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眼里一副邀请仕女共舞的姿态，落在龚甜眼里，却是恶魔的邀请，邀请她签下契约，邀请她放弃抵抗，邀请她共同沉沦。
“你们没多少时间了。”他的嗓音依旧甜蜜，甜蜜的似有毒的佳酿，再次问她同一个问题，“甜甜，需要我来帮你吗？”
龚甜转过头，看了看墓碑上已经失去颜色的李寻鹤，又回过头来，看着递至眼前的那只大手，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悲凉与决绝。
当她将自己的手放在那只手里，兴许是错觉，耳边似乎响起了李寻鹤的一声轻叹。
陵园外停车处，林北望若有所觉地看了眼车窗外，身旁突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他看了眼，是龚甜的手机，忘记带，落在他车里了。
“喂。”林北望替她接了电话，是个送快递的，于是说，“她现在人不在，你待会再打来吧。”
电话一挂，本来要将手机放回原处，结果目光一扫，定格在桌面上那个《扭蛋男友》上。
风从车窗外吹进来，轻的像一声叹息，林北望鬼使神差的点开了《扭蛋男友》，手指划拉着屏幕，从上到下的看下来，最后目光落在才能那一栏上：“……掌控者？”
才能：掌控者。
“他有掌控的欲望，也拥有掌控的力量。”
“掌控金钱，掌控权利，但他最擅长的，还是掌控人心。”
“指尖垂下丝线，掌控你的肢体，掌控你喜息怒，你将在他设置的华丽舞台上起舞。”
“小心！不要失去你的思想，否则你将成为他一个人的傀儡！”
第五十一章 脚踝
“可惜了。”陵园门口，一个陌生男人追上薛梦吟，与她肩并肩走，“她居然能忍住没动手。”
成年人的世界，每一句话都是有目的的。
薛梦吟之所以激怒龚甜，是因为她早就安排好了人，一旦动手，就拍下来，挂到网上，让龚甜被粉丝攻击人肉，之后无论龚甜再做什么，都能把这段视频重新拿出来，说她有错在先，是她先动手后污蔑。
“还接着拍不？”陌生男人说。
无论拍不拍得到，他都按天收费，薛梦吟笑着摇摇头：“算了，下次再说，我先把这次的钱给你结了。”
“谢了老板。”陌生男人收钱走人，留下薛梦吟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银行余额皱眉。
她最近花钱有点太厉害了。
但没办法，最近为了进军娱乐圈，各方面的事情都太多了，以至于直播都停了，而一旦停止直播，她就没了稳定的收入来源。
“我没有时间了。”薛梦吟对自己说，“我得赶紧，趁着还没人问他外套的事情。”
是的，外套。
她现在之所以走得顺畅，哪里都给她大开绿灯，是因为她打电话找来陌生男子，在她晚上披着顾少卿的外套走出酒店的时候，咔嚓把她拍了下来。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顾少卿是她的金主，包括她之前能上综艺，也是因为有人私底下问她，而她一咬牙，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但假的终归是假的。
薛梦吟觉得自己现在像在走钢丝，顾少卿笑吟吟在台下看着，她不知道顾少卿为什么没有出来澄清这件事，但只要他轻飘飘的说上一个不字，她就要从钢丝上掉下来。
“所以我得赶在他澄清这件事之前，走到钢丝那头。”薛梦吟握紧手机，对自己说，“我已经付出这么多了，我绝对不能失败！”
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
一条新短消息，问她：“薛姐，又有人网上爆你黑料，还是老样子处理了吗？”
薛梦吟点开下头附加的链接看了，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龚甜……”
“大家好，我是小梦露。”是一段视频，没整容前的薛梦吟双手戳着脸颊，做一副可爱状，“今天份的直播开始咯~”
视频发在微博上，不但圈了她的微博大号，还圈了好几个娱乐博主，现在下面评论简直是一场狂欢。
“我吐了，这矫揉造作的村花是谁？”
“是你的小梦露宝宝啊！”
“小梦露奶奶还差不多。”
“不说了，我现在就去给我奶奶买台电脑，我觉得我奶奶宝刀未老，是时候在直播上发挥余热了。”
靠美貌吃饭的女主播，一旦去掉了美貌这个光环，就等同于失去一切。
“定金给你打过去了。”关了微博，薛梦吟给对面发消息，“老样子，把这事给我压下去！”
