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又道:“担当?您别提些没影儿的事,惹人笑话――若有担当,大伯父怎会遇事便跑、全丢给家里妻儿老母,若有担当,宁哥儿怎会整日醉生梦死、不问世事?一出了事便要拿女子抵祸,怎地几个爷们儿是李家人,我们便不是麽?”
老太太闭了闭眼,“我知你心里有怨,但事已至此,已无回天之力。李家养你到大,也该是你回报之日了。”欲听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2章
接着上回说道,为保李府周全,老太太只得忍痛将李许给陈昌,遣了李回海棠苑待嫁,也是怕了她胡来,又下令院里众人好生看着,若是主子有个万一,便拿他们处置。
这厢,夏嬷嬷与几个丫鬟送李入院,才踏进院门,柳妈妈一声:“姑娘回了。”话音刚落,春慧、夏菱、秋灵、与冬清伴着廊下几个或站或坐的几个丫头便迎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安,又拥着她入内。夏嬷嬷几个交代几句便走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夏菱见李脸色不佳,让众人散了,只留下几个贴身侍奉的。夏菱奉上茶水道:“虽说是老太太院里,但总没有自家的熟悉,瞧着瘦了,姑娘可要用膳?”李问道:“没甚胃口,可一切都好?”
柳妈妈忙道:“姑娘放心,都好。”李又问道:“菊生伤势可好了?”说着,又朝人脸上瞧去。夏菱知她在记挂老太太赏的那几巴掌,回道:“菊生已大好了,我们也都好,姑娘可要歇歇?”李点头,遂在众人服侍下午歇了片刻。
又过几日,陈家一管事带几个小厮携一只大雁上门,非陈昌亲自前来,老太太面上不显,心中暗恼陈家没规矩,只管事不停作揖赔笑,也不好为难一个下人,后与陈家互换了婚书与生辰八字。
陈家上门后,府上的大小主子才知家中小妹婚事已定,对方是陈家二房独子程昌。有那知晓些内情的,似季氏与李自德夫妇默不作声;没多深思的,便如李姝便大为惊讶,每每叹气,道是只留她一人了,便思索相聚日子少,遂屡次邀众人饮宴。
三日光景后,陈家又遣人上门,道是双方双方八字相合,与李家商议下礼日子。真是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半点时日也不肯荒废。
待那日,时不过午,陈家便派人携礼单和聘礼前来。所来的管事跪在堂下,双手高举一大红单子。老太太高坐堂上,左下首季氏,右下首李自德、何氏二人。夏嬷嬷接过礼单呈给老太太,老太太见后,又分别呈给下方三人。
何氏见礼单上写:黄金百两、白银五千两、马匹十匹、金镯子十套、金茶筒两个、银盆子两个、绸缎丝绢各千匹、玉器十件、玉如意四柄、龙凤呈祥珐琅一套,各色朱钗首饰五十件,余下便是各色果子牲畜:聘饼一担、海味百斤、鸡鸭鱼肉百斤、美酒百坛、复有龙眼、荔枝、冰糖、茶叶、芝麻等。
何氏心道,陈家果真豪富,可惜内里腌H,否则也不失为一良婿。那管事见几人点头,恭敬退下,指使小厮一台台往里送,一个时辰后,方回了。
这厢,海棠苑内丫鬟婆子知晓喜事后便脸上挂笑,只听人说姑爷是个好的,相貌佳,读书好,家中豪富。今日又支使了趣儿去盯着,待她回,众人问道:“怎样?有多少聘礼?”趣儿笑道:“好多、好多,我可数不过来哩。”春慧听了:“这不可白说麽。”趣儿道:“真的是数不过来,一台台的,金的银的吃的喝的一大堆,我听人说库房都又腾了一个,光规整都花了一个时辰。”
