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递了几束香给老人，想到什么，又转身从香龛下拎出个包裹：“还有这个，早上我发现你时放你旁边的，应该是你的。”
凌开山眼前一亮，宝贝似的接过，这个是他采来的蘑菇啊，居然没丢，真的太好了。
兴奋地打开，原本还算喜色的脸霎时变了——倒是没丢，但全都压坏了啊。
蘑菇娇嫩，确实经不住那般滚，连他一个青壮年都快散架了，更别说蘑菇。
见凌开山情绪颓废，一心送走香客，同凌开山唠嗑起来。
万寿宫兴建地十分豪华，但香火同茂山人气一般低迷，寻常时候根本没什么人，逢年过节才会迎来香客，没什么收入，也供不起太多道士。曾经入驻的道士部分去了别的道观，部分在山下安家，余下一些醉心神鬼之道的也不是真道士，都是骗人的“神棍”，大多不可信，唯有一心，一个人常驻在此。
独生久了便难免寂寞，寂寞惯了就特能唠叨……
第12章 “神仙草”的真面目
凌开山头疼，这一心也太能扒拉了，一会儿问他多大了，一会打探他哪里人，一会儿又说他是单身。
“你姻缘应该快到了。”一心掐指一算，笃定且认真。
凌开山确定他的表情看起来无比正经，没有开玩笑的成分。不过他也不打算跟老道士较真，客气道谢：“那谢谢您指点迷津了。”
一心有些气愤：“你这是不信我。”
说罢转身从台子下面拖出厚厚一沓合婚书，一张一张翻开指给凌开山看：“瞧瞧，这都是来我这儿还愿感谢的，准着呢。”
凌开山看了看一心身上洗的发白的衣服以及脸上的风霜，忽然意识到一心平时可能并没有什么香火钱，生活过的比较拮据，只能靠着偶尔帮人合婚起名获得点来源。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心中微微酸涩，这偌大堂皇的万寿宫，如同海市蜃楼，外表华丽非常，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凌开山摸了摸口袋，发现身上根本没纸钱，好在手机没丢，还能电子转账：“我知道找人看这些要给卦金，我转给您吧。”
一心露出赞许的表情：“看你一本正经的，还挺懂行。”
也不客气，从幕帐后掏出一个二维码：“扫这个。”
姿势之熟练，比之丁兆有过之而无不及。
凌开山付了四百，一心眼睛嚯地睁大：“使不得使不得，太多了。”
但是这钱也不兴再转回去，一心颇不好意思：“这样吧，以后你生孩子我帮你起个名字。”
这哪门子的事儿，他连恋爱都还没谈过呢，凌开山活生生给说的脸红了：“不必了，您收着吧。”
一心也觉得这个许诺有点远，想了想：“这样吧，你有什么不懂的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不懂的？凌开山脑袋里一下蹦出一堆不懂的，但那些都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他自信都会有条不紊地解决，在这之前，他想自己思考摸索出路，是以并不着急。只是，目前倒确实是有个比较急迫的。
虽然知道告诉一心也不一定能解决，但一来可以让一心安心收下那钱，二来也许他真知道呢？凌开山便将为何上山的事情和盘托出，还拿出那副“神仙草”的图。
一心眯眼端详半天：“确定这不是一坨狗屎？”
乍一看确实看不出什么，本来就是孩子，想来也没学过什么绘画技巧，画的实在糟糕。
凌开山接过那画，收了起来：“小宝说，形状有些像蘑菇，黑色的，但是很大，大概有他的头大。”
他找到的那些蘑菇也不小，但肯定是没有小宝头大的。
本来也没觉得一心会给出什么线索，凌开山倒是不失望，试了试腿脚，还是能走的，他打算先回村委会安排的地方安顿一下，然后再去村里老人那里问问。
一心伸手拉住了凌开山。
凌开山不明所以。
一心也没废话，直接示意凌开山打开手机：“你搜一下灵芝。”
凌开山睁大眼，赶紧按照一心的吩咐点开浏览器，输入“灵芝”两字，出来一系列图片，颜色从褐黄色、红褐色到血红色乃至栗色都有，形状有扇形、肾形、半圆形或近圆形，但确实同蘑菇的形状肖似。
凌开山家乡没有这种植物，自小只在电视上耳闻过，也没见过真实的灵芝，是以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暂时还没有个确切答复，凌开山潜意识觉得，兴许真的是灵芝呢？一心道长在山里许久了，对这些小生灵的熟悉度自然是比他深的。
“方老头的孙子，我着实不喜，不是劳作，成天寻求鬼神知道，就想不劳而获。”一心想到小方带着铲子在茂山四处挖的事情，依旧愤愤，“说了他很多次都没用，后来听说茂山有一座大墓，墓碑门口长着什么‘神仙草’，便四处去找。终于找到一颗百年灵芝，居然直接给挖了，还拍了照片炫耀。”
那颗百年灵芝一心很早就知道了，悉心照料了许久，不想竟然被小方连根铲了。
挖了那颗灵芝不够，还要挖山开土，说是下面有大墓。
