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这人面容俊朗,蜂腰猿背,举止不俗,罗英妙心中平白添了几分想头。
二太太只当她还在与那支钗子较劲儿,唤了绿儿来:“昌哥儿与他媳妇儿带了礼来,拿来给姑娘过过眼。”绿儿应是,转身去了。罗英妙问:“哪样礼?”二太太笑道:“五把钗子,并些扇坠、戒指,你瞧着看有没有看得上眼的。”
罗英妙听了,道:“说是左丞家,一支钗子融了又融,推三阻四,反而不及一小小商户阔绰。”二太太道:“自你外祖去了,陈家老太太当家,与我到是没了联系,我私下送礼去,也没回来的时候,因而在家中也少提,莫怪你不知,陈家三代经商,只在京城这边没甚名声。”
罗英妙又问:“表哥如何?”二太太道:“我说你与他曾是良配,不是虚话。长相学识没不好的,你祖父盛赞过。”
罗英妙不由生出几分后悔,心说:只怪当时年幼,听了说了表哥家世后不喜,远远望过一眼便拒了。如此这般想,迁怪起她妈来:“既然你这般遗憾,天天念着,早年何不强硬些,没得做事后诸葛。”
二太太听她这么说,回过味来,心中一跳,正要劝她,又见绿儿已取了盒子来,只得闭口。罗英妙起身将盒子掀开,见盒中五支钗子,上镶嵌着各色玛瑙珍珠翡翠,两个戒指、扇坠均是白玉制的。
绿儿正捧着盒子,见了“咦”了一声。罗英妙听了这声挑眉问:“是这富贵迷了你心窍了?”绿儿忙道:“只见着这钗子戒指,瞧着比其她小姐的更贵重精巧些。”
二太太骂她:“没张眼的腌H货,那有不一样?”绿儿委屈道:“席前太太拆了回礼,又命人收下去,分到各院子里头,路上我见七姑娘拆了见着的。”
罗英妙听了,挑了支八宝翡翠菊钗在铜镜前坐下,将头上翠钗摘了带上,看了看铜镜中,道:“果真不同。”
欲听后事如何,下回分解罢。
第75章
却说这边, 陈昌、李二人自尚书左丞处回了府上,进了院子,梅儿与几个丫头来秉烛来接。此时月隐星消,又逢一阵大风吹过, 灭了几只蜡烛, 院里昏昏, 人都藏在了黑夜中。
李在席上喝了酒, 已是微醺, 伏在陈昌怀中, 见了人吩咐道:“夏菱,我渴了, 取碗水来。”梅儿一面打起帘子,一面笑道:“姑娘醉了, 连人都认不得了。”
几人进了屋, 陈昌道:“都先下去, 温碗粥来。”梅儿几人退下。陈昌将人抱到躺椅上躺着,俯身定定瞧了人几眼, 听李低声唤水,轻笑一声, 起身在桌上到了杯茶水,也不给李喝, 自个儿先喝了口,以口渡给李。
李喝了又念了声水。陈昌凑到李上方, 笑道:“这水正在这处,你来取罢。”一面说, 一面对着茶壶喝两口。
李正脑子昏昏,头晕目眩之际, 听了仰起头去寻。陈昌以手扶着李腰身,让人借力离了椅面,一面亲一面渡水。
又喂了两回。陈昌剥了李衣裳,顺着人细白的脖颈往下,鼻子喘着粗气,口内浑念着些“”“祖宗”的词。
梅儿端着粥打帘进屋,还至里间,便见屏风上照着两个叠着的影子,不时参杂着些昏话,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忙退出屋去站在屋外,不让底下小丫头进屋,又命厨下烧了热水备着。
梅儿立在屋门口,耳朵隐约听着屋内动静,不由思绪飘飘,不知思量其什么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一小丫头伸手拉了拉她袖口,道:“梅姐姐?姐姐?二爷唤人送水进屋去。”梅儿正当心神恍惚,听了这话忙领着人到了里间,与几个丫头提了桶往里头倒热水,待水满了八成,梅儿道:“二爷,水备好了。”
陈昌赤着身掀开窗幔出来,随意从屏风上拿了件外衣披上。梅儿恍惚间看了眼,忙又低下头去,心不知怎地想的,又往紫纱窗幔望了眼,心思乱飞。
陈昌见这丫头眼神东瞧西瞟,心中有几分不喜,冷道:“粥菜留下,都下去罢。”梅儿等人忙下去了。
