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令!”
冯笑打开应用市场,搜索读书APP,蓝色的图标很好认,注册完毕有个分享好友送会员活动,他输入魏参的手机号,弹出:该好友已是会员,无法赠送。
“队长,开始学习了?我听说你当年你成绩也不错,不比隔壁那个差,看啥书呀,给我推荐点呗,咱也补充点文化素养。”
魏参手指一顿,干脆把手机扔洗衣机上:“你该补充的不是文化素养,是脑子,进来转转,摇匀一点看能不能救。”
冯笑再打开通讯录好友功能,想看看魏参的账号有没有什么读书打卡,结果点进头像,发现被拉黑了。
这么神秘,铁定有鬼。
清晨,冯笑百无聊赖在后院拉伸腿脚,随时留意墙那头的动静,估摸到苑荷乐的起床时间了,只听一声标志性尖叫传来,掀翻屋顶。
“又整什么幺蛾子。”
冯笑助跑后斜蹬一下墙角,利落地翻上琉璃瓦墙,双手触地同时下蹲,落地时没发出一点声响,但他忘了自己穿的拖鞋,卸去力道时有点打滑,把人字拖中间那根带子冲断了。
他黑线片刻,单脚金鸡独立跳进门,真是幸好客厅没有任何阻挡,他蹦起来无所顾忌,直接拍客卧房门:“乐乐!”
苑荷乐顶着鸡窝头从另一头商明漪房间方向跑过来,慌慌张张,见到冯笑也不管人怎么进来的,一个箭步冲上去——
这个动作她常做,冯笑底盘稳,挂一个一米六不到的女朋友不要太轻松。
单支点的底盘约等于踩高跷。
过度信任的后果就是两人一起狂叫倒在地上,冯笑磕了后脑勺,苑荷乐磕了鼻尖。
“她怎么你了?!”冯笑龇牙咧嘴抬脖子,一眼捕捉到了后头的商明漪,粗着嗓子直接向她开炮,“你这人麻烦真多,队长不接你家的活真是明智!”
苑荷乐双腿还盘在他腰上,手脚并用爬起来,两厢忙着解释:“你骂她干啥,是我看错了!明漪你别生气,这人就这样,冲天炮,成天讨人嫌。”
早上七点半闹钟响了,她哈切冲天,本想睡个回笼觉,但昨夜魏参说还要再去乡下,去的晚要堵车,经过艰苦思想斗争,两眼迷蒙去卫生间,听到商明漪屋里有谈话声,便过去瞧了瞧。
门虚掩着,她透过一缕缝左右探望,发现商明漪衣着整齐,正站在衣柜前边说话,仔细听听,说的还是论文内容,什么雄群什么排他性独占区。
“谁这么早就上门搞学术啊……”
苑荷乐犯嘀咕,好奇心发作,悄悄把缝隙推大一点,只见衣柜门缓缓推开,从里头伸出了一截森白残缺的手骨——
尖叫已是她最大的温柔,当商明漪握住那根手骨,抽出来,塞进袖子,苑荷乐即使知道是误会,也控制不住心底打怵逃走。
她抱紧男友:“明漪,那个,我没看错吧,模型?”她的脑子还在高频振动,就算是模型,为什么还会自己开门!电动的?
