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今天追到妻了吗——陈十年【完结】
时间:2024-04-12 23:05:30

  十一岁的江采比阿九高出许多,已经念过许多书,俨然一个小大人,处处以阿九的大哥自居。
  可阿九并不是他的妹妹,阿九自己清楚。
  她不过是个卑贱的外人。
  可江采从不把她当外人看,有好吃的好喝的,皆是由着阿九先选。在未见叶玉珠之前,阿九曾经以为,她可以成为江采的身边人。她不求正室,能照顾江采就好。
  直到一个月后,她见到了叶家嫡女,叶玉珠。那个张扬明媚的叶玉珠,就像一抹红叶,叫人移不开眼。
  她会主动牵江采的手,而且江采并未甩开。
  正如此时此刻,他会去牵叶玉珠的手。
  但是没有人会拉住阿九了,唯一会拉住她的江采,也选了叶玉珠。
  阿九滚落了好几级阶梯,最后额头磕在一级石阶上,顷刻间,血流如注。
  血顺着她的眼睛滴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不过也叫人分不清,那到底是她的眼泪,还是她的血。
  宝珠与福珠惊叫一声,连忙来搀扶阿九起身。
  “小姐,你没事吧?哎呀,流了好多血啊。少爷,咱们去找个大夫吧。”宝珠着急得不得了。
  江采也急急忙忙赶下来,拿开她遮挡的手:“怎么这么严重?快,你们先扶好小姐,去厢房里,寺里有会医的僧人。”
  叶玉珠跟在身后,也关切道:“阿九姐姐,你没事吧?”
  阿九一只眼睁不开,可还是从叶玉珠眼神里看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挑衅。她低下头,摇头回答:“我还好。”
  只差一点,她就要绷不住哭出声来。
  阿九咬着嘴唇,被宝珠搀扶着往前走。福珠分头行动,去寻陆氏回来。至于江采,带着叶玉珠去找大夫了。
  宝珠看她这样,一面心疼,一面不忍:“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哪里来的野猪?这野猪也真是的,走哪儿不好,偏偏走这里,还冲撞了小姐。”
  阿九只是咬着唇,摇头:“快些吧。”
  她一只手捂着眼睛,血糊了满手心,一路走,一路还在往下滴。宝珠看得要哭出来,搀扶着她往台阶上去。
  好在台阶不长,迈过最后一级,就是方才他们休息的亭子。
  如今亭子里换了两位贵人坐着,阿九这模样太过血腥,那亭中的贵人不由得看向她。身边侍从嘶了声,“这是要破相了。”
  侍从声音不大不小,刚巧阿九和宝珠能听见。阿九心中一跳,两行泪终于忍不住。
  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即便是阿九,也是在乎自己容貌的。如今听得这么一句,尤其是从不相干的人嘴里说出来,她简直心如死灰。
  泪水混杂着血水,更加狼狈。阿九不忍丢脸,与宝珠说:“咱们快些走。”
  ――啪。
  只听得这么一声,像是扇子拍在人肉上,还配着侍从的一声凉气。
  亭子里的贵人终于出声,“若无。”
  宝珠偷偷看向亭子里,只见那贵人起了身。贵人行至他们身前,声音清冷:“这位小姐,我的人不会说话,冒犯了。不过在下略懂医术,倒是可以为你家小姐看一看。毕竟女子容貌,还是要珍重。”
  宝珠见这人气度非凡,不由得信服:“那就有劳公子了。”
  贵人道:“在下姓赵。”
  阿九忍着声,“赵公子,劳烦你了。”
  几人一道到了厢房门口,宝珠正要说明来意,被那赵公子抢先一步。
  赵公子似乎身份尊贵,三言两语,便叫小沙弥带着他们进了厢房,且去准备处理伤口的物事。
  宝珠扶着阿九坐下,声音还有些颤抖:“赵公子,现下该做什么?”
  赵公子言简意赅:“止血。”
  没一会儿,小沙弥取了止血的伤药过来。赵公子一手卡住阿九的下巴,“别动。”
  另一只手上拿了浸湿的帕子,仔细替她处理了伤口。
  血污被一点一点除去,露出素净的一张脸。
  陈照非皱眉,为她眉上那一道食指长的疤惋惜。
  阿九看他神情,不由得心头又一跳,以为自己这是必定要破相了。
  阿九吸了吸鼻子,也不知是劝慰他还是劝慰自己:“不过是一道疤,无碍的。”
  陈照非笑,“小姐这可煞某,某已经说了,不会叫你留疤。”
  他声音温朗圆润,落在人心里仿佛就叫人心安。阿九的心也跟着落下去,“多谢公子了,至于诊金……”
  陈照非一面替她上药,一面道:“可能有点疼,劳烦小姐先忍一忍。”
  阿九皱着眉头,咬住下唇,硬是一声没出。
  陈照非不由得多看阿九两眼,不过面上不显,他不想多事,并不打算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陈照非一抖手,一拢袖,放下药瓶,这才接先前的话:“诊金便不必了,就当我为我的侍从赔礼了。”
  阿九咬唇,觉得如此不妥,正要争取,又听得赵公子说:“若无,你去我房里,取我那两瓶药来,给这位小姐。”
  若无不敢再怠慢,忙不迭出了门。
  陈照非的厢房离这不远,若无很快取了两个白瓷瓶回来,递给他,“公子。”
  陈照非将白瓷瓶转交阿九,“这是上好的去疤药,你每日涂抹,日后必定不会留疤。还有一瓶,是上好的伤药,会让你的伤好得快一些。毕竟要过年了,留着伤也不好。”
  阿九愣愣接过,还是道:“多谢公子,可诊金……”
  陈照非仍旧坚持:“不必了。”
  阿九还要开口,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紧跟着陆氏的破音:“阿九啊!这是怎么啦?”
