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动万象。
海浪最汹涌的地方,岩元素的攻击猛烈而入,魔神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天边响起一阵惊雷,也不知这一瞬逝去了多少位魔神、魔兽。
天空云消雾散,一缕金光穿透云层落下,恰好照耀在骇浪中。
脚下的岩史莱姆消融在水中,归终赤着足,踏着浪花走来,笑容干净又轻松,像是刚刚参加完一场盛大的宴会。
无数的魔物从海中腾跃而起,又化成星尘洋洋洒洒地湮灭,齑粉纷纷而落,像是一场阳光下的星雨。
归终穿过星雨走来,停在摩拉克斯身前,笑盈盈地邀功:“怎么样,我这波诱敌深入很漂亮吧?”
摩拉克斯仍然在“不动玄石之相”的加持下,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确实不错。”
“只是不错?我觉得简直完美!”归终理直气壮地说,一摊手,开始得寸进尺,“我和芝芝为这一天努力了这么久,又是骗取漩涡之魔神信任又是制造史莱姆锚点的,就这么让你占了便宜?不行,你必须要给我一点奖励!”
奖励么?
摩拉克斯古井无波的情绪似乎波动了一下。
此刻骇浪未平,仅有一缕斜阳从云层的缝隙中落下,眷顾着海面上的两位魔神。众仙刚刚结完阵,或多或少损伤了些仙力,正在疲惫地谈天,准备回程――
然后众仙亲眼所见,岩神卸下不动玄石之相,吻了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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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未名居的密室内,闭关已久的叶芝芝从沉睡状态苏醒,刚一落地,就见归终笑眯眯地坐在她的桌案前品茶。
“不会吧,我们都这样了还没把漩涡之魔神给噶了?”叶芝芝难以置信地质问道,“这摩拉克斯也太废了吧?”
“倒也不是。”归终想了下,说,“摩拉克斯似乎在探寻一种可能性。”
“啊?”
“芝芝,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归终平静地说,“为何‘尘世七执政’散落在提瓦特各处,而并非扎堆?”
叶芝芝想了想,很快反应过来,说:“你们还不放弃和奥赛尔结盟?”
“我思来想去,如果神座注定只有七个,那不是组成七人队伍、征战四方,最后瓜分七神座来得更为便利吗?”归终平静地说,“可提瓦特最终的格局并非如此,所以我想,‘魔神战争’大约会有补充条例。”
叶芝芝这下彻底茫然了,问:“归姐姐,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归终从手边拿来一盏留云借风真君用仙器制作的杏仁豆腐,笑眯眯地推了过去,道:“你尝尝,这样做的豆腐会不会更香一点?”
“喂,你又转移话题!”叶芝芝一边抗议,一边尝了一口,“呕,难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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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归离集迎来了暂时的海清河晏。
在史莱姆的护送下,璃月港的贸易渐渐恢复,商队往来,居然在这个节骨眼开始了正常与稻妻、须弥等国度的贸易。
蒙德还被锁在风墙内,自是在贸易之外。
归离集的和平对待外加武力镇压,竟然让周边的魔神也开始犹豫――如此看来,这战争也不是一定要打,或许商议清楚,评选出七位魔神担任执政也未尝不可,不必要你死我活。
在归离集商队的宣传下,战局一时间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奥藏山间,炉灶升起的炊烟袅袅,摩拉克斯、归终、马克休斯三位归离集德高望重的魔神蹲守在一口锅前。
“离谱!荒谬!”留云借风真君面前悬着几百碟的明月蛋,看着三人这幅样子,不客气地骂道,“归终,你明知道这锅是失败品,只能产出难吃死的食物,你还敢用它来糟蹋食材?!”
小熊也不满地哼唧了两声。
“哎,你不能这么说嘛。”归终一摆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咕吱咕吱作响的锅,严肃道,“失败是成功的母亲,没有失败何来成功?况且退一万步说,就算这次又做失败了,我就把失败品混在这次宴席中,看哪个仙人不爽,就把难吃的失败品拿给他,哈哈!”