商明漪的衣袖宽大且长,能将手臂完全包裹,自然下垂时有种空荡荡的错觉,她把模型推出来,慢吞吞说:“不是模型,是克罗斯河大猩猩的骨骼标本,我的研究生毕业礼物。”
苑荷乐讪笑:“我就说嘛,吓死我了。”
她还想问,就见一只鸳鸯眼白猫贴着墙角,鼻头嗅动地跟随在商明漪脚边,蹲下来躺倒,露出毛茸茸的肚皮,然后开始舔毛。
“这就是戴安娜?”苑荷乐眼前一亮。
“是71号,刚刚在衣柜里。”商明漪把猫抱起来,贴近苑荷乐。
冯笑被一脚踹开,悻悻地摸鼻子,说:“收拾好来吃早饭。”咳嗽两声又说,“内个,你也来啊,别的不管你,饭还是可以管的。”他把另一只鞋也脱了,走后院翻回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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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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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商明漪大道至简的思维里,商汀兰匆忙把自己托付给魏参,只是一个简单的‘请求’并‘答应’的模组,中间没有模糊地带,更不会涉及‘这个人不愿意’的思考。
因此,她去了魏家吃饭,不仅吃,还要吃饱,吃好。
她摸着肚子停筷,意犹未尽对魏参说:“我明天不想吃油饼包烧麦了,想吃实验小学门口的糯米包油条。”
冯笑奇道:“区别在哪,糯米,炸碳水,咸菜萝卜。”他再次抓错重点,商明漪很喜欢这样的人,沟通都在她构建的前提下顺利进行,她咧嘴笑一下,却被魏参平静打断。
他快速收拾碗碟:“没有明天,你自己解决吃饭问题,你妈跟大师说留了很多钱在你微信和支付宝,信用卡也能用。”
冯笑出于对早晨误会的愧疚,赶紧提醒:“注意别告诉别人啊,有种电诈手段叫套现。”
云南边境与缅北人员流动密集,苑家就有一名宗亲三十多年前被支援性派去果敢,近几年还回国探亲,苑荷乐对许多套路都耳熟能详。
“是啊,明漪,你要不给队长看下,你有多少余额,要不被骗走了也没人知道,多个记性多个保障呢。”
商明漪摇头:“财不外露。”
在场两个阔佬没憋住,噗嗤对视笑,魏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谁也不惦记她那点微信零钱,调侃两句,也就不说了。
吃完饭,商明漪再次发挥主观能动性,先所有人一步到停车场,守在副驾旁,乖巧可人。
远处,魏参解锁车子,她就一溜烟上车,系好安全带,71号在她脚边形影不离,也顺势跳进去,在隐蔽的角落藏好自己。
商明漪眨眨眼睛,回头低低说道:“103号的味道,还没有散。”
白猫发出娇嗲的一声喵回应,好像一人一猫在对话。
正发着呆,魏参等人出现在车边,苑荷乐带了手提包还有备用衣物,今天穿高跟鞋了,与冯笑两人一高大一窈窕,极为相配,拉开车门,看到商明漪便惊呼:“明漪,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你半天!”
她上车就要加微信,责任心爆棚,冯笑看出来魏参已默许商明漪跟着他们,趁两个女孩儿一前一后交换微信,抱住驾驶座的头枕,促狭道:“队长,过一个晚上,想通了?”
早晨太阳毒辣,魏参额头有一层细密的汗,他开空调等温度降下来,瞥了眼商明漪清清爽爽的白净脸庞,不答反问:“你这车倒车摄像是24小时监录上传的吧?”
冯笑一怔:“是啊,新功能,防窃防砸,不过我这车也难偷,玻璃特殊材质,砸不碎,录像基本就一心里安慰,定时删除。”
“多久删一次?”
“72小时。”
“嗯。”空调很给力,飞速降到设定的18度,魏参把温度升高,风扇由呼呼渐无声。
车子里坐的满满当当,后面两个恢复蜜里调油,如入无人之境,而商明漪像端着一把冲锋枪一样,把安全带攥在手里,相当拘谨。
“晕车吗。”魏参问道。
商明漪老实回答:“我的嗅觉很敏感,一般速度在83.6码到102.3码之间,会闻到发动机的汽油味,导致晕车。”
还有最高限额?魏参挑眉,猜测大概到100多码,商明漪就会晕得不行,导致车速必须下降,否则她就坐不了。
魏参:“……”点火,嘀了下喇叭,过五秒,他缓缓踩下油门,商明漪见他不回答,以为自己表述不清,便转头道:“对不起,我要做个补充,83.6码的具体速度是——”
车子稳步启动后驶入外部道路,开阔无人,这天是周末,还没到扎堆去乡下玩的时间点,因此可以放纵,魏参嘴角勾着,右脚猛地往下一踩。
“啊啊啊——”
先拽住把手的是冯笑,他长腿往前一抻,抵住前排座椅,狂吼:“队长!后头有如花在撵是不是!”另一只手还不忘护住苑荷乐的腹部,把她牢牢按在座位上。
魏参没有理,平静中带着幸灾乐祸,注视前方绿灯秒数,算了下距离,再加了一脚油门,头也不转地问商明漪:“大博士,用你脑子里的陀螺仪算算,该晕了吗?”
