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姐,来,吃这个,五香的。” 小鱼满满当当抓了一把花生放到苏香草面前。
苏香草也从带来的篮子里拿出装炸茄盒的搪瓷盆,笑道:“趁热好吃。”
小鱼尝了一块,外皮酥脆,油香油香的,于是,忍不住又尝一块,感觉根本停不下来。
“妈,大嫂,你们快尝尝,真好吃。”
“小鱼说你做饭比外面国营饭店还好吃。我还说她吹牛,这下子真信了。”余妈妈笑道。
“对了,香草姐。”小鱼吃着吃着茄盒,突然想到一件事,“前段时间,有人跟我打听你。”
“谁啊?”
“不认识。”小鱼摇头,就上次你来招待所找我嘛,你刚走,进来两个女的,其中一个跟我打听你。”
她这么一说,苏香草倒是想起来了。上次她去招待所找小鱼,刚要出招待所门时,和进门的一个人撞在了一起。那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从衣着打扮来看,家境应该很不错。她从来和对方没有过交集,也在原主的梦中没见过对方,可奇怪的是,那人看她的眼神里,有着惊恐以及恨意。而按小鱼说的,如果那人在她离开后,便跟小鱼打听了她,那么,她当时在对方眼中看到的那些情绪,便不是她的错觉了。
“你怎么说的?”苏香草不禁问道。
“我当然说不知道了。谁知道她是什么目的,我又不傻。”小鱼俏皮地眨眨眼,“我在招待所见过的人多了去了,什么人都有。对了,这段时间,那姓顾的也来招待所,找我打听过好几回,问知不知道你去了哪,最近有没有见你回过招待所。”
因为苏香草的缘故,小鱼对顾青霖没什么好感,原本她还觉得顾青霖长得高大英俊,可他对苏香草做的那些事,小鱼看在眼里,便觉得这个男人真不行。
“我说,我一个招待所的服务员,每天人来人往的,哪个住客退房后去了哪,我哪知道呢。”她道:“就这样,他还不死心,找来问了好几回。现在知道紧张了,当初把你一个人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干嘛去了?我都懒得搭理他。”
顾青霖突然紧张得到处找她,这事倒令苏香草有些意外,但再想想,也许是顾青霖知道她没回到老家,这才打听她的消息。原主在落入江中的那一刻,便已经没了,而这具身体也已经和顾青霖办理了离婚,在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了。苏香草并不想牵扯到男女主的故事中去,她只想作为书中世界的路人,安安静静地过好自己的日子。
“干得漂亮!”苏香草夹了块茄盒递到小鱼嘴边,“下回我给你带红烧肉。”
第15章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苏香草的私房菜生意也越来越好,有些熟客觉得每次打包带走,不是很方便,而且菜凉了,无论口感还是味道,比起刚出锅的,肯定是差了些。于是便有人建议她在院门口的大槐树下临时摆几张小桌子,可以坐下吃。
这倒是提醒了苏香草。她现在攒了些本钱,客源也不愁,就想开个小饭店,地方不用太大,能摆得下两三张桌子就行。现在云城还没有私人开的饭店,但是苏香草在报纸上看到,北京和上海已经有私营饭馆了,沿海城市也陆陆续续兴起了私人饭店,政策上来讲是允许和鼓励的。
但是具体的手续,她还不太清楚,而且这事在云城当地来说,还是头一遭,没有先例,她也不知道如果去申请的话,能不能顺利办得下来。再者,饭馆的选址也是个问题,得有合适的地方才行。这事还得再想想。
眼前,有另一件更紧迫的事。苏香草自从来到这里,因为原主的人设是不识字,她已经装了好几个月的文盲了。不认字,好多事情就不方便。而且,有那么一两回,她差点在严凛跟前漏了馅。
因此,虽然她在原来的世界已经大学毕业了,但在这里仍然需要从认字开始学习。
严凛听说了她想学认字的事,十分赞成,第二天就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本小学一年级的课本。
苏香草原本想去买一套桌椅用来学习,但这时候的成品家具选择少,价格相对贵,因此普通人家都是买了木料自己找人做。苏香草跟严凛打听镇上手艺好的木匠,没想到严凛听了,说他自己也能做。
对于严凛会做木工活的事,苏香草很是惊讶。
“小时候喜欢,我家隔壁就住着村里的木匠,那时候没事干整天蹲着看。再后来,因为喜欢,自己琢磨学了点。”他道。
苏香草想,原来严凛和顾青霖一样,都是农村出身,年轻时就入伍,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也挺不容易。难怪他挑水劈柴样样都会,应该是从小就要干不少力气活。