至次日,陈昌自又与李耳鬓厮磨番才起身,如此过了十多日,两人上无长辈掣肘,下无琐事烦心,自是缠绵缱绻,情越发深了。
期间,陈昌作了文章多去罗家请教,罗文鸿见了,更心喜之,陈昌本善于人交,又有罗家子弟引见,不过半月,便在京中有了名声。
这里自过了那一遭,梅儿便有意躲着陈昌,平日里屋内也伺候得不那么勤了,遇着陈昌到了院子来,也借口倒茶、浇花之类走开。
春慧因问她:“平日就你勤快,这几天到会躲闲了。姑娘刚还问起你了,叫你有委屈与她说,她来想法子。”梅儿垂着眼,找了由头支吾了两句,糊弄过去。
春慧见她如此,想训她几句,又思及她哥菊生,没再多话,只说:“罢了,你不说我也不多追问。”后回了李:道:“梅儿只含糊说了两句,想着也是小事,姑娘不必忧心。”
李听了只说:“她经事少,平日你多担待些。”春慧道:“梅儿与我几个是早年间跟了姑娘的,情分自是有的,姑娘放心罢。”
李点头,说起其他事来:“算着日子,两位管事也要到了,派人接没?”因着李要入京里,早先便与众管事商议,分拨两个管事来京中建坊子。
愿来者不少,李挑了一个叫胡月的管事,这管事以往当过妓子,当日李升她为管事时,底下风浪不少,但胡月识字,又精明强干,能服众。另一人是秦成,说只愿追随李,李左右权衡,也点了他。
定了人后,李命秦成沿沧江而下,先收几船棉花原料入京,又命胡氏打点交接,带十多个熟手后行。
如此过了大半月,李没还没见着人,方有一问。春慧虽对这什劳子坊子、布没兴致,但夏菱没在,少不得担起这些往来迎送来,回道:“命菊生几个早早在城门看着了。”
李又问了木匠造机子如何了?春慧道:“只说没这般多木头,先做百架。”李又问:“新买的几个给坊子做饭四食的婆子可安置了?”春慧道:“安置在了下人房头。”又问了些其他琐事,春慧一一答了。
李点头又说:“前几日我寻这边寻摸地方,今儿说有了因信儿,我想着‘眼见为实’,纸上写的到底差些……”李看着春慧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把后头话吞下肚了,侧开眼。
春慧笑道:“你是主子,出门寻这么说这么多由头作甚,我又不是夏菱那小妮子,不让你出门。”李问:“你应了?”春慧便笑:“应了应了,我的姑娘G。”说罢,取来衣裳伺候李换上,又命小丫头打热水来给李擦脸理妆。
李一面换衣裳,一面命婆子备好车马,点了七八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并五六个小厮随伺。一行十多人自北边角门往正街去了。
路上人烟阜盛,往来叫卖声不绝,李透过纱窗往外瞧,道:“初来人疲马乏,只得走马观花的一瞧,今日细细一看,果真不同凡响。”
春慧因家里头穷吃不上饭,自小被父母卖到了李府上,后头又调到李身边,自以为是到了福窝窝了。这会儿往外头一瞧,只觉人多繁杂,吵吵嚷嚷。只春慧不会拂了李兴致,只道:“确实与梁州不同。”
如此行了大半时辰,到了牙行后门口。早有婆子上前知会,那牙人忙迎出门,隔着车帘,一面轻轻扇了几下自个儿脸,一面弯腰笑着道:“全怪我不利索,劳东家亲自来了。”说罢,要接了李进屋说话。
李道:“不必了,此来去看看便走。”那牙人忙说:“劳东家先行,我套了车便来。”春慧道:“麻烦什么?去前头车的车轼坐就是了,别耽误了行程,日落前得回府上。”那牙人忙点头笑道:“是是是。”说着,去坐了。
牙人引路,先到了处地僻幽静的院子。那牙人开了门锁,道:“这处人少,地方也大,容个千人也是行的。”李见了点头,问作价几何。那牙人道:“这处原是个左同知的府邸,后头人外放出去了。这院子也空了下来,每月给七千贯也是了。”
这数目唬了春慧等一跳,春慧道:“寻常官员年俸怕也没七千贯,怕不是见我几个妇孺,便要欺瞒我等?”
