不管事的芳心纵火犯。
她确实是。
姜语还在笑他:“你可真有意思,会逗人,比马觉有意思多了。”
李京肆看开耸耸肩:“那也不枉我过来一趟。听人说,你不高兴?为什么?我没有去看你的独奏?”
姜语笑声:“你还真敢想。我就是不太高兴而已,不然要你过来干什么?”
李京肆点头,只应她一声“嗯”
姜语皱起眉,“不想问我为什么了?”
他就说:“我只听你想跟我说的。”
“……”
汗蒸房的雾气处于均衡状态,恒温中,男人几颗开扣露出的脖颈,滴滴汗珠悬挂,滑进内里。
他体格比一般成年男子要精壮,白肤,肩宽,慵倦靠坐,捞至肘窝的袖下,小臂凸胀肱桡肌经脉明晰,平时没少健身的好料子。
相视几秒后,姜语笑意更甚,向他近身,毫不顾忌跨坐过去,居于上位。男人很自然去接过她的腰肢,盈盈一握,轻松拢在掌心的纤细弧度,熠亮眸子递给她赏,长而魅的狐狸眼,漫不经心撑着,睫羽垂下扇影轻动。
“你总让我觉得跟别人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的眼睛里,有一座深山,别人没有。”她又开始无厘头胡言。
神经中枢紊乱,跟磕了药似的。
可她是打心底觉得的,他像深山雪岭里一盏孤灯,亮得恍惚虚无,捉摸不透。
是危险的,深奥的,难猜的存在,从不久前,他们对望的第一眼开始,他总给人这种感觉。
身上的人算得上衣不蔽体,丰满桃色几乎送到眼前,李京肆仍一脸平静,笑说:“这形容有些突兀。”
薄料摩擦微妙火花,一分一刻扰人理智,撩动欲.火,不同的是,这样的互动他们默契地没有多少脸红惊慌的紧密感,也就兴致最高时,彼此心率会高些——因为激情吧。
将要触及某个临界点,她又利落下去,环膝缩一团坐在边上,小脸蒸得白里透红,清透莹润的眼氤氲泛泛,一眨一眨,时而瞧他,时而瞧别处,有些六神无主的劲儿。
“你就当我发烧,烧傻了。”
“发烧了?”
“少问,我不想跟你探讨病情。”
他当真不问了。
“小商贵。”姜语去抓他眼神,问:“会哄人吗?”
“嗯?”
“我现在心情一半好,一半又不好。”指头伸出去,勾缠进男人微敞前襟里,热与热摩擦相触,“你哄哄我,等我高兴了,我再让你也高兴。”
-
近几日雨多晴少,路况叫人头疼,小堵过两轮,在北海城市中区以南往北的位置。
李京肆没开导航,熟稔模样。
姜语留意过,也不是去徽宫的方向。
来这儿不久也不短,她对北海城这个城市还是半明半晕的概念,地儿不大,没有什么记忆点,去的最多的居所和演奏厅之外,只有徽宫,算不上熟悉,心里有点底的就这几里地。
别说,脑子挺胀,还能分析出这不是去哪的路。
姜语醒神的方式很干脆,窗忘了开,烟已经点上了——这两日心烦,换回了味冲的款。
烟雾漫在幽闭空间里一缕,李京肆才给她降了窗,半降,这人发着烧,虽然换回了大衣,看上去也没多厚实,怕一吹更糊涂了。
这个举动之后,姜语才从自我烦躁和发泄的世界里回神,注意身边人,稀里糊涂又开始讲些自己也无法思考的话:“你好像,没在我面前吸过烟,没这个习惯吗?不对,你给我递过火。”
“或许你可以理解为,在女士面前保有的一些绅士体面。”
姜语冷语怼:“虚伪。”风凛过一会儿,眼下薄红显明。
他只是稍顿,笑声把话怼回来:“这个词,恐怕你也不落下风。”
姜语看着他,失声笑起来:“你看对人了,我也不是什么好女孩。”
她是过惯了教条的日子,自小习琴,游走各种国际比赛,出入上流阶层场合,才养出来台面上那些光风霁月、高雅知性。她早自知虚伪,或许要归功于国外久待那几年,认识不少学院里开放的外国友人,混的圈子多了,不过比起被带坏这说法,她反而觉得更现实,也不否认是她自己的人格缺陷。
现在呢,她遇到了另一个坏东西,在拐弯抹角说她是坏东西。
他好像还在狡辩:“我可没说你不是什么好女孩。”
姜语懒得应,也从没在意过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印象。神醒了一半,劲儿没提多少,懒瘫瘫歪在副驾,风从头顶刺咧咧刮,刮向驾驶位。
这个时候的风还挺冷的,特别北海近段期间都在下雨。
姜语瞥眼他冷硬安静的侧脸,烟扔出去,阖上窗,半眯眼,瓮声瓮气:“要去哪?”
“我住的地方。”
“然后?”