同一时间，陵园停车场外。
“我在引诱她花钱。”面对林北望的询问，龚甜答道。
“花钱？”林北望挑了挑眉。
龚甜点点头，拿起手机给他看：“看，开始删贴了。”
本来已经上到热搜第三的帖子，突然开始降热度，短短几分钟，就从第三掉到第五，还有继续下降的趋势。
几个先前转发了的大V陆续删博，原博下面的评论也在一个接一个减少，有一只名为金钱的手，在肆无忌惮的挥舞黑板擦，替薛梦吟擦拭一切不利于她的痕迹。
“删贴，删博，降热度，这都是要花钱的。”龚甜掰着手指算了算，算了，她高考数学只有五十分，还是不要再自取其辱了，“薛梦吟的直播最近已经停了，她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现在花的都是存款，花一分少一分。”
“顾少卿让你这么做的？”林北望听到这里，突然问。
“……是。”龚甜楞了一下，回道。
她以为林北望会接着问她为什么，但等了很久，他什么都没说。车内静悄悄的，他将她载到学校门口，停下车，淡淡道：“下去。”
发生了什么事？
龚甜看着绝尘而去的兰博基尼，心里充满疑惑，觉得他好像生气了，却又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惹他生气。
日子继续，龚甜规规矩矩的上课，不上课的时候，去医院探望一下冯宝月。
“你干什么？”冯宝月斜了眼床边，“痔疮犯了？要不要我给你喊医生？”
李子豪也来探病了，不过模样有点不对劲，龚甜跟冯宝月说话的时候，他连人带凳子上上下下，跟个跳跳糖似的。
“没没没。”李子豪急忙否认，“对了，我最近拍了一段视频，宝月你看不？”
“不看。”冯宝月兴趣缺缺的样子，“我一堆剧没看呢，哪有空看你路边偷拍的美少女。”
李子豪：“啥，我不是这种人！！”
冯宝月：“那你说吧，你打算给我看的，是不是偷拍？”
李子豪：“这个……”
龚甜在一旁听得嘴角抽搐，这才猛然想起，先前她之所以在网上头发现自己的盗摄，是因为李子豪是著名盗摄网站NANA上的资深会员，虽然他极力否认，但是那一天，龚甜跟冯宝月都看见了右上角的登录账户名：美少年程咬金！
现在看来，李子豪不但是爱这行，还精这行？
……难怪林北望找他去跟踪薛梦吟了，还真是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啊！
龚甜一脸感叹的回了学校，公开课上始终无法集中精神，因为身旁一直传来跳跳糖的声音，以至于老师忍无可忍，回头看向她身旁：“同学，需不需要借你一瓶胶水，把你跟椅子黏一块？”
李子豪尴尬的嘿嘿嘿。
等课堂上的笑声停歇，龚甜沉下声：“你到底要干嘛？”
痔疮犯了就去医院！讳疾忌医个毛线！
李子豪极其猥琐的四下环顾片刻，然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龚甜，看视频不？”
“……”龚甜。她还以为他要揭开衣服，露出贴满一身的小黄碟，问：同学，要碟不？
连续几天都这样，龚甜简直要崩溃了。
“为什么非得要我看这视频？”龚甜怀疑地看着他，“是不是主角我认识？”
李子豪犹豫一下，点点头。
龚甜眼一黑，差点以为对方一时想不开，走向了犯罪的道路，深吸一口气，颤抖道：“是谁，我还是宝月？”
毕竟这几天，李子豪不是围在她身边转，就是在冯宝月那大献殷勤，没别的去处。
李子豪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仿佛受了无尽的委屈，手忙脚乱的朝外摸手机：“我怎么可能……你自己看吧！！”
龚甜一脸狐疑的接过来，低头一看，吃了一惊：“薛梦吟？”
视频是几天前在S市拿手机偷拍的，拍的是薛梦吟跟一个男人，从拍摄角度上来看……
龚甜看了一眼李子豪，李子豪腼腆一笑：“为了拍到关键画面，只好钻桌子底下了嘛。”
好吧……林北望没有找错你，除去老干妈成瘾这个致命缺陷，其他地方你还是很专业的。
龚甜的目光回到视频上，视频只一开始拍了两个人的脸，以便让观众确定二人的身份，之后就开始拍他们两人的腿。
台面上红酒牛排，台面下勾搭成奸，桌布犹如床头垂落的帐幔，影影绰绰间，薛梦吟踢掉高跟鞋，涂着鲜红指甲油的脚踩着男人的脚背，然后一路往上爬，爬上对方的小腿，大腿，刚要没入一个关键部位，却被男人一把抓住。
男人捏着她的脚踝，脸上露出食色性也的笑。
“这男人是谁？”龚甜问。
“榜一。”李子豪回，见龚甜一头雾水的样子，就解释道，“直播间打赏最多的那个，换个名字就是金主爸爸，现在薛梦吟不直播，基本就是靠他养活。”
