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络眼里的喜色褪去,皇帝看在眼里,看了看贵妃,对宝络道:“你说你要什么就是,阿玛是天子,难道还有什么不能给你的?”
这一句话不知引来多少人羡慕贵妃。
宫里头有孩子才是底气,便是皇帝不耐烦她们,对孩子却总是不同的。
“那皇阿玛,儿臣要、要您明日来陪儿臣一起用晚膳,好不好?”宝络扯了扯皇帝的袖子,仰着头:“儿臣好久没跟您、跟额娘一起用膳了。”
“这事简单,朕允了。”皇帝微微颔首,答应下来。
宝络露出高兴的模样。
皇帝也不厚此薄彼,看向大阿哥,“大阿哥给朕准备了什么礼物?”
云妃轻轻笑道:“这孩子写了一副寿字,您别嫌弃寒碜。”
她看向大阿哥,大阿哥有些紧张,他的身量比宝络高了一个头,手捧着卷轴上前,“儿、儿臣献给皇阿玛,祝皇阿玛万寿无疆。”
“好。”皇帝展开看了看,微微颔首,“大阿哥的字比先前写得好许多了。”
大阿哥羞涩不已,摸了摸后脑勺,脸上露出个笑容,看向云妃,“都是、都是额娘教的好。”
“云妃的字可是天下闻名的。”皇帝赞许地说道。
云妃起身,她头上只戴几枝金厢草虫点翠嵌宝首饰,“嫔妾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要说字好,这后宫当中当属皇后娘娘一手好行草。”
皇帝嗯了一声,却没多说什么,皇后嘴角绷紧,下意识地咬紧了牙。
皇帝照例赏了大阿哥一个心愿,大阿哥只要了一套文房四宝,就心满意足离去。
之后皇后等人的礼物各有千秋。
皇后的雅致,唐寅的字,文徵明的画,不但后宫妃嫔开了眼界,便是皇帝也有些惊讶,“皇后有心了,以后不必这么破费。”
乔溪云心里觉得古怪。
皇帝对皇后怎么好像是敬而远之……
等轮到贵妃送礼时,乔溪云就断定,自己没猜错,因为贵妃送的多半是金银摆设,但皇帝丝毫没嫌弃,还加以夸赞。
这双标对待,要说里面没个古怪,乔溪云上辈子就白混那么多年了。
丽嫔娇滴滴道:“皇上,嫔妾的礼想最后送,不知可不可,嫔妾赶巧把礼物之一落在了嫔妾宫里,刚打发人回去拿。”
“既是如此,就先看别人送的礼吧。”皇帝也没计较,直接就应许下来。
“谢皇上。”丽嫔高兴不已。
春常在暗暗咬牙,低声道:“这个贱人,分明是故意把礼物落在最后的,我倒要看看她今日准备了什么厚礼!”
乔溪云唇角翘了翘,又不动声色遮掩过去。
“皇上,奴婢身无长物,厚颜写了一副字,还请皇上莫要嫌弃。”乔溪云捧出自己写出的一幅字。
那幅字写的正是先前她在养心殿瞧见过的“欲速则不达”这五个字。
但字自然是比不上皇帝苦练二十多年的好。
“哎呀,乔答应,你就准备这么一点儿礼物?”丽嫔捂着嘴,像是惊讶一样,上下打量,“就这么一幅字,未免也太寒酸了吧?”
刘常在蹙眉,像是同情地看了乔溪云一眼,”乔妹妹,你若囊中羞涩,怎么不早跟我说,一二百两我还是能匀出来给你备一份礼的。”
众人讥笑不已。
可宝座上,皇帝却露出诧异神色,“这幅字真是你自个写的?”
“是,奴婢不敢欺君。”乔溪云抚膝。
皇后听出了皇帝言语里不像是责怪,倒像是有些惊喜,便意味深长地看了乔溪云一眼,“皇上,莫非乔答应这幅字有什么奇特之处不成?”
