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艾尔海森肩上的小海獭几乎是一瞬间就扬起了脑袋,差点趴不稳,被他用手扶了扶身子。
枣椰蜜糖。
艾尔海森扶好十星暮,冷静道:“这是……那天你询问海獭能否吃下去的枣椰蜜糖吗?”
白草一样的小神明并不言语,只是眯着眼睛笑,仿佛在说着。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学生(激动)(震撼):那是海獭吧!那绝对是海獭吧!书记官先生顶着一只海獭!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哈哈哈哈哈有点好笑!
沉着的学者:愚昧的学生们,不知如何通过现象看本质。这是一场勾心斗角的棋局,而我们皆为人摆弄,身在其中。
十星暮:好耶!是甜点心!
*三种死亡分类出自托马斯·林奇《殡葬人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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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树上长海獭
关于草神大人的回答,艾尔海森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不如说是“果然如此”的心情。
现在,主要是十星暮迫不及待想吃枣椰蜜糖的心情非常强烈。
那张木桌并不高,艾尔海森微微俯身,左手伸到小海獭面前,让它的爪子搭在他的指节上,顺着他的引导轻轻跳到桌上。
温热的小爪子和冰冷的指套一触即分,十星暮欢快地嗅了嗅枣椰蜜糖,开始吃起来。
“没错,上次见面的时候,我消散了她身上溢出的深渊气息。”纳西妲坦率地承认这一事实,然后问,“怎么了?是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它是不是魔物?”
艾尔海森语气自然,就像在询问明日的天气,然后在注视到十星暮的时候,皱了皱眉,扯了张纸擦去她吃到嘴角的奶油碎屑。
“如果以普遍的标准来划分的话,现在的情景之下……她应该算作一只魔物哦。”纳西妲说,“由逸散在自然之中的水元素沉积而成的奇异生命体。身体里浸润着灾难的毒素,等级的话——不知道书记官先生听没听说过兽境猎犬呢?”
小小的海獭抖了一下,仿佛听见不得了的名字。
“有所耳闻。”艾尔海森将那巨大的魔血之兽与面前水蓝色的小海獭比对了一下,觉得十星暮还是现在这副模样比较美观。
“不过,就像毛毛虫会破茧,小蝌蚪上岸一样,我们无法妄自论断生物的种类,只能通过表象的特征来确定它‘这一时刻’的形态。”纳西妲说。
“偶尔,它的身体状况会很不乐观。”
对于饲养了一只类似兽境猎犬的魔物,艾尔海森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接着平静地阐述十星暮的病症。
他拖拽了一把椅子,在十星暮面前坐下,翡翠绿的瞳孔倒映出一个小小的,水蓝色的影子:“就像被浪潮打翻了一样,搁浅于沙滩。”
就像他第一天见到它的沙漠。
纳西妲低垂着头,精灵耳边的芽叶亮起一层绿色的荧光。
片刻,她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小小的神明伸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十星暮的脑袋,以一种神性的怜悯,缓慢说道。
“她的种族曾经遍布山河万川,借由相连的地脉,感知生命的律动。现在逸散的深渊气息被净化,但稳固的内核尚且缺失,不能立足。”
“所以当人声过于喧哗时,她拒绝不了任何涌入的情感。与生俱来的天赋便成了沉重的重担,从而感到疲惫。”
既然知道了病因,那寻找办法的途径就变得很简单。
若是要解决一个问题,最简单的方式是拔出根源的瘤子,如果想一劳永逸,视情况看解不解决提问者。艾尔海森行事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并且完全单向,一般不会听取旁人的意见。
“不可以把她关起来,从此不见人哦。”纳西妲似乎察觉出了他晦暗眼神底下涌动的想法,她说,“所有的生灵都是自然的一环,需要汲取彼此的互动。”
艾尔海森收回目光:“没有那样想。”
虽然大脑确实下意识的反应是让它隔绝人群,最直接也最有效率的解法。但擅自切断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未免过于傲慢与专横。
“好的。”纳西妲善解人意地笑笑,“我也只是一个好心的提醒。”
“至于怎么解决的话,我倒是有个想法。就像冰会融化在火中,暴雨会浇灭火灾,万物此消彼长,相克相生,所以只要让那些涌动如潮水一样的情绪冻结住就好了。”
小海獭吃得很欢快,此刻也竖起了耳朵,认真听纳西妲讲述。
朝着声音的方向拱了拱,虽然依旧看不见他们的样貌,但眼前仿佛有一根洁净的小小枝桠,而另一边是幽深的森林水潭。
纯净的枝桠接着说:“而恰巧,她的身边就有这样能让那些情绪冻结的能量来源。”
熟悉的感觉。
艾尔海森面不改色地搓捻着衣角。
学生时代导师们布置毫无意义的课业,现在那群贤者拜托他做麻烦事的时候,就会浮现这种不妙预感的直觉。
大脑发出强烈的警报,告诫他最好现在就戴上降噪耳机,赶紧离开——