柳妈妈悄悄问道:“可有其他姑娘的多?”趣儿道:“依我看,多出不少哩。”柳妈妈拍手:“真真一门亲事,待日后姑爷中举当了官,姑娘也能当个诰命。”其余人也喜不自胜。
至问期那日,双方协定,便于十一月九日嫁娶,与李嫦一道出阁。分别之日近了,近日,几个姐妹聚一起时日也长了。
这日,因李嫦、李两人佳期将近,李姝便设宴在后花园中,邀其余同辈人,以赏菊为名,给两人添妆把盏。
李康荣、李康宁两人平日里忌讳男女之别,也只今日一别恐难见面,遂一道去了。李姝院里已准备妥当,于院中菊花开处设了一席菊花宴。
几人坐定,见桌上各菜:菊花糯米鸡、菊花豉香桂虾、菊花药膳鸽子汤、菊花粉丝蒸鲜鲍、脆炸菊花叶、菊花八宝糯米饭等,李嫦道:“原以为菊花宴是个噱头,没成想是真的。”李康荣打量各处桌、椅、绣垫、杯、壶、碗、筷上均有菊花纹样,连说:“雅致、雅致至极”。李姝面露喜色。
李嫦道:“快快、快别夸了,不然姝姐儿尾巴要翘起来了。”众人皆笑。李姝闻言脸色一红:“二姐怎地打趣人。”复又道:“快些吃菜罢。”于是一阵推杯换盏,敬李嫦、李居多。
食毕,几人又沿小径前行赏菊。李落在后方,更后方跟着十几个丫鬟婆子。
李康荣脚步一顿,与李并肩,从袖中拿出一盒递给李,道:“你我骨肉至亲,却碍着礼数甚少相见,待你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若陈昌那厮欺你,不必忍气吞声,且回来罢,李家必有你一席之地。”李眼中含泪,笑着接过:“多谢大哥哥。”
李康荣面带几分纠结,又道:“还有一事想与你说,一直不好开口,没成想便到今日,那年拜师、若非我,你许是能……”
他话未说完,被李打断:“大哥哥,我从未怪过你――”李康荣心下一松,笑道:“是我着像了。从来未与你说,年少时,我竟有几分庆幸你为女子――”李闻言一笑,并未回话。
几人行至潭边。李康荣、李康宁夫妇三人见她们几人有私密话说,遂避开。李娟、李姝、李妍几人一一给了李添妆,李嫦又与李互赠,几人对视,竟觉无话。
李嫦道:“因是我们往日该嘱咐得已嘱咐太多,今日便没甚可言道的了。”李娟道:“只望各自安好。”李姝哽咽道:“你们一个个都走了,只留下我一人了。”李妍安慰道:“别哭,仔细你眼睛,往后你也要走的。”几人闻言一笑。
赏菊宴散得早,众人一一作别。李见李康宁夫妇有话要说,便停了步子。程韶仪递给李一累丝嵌宝衔珠金凤步摇,说道:“给小妹添妆。”李道:“多谢嫂嫂。”程韶仪料想兄妹二人有话要说,遂避开。
李康荣递给李一白壁玉环,说道:“没甚好物,且留着把玩罢。”说罢便要走,却被李叫住,“二哥哥?”李道:“二哥哥,往事不可追,来者尤可期。万望二哥哥顾惜些姝姐儿,二伯母与嫂嫂。”李康荣默然片刻道:“知晓了。”后走了。
日子一晃,便到了迎娶前一日。李府墙头早已挂满红布,一角门也挂上红灯笼,下方二三十个小厮兼粗壮婆子抬着许多衣钗环佩的箱笼杂物往外走,又有几个汉子抬着些美人榻、书案、箱柜等物,角门早已候上十多辆大马车。
柳妈妈与夏菱在侧边,一人道:“轻些、俱是姑娘惯用的,别磕坏了。”余下人忙点头称是,动作放轻了几分。待备妥当,一连串马车箱笼从李家抬去了陈府。
陈家角门外早已候上一婆子与小丫鬟,见来人,三人见礼,夏菱二人才知对方是陈家二爷奶妈妈,姓方,特意来主持此事,夏菱两人敬着她几分,笑道:“妈妈久等了。”方妈妈笑道:“才来不久,屋子早已备好,快快随我进来罢。”夏菱两人遂与众人进了。
众人从角门进,穿过一后廊,左拐往东进了一园子,远见一大院落白墙绿柳,红瓦绿柱,那垂花门楼高悬,檐角翘起,如飞鸟展翅。待进门,四面抄手游廊,曲径环抱,假山怪石峥嵘、奇花异草繁茂,几间抱厦上书:世安院。