“你――”
“嘭!”
锅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乳白的雾气四溢,摩拉克斯和马克休斯不约而同地瞬移到几尺之外,观察情况。
“咳咳咳……”归终挥散烟雾,脑袋探进锅中,惊喜地说,“当当当!成功啦!新鲜出炉的腌笃鲜!来尝尝来尝尝!”
被归终祸害无数次的留云借风真君霎时间脸色一变,眼睁睁看着归终从袖口中掏出一柄汤匙,舀了一点,小心翼翼递到摩拉克斯唇边,期待地说:“尝尝?”
摩拉克斯就着勺子尝了尝,讶异道:“竟然不错。”
“你们看你们看!”归终瞬间膨胀了,骄傲地对留云借风真君和马克休斯说,“都说了会成功的!快点,都过来尝一尝!”
留云借风真君见她折腾了几十年没的仙制成器在归终手中不久就大获成功,心里羡慕又有些不服气,大踏步地走过来,哼了一声,“谁知道是不是情人嘴里出大厨师――”
留云借风真君也喝了一口腌笃鲜,震惊道:“我的苍天啊,真的美味!居然比我亲自做的还更加鲜美!”
马克休斯早就忍不住了,无数只小熊密密麻麻地趴在锅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吸干了一整锅的腌笃鲜,然后更多的小熊从四面八方抱着食材跑来,一头跳进了锅里,哐当哐当开始新一轮的烹饪。
“看来马克休斯很喜欢这口锅呢!那烹饪的事就交给他啦!”归终轻轻拉着摩拉克斯,往奥藏山的山腰处跑去,回头冲留云借风真君笑道,“好容易我才逮着空,邀请到众仙小聚――你也要快点哦,留云!”
“知道了!”留云借风真君没好气地抱起明月蛋,“你们先去!我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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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上早已是高朋满座,桃花酿、桂花酿,各种琳琅满目的仙酒从山腰摆到了山脚,一个个酒坛密匝匝地堆叠着,都是留云借风真君的私藏。
叶芝芝抱着几个酒坛子,幸福地蹲在树下,魈则守在她身边,一脸无奈。
归终溜过去,嘱咐魈看紧她,别让叶芝芝喝过头了发酒疯,连忙跟上摩拉克斯,一同主持这一次的聚会。
“昨日你作的那首诗……”
“关于机关的事……”
“我不同意……”
仙人们聚在一起聊天,见摩拉克斯和归终来了,打了招呼,正准备就坐,归终挥了挥手,笑道:“今天既然是我宴请各位,那便没那么多礼仪规矩!各位仙人随意便好!”
“好!”不知是那位仙人先感叹出声,其他人也开始纷纷赞同。
削月筑阳真君正有些微醺,看归终和摩拉克斯经过,竟然举起酒盏示意,调侃道:“我祝二位百年好合哈!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喝到咱们归离集的喜酒?”
其余听到的仙人哄堂大笑,归终猛一听这话脸刷一下红了,倒是摩拉克斯不动声色,淡淡颔首,道:“多谢。”
又是一阵大笑。
摩拉克斯和归终穿过觥筹交错的众仙人,挑了个地方坐下。
这里有池水假山,仙雾弥漫。却砂木的淡黄叶子飘落,点缀在池水中,惊起一圈圈涟漪。
归终瞧着池水里的鱼儿游动,正想着捉几只出来它们会不会变成鱼肉,余光就瞥见摩拉克斯从袖中取出一壶酒,放在他们之间。
“咦?你让我喝酒,不怕我醉了耍酒疯?”归终奇怪道,“我可是名副其实的一杯倒啊。”
摩拉克斯摇摇头,指尖将酒壶往归终的方向推了推,温声道:“你试试。”
归终好奇地撕开酒封,以极其标准的手势扇闻,道:“桂花酿?”