第16章 升职的第十六天
皇帝叫人拿过那幅字,仔细看了看,淡淡道:“若要说这幅字有多好,那不见得,不过,乔答应初学写字,就能写出几分欧阳询的味道来,可见是真用了心。”
如意忙道:“我们小主在屋里日夜勤学苦练,不肯休息,我们那边的宣纸都不知用了多少了。”
“如意……”乔溪云出声训斥:“这种话有什么值得说的。”
皇后看着皇帝的脸色,笑着道:“怪道皇上夸赞,乔答应这么勤勉,便是宫里也少见,这份礼着实难得,有道是礼轻情意重,是不是?”
众人脸色不太好看,不冷不热地附和皇后。
春常在脸简直黑的跟锅底似的,她的手指甲扣着桌子,眼睛乜了乔溪云一眼,低声骂了句:”狐狸精。”
乔溪云唇角勾起,拿起茶杯来,用袖子挡住嘴角:“姐姐这再嫉妒也无用,我这一幅字可比你送那么些东西,还得皇上喜欢。”
春常在听了这句话,险些气的脸都扭曲了。
丽嫔的礼可算送到了,那是一幅扇屏,外面蒙着红绸布,丽嫔满脸春风,起身盈盈行礼,“皇上,嫔妾的礼送到了。”
“快叫我们都看看吧,也开开眼界,”温妃身子歪在扶手上,鬓边流苏呖呖作响,脸上露出讥讽,“到底是什么礼物,只怕不是什么祥瑞吧,这么的故弄玄虚。”
丽嫔不搭理她,看向皇帝,“皇上,您亲自来揭开吧,嫔妾花了好一番心思呢。”
皇帝淡淡道,“让温妃揭开便是了。”
丽嫔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但想着皇上看到那堪舆图肯定高兴,还是面带笑容,看向温妃。
温妃呢,也乐意落丽嫔的面子,袅袅娜娜地起身走了过来,她伸出手,戴着鎏金嵌玳瑁的指甲套勾起红绸,就要揭开。
丽嫔忙拦住,“温妃娘娘,这屏风难得,您上手可得仔细些,这么尖的指甲套若是把屏风刮花了,那可怎么办?”
温妃冷笑一声,皇后柔声道:“温妃,这是丽嫔好不容易做的礼,又是献给皇上的,你轻一点儿。”
“是,皇后娘娘。”温妃对皇后福了福身,到底还是撸下了手上的指甲套,将那红绸掀开,屏风便显露在众人眼前。
只见日光闪过,那屏风熠熠生辉,好一幅江山秀丽图,青的是山,银的是水,黄的是平原,褐色是山林,一轮红日高挂在一角。
这一幅屏风瞬间惊艳了众人。
顺妃忍不住抚掌道:“真是好一幅江山图,从来只见以丹青画江山,这将江山绣在屏风上,还是头一回。”
顺妃看向丽嫔,”妹妹好巧的心思,只怕花费了不少心血才能制成这一扇屏风吧。”
“这原也没什么。”丽嫔得意忘形,眼睛朝皇帝抛去一个媚眼,“只要皇上喜欢,嫔妾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贵妃唇角掠过一丝冷笑。
成贵人握紧了手里的杯子,丽嫔哪里会什么女红!不必说,这肯定是借花献佛!
“皇上,您觉得这一扇屏风,如何?”皇后笑盈盈地问道。
皇帝看了看屏风,眉头突然皱起,“这屏风……”
他看向丽嫔:“这屏风是你亲自绣的?”
“是。”丽嫔带着娇羞抚膝行礼。
皇帝一时沉默,手指敲了敲扶手,“那你绣这幅屏风之前,可有请教过谁?
丽嫔不知皇帝为何突然问起这话,心里仿佛被什么攥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来,莫非是乔答应把事情捅了出来,可不能够啊,要是皇上早知道这是乔答应的主意,为什么还会让她把这份礼送上来?
丽嫔只能含糊道:“嫔妾不曾请教过谁,不过是儿时曾经在祖父书房里瞧见过咱们大清的堪舆图,便记在心里。”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皇帝简直要冷笑。
皇帝把手拍在扶手上,“丽嫔,下次你若是要绣堪舆图,还是回去请教请教安国公,你这黄河长江走势都画错了,还敢说堪舆图,安国公府上要是用这等堪舆图,那朕不免要怀疑安国公是不是老眼昏花,这等错误都看不出!”