  陆氏平时都是轻声细语的,这一声可知有多紧张。方才来的路上,福珠一个劲儿说留了好多血,把陆氏吓得不轻。
  陆氏直奔床边,将阿九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统统确认了一遍,才放下心来。陆氏拍着胸口,“可把我吓死了。”
  阿九赧然:“叫您担心了。”
  陆氏心疼得眼眶都要红了,“这是什么话。哎哟,这伤这么长?”
  阿九又哭又笑,“方才有些公子已经给我处理过伤口了,夫人不必担心。”
  她抬头,正要给夫人介绍赵公子,才发觉赵公子已经不见踪影。阿九一愣,看着手中的两瓶药,喃喃:“赵公子真是个大好人。”
  和江采一样的好。
第4章 4. 变故生 叶家谋逆。
  阿九吸了吸鼻子,陆氏看她神色,以为她是被疼到了,连忙又安慰她:“很疼吗?哎哟,瞧我说的话,这么大的口子,能不疼吗?”
  陆氏的心疼并非假的,阿九自从八岁来到江家,她便一直视如己出,如今也过了八年。眼看着这姑娘一天天出落得漂亮,陆氏心里也高兴。
  陆氏看向阿九额头上那一道口子,眉头紧紧皱着,又问:“阿采呢?他不是与你一起的吗?”
  正说着,江采便带着叶玉珠与一位僧人赶来。
  “母亲,我来了。我与玉珠去找会医术的大师了,快,大师,你快给阿九瞧瞧。”
  阿九头上伤口已经被赵公子处理过,僧人查看一番,给出了定心丸:“施主不必担心,伤口已经上过药了。”
  僧人又替阿九缠了一圈纱布,慎重处理好。
  回去途中,叶玉珠与他们一起。陆氏时不时打量一番阿九的伤口,阿九这会儿已经定了神,反过来能安慰陆氏:“夫人不必担心,我感觉好多了。”
  叶玉珠与她们同乘,也搭腔:“是啊,阿九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的。”
  陆氏欣慰叹气,“但愿吧。”
  叶家比江家远,马车停在江家门口,阿九搀着陆氏下了马车。
  叶玉珠福身,目光飘向江采:“江夫人,我想借阿采哥哥用一用。”
  她说话间,还带着娇嗔。如此如花似玉的女子,谁能拒绝?
  陆氏摆了摆手,一脸嫌弃:“去吧去吧,只要还记得回来就好。”
  陆氏说罢,挽着阿九进门。
  “阿九啊,你快回去休息吧。”陆氏如此道。
  阿九谢过陆氏,却之不恭,回了自己院子。陆氏给阿九拨了一处院子,就在陆氏的君兰院旁边,名唤景兰轩。
  阿九进了门,宝珠与福珠对视一眼,皆是叹了口气。她们二人与阿九关系好,不由得替她担忧:“虽说那赵公子说不会留疤,可……若是万一留疤,小姐这大好容颜,可不就毁了。”
  阿九被逗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天由命吧。”
  *
  国公府门外。
  叶玉珠凑近到江采身边,撒娇道:“阿采,你骑马送我回家吧。”
  江采不语,有一刻想起阿九的伤势,不过很快,便被面前红衣如火的女子取代。
  他故作无奈地叹气,手指在叶玉珠鼻尖一点,“真是拿你没办法。”
  叶玉珠缩回头,笑嘻嘻的。
  送完了叶玉珠,免不得又被叶丞相拉着说了会儿话,一来二去,回到国公府已经是快入夜。
  冬日里入夜早,暮色四合,江采先禀了陆氏,才又转入景兰轩看阿九。
  阿九已经睡下,宝珠小声赶客:“少爷,小姐已经睡着了,你明日再来吧。”
  许是今日受了惊吓,阿九竟然很快睡着,只不过这睡梦却不安稳。阿九又梦到八岁的时候,父母去世,兄长又虎视眈眈。而这一回在梦里,也没人出现救她。
  江采听丫头这么说,也没强求,只是叮嘱:“你们可得好好伺候你家小姐,不许偷懒。”
  福珠与宝珠皆应下,待送走了人,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心道:这少爷也是拎不清的。
  你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吗?他心里又跟明镜似的。可你若说他拎得清,他又时而给小姐希望,这么一来二去,就到如今这样,牵扯不清。
  因而,俩丫头都不大喜欢江采。
  阿九是被惊醒的,她喘着大气,从梦里醒过来。这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冬日的夜是沉沉的,看着就很压抑。屋里只留了一盏外屋的灯,今天是宝珠值夜。
  只听见一点动静,宝珠便转醒,进来里间伺候。
  “小姐醒了?”