夏菱打量,心道,倒是比姑娘住的还大上两倍不止。又见院里才忙活挂彩灯、灯笼事物,略有些不满。
这时,几个姑娘迎上前,方妈妈忙道:“这便是二爷打小伺候的,清簟、善舒、水浼、南乔。”几人见礼。柳妈妈夸道:“真真是标志人儿。”几人忙道:“妈妈见笑了。”
夏菱见清簟、善舒两人身段可人,暗自警惕,又见水浼、南乔两人年龄稍小,对两人笑笑。后随几人进了正屋,见里屋已收拣起不少空地,方与方妈妈商议着把正屋规整了。
夏菱笑道:“不知可否再挪出些空位来,只这箱笼里书多,怕是摆不下。”听此言,清簟面露难色,这内室隔出一处,便已让二爷不满,余下的,只怕是难,勉强笑笑:“那我去寻二爷问问。”夏菱道谢,清簟遂快步出去寻了三七。
陈昌不喜院里杂乱,在一处亭子温书,这时听三七来报,道:“搬到左边那处空屋罢。”三七领命退下。清簟面带笑回了夏菱,夏菱也一脸喜色。待万事俱全,已是日落西边,方回。
次日早,李被夏菱轻声叫醒,她于这天无半点喜色,全程便呆坐榻上,任由人来人往,随意处置。丫鬟婆子早间便候在屋里,忙忙碌碌,一股脑说着喜庆话。
这厢,三七与几位小厮急得上火,守在一小院门口,愁眉苦脸。陈昌此时正与贺伯玲、贺仲媛说话。贺仲媛背过身去,暗自垂泪,贺伯玲也哭道:“怎还不快去做你新郎,怎来我们这儿看笑话?”
陈昌递上帕子道:“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倒是不美了。”贺仲媛伤心欲绝:“表哥快些走罢、今日是你大喜日子,莫耽误了良成吉日,惹了嫂嫂不喜。”陈昌道:“她不过是一木头桩子、请回来的泥塑菩萨,哪比得上你们?”
贺伯玲哭道:“再是木头菩萨的,也是我们嫂嫂,我们不过是两个表妹罢了。”陈昌笑道:“你们且等等,待我迎她入门后,便纳你们进门。”贺伯玲道,“只怕惹了嫂嫂不喜。”
陈昌笑道:“务怕,我在,谁敢欺你们?”贺伯玲只扭头哭着,心道,真的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说得比唱得好听,到头来还不是个妾?
陈昌还欲多说,便听三七哑着嗓子喊道:“二爷――”陈昌皱眉,复笑道:“你们别哭,我去去便来。”
陈昌一走,贺伯玲恨恨放下帕子,道:“真真是机关算尽一场空、枉费我两年温柔小意,虚耗年华。”她见贺仲媛还在哭着,便道:“人都走了,你还哭甚?”
贺仲媛双眼无神,泪珠儿一个劲儿地淌,“表哥要娶别家姑娘了。”贺伯玲见状轻叹一口气,缓缓道:“莫想了,只恨我俩身世低,嫁不了意中人。”说完,又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第13章
却说这边,三七快步引陈昌回世安院,急出一身冷汗。院门外方妈妈早望了几个来回,又打发了几个小子去寻,院里丫头也如热锅上的蚂蚁,方妈妈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清簟急道:“可要遣人问问二太太那边?”正此时,见了人影,众人慌忙伺候人穿衣戴冠,又拥着他上马迎亲。
陈昌穿金绣喜袍坐高头大马上,后八个轿夫抬着顶金箔贴花花轿,随着百十个红衣随从敲锣打鼓、复又抬着十几大筐铜钱喜糖,沿街散给百姓,热热闹闹地向李家去。
李家早已派人在大门候着,夏菱一叠儿声问道:“可来了?到哪儿了?”几个丫头婆子来回跑,叠声儿回道:“到正午大街了。”“快快、到青莲巷了。”后有以丫鬟拿着首催妆诗给夏菱,夏菱赶忙呈李。李见上面写道:
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状头;