什么?
丽嫔只觉耳旁仿佛有惊雷炸开,她脑袋里嗡地一下,猛地抬起头来,“怎、怎么会……”
“想来是丽嫔记错了,还是先把这屏风抬下去吧,免得失礼众人。”皇后不疾不徐,轻轻一扬手,便有几个太监上来,将那扇屏风抬下去。
出了这个岔子,皇帝显然没什么心情,不过过了片刻,就叫散了。
顺妃跟云妃倒还好,没说什么,可温妃却是毫不客气地抬起帕子捂着嘴,笑着走过丽嫔跟前,“丽嫔妹妹,今儿个这礼送的可真好,真可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左右路过的贵人们忍不住笑出声来。
丽嫔脸红得都要滴血了,她咬着下唇,嘴里已经尝到了血腥味,“温妃,这跟您有什么干系!”
“跟我是没什么关系?”温妃以白团扇挡着嘴唇,温雅笑道:”我只是觉得妹妹今儿个唱的这出戏特别有趣,特别好笑,可比什么女先儿来的逗趣多了。”
乔溪云出来听见这句话,深感温妃的嘴巴真不是一般的毒。
这女先儿可是下九流,温妃把丽嫔比作下九流,分明就是在打丽嫔的脸。
“娘娘……”丽嫔朝贵妃看去,盼着贵妃给她主持下公道。
宫里头尊卑有别,低位妃嫔不得对高位妃嫔无礼,丽嫔满腹怒火跟委屈,也只能指望贵妃帮忙出头。
贵妃带着宝络格格,淡淡道:“行了,乾清宫宫门前,你们就想吵起来,也不怕惹恼了皇上。”
她这句话可以理解为是帮丽嫔出头,也可以理解为各打五十大板。
反正丽嫔是没觉得出了这口气。
温妃笑盈盈,满面春风,“贵妃娘娘说的极是,我也看够乐子了,今儿个这么大的日头,我就先告辞了。”
她冲贵妃阴影行礼,分花拂柳一般地去了。
丽嫔气得牙齿发抖。
贵妃走到她身旁,冷冰冰地敲打道:“以后做事之前还是要动动脑子,别一时兴起,就自作主张,今儿个这事得亏是皇上看在令祖父乃是安国公的面子上,没计较,不然你这会子只怕没功夫在这里跟温妃斗嘴。”
“娘娘,我是被人暗算了!”丽嫔着急地解释道,她眼睛朝后看去,瞧见乔溪云时,眼里简直要迸射出毒汁来。
“事情都过去了,你说出来又怎样。”贵妃丝毫不惊讶,她早猜到丽嫔的礼物里有猫腻,丽嫔的脑子哪里想得出这样的好主意,便是刘常在,有这等的好主意也不见得愿意献给丽嫔,“好了,快回去吧,免得叫人看笑话。”
贵妃的叮嘱,丽嫔不敢不遵守,委屈地低声道了声是。
乔溪云回到绛雪轩,换了家常玉兰色仙鹤绢衣,两把头上用一根玉簪挽着,才坐下片刻,便有恶客登门。
“乔佳氏!”丽嫔带着人,身后是一脸急色,似乎想要拦住她的刘常在,“丽嫔娘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你给我滚到一边去。”丽嫔不客气直接推了刘常在一把,刘常在一个踉跄,险些摔了,得亏是身后吉菊等人挡着,才没摔实在。她握了握拳,神色变幻不已,看向丽嫔的眼底下掠过森冷的恨意。
“不知丽嫔娘娘大驾光临,是有什么指教?”
乔溪云搭着如意的手,绣百蝶的花盆底迈过门槛,亭亭玉立地站在廊檐下,一身玉兰色仙鹤绢衣,腋下扣子上挂着一方雪青飞鸟帕子,气度神贤,不似常人。
刘常在忍不住心生嫉恨,留长的指甲陷入掌心。
“你不必在这里跟我装蒜,今日的事是你设的局,是不是?”丽嫔看着乔溪云这副玉面花容,就恨不得上手撕碎她的面皮,自己落得这么狼狈,被后宫众人笑话,乔溪云那幅破字居然反而得到皇上的夸赞,这分明是踩着她出头!