严凛才跟苏香草说要自己做桌椅,过了没两天,就不知道从哪淘换来了一整套做木工的工具,锯子刨子等等一应俱全,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做木活的时候,他少见地没穿军装,而是换了身自己的旧衣服。平平无奇的白衬衣,黑裤子,但穿在他身上就是不一样,给人一种特别干净清爽的感觉。他干活的时候,将白衬衣的袖子挽起,手臂结实有力,神情也十分专注,伴随着锯子划过木头的声音,汗珠从他的额头滴落。
“严同志,喝杯水,歇会儿吧。”苏香草递给他一个搪瓷缸子,里面是凉白开。
严凛停下手里的动作,从苏香草那里接过搪瓷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加糖了?”他问。不对,应该还加盐了,带点点咸,有点奇怪,不过还挺好喝的。
“嗯,还加了一点点盐,补充体力。”苏香草笑道。
严凛觉得,苏香草似乎总有许多的奇思妙想,有些让人琢磨不透,不过挺有趣的。
严凛放下搪瓷杯子,继续干手里的活。苏香草拿着空杯转身去了厨房。暮春四月,檐下的燕子已筑好了巢,叽叽喳喳地飞进飞出。等苏香草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就见严凛不知怎么,停下了手里的活。
苏香草走到跟前,才发现他的手不小心伤到了。伤口挺深,手掌上的血直往外冒。
严凛怕吓到她,将手握拳,风轻云淡道:“没事,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我看着伤口挺深的。”苏香草道:“等我下,我去拿东西给你包扎下。”她自己常做菜,有时切菜时也不小心切到手,因此是常备着碘伏和纱布的。
“真没事。我从前训练受的伤,不比这小,这点小口子,真算不了什么。”严凛道。
但苏香草仍旧回屋取来了东西,握着他的手腕,轻轻掰开他握着的拳头,看到伤口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刚才她乍一看过去,就觉得伤口挺深,但看得还不是很分明。这会儿将手掌摊开仔细看,才发现伤口处隐隐能看到骨头。
苏香草用棉签沾了碘伏,在他伤口处轻轻擦过,“疼吗?”她问。
“不疼。”严凛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苏香草不信,抬头看了眼他微蹙的眉头。
她一只手轻轻握着他的手指,另一只手拿着棉签在他掌心小心翼翼地涂抹,两人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近到她散落的发丝从他鼻尖不远处滑落,他能闻到她发梢淡淡的皂角味。
苏香草察觉到他呼吸比刚才急促了几分,以为是自己下手重了,便道:“再忍忍,一会儿就好。”
她尽量动作轻巧地将纱布缠好,又道:“这伤口太深,虽然简单处理过了,但还是得去医院。”
“真不用。”严凛道。
但最终他还是拗不过苏香草的坚持,跟着她一块儿去了医院。
挂了号,进了诊室,医生看过后说:“伤口挺深,保险起见,得打破伤风。”
“就这点小口子?”严凛惊讶。
医生点头,“钉子扎的,比你这锯子割的口子小多了吧,要是运气不好,照样也有感染破伤风的几率。当然,我只是建议,要不要打,你们自己决定。”
“要打的,麻烦您给开个单子。听医生的。”苏香草看着严凛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道:“难不成,你是怕打针?”
严凛的脸被她盯得发烫,他轻咳一声,“打就打吧。”
他原本觉得只是个小伤口,没必要这么紧张,他从前受过的伤多了去了,这点伤不算什么。没想到苏香草却坚持要带他来医院,来了医院还要打什么破伤风。
伤口缝了好几针,严凛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等做完皮试,严凛又跟着护士去打针,护士拉上了帘子,片刻,又拉开了帘子。苏香草看到他出来走路姿势有些不自然,忍住笑问他:“疼吗?”
“不疼。”严凛道:“小时候顽皮摔破了头,当时也是缝了好几针,我爸还狠狠打了我一顿,我都没吭声。”
“摔破了头还挨打?不是该吃点好吃的哄一下?”苏香草微讶,“你妈妈没拦着吗?”
严凛沉默了一瞬,道:“我妈那时候已经不在了。”
苏香草知道严凛的妈妈已经不在了,但她没想到,原来在他那么小的时候,他妈妈就已经去世了。触碰到他的伤心事,苏香草觉得很过意不去,“对不起。你晚上想吃什么?”
严凛想起她刚才说的话,受伤了要吃点好吃的哄着,她这是当他还是小孩子,在哄他吗?他从小到大,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已经习惯了,但不知为什么,还是鬼使神差般问她:“什么都可以吗?”