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1】
李点头,后在众人簇拥下到李府二门,她双目一瞧,见姐妹兄弟、伯母伯父三人俱在,只不见老太太与大伯父,默默无言,上了花轿。
待花桥至陈家大门前,已是黄昏。陈昌骑马绕轿三圈,见人双手持扇,只露出双丹凤眼来,分外好看。
夏菱扶着人下轿,一时间鞭炮齐鸣、讨彩讨钱者涌来,傧相赞礼,两人向坐上高堂拜了三拜。礼毕,送入洞房。李端坐床上,陈昌外出宴宾客。
半时辰后,李口干,遂吩咐夏菱,“且与我倒杯茶水。”夏菱正欲去,柳妈妈心道,这哪有半路喝茶水的,劝道:“姑娘,要不忍忍?要是二爷见了也不美。”李没理,道:“去取来。”夏菱忙去了。
李放下扇子喝水,柳妈妈欲言又止,正此时,陈昌进门来了。夏菱等人大惊,李瞥了他一眼,把茶碗递出去,慢慢把扇子遮住脸。
陈昌见此倒是没甚所谓,只这些他已饥肠辘辘,灌了一肚子酒,心里不耐烦,只得强压心中烦躁,听着喜婆子指教,吟诗却扇、吃合卺酒、拜床公床母、坐帐牵红,一一依俗礼做了。
喜娘一叠儿说着喜话,出门领赏钱。陈昌只当瞧不见这新妇,单坐于软榻之上,吩咐道:“去取些饭食来。”又另唤来清簟、善舒两人,除冠脱靴,待事毕,取了本书翻阅起来。
李也只当看不见他们,在夏菱等人服侍下除了这身凤冠霞帔,洁面换衣,其余丫鬟婆子见此更是不敢做声,小心伺候。
取膳的方妈妈带着几个小丫头提着几个盒子进屋,轻手轻脚低摆膳,方妈妈小声唤道:“二爷。”陈昌合上书,起身大马金刀地坐下,方妈妈又去请李,李回道:“劳烦了。”挑了处离人最远处坐下。
方妈妈见她吃得少,问道:“端不知道二奶奶什么口味,只胡作了些。”夏菱看着这满桌子的大荤大肉便担心李吃不惯,此时回道:“烦请妈妈下次些清淡的。”方妈妈笑着应下。
待酒足饭饱,清簟奉上香茶,其余丫鬟婆子撤桌撤碗退下了,夏菱本想伺候李歇息,被柳妈妈一瞪,也跟着退下了。
陈昌斜躺榻上喝了半碗茶,见对面女子云鬓半偏,朱唇粉面,娉娉袅袅,背脊挺直,双手捻起茶盏,喝了一口又缓缓放下,心想,倒可入画。
他来了几分兴致,问道:“你平日里又做些什么?”“无外乎是做些女红打发时日罢了。”李抬眼望了他一眼,起身行了半礼,轻声道:“我先歇下了。”后去床上躺下了。
陈昌心中一梗,把茶碗重重扔下,又见房里红桌子、红凳子、红床幔、红蜡烛,一片红色,更是多了些梳妆台、绣墩、立柜等物,心中不满,遂起身一脚踹开门出去。
路上丫鬟婆子低头不敢言,至二门,只听三七苦道:“我的爷哟,今儿您的小登科,千金难换的日子,您是要打哪儿去?”
陈昌皱眉:“我书房睡去。”说着便要走,三七忙拦住,道:“爷,这哪儿行,哪儿有新婚之夜去书房的,太太老爷还等着抱孙子,况且有个流言蜚语的,于您与二奶奶皆不利。”陈昌心说,是了,我屋子怎地我走了,又回转了。
陈昌掀开床幔,见人侧躺在里侧,留出一大块空地,遂也躺下了。只邪火四冒,横竖左右睡不着。不知何时,他见身侧之人后颈白皙细腻,头发乌黑,一时看入了神,直直望着,忘了今夕何年,又嗅见鼻尖有股幽香,倾身细嗅。
李已是半梦半醒,觉身后有热气传来,翻身仰卧,陈昌没动,两人挨得极近,呼吸纠缠,陈昌目光从她似睡非睡的双眼滑过,定在她淡粉菱形唇瓣上,俯身含住。
次日早,善舒手持一灯盏去内屋四角点上灯火,见屋内正中一对龙凤蜡烛未熄,才在床边轻唤人起床,见没叫起人,又大声了些。
陈昌睁眼,见怀中窝着人,皱眉,后起身梳洗。春慧、夏菱两人听了动静,也赶忙进屋伺候,李强撑起身子梳洗,夏菱见状暗道,姑爷怎刚卯时便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