乔溪云一脸笑容,”娘娘这话,奴婢不明白呢。”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这得意的小模样,简直是在丽嫔心上火上浇油,丽嫔瞬间就炸了,手指指着乔溪云,那指甲套险些就划了乔溪云的脸,“你不明白,你哪里还不明白,那幅堪舆图不就是你的手笔?”
“哎呀。”乔溪云捂着嘴,“您还真想通了,真是难得,是刘常在提点您的吧?”
乔溪云看向刘常在,笑容意味深长。
刘常在蹙起眉头,一脸无奈,“乔妹妹,我不知道这原来是……”
乔溪云似笑非笑:“刘常在不明白,那可就奇了。”
她的眼神让刘常在很是不自在,刘常在不禁暗暗皱眉,她揣测绿腊估计是被乔氏发现,但不知道绿腊已经交代了多少,现在听乔氏这句话,绿腊似乎把她也给供出来了。
刘常在想到这里,心里有些烦躁,但却不怕,自己并没有留下什么手脚,就算绿腊指认,自己不认就是了。
“如意,把绿腊请出来。”乔溪云正了正神色,道。
“是。”如意今日出了一口恶气,心里大为畅快,很快进去把绿腊带出来,绿腊除了神色憔悴,其他并没有什么异样,见到丽嫔跟刘常在时,眼神却有些闪烁。
“刘常在,先前您说您那边缺人伺候,我这边的称心就跟了过去,”乔溪云笑眯眯道:“这好事成双,今儿个绿腊也送您了,您可莫要推辞。”
刘常在对上乔溪云的眼神,心里莫名咯噔一声,旁边的丽嫔虽然恼怒,但却觉得事情好似有些不对,眼神疑惑地在刘常在跟乔溪云中间来回。
第17章 升职的第十七天
次日一早,乔溪云才起,日头只爬上了东边一角,但金灿灿的阳光已经撒在那些琉璃瓦上,绛雪轩外西府海棠的叶子也得蒙恩益,一片片叶子金光闪闪,满树鲜花绽放。
如意伺候着乔溪云梳头,手指又轻又稳,顺着她的目光瞧见外面那棵西府海棠时,忍不住夸道:“小主,今年这海棠开的真好,肯定是个好兆头,奴才只盼着她保佑您早日开枝散叶,如此一来,以后就不必愁了。”
乔溪云不禁莞尔,拿手指点了下她,“你个小丫头,成日里嘴边挂这些话,也不怕叫人笑话。”
“笑话什么,宫里头谁不是这么想的。”如意大大咧咧地说道。
乔溪云知道她是有意逗自己开心,好叫自己别去想绿腊的事。
帘拢传来动静,李福全打起翠绿竹帘进来,神色有些异常,“小主,奴才有事要禀。”
“什么事?”乔溪云用眼神示意粗使宫女们下去,然后才问李福全。
李福全脸色有些苍白,平日里最爱说笑的他,此刻脑门上满是冷汗,“绿腊没了。”
啪嗒――
如意手里的梳子掉落在了地上,羊角梳断成了两半。
乔溪云眉头微皱,面色露出些许诧异。
宫里死了人,还是个宫女,那就是一件天大的事。
何况还是擦着万寿节这一日,这要是一个闹不好,就是大不敬。
“乔答应,那宫女是你绛雪轩的人,你说说怎么回事?”皇后眉头紧皱,眼底有些红血丝,今日的她也没有平日里的和蔼。
如今便是贵妃帮忙管后宫,但后宫里出了事,皇后岂能不被怪罪?
乔溪云早料到皇后会发问,便起身,“皇后娘娘,那个宫女原来是我绛雪轩的粗使宫女,昨日里我赠给了刘常在,这事,丽嫔娘娘也是知道的,人去的时候都是好好的,可,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