摩拉克斯纠正道:“桂花酒。”
归终不太明白这之间有什么区别,本着对摩拉克斯的信任,喝了一口。
酒本身的甘醇携带者桂花的芬芳,是归终喜欢的味道。
喝了一口,没醉。
两口,没晕。
第三口,还是没事。
“咦?”归终好奇地看着这酒壶,打量了下壶内清冽的酒液,问摩拉克斯,“你怎么做到的?”
“我以桂花为材,尝试了一些方法,制出并不会使人产生醉意的酒,命名为‘桂花酒’。”摩拉克斯温声解释道,“我知你贪酒酿,又因体质原因不可多饮,因此一试,未曾想真能成功。”
归终有些讶异,她实实在在尝到了桂花酒内的酒精味,摩拉克斯应当不是对桂花酒进行了普通的酒精剥离……能做成这样保持原汁原味又使酒精失去作用,也不知摩拉克斯尝试了多少次。
看着归终的神情,摩拉克斯笑了笑,温和道:“这酒,在我认识你不久后就开始着手制作,前些日子才酿成了第一壶。你若喜欢,我便将配方与步骤公开。只惜过程复杂,也不知多少人能将它复刻。”
归终不语,一个人默默将桂花酒饮尽了,才对摩拉克斯招了招手,懒懒道:“过来。”
摩拉克斯靠近了些。
归终环上他的脖颈,轻柔地在摩拉克斯的眉心印下一个吻。
摩拉克斯回抱住归终,呼吸蓦地有些乱了,声音比往常哑了些,“……别在这里。”
归终扑哧笑了,推开摩拉克斯。
这时的阳光正好,临近午后,清澈的光斑在杂草丛生的山间随风晃动,池水内飘荡来的隐约水汽减少了几分秋日的燥热。
归终眯着眼从树缝中寻找阳光,分明是喝不醉的桂花酒,她却觉得有些晕乎了。
“看看这个。”归终又把摩拉克斯拉近,扔掉空了的桂花酒酒壶,随手从地上捡了一根小树枝,一笔一划地在地上写着。
“钟……离。”摩拉克斯慢慢读着,疑惑地问,“这是何意?”
“你看呀,你的魔神名是摩拉克斯,不觉得念起来很拗口吗?”归终蹲下身,歪着头说,“不如和我一样,给自己取一个让大家念着顺口的名字?我觉得叫这个就不错。”
摩拉克斯沉默片刻,问:“有何蕴意么?”
“钟者,重也,天下之鼎,荟萃群英。”归终笑眯眯地说,“这个字很称你的气质呢。至于‘离’字……”
归终接着几分混沌之感,身体一仰,倒在柔软的草坪上,眯着眼抵御着灼目的日光。
“‘今我离民,得归于此’,归离集能繁荣至今,离不开你我共治。若有一日繁华于时光中消逝,归离集不复存在……”归终深吸一口气,单手撑起身子,清泠泠的冰蓝色眸子含着笑意,望着面前的神明,“摩拉克斯,你是不转的磐岩,应当最能经受住岁月的磨损。我希望能借用你的名字,留下它的刻痕。”
半晌无声,落叶簌簌。
身边的仙人喧嚣仍在继续,嬉笑与争吵混杂成一片。
一直过了好久,归终才听摩拉克斯平静道:“我不愿。”
摩拉克斯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坐在草丛中的归终,淡道:“你若想让归离集长盛久安,不如做更多实事。”
归终无所谓地笑了下,说:“你我的实力只够护浮世一隅,等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我说的话。”
――是那夜,摩拉克斯对归终说的话。原原本本。
摩拉克斯看了归终一会,问:“你在怨我?”