比昨天快了将近二十分钟到达山下水库,商明漪才惨白着脸开口:“停车。”
喉咙口闷闷的,没有不悦,只有不适。
这速度冯笑不在话下,苑荷乐因为常跟他半夜去盘山公路飙车,也习惯了,而且安全坐在车里,新车底盘很稳,过减速带也不至于颠得天旋地转。
只有商明漪脸色很难看。
苑荷乐本来想帮她求求情,但这次换冯笑制止,她给商明漪捏了把汗,幸好带有晕车药,一下车就扶住商明漪去大坝边吐。
商明漪干呕一会儿,没吐出来,直起腰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却有些骄傲地说:“现,现在是103.8码了。”
水库是个观音像的形状,在大善人安林孚捐款修路前,这儿是个旅游景点,效益极差。
旅游局和开发商给水库取名观音湖,还设计从山顶拉一条索道,然而开业没多久,就出了几件意外事故,官司缠身,此后恶性循环,赚不到门票和餐饮钱,维护就跟不上,慢慢索道老化废弃,景点也荒废了。
招商无用,玄学来凑。
慧圆大师当时年纪轻,地位不高,他的师父举能大师为观音湖算卦,卦签落地所有人震惊,不是卦象不好,而是卦签干脆断为两截,毫无预兆。
断线平整,没有突兀小尖刺,位置处于前端20%,而卦文第一个字正是“头”,就像被拦脖割断一样。
慧圆在一旁立着,众说纷纭中说出一句话,顿时让所有人后背发凉。
他说:“索道悬与观音湖上,隐隐有断首之嫌。”大家拿来地图一看,果然如此,连夜把索道给拆了。
为向上天表示痛改前非的决心,规划局果断改图重布,将水库四周围起来,做成一个四角圆滑的方格,向镇民募捐改大坝为公众道路,将经营权承包给企业,自行开发商业。
这么大一个水库,当然钓鱼了。
大坝东边围了一圈人,吵吵闹闹,还有人在大喊:“去叫警察!”说的都是家乡话,冯笑跟魏参过去,苑荷乐心不在焉扶商明漪上车,问:“好些吗?车上凉快,你就在这休息一下,我去找他们。”
商明漪点头。
车内恢复难得的宁静,商明漪在后座躺下来,脚尖一抬,触到同样恹恹的白猫。
它等到商明漪独处才敢现身,委委屈屈爬上皮座,没有伸爪子,后脚肉垫‘嗤地’一下没站稳,后半身悬空,前面还努力地趴着,胡须耷拉,发愁小猫脸。
商明漪摸它脑袋:“你的嗅觉太灵敏了。”
白猫:呜呜。
商明漪的手越来越轻,似乎快睡着,她闭上眼睛倾听,风声,呼喊声,水涡咕嘟声,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她喃喃自语道:“26号老得像虫蛀的树根……”
脑中大坝和观音湖的画面,瞬间如摄像头拉低到贴近地面,很快,她感受到周围都是脚,中老年男人人均拖鞋,汗臭味浓郁,杂乱无章地走动。
“抬头呀。”
正如她期盼的那样,脚步声远离。
大坝沿途每隔十米支起遮阳伞,金属支架是滚烫的,空气中湿润的味道愈发浓烈,好一晌过去,脚下触感变成粗粝的水泥平台,失去遮蔽,烈阳冲击头顶,平台很窄,如独木桥一样。
这是哪儿?