一心不知道什么环保，也不是什么专家，只是把茂山当家。他绝不能容许一个人破坏他的家，于是便举报相关部门把他告了。
这事没人知道，但他也一直不后悔。
“茂山还有灵芝吗？”凌开山无心去问这些事儿，毕竟一心做的没错，他只是想救人，着急抓住一心的手问。
“有是有，但是你找不到。”一心的眼神不再温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而且，这里的一草一木，你最好不要破坏。”
万物有灵，这里既然是他的家，那山上所有的动物植物都是他的家人。在凌开山看来，方老头应该被救助，在一心看来，灵芝也是一条生命。绝不可能有为了一条生命而扼杀另一条生命的说法。
凌开山能理解他，但也着实没有头绪，烦闷地很。
一心见状，给他指了条路：“何不药店看看呢？”
凌开山灵机一动，是啊，中药店应该是有这些的，或者至少知道进货渠道。有的地方应该会大批量人工种植灵芝，这样找起来方便，也不比为难一心了。
凌开山赶紧道谢，一瘸一拐地直奔山下而去。
回安排好的地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将上次从丁兆那里买的跌打损伤药水简单涂抹了下，不由地感叹，还真是开局不顺，没来几天，伤了两次了。
不由地感叹自己命大，脑中又隐隐约约浮现出了那抹白色的身影，凌开山想，这个“月下仙子”是谁呢？他可得好好感谢人家。会不会是游人？也有可能……是林一笑？
不可能不可能，林一笑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怎么会大半夜去山上呢？她住的地方也不在他滚落的那处，他是从仓中境内掉下来的。
凌开山甩甩脑袋，这事儿不着急，他还是先去丁兆那里问问吧。
地方小，直奔集市而去，路上遇到不少熟面孔，有村委会的，有村里老人，还有小宁。不过，所有人见到他眼神都怪怪的，带着瑟缩和畏惧。
以前都是打量的，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凌开山有些纳闷，伸手跟小宁打了声招呼，小宁讪讪一笑，背着包一溜烟跑了。
身后，小宝背着书包往后一蹦：“天哪，在山里遇到女鬼的那个书记，快跑。”
第13章 寻访丁牙村
凌开山眼疾手快地抓住小宝，小宝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笔挺的叔叔动作这么快，吓得一个激灵，都不敢动了。周围的老人小孩“呲溜”一下躲了起来，从暗处探出一双双惊恐的眼睛围观。
“什么女鬼？”凌开山又好气又好笑。
这些人说愚昧愚昧，说可爱倒也挺可爱，不仅信这些鬼神之说，还被吓成这样。
“你你你……你别上我身啊，我还是个小孩子。”小宝哆嗦着连连求饶，“我还尿床呢。”
凌开山被说笑了，这孩子。
“是早上有人在万寿宫听到，我昨天被人救了的事情吗？”想想也就这个了，凌开山问。
小宝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大晚上哪个女人上山啊，林一笑那种彪悍的女人都不可能大晚上去仓中那一半。”
林一笑？凌开山一瞬间诧异，小宝认识林一笑？
想想也是，林一笑住在山上，周围人认识也正常。
手一松，小宝一溜烟儿没了踪影，凌开山瞄了眼周围，众人“咻”地一下将头缩回去，生怕沾染上什么霉气。
凌开山郑重对众人道：“那个女孩子救了我，大家别乱讲。另外，如果有人知道那人是谁，请麻烦告诉我，我会重重感谢的。”
说罢大踏步离开了现场，周围人面面相觑，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好奇。
听这话的意思，是还打算去找那个“女鬼”？
果然啊，他们就说，铁定是被鬼给迷了。
一阵风吹来，众人打了个哆嗦，纷纷表示那个所谓的“重重感谢”不要也罢。
畅通地走到集市上，有认识凌开山或者听说过传闻的，自然给他让出条道。凌开山有些低落，被人不喜欢和孤立，确实很难受，而这才是第一步啊。
他拂去那些消极情绪，很快到了道药馆，门却关着，显而丁兆不在。凌开山有些纳闷，当忘了问他住哪儿，会不会在家里呢？进了隔壁土菜馆想问问，结果步子还没跨进去，人家“哐”地把门关上了，愣是吃了一鼻子灰。
凌开山愣了愣，转身站了会儿，抬脚去不远处的超市。这种大超市应该不会赶人吧？毕竟还是省内连锁的。如此想着，他加快了步子，恰好同迎面一对老夫妻迎面撞上。
“我说你个没用的东西，人家现在正儿八经退休的一个月工资五六千，你瞧瞧你，这个月才多少钱进账！还有脸给我买酒喝……”女人五十多岁的模样，满脸横肉，凶悍无比，同身边瘦小的男人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