那牙人忙道:“岂敢岂敢。京中,居大不易,此处闹中取静,临着正街,占地大,市价如此,绝不敢欺瞒东家与诸位。”说罢,又上瞟了眼李,可李面上并无讶色,牙人有莫不准她心思,眼睛一转也不开口了。
李问:“另两处在哪儿?”牙人道:“一处在北边儿街上,一处在城郊。”李道:“去看看另两处。”那牙人忙指路。余下两处也各有各的短处,一处地方小,一处离得远。众人看过,袖手立在一旁等李发话,李思忖半响,道:“定城郊那儿的庄子。”
牙人听了笑得合不拢嘴,道:“东家好眼光,好魄力。”李命春惠取来定金给了,那牙人忙取来纸笔,又问了李姓氏名字,后将租契奉上。
春慧仔细一看,只见上头写着:京都在城北陈府住人赁到房子一所,正房几间,西房几间,东房几间,暖阁几间,房几间,马房几间,厨房几间,窗炕、壁俱全,井一眼,空地几亩,两言议定,赁房钱每月五千贯,按月送纳。如至日无钱送纳,将赁房人家内应有直钱物件,准折无词。恐后无凭,故立次赁房文字为用。某年、月、日,赁房人某,代保人某。(1)
春慧见了,并无差漏,才将定金给了。事一了,李有了倦意,遂回府去了。
过了两日,菊生来报,胡管事到了。李命其进府,话了些正事,将十几人安置到了城郊庄子。又三日,秦成也入了京,照例安置。
次日,李出府,到了城郊宅子,与胡、秦二人商议坊子诸事。因着家活什儿一应全备,又有梁州那处坊子章程再先,另胡月、秦成二人精明强干,十二月初八,并未大肆宣扬,京中坊子悄然开张。
所来入坊子之人,不过周边农庄佃户、农户妻女,仅仅五六十人,在满是权贵子弟、富贵人家的京中,激不起半点浪花来。
第76章
却说一晃到了年关, 一应洒扫置办采买、供香祭宗祠之事,李虽头次打点,但早见过多回,也无甚纰漏。
至除夕, 罗文鸿因怜二人孤身在外, 无亲友相聚, 邀陈、李二人至府上吃别岁饭。次日, 陈昌友人相请, 李与府上诸人饮宴。
初三, 无甚要事,李宴请坊上管事并坊子诸人。胡管事领命, 在城郊庄子处空地上摆了七八十个桌子,上有各色新奇果子点心酒水, 又搭看台, 请杂耍班子, 唱戏说书的。
申时不到,胡管事正清点菜色, 听一婆子来报:“管事,来人了。”胡月听了, 便迎出门去,只见一农妇远远拽着自家汉子来至门前, 踌躇不前,远处还有两个老瓮老妇连带着四个孩子望着这处。
胡管事满脸是笑, 叫人名儿:“往日干活都是爽利人物,怎地拖拖拉拉的?叫你将家里头人带来, 可来了?”说着往远处一望:“可是后头几位?”