李京肆看了她眼,“哄你。”
第6章
雅居地如其名,依山傍水,在较偏的市郊,难得清静雅致的好地方。
规格广阔,却不高调奢华,沿着双开大门进来一条青砖红瓦围布的大路,四处掌灯,院落清冷,中央绿树繁花,沿途修置的类似于旧时代的宅门。
一般也是老一辈爱好这般清静地,不知是不是夜深缘故,姜语张望一圈,只觉古板,死气。
跟在男人身侧,无意悄声吐槽:“你喜好也挺特别,住这种又大又冷清的偏地方。”
李京肆悠悠说:“我是个算不上家财万贯的生意人,这房子,能住到老,享个清闲。”
姜语从下至上打量他,笑:“噢,省出来的养老地啊。”
“也可以这么理解。”
沿廊庭走向尽头阶梯,复古暖灯吊了一路,扭头能看见偏院凉亭,亭中木质桌椅整净,茶具一丝不苟摆在桌上,姜语对这儿倒不好奇,无非是些风雅设计。
阶梯很短,连接到一间独立的茶室,宽而空,茶香飘逸,现代工艺与上世纪的复古风结合,几件古董、挂画摆饰,处处简置。
值夜的佣人两个,年迈妇人,花季少女,一大一小见到来人,毕恭毕敬唤声先生,随他们一同上茶室,先准备好两双棉拖鞋在门口,引两人入座,准备两杯茶水,站在一边。
木屋踩着有股空空落实闷响,室内光线昏暖,主灯悬挂桌正顶,色调护眼,映在一层木蜡油张铺的地板,造一种昏寐氛围。
李京肆捏起瓷杯,如玉的指节悬着杯壁轻啜,问:“夜班不是就到九点半么?你们怎么还没去休息?”
妇人说:“张助理也没说您今晚不回来,总要等等的,两位吃过了吗?”
李京肆看向姜语,意思问她。
姜语精神稍欠,闷声:“不想吃。”
李京肆目光放到两人身上:“去找些感冒发烧的药来就歇下吧。”
“好的。”一大一小应声离开。
而后室内一段时间里,谁都没讲话,电话铃声截住吊诡的氛围,李京肆做了个出去的手势。
“有事喊我。”
“……”
前门掖开一个小缝又阖上,姜语被留在这里。
李京肆下楼接上了张博的电话,直击重点讲些要事。
“招待所这边的事基本摆平了,我跟马总打了半个大小时的嘴炮,让他把当日来客和上下接待人员都清点一遍,封锁消息,确定没留下任何一张照片。”
“嗯。”
这种私人招待所隐秘性也很高,保密工作一向不错,处理起来也很容易,主要是张博没想到李京肆真会去露面,好在旁敲侧击后,现场是没人识得李京肆,虽然被认出来也无关紧要。
一个姜家三小姐,一个李氏李先生,位高一寸压死人,任何一位都不是随便开罪得起,圈里头这点默契还是有,大家明面上和和气气,台面风光,私底下什么人什么样也就互相通个消息的数。
张博又问:“老大您这会儿是在徽——”
“雅居。”李京肆截住他的话。
“噢……没跟三小姐在一块儿啊。”
在阶梯下停住,李京肆回头看了眼紧闭门扉,一点幽光从朦胧窗面透出来,笑说:“我什么时候说没跟她在一块儿?”
张博才惊叫出半声,断开的通话就封了口,李京肆将手机抄回兜里,顺摸盒好彩特供,衔一支,莹蓝幽火燃进眼瞳,忽明忽暗,深吸一口,摊开手,那扇竹木门在烟雾中模糊。
-
李京肆走后一阵,妇人拿着一盒布洛芬回来,跟着一起的女孩倾身去重新倒了温水,递放在桌上,忧心看着姜语,“您发烧了呀?”
“嗯,北海气候不好,反反复复好几天了。”姜语顺嘴应话,叩了两粒药片在手心,就着温水下肚。
“最近是有点阴晴不定,您注意身体。”
俩人都不问她是谁,或者是自觉地没问,只当先生带回来的都下意识亲切厚待。
前后门应是同时推拉开,李京肆抽烟回来,妇人直起身,对上李京肆目光,恭敬点了点头,去拉女孩,肩挨着肩绕身出去。
“一老一少。”姜语盘在桌上,百无聊赖,“你这儿招人没有固定标准呢。”
“那是对母女,大的年迈,小的患病。”李京肆踱步在她对面,脱了大衣担在椅背,开始解袖扣,捞起,“早几年收留在这儿,我不常回来住,她们平常就做些打扫活计。”
“那是两个可怜人了。”姜语肘撑桌上,抚一边晕红小脸,迟疑说:“你这么善心?看不出来。”
这是个印象模糊的男人,所有标签堆在他身上都有点模棱两可,但姜语直觉,他不见得是个多么柔软的人。
李京肆坐上主位,脸色凝着笑,说:“你看不出来的事情多了。”
姜语盯起他眼睛,紊乱思绪让她无从深思起他那抹笑,“不常回来。”她回过头想起这话,“想也是在外边快活得多,怎么会把我带回来?”⑻一4巴一⑥96伞
他一时没接话,茶夹又捏一撮龙井入杯。
“我是特殊的,还是芸芸之一。”
不太清醒,人就会变得格外执着。
壶水沿杯壁绕圈,水流推动茶叶旋转,冲完,他将茶壶放下,视线终于看过去,“你希望呢?”
暗里疯狂试探,拼命挣动那一根连接关系的丝线,表面一派云淡风轻,漫不经心折腾起茶艺。
他们的关系,彼此明净,只是一时新鲜,各自图乐,或稍有得利,不用说得太明白。
哪怕有天凭空断了联系,也没什么稀奇。
这种牵系最忌讳的就是特殊,过多的例外特殊就会寄生出很多杂乱的,难说的东西。
“我对你不抱希望。”姜语冷言说。
室内有暖温,拢得人也暖烘烘的,姜语穿得严实,比之汗蒸室那身,她裹得没半分惑人意思,偏偏是烧上来那片薄红,在脸颊,耳尖,半露脖颈,依次晕开,整个人如沐在清透的水蒸气里。
抬眸合眼,都搅扰人心,“不是要哄我?”姜语又想了想,“只是你看起来不大有经验……但你确实可以哄人开心。”
“怎么说?”
姜语抬抬下巴,“衣服脱了。”
“在这儿?”
“在这儿。”
李京肆旋着杯口,迟疑了。
茶室,静美肃穆之地,井井有条,高雅之堂,似乎容不下什么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