*
苏香草万万没想到,严凛这么一个人,竟然想吃爆米花。
她只好回去拿了个大搪瓷脸盆,找坐在巷口做爆米花的老大爷爆了满满一搪瓷盆。
苏香草原本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对于爆米花的记忆,也只停留在电影院消磨时间的画面。而这个年代的爆米花,则是小孩子们为数不多可以吃得上的零食。哪里有走街串巷摆摊做爆米花的老大爷,哪里就有三三两两或一群的小朋友围在那里。伴随着‘砰’地一声巨响,爆米花的香甜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苏香草和严凛两个人,端着一大盆爆米花,从一群小朋友中好不容易挤了出来。
“你喜欢吃这个?”苏香草边问边拿了颗放嘴里,刚做好的爆米花香香脆脆,带着糖精的甜味。
“嗯,小时候喜欢,但他们说吃多了对牙不好。”
“我那时候有蛀牙了,她就不许我再吃甜食了。”
苏香草不知道严凛说的‘他们’,指的是谁,他妈妈早逝,想来应该是家里的其他长辈吧。
她记得从前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小时候没有得到过满足的东西,到长大后就会渐渐变成执念。就像她,小时候班里的同学常常炫耀自己妈妈做的饭菜好吃,会变着花样的做好吃的给他们吃,而她没有,于是后来她就喜欢琢磨做菜,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给自己吃。
这一天,严凛吃到了他心心念念了二十几年的爆米花,而苏香草却在巷口遇到了她来这里后最不想见到的两个人。
原来,自从上次顾青霖去了易军长家后,他和毕雪的关系也算是过了明路,得到了长辈的认可。毕雪听医院里的同事说,镇上的槐花巷里有家做私房菜的,有很多没吃过的新鲜菜式,味道也相当的不错。刚好今天她和顾青霖俩人来镇上看电影,便想着顺路过来槐花巷看看,却没想到遇见了怀里正抱着满满一搪瓷盆子爆米花的严凛和苏香草。
第16章
春光正好,苏香草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连衣裙,愈发衬得她皮肤白皙,腰身纤细,站在阳光底下,明媚得让人觉得晃眼。此刻,她唇角扬起,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笑意看向身旁高大英俊的年轻男子,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是一对璧人,此情此情令顾青霖觉得刺眼极了。
他在看到苏香草的第一眼时,内心是愤怒的。自从收到老家的来信,得知她没有回去后,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到处找她。为了这事,他去了好几次她之前住过的招待所,就连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他也是得空就去那里打听,有没有人见过她,知道她的去向的。然而,几个月过去了,却是一无所获。他想质问她,为什么不乖乖听话回老家,为什么留在云城也不告诉他,害他苦苦找了那么久。还有,为什么她会跟严凛在一起,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时隔几个月,此刻的苏香草,已经与他印象中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了。她是那样的明媚动人,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的气质有种由内而外的自信,神采飞扬,这样的她,美好得让他不忍心对她说一句重话,于是,内心酝酿着的狂风骤雨,千万种情绪,到了嘴边,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只温声问她:“香草,你这些天都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此时,顾青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多日未见的苏香草身上,全然没有察觉到他身旁的毕雪脸色苍白,肩膀微微颤抖,死死地咬着嘴唇,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苏香草之前在招待所遇到过一次毕雪,那次她就本能地觉得对方对她有着深深的敌意。后来又听小鱼说,这人还跟小鱼打听过她。如今看到她和顾青霖在一起,两个人的关系显然很是亲密,她脑海中突然就划过了一个名字――毕雪,也就是原书中的女主。只是有一点苏香草想不明白,她在原主的梦中从没有见过毕雪,而且从现在毕雪的反应来看,毕雪在此之前显然也不知道她与顾青霖之间的关系。那么,为什么第一次在招待所撞见时,毕雪会是那样的表现?
她不动声色按下心中的疑虑,朝顾青霖道:“顾团长,请你搞清楚一点,我们现在已经离婚了。我要去哪里,做什么事情,完全与你没有任何关系。请你自重。”
她说今后她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听到这句话,顾青霖觉得心中某个地方隐隐作痛。到了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之前他想得太笃定了。他以为她离开自己没有办法生活,因此,即使离了婚,后半生也是要依靠他,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羁绊的。
苏香草懒得再搭理顾青霖,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纠缠,说完这话,抱着怀里的爆米花,转身便走。
顾青霖还想上前叫住她说些什么,但看了眼自己身边站着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的毕雪,还是忍住了。
他的理智回归,察觉到方才自己的失态,神色很快便恢复如常,面色和煦地对毕雪道:“小雪,你别多想,我跟她没什么的。要真有什么,也不会跟她离婚了。你知道的,她一个农村妇女,大字都不识的,什么都不懂,不像你,有文化有见识,可以独立生活。我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出什么事,还是让她回老家待着的好。再怎么说,也是乡里乡亲的,万一她在这里出个什么事,到时候村里人还不得议论到我头上来?”
毕雪这会儿已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她的预想,她心里跟团乱麻似的,一时也理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原本以为,那个人已经死了的,早在二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可那天她竟然在招待所撞见了个和前世的那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从那天之后,她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后来,她安慰自己,也许世上有长相相似的人也说不定,再说了,她和顾青霖马上就要结婚了,事情已成定局,不会再生波澜。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原来顾青霖那个一直生活在老家的‘前妻’,竟然会是那个人!她觉得一股寒意仿佛从头凉到了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为什么,兜兜转转,顾青霖还是和她做了夫妻?仿佛冥冥之中注定的一般,即便是她重生,也没能阻止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