“怎么会。你为归离集做了这么多,我埋怨谁也不该埋怨你。”归终笑盈盈地说,“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归终一跃而起,拍了拍身上落着的草屑,脸上笑意未减,声音却轻了一些:“摩拉克斯,你很狂……但其实呢,你能做到的事,比你想象的更少。”
还未待摩拉克斯反应过来,归终就一蹦一跳地往人群中去了,带着笑大声道:“你们怎么吵得那么厉害呀?让我来听听你们吵了些什么――”
摩拉克斯随着她的脚步,走到人群中,看着归终一手拉一个,把争吵的仙人拉开,二两拨千斤地调和着他们的矛盾,言笑晏晏。
一个两个三个……几人的辩论越发精彩,越来越多的仙人往这里聚过来,听他们的争执和谈天。
一时间气氛热火朝天,就在这时,马克休斯和留云借风真君也带着菜肴来了。
仙人们惊呼一声,一拥而上,纷纷再也顾不上之前的吵闹,三五成群地坐下享用美食。
“咦?摩拉克斯,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刚刚削月还向我问起你,我还说你和归终一起呢。”若陀左手一叠中原杂碎,右手一罐仙跳墙,瞧着独自坐在树下的摩拉克斯道。
摩拉克斯手中轻轻捏着一盏清茶,不语。
“削月说的有道理,你和归终什么时候正正经经办场喜事,让大伙都开心一下啊?”若陀丝毫没意识到摩拉克斯情绪不对,调侃道,“这么好的氛围喝什么茶呢,扫兴――你干什么?!”
摩拉克斯指尖微微一用力,茶盏“喀嚓”一声碎裂。摩拉克斯垂眸看着茶水从他的指间流下,空气中茶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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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摩拉克斯最后一次参加归终举办的仙人聚会。
之后无论留云借风真君怎么邀请,摩拉克斯总会委婉拒绝,拒绝到最后留云借风真君都暴躁了,对归终抱怨:“这摩拉克斯是怎么了?你的面子都不给?!”
归终趴在留云借风真君的洞府前的石桌上画图,听到这话,炭笔都没停顿,说:“哎呀不能怪他,他可能对这种聚会产生了一点心理阴影?”
留云借风真君简直莫名其妙,“什么心理阴影?”
“你管他有什么心理阴影。”归终画完了最后一笔,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碳灰,“来,留云你看看,这设计有没有什么问题?”
留云借风真君正打算探头去看,就见一只金灿灿的史莱姆凭空窜出,在她们面前打了两个滚,“嘭”一声变回了叶芝芝的模样。
“哟,这不是我们的‘图谶谴告真君’嘛。”留云借风真君阴阳怪气地说,“出场方式真是极其特别。”
“叫我‘醉琉璃殇’!”叶芝芝瞪了留云借风真君一眼。
这一句彻底把留云借风真君搞懵了,迟疑了一下问:“叫你什么?”
“哈哈哈,芝芝开玩笑呢。”没有把前缀“醉琉璃殇”报上去的归终有些心虚,对叶芝芝说,“你来这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啦?”叶芝芝没好气地说,啪一声在留云借风真君面前坐下,趾高气扬道,“我看看,你们绘制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就你?你也看得懂?”留云借风真君鄙视道。
“我怎么看不懂?”叶芝芝眉眼一横,气急败坏道,“你给我看――给我看!”
“呵呵,不给!”
这厢两人正闹着,萍儿带着削月筑阳真君、理水叠山真君等人也缓缓落下。
“哇,你们怎么都来了?”归终惊喜道,“来来来,来者是客!留云,备菜!”
留云借风真君的嘴角抽了抽,哼了一声:“你让马克休斯备去――一个两天,天天净是来我家乱跑,打扰人清净!”
“你还说我们扰人清净,是谁前些日子闹着要去收凡人为弟子给甘雨作伴,征用了我的浮空亭给他们作考验?”理水叠山真君长叹一声,无奈地摇头,“现在归离原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能上亭子的人都有资格‘访仙’,现在那里吵吵囔囔,我不得已,只能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