那妇人听她这般说,松了口气, 将手里头装了十个鸡蛋的竹篮提过去,也笑说:“来了来了。本来大过年的便发了匹布,又包了钱,这又请我几个吃席,东家破费了。”
胡管事接过篮子,一面说:“都是东家恩典。快与我进屋,里头热闹着了。”一面上前去请远站的几人入庄子去。而后又拖家带口的来了不少,胡月一一迎入了庄里。
渐渐人来多了。来者见主家没身影,只有管事并些婆子,不觉怠慢,反而松了口气,吃着果子点心酒水,听看台上杂耍说书,四下走走聚聚。
庄子上下满打满算七十人,人人拖家带口七八个,不多时热闹起来了。
至申时三刻,忽听仪门一声响,锣鼓又敲了三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先出来七八个小厮,分两排立在门两边,后出来三四个妇人,据都穿红着绿,头戴银钗,又出来几个美貌丫头,捧了酒盏、手炉等物,十多人拥着一女子出门,后跟着胡、秦两位管事。
那女子穿着缕金缎窄裉袄、大红羽缎披风,丰容盛C,朱唇皓齿,身姿提拔,目光泠泠,立在仪门当前,其余人两溜雁翅立在台阶下,众人见了,畏其威仪,渐渐歇了口,远处戏班也停了,半点鸦雀不闻。
李举起酒,道:“今日正逢佳节,各位父老乡邻捧场过来,不胜荣幸,在此谢过。”说罢,仰脖喝了。底下人见了,忙端起酒来,连道“不谢不谢”,“岂敢岂敢”之词。
一旁小丫头添酒,李举杯再谢:“再谢各位父老乡邻帮扶,让家中女子到坊子来,感念至今。”底下人又倒不敢。丫头添酒,李又道:“后谢坊中诸人,没你们作为,我焉得今?”
李饮毕,见底下人一面嘈嘈杂杂,一面端起酒水喝了,既有眼神避开她的,又有暗地打量的,既有恭敬畏惧的,也有浑不在意的,神色各一,只大都不自在。
李笑了笑,便道:“开宴罢”。接着一婆子高声喊:“开宴。”话音未落,便有小丫头婆子来将桌上碗碟酒盏收了,端出道道鸡鸭鱼肉酒水来,层层叠叠,满桌子酒菜。
庄稼人此时见了肉,眼直盯着,却顾及李在此,也不动弹。李见后入了仪门内,留胡、秦两位管事在外头招待人。胡、秦二人忙劝了劝,这下也不消人说,一盘盘肉便见了底。后头婆子也不闲着,一盘盘肉菜往上端。
至日落时分,早有婆子丫鬟拿了高杆将四下灯笼点亮,众人酒足饭饱,正要散了,又有丫鬟婆子将剩下的大盆鸡鸭鱼肉分好。胡管事笑道:“今儿估摸错人,菜还剩不少,请诸位都带回去尝尝。”底下人忙推拒,胡管事又劝,如此三回,才送出手。
今日来人,莫不欢欣鼓舞,于李多有赞誉。后两月,坊子招人,多拉亲友入坊,多是河西、十里村人。至七月,织坊于城郊另开两处,染坊一处,共四五千人,每月产布万余匹。
因着坊子扩招人,打织机时所需木料甚多,只京里地势平缓,少山林,又逢圣人去年至今大兴土木,兴建宫室,以至民间木料短缺。
李着胡月来商议此事。李问:“木材找着多少了?”胡月面露羞愧,回道:“自从原先那商人失信后,其余木商都谢绝了。城外山头都有权贵圈着,一时百里内到寻不着这么大数目。”
李问:“原先那些木料卖给谁了?”胡月面色难看,摇头道:“都堆在仓房头,没卖出去。”李道:“这倒是奇了。”后思忖片刻,命胡月:“再提价两成试试他口风,打探打探其他贩木料的商人。”
胡月领命要走,正掀帘子出屋去,后又听李唤住她。李笑道:“才将想起一事要你打听。”说罢,附耳与胡月说了。
胡月听后,若有所思,道:“若是如此,但难办了。”李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快去罢。”
两日后,胡月回。京中无一商人愿意出货。胡月冷道:“那商人不知道撞了哪路邪神,加了银子也不松口。其余商人也个个‘品行高洁’得很,要不是他们做的是这‘低买高卖’的营生,我还当他们个个是‘淡泊名利’的世外人了。”
李听了只道:“这可真是拿了银子也没地儿使去了。”胡月心中既愤又愧,低头道:“辜负东家所托了。”李道:“不怪你。”
两人正说着,忽听人来报:“秦管事来了。”秦成亦面色黑沉,只见了李稍收敛了些。行礼问安毕,李命人端了茶水来,问:“急急得过来,是为了哪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