但显然,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就是你呀,书记官先生。”
纳西妲弯了弯眼睛,微笑着说。
*
对于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麻烦这件事,艾尔海森不想评价。
一切的起因,追根溯源是睡眠质量下降的病急乱投医,他决定今后必然要更为精准地控制工作的时长,杜绝此类意外的二次发生。
而罪魁祸首还一无所知地扯着他的披风,正无忧无虑地玩耍。
纳西妲的建议是可以多出门走走,逐渐适应这个世界。在能够完全融入之前,最好的保险栓就是艾尔海森那万年不会波动的情绪。
简而言之就是,多出去带她遛弯。
新事物的出现总不意味着坏事。譬如,他现在有更为充分的理由翘班了。
毕竟这可是来自神明的授意。
禅那园,沉思的静庭,是善思之人所蒙许的乐园。
这里很安静,人群也不会太过嘈杂,适合散心。日暮给种植的花卉洒上静谧的色调。
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十星暮听见它们热情的打招呼,仰起脑袋张望——
随即是伸长的脖子被什么东西勾住,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艾尔海森忽然感到肩膀一轻。
他顿住,回头望去。
水蓝色的小海獭可怜兮兮地被褐色的树枝勾在了半空。它的皮毛过于茂密,在这时却变为一种恼人的负担,很轻易便被树枝拦住。
小短腿悬着,因为惯性一荡一荡。相当害怕自己会掉,一长条身子又紧绷着一动也不敢动。
十星暮看不见艾尔海森,只能凭借情绪的感知他在附近,凄凄惨惨地叫了一声。
真是自然的奇迹。艾尔海森心想,多稀奇啊,树上长海獭。
他突然有些可惜没有带留影机。
短暂地欣赏片刻,艾尔海森悠闲地踱步过去,脚底踩着几片枯叶,细细簌簌地响着。这响动被十星暮听去,它便乖乖地不叫了。
禅那园的树要比别处茂密一些,丛生的绿影浓郁。艾尔海森观望着四周,台阶旁似乎闪过一个快速移动的黑影。
他伸长胳膊,拨开绿叶的枝条,将被卡住的十星暮取下来,动作格外神似农夫摘果。
十星暮被那么一挂,身上沾了些叶子,分散在绒毛之间。艾尔海森低头,很有耐心地挨个把它们取出来。这种毫无意义的机械性动作可以很好地放松大脑。
“艾尔海森?”
提纳里正与珐露珊同行,在前往禅那园室内的环形廊道上准确地认出了草丛中的人影,他停下脚步,注意到十星暮满身树叶的模样,笑了笑。
“这是又去哪里玩了?”
“大概是已经不满足陆地上的光景了,想学习鸟儿在树上筑巢。”艾尔海森挑挑拣拣,把十星暮身上的叶子扔了大半,剩下的它在艾尔海森怀里抖了抖毛,便掉了下去。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珐露珊和提纳里,不常见的组合。关于柯莱?
艾尔海森抬头,果不其然在附近看见了她。
“啊……”提纳里的脸上浮现有些纠结的神情,不过犹豫一会,他还是坦白道,“是我一位已故后辈的作品,拟态螃蟹的机械生命。”
“最近几天它的状态不怎么好。虽然我学习过素论派的知识,但对它的具体情况一筹莫展,所以拜托了珐露珊前辈来帮忙看看。”
“说起来,艾尔海森,你肩膀上的这个,就是大名鼎鼎的‘拟海獭类机械生命’吧?”
教令院的传闻显然也飘进了这位前辈的耳中。珐露珊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十星暮,而后迟疑着说:“但怎么看……它都不太像机械生命吧?外观与我所知的构造差距甚远。”
不过比起这是机械生命,海獭上岸更不知道如何解释。提纳里陷入沉思,思考该如何措辞的时候,艾尔海森开口了。
“教令院最新准备大力推广联合课题。”艾尔海森说,“由生论派和妙论派共同制造创新作品。”
“那为什么是由知论派保管?”珐露珊继续狐疑地问道。
“这个项目会借鉴古遗迹的文献资料,由知论派负责进行翻译。”艾尔海森想到从前书桌上递交过的申请表,然后道,“研究机关并不应该仅限于某一学院吧。”
他说得理所应当,仿佛真的这么想。而这番话正合了前辈的心意,珐露珊点头,相当满意道:“没错没错,看来如今的教令院,也不光是一些只知道追寻学科热点的家伙嘛。”
连带着看十星暮的眼神都热情起来:“刚好,我现在要去沙漠的考古队,回头给这小家伙带点更生机关和零件,就先走一步了。”
她来得快,走得也快。迅速就将最开始的怀疑抛到脑后。
提纳里感慨道:“你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真是精进不少。”
“怎么会呢。”艾尔海森平静道,“我只是在闲聊,顺便设想一下教令院未来的发展而已。”
十星暮抖干净了身上的树叶,不安分的爪子往上伸,相当轻车熟路地借着衣服的布料爬上艾尔海森的肩膀。
艾尔海森没有侧头看便用一只手抵住了十星暮往上拱的脑袋瓜,同样轻车熟路地阻止它继续往他脑袋上爬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迟早得让十星暮爬你脑袋揪你聪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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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奶糊咬獭事件
“更生机关是什么?”