  阿九点头,嗓子有些干渴,“我想喝水。”
  宝珠便给她递水,又探了探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继续睡吧,这会儿才刚过子时,冷得很。”
  阿九嗯了声,又躺下去。她不知是没睡醒还是被梦魇住,忽而发问:“少爷可回来了?”
  宝珠说:“少爷早回来了,还来看过小姐。不过那会儿小姐在睡着,我便回了。”
  “嗯。”阿九闭上眼,“宝珠,你也去睡吧。”
  *
  那赵公子给的药真是极好的,不过五六日,阿九伤口已经好了许多。宝珠和福珠都替她高兴,陆氏也高兴极了。
  这一日,叶玉珠来瞧阿九。
  “阿九姐姐,你的伤还好么?”
  阿九手里打着络子,抬起头来笑答:“多谢叶小姐关怀,已经好了许多了。”
  看这势头,应该在过年前就可以大好了。这话她没和叶玉珠说。
  叶玉珠闻言拍着胸脯笑,“那可真是太好了,要不然我都愧疚。若不是那野猪一下冲撞了我们俩,说不定阿采就能救下阿九姐姐了,阿九姐姐也不必受伤了。”
  她笑嘻嘻地说着伤人的话,好像还不自知。
  阿九时常在想,叶玉珠是故意的吗?
  她看不出来,也没本事去查究,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
  这一次也不例外,阿九浅笑着转移话题:“叶小姐说笑了,谁能知道那天就有个野猪呢?或许这是我命里的劫。不过俗话说得好,破财消灾,大抵破相也消灾吧。”
  叶玉珠又笑:“嘻嘻,阿九姐姐肯定不会破相的啦。”
  二人表面和谐地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宝珠进来通传:“少爷来了。”
  叶玉珠当即起身,江采到门口的时候,叶玉珠也到了门口。
  二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叶玉珠说:“阿采来了,好几天没见,你有没有想我?”
  这院子里里外外也有十几张嘴,他二人如此大胆,阿九眼皮不由得一跳。
  听见江采咳嗽一声,不大自然地回答:“自然。”
  叶玉珠挽着江采进门来,“我正在和阿九姐姐说话呢,刚想到你你就过来了。
  这说明咱俩真是心有灵犀。”
  叶玉珠晃荡着江采的胳膊,江采脸上有些不自然。他看向阿九,“今日感觉如何?”
  这几日,江采每日都来看阿九,询问她的伤势。或许是因为愧疚吧,也或许是出于兄长对妹妹的关心。
  阿九低着头继续编络子,“好多了,也不怎么疼了。”
  三个人在屋里说着话,大多数时候是叶玉珠和江采在说,阿九听着。
  阿九想,这日子也不知还能过多久?
  待叶玉珠嫁过来,她便连旁听的机会都没了。他们都长大了。
  你一言我一语,忽然听见江采问:“那日帮忙那人,真是姓赵?”
  阿九回过神来,点头:“是,恩公是这么说的。”
  江采稀奇道:“这倒是怪了,这几日我帮忙打听了一下,并未发现有一位姓赵的公子。”
  叶玉珠随意道:“也许并不是京城人?哎呀,天下这么大,若是有缘的话一定会再聚的。”
  江采沉吟片刻,阿九搭腔:“叶小姐说得对,若是有缘的话,一定会再聚的。”
  *
  到年二十五,阿九脸上伤口结痂已经脱落,那伤疤用了药,变得很淡很淡,淡到几乎看不出来。
  陆氏又是谢天谢地说了一番,“菩萨保佑。”
  阿九心里自然也是欣喜的,她在心里谢过赵公子。
  每到这时候,京城的年味是很重的。就连商铺,也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府里的采买活动都已经结束了,只等着过年。
  阿九站在红灯笼下,看着下人们贴对联,不由得感慨:“真是红红火火。”
  哪里晓得,比红灯笼更红火的,是人命。
  年二十八,明德皇帝以叶丞相谋逆,处置了叶家。
  却在当日,叶府失火。叶家上下一百零一口人,无一生还。
  包括叶玉珠。
  这等大事,消息传遍京城,不过画了一个下午。传到江家后院,也不过是当日黄昏时候。
  雪恰好又开始落,江采摔了手边一只杯子,而后拔腿就跑。阿九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只来得及看向地上的杯盏碎片。
  成国公反应更快,早就封了江家大门,命人把江采拦了下来。
  江采悲愤欲绝,并不愿意相信这消息。
  江逊毕竟混迹官场多年,他们家与叶家交好,本就是岌岌可危,若是这时候江采再弄出点事来,那必然是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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