好热闹的人群正围着一名嚎啕大哭的老人,头发两鬓花白,穿着一身洗得发灰的靛蓝色老头衫,领口皱得像82年的酸菜。
他坐在小帆布凳上,两腿颤颤抖着,边骂,边用手背擦拭眼泪。
一波人在岸边,探头往水里望。
湖水浑浊,承包商定时投放鱼苗、水草、饲料,为了保证生态还会投放泥沙河水,时不时给本地鱼来点外地菌类震撼。
“黄不拉几的,怎么可能还找得到哦,那么小一串链子。”
“是啊。”立刻有人附和,还拉住要去找警察的人,“找119吧,警察哪里管找东西的事,又不是人掉下去了。”
魏参和冯笑身高腿长,一跨步,强势插入包围圈,抢眼注目,没多久就打听清楚。
原来是老人嫌热,摘下脖子上的金项链,用纸包住放在打窝子的塑料袋中,开车来钓鱼的老人,有的是儿女送来的,有的自己骑电动车,带上老伴,互相巡逻看看鱼获、嘲笑空军都很正常。
没过多久,老人挂饵料时发现金项链不见了,一口咬定是有人偷走,大闹特闹要警察来抓贼。
承包商保卫带几名热心群众看监控,清清楚楚,塑料袋不慎落入水中了,这下真相大白,有40多岁稍年轻的鱼友说道:“糟老头子坏得很,自己把项链弄丢了,还想找人给你赔偿啊?要不你自己跳下去捞。”
老人脸一黑,认死理,抓住保卫要他们把项链“还回来”,还亲口说不要钱,就要那条项链。这么一闹,就从弱势一方变得不占理,搞得跟不捞,就是承包商贪你钱财似的。
保卫不想惹一身骚,念他年纪大,胡搅蛮缠也能包容,先劝服。
“老人家,湖这么大,这么深,谁知道那塑料袋滚到哪里去了?里头可不光有水,你问问大家伙儿。”他掰着手指头数,“十几斤的草鱼、链子,趴地虎,老中青螃蟹,小拇指那么大的青虾,随便哪个捅捅窝,水草给你一绞,就带走了呀。”
还有没说出口的,比如那金子是足金,还是包金,会不会沉底?要是不值钱,捞上来你反咬一口说被掉包了,找谁说理去?
在场明白人已经想通这一点,一条足金项链,按老人描述还有个玉牌吊坠,真货少说有近100g,风哪那么容易吹的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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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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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不下,老人只能祭出哭天喊地大法,承包商经理也赶到,明显不想花人力物力下去捞,抽水泵、氧气瓶、专业潜水人员,牵一发而动钱包。
老人随身物品不多,渔具、小板凳、遮阳帽,旁边只剩一个两轮小推车,魏参一眼认出,正是昨天在道觉寺外赶他走的喂猫老人。
顶着日头大哭,很容易脱水,对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十分危险。
冯笑见魏参表面平静,眼神却不停在观察湖面,就知道他决定管这档闲事。
这几日下来,他对魏参的反常也琢磨出点苗头了。
除奶奶一人,魏参对孚林镇没有感情,对儿时玩伴、街坊更加淡漠,某些还称得上厌恶,他喜欢帮助人,救人于水火危急,从他年纪轻轻,退伍才一两年就成了救援队长就能证明。
但帮助是帮助,不能被人强迫,尤其道德绑架。
当这个绑架涉及到他爸爸——魏安时,抵触情绪就会转化为反抗。
魏参简要判断完观音湖的环境和湖水深度,再看向老人,观察他是否在演。
行李架上用塑料捆绳无章法地绑着几个包裹,超市塑料袋、外卖保温包装、装鸡蛋的红色网兜,全都用上了,最下方是本地菜市场一家冷鲜肉批发店铺的纸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