艾尔海森和十星暮跟着提纳里打算去参观一下卡卡塔,那只机械小螃蟹。在前往庭院的路上,艾尔海森对珐露珊临走前说的“更生机关”有些兴趣。
“要维持机械生命需要几个基本的模块,其中一个便是自我修复功能。而更生机关就是自我修复功能的核心部件。”提纳里向艾尔海森解释,顺便隐晦地补充一句,“这件事我还没有上报教令院。”
“当然。”艾尔海森接受到他的弦外之音,点头道,“我也不喜欢工作之外的时间里处理麻烦事。”
十星暮趴在艾尔海森的肩头,提纳里就在她的身旁,像一片生机勃勃的森林,长满了蘑菇和菌子,不时会飘充满生命旺盛的气息过来。
这几日她休息得很好,不免又想起之前赛诺说的画片,铭刻在机关上的文字。过去在心里已经飘得很远,只残留一些须臾的残片——但是,踪迹也不是全无消散了。
有相当熟悉的沉眠,越来越近,仿佛等待她的唤醒,像过去的影子。
几人走进禅那园。禅那园是很漂亮的地方,几束帕蒂沙兰正盛开着,粉紫色的花蕊向天空蔓延,叶尖也沾染一层淡紫色。
螃蟹拟态的机械生命隐匿在宽大的叶面下,它安静地躺着,鸟雀飞叫的时候,它偶会会咕噜咕噜的应和。
“虽然教令院并不认同机械生命的存在,只是单调无趣的机关。但我认为它是货真价实的生命。”提纳里说,“从它违抗我那位后辈设定下的指令开始。”
“智慧生命的定义本就不统一。”艾尔海森认可他的说法,“人类的身躯也不过是无数个细胞和神经纤维组成的机质,其上的意志依托于物质存在。我们对于物质的认知尚存局限,又怎么擅自拟定生命的边界。”
卡卡塔是他人耗尽一生的作品。各模块相连的结构精巧而充满美感,即使现在能源耗尽也足以支撑它不会突然散架。
不如说,它的架构能承受相当一部分重量。
——因为十星暮突然从艾尔海森的肩膀上跳到了它的身上。
“诶,等等!十星暮!”
提纳里惊叫一声,没料到小海獭突然的举动。
纵然艾尔海森眼疾手快,也只捞到十星暮尾巴尖尖的一撮毛。
被揪掉毛毛后只是轻轻刺痛了一下,十星暮打算待会再管。她知道有点冒失,但好像真的听见了一些记忆长廊里的回响。
——是一个青年冷漠极致,宛如机器人一样的声音。
“……具备思考能力的留影机,可以为忙碌的人替珍惜的人拍照……由此为指向性延伸拓展……”
“更换再生零件很麻烦……选择制造模拟智慧思考的机械……导入协助维修机关单元……虚拟神经网络……”
她似乎听到身体内部有什么东西像齿轮一样缓慢地转动,然后“滴答”响了一声。
模糊断续的声音变得清晰可见。可是她依旧想不起来他的名字、相貌和身份,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呼,完成了。看起来不错,名字的话,就叫你‘小护士’吧。”
“小护士,现在试试去修补那边那个防爆装置机关?”
刻入灵魂深处的本能在此刻得以复现。
十星暮看不见她底下趴着的这个,被取名为“卡卡塔”的小螃蟹。但小螃蟹微弱的气息在空中颤抖着波动,就像老旧诗琴上脆弱的弦,亟需矫正。
十星暮匍匐在小螃蟹身上,仿佛这样做过上千上万次——
金灿灿的光芒,宛如那天艾尔海森看见的一样覆盖住了小海獭水蓝色的皮毛。
不止如此,那光芒这次不仅覆盖住了十星暮的小身子,还把卡卡塔瘫倒在地上的前腿包裹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