定睛一瞧，那个差点被拎起来的瘦小男人，居然是丁兆。
丁兆没注意到凌开山，抱着酒，气愤地回嘴：“我能正儿八经退休，也不兴跟你在一起啊。”
“你还长脸了还！”女人气的半死，掐起腰就把丁兆往门口拖。
路过凌开山时，丁兆扒拉着高大的青年：“救命啊，谋杀亲夫啦。”
一抬头，居然是凌开山。
胖女人瞧着凌开山也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似的，一把扔了丁兆，绕着凌开山：“小伙子是游客啊，几岁啦，有对象没？”
丁兆捂着头没眼看，这老太婆是个颜控，就喜欢好看的，遇到就想介绍给自家那同她体型一致的闺女。可她也不想想，好看的人能看上她闺女吗？
想到这儿赶鸭子似地把女人支走了：“不买酒了，我去开店给你赚钱，你先回去烧饭吧。”
女人见丁兆把酒放在货架上，还不乐意离开，一步三回头，总算是消失在视野里。
落了个清净，丁兆颇不好意思挽尊：“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年轻时挺水灵的，也乖巧。”
凌开山抿着唇，微微别开脸：“我找您是有个事儿想求您帮忙。”
“你还是专门来找我的？”丁兆睁大眼，临走时又将那酒给顺到了手上。
付账到了那小药馆，凌开山见里头还是一如既往，落了不少的灰。倒不是丁兆懒不想打扫，实在是没人容易脏，脏了因为没人也没打扫的动力，就这么恶性循环了。
凌开山给丁兆开了酒，丁兆拿出个小杯子给凌开山到了杯，凌开山二话不说一饮而尽，丁兆侧目：“你小子挺厉害啊。”
确实挺厉害的，他平时不喝酒，但酒量奇大，于楠都叫他“千杯不醉”。
有求于人，态度自然是是要到位的，凌开山于是陪丁兆灌了个痛快。平时也没什么人能陪着丁兆，难得逮着个投缘的，丁兆开怀不已，很快给凌开山指明了方向。
“灵芝啊。”他眯缝着眼，“我这儿倒是没有，这玩意儿金贵，买来没人要就亏了。”
凌开山有些着急：“那……”
“丁牙村。”丁兆笑呵呵地指了明路，“那个村子最近两年搞起了灵芝产业，小有成效，而且价格跟市面上比真不算贵。”
丁牙村？凌开山眼前一亮。
丁兆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那里还算我半个故乡，我爷爷就生活在那里。”
后来他爸搬到了城里，他考入到了市里，本来以为已经同农村脱离了干系，可最后又兜兜转转回了村里，实在是缘分。
“而且，你不是觉得寸步难行，不知道怎么做基层工作嘛？”丁兆没在回忆中沉浸太久，神神秘秘道，“也许去丁牙村能找到点思路。”
凌开山有些诧异，他在这里奔波了这么久，一身伤痕累累，也不被人接受，去丁牙村能有什么用啊？
不过，丁兆瞧着一副“你自个儿实践出真知”的模样，凌开山识趣地不多问，要了丁牙村联络人的联系方式就离开了。
走之前，他还买了两盒贵得要死的中草药牙膏，又带了点没什么用的“清火”药膏。据丁兆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些都是他自制的“万能药”，什么痘痘、粉刺、暑气，甚至是脱发跟感冒，都能靠着轻轻一涂就药到病除。
凌开山笑眯眯地受了，客气道谢，并掏了一笔“巨额”，才带着这些落满灰的礼物在丁兆满意的目光中离开。
忙碌起来的日子过的极快，一晃眼便又到了下晚时候，他本来是打算趁着下晚余光过去的，主要是方老头一直没醒过来，他有些担心。但丁牙村离这里不远，乡下人睡得早，现在去兴许会打扰人家，便止了步伐，到次日凌晨才出发。
第14章 神仙村里神仙草
丁牙村离茂山村并不远，也是隶属于湘江市的，两地经济情况跟地理环境类似，但这两年发展差距巨大，一并带着整个布局及村人精神面貌都有了不同。
凌开山踩着晨曦来的时候，入目便是一栋栋鳞次栉比的小别墅。并不是一栋，而是每一栋都精致美丽，绝没有茂山那种视觉冲击。村里人也不同于茂山村全是垂垂暮年的老者，有不少青壮年，还有孩童戴着红领巾，穿地整整齐齐地走在上学的路上。
“叔叔好。”一个留着锅盖头的小男孩文质彬彬地迎面走来，见着凌开山不仅没有目不斜视，还鞠躬打了个招呼。
凌开山呆了呆，还以为他认识这孩子，人家礼貌完毕直接走了，凌开山这才反应过来，铁定是不认识的，孩子有礼貌而已。
果然，孩子不远处又见着几个人，都一一鞠躬问好。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认识的回以微笑，不认识的同凌开山一般奇怪。
凌开山感慨，精神面貌真的是不同于茂山。
每个人都神采奕奕，十分鲜活的模样。
他拿出小纸条，那上面是丁兆写给他的联系方式，是一个叫丁桂的，凌开山拨通了电话，那头很快传来爽朗的声音：“兆哥推荐的啊，好嘞，我这就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