龚甜垂了垂眼眸，然后抬头看他：“是林北望让你把这个给我的？”
那一刹那，龚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李子豪脸上的表情。
悲痛，欣喜，委屈，无奈，庆幸，简直五味参杂，仿佛一个人知道自己被隔壁老王绿了，做完亲子鉴定发现孩子还是自己的……
“是啊，他要我把这个视频发网上，但发之前，不能暴露他但一定要你知道这个视频的来源，要我做事低调但一定要引你主动发现……这TMD不是五彩斑斓的黑吗？？”李子豪一副头秃的样子，“我恨这样无理取闹的甲方，哦这句话你不要跟他说噢，他给的工资高，我还是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的……”
“……放心，我不会说的。”龚甜叹了口气，“现在你可以给他发消息了。”
夜，办公室。
林北望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哼了一声，闭上眼，翻了个身继续睡。
做这行的加班很多，就算是老板也不能幸免，所以他办公室里放了一张折叠床，加大号的那种，打开后跟沙发一样，又大又软，躺上去很舒服。
除了他，公司里的猫也很钟爱这张床。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门悄悄开了，有谁偷偷朝他走过来，脚步无声无息的，像猫。
林北望习惯性的伸出手去，平日里抓猫的手法。
“啊。”黑暗里一声小小的叫声。
林北望猛然睁开眼。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只有城市的灯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如同星辰闪烁，照亮了他眼前的光景。
他伸出去的那只手，握住了一只细细的脚踝。
第五十二章 鸟食
灯亮时，龚甜的脸还有些红，垂下的睫毛微微颤动，让林北望的心也跟着颤动。
“视频我看过了。”龚甜说。
不说还好，一说，两个人一下子回忆起视频里的内容。
男人修长的手指，于黑暗中无声地握住女人细细的脚踝。
“……咳！！”林北望重重咳嗽一下，快十月份了还这么热，他抬手拉松领带，别过脸去，强行说正事，“李子豪拍到的，之前不知道有什么用，但你既然要耗光她手里的钱，我就让李子豪发网上吧。”
比起龚甜手里那个视频，这个视频才是沉重一击。
陪榜一吃喝玩乐这种事属于潜规则，不管是大主播小主播，都有可能做过类似的事，但薛梦吟一来做的比较露骨，二来李子豪拍摄手法的问题，所以最后成品出来，让人忍不住往那方面想……
这玩意放出来，对薛梦吟的直播事业是一次沉重打击。
好一些直接问她：“要打赏多少才能找你吃饭，上面吃饭，下面玩脚的那种。”
还有很多人会无理取闹：“我也打赏了，一块钱也是打赏，你为什么不陪我？你这个拜金女！”
要澄清，要删视频，要降热度，要洗白，每一样都要花钱。
“不用。”龚甜坐在椅子上，慢慢摸着膝盖上的猫，“我来就好。”
林北望眉头一挑，莫名生起气来，冷冷道：“李哥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是我的事！”
“我不是想撇开你。”龚甜抚摸着腿上的猫，不是一只很亲近人的猫，所以要顺毛摸，轻轻抚平它炸开的毛，“我只是需要一个人……代替我，成为局外人。”
林北望楞了一下。
“我……不敢完全信任顾少卿。”龚甜犹豫一下，说，“可又完全拒绝不了他的提议，我太想帮寻鹤做些事了……”
“他到底要你做什么？”林北望皱起眉头。
“不是说过了吗，要我耗光薛梦吟手里的钱。”龚甜说，“他会帮我些忙，但主要的事情还是我亲手来做，这也是我自己的意思。”
“……真的是你自己的意思吗？”林北望盯着她。
龚甜手指一紧，腿上的猫叫了一声，从她腿上跳下来，从门缝里溜出去。
门外微微有些亮光，几双好奇的目光朝里面看过来，咯噔一声，房门被林北望合上，身后，传来龚甜一声叹息：“我也不知道。”
他站在门口动不了，因为他感到对方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带着滚烫的温度，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挡住了他唯一的退路。
“我有时觉得是我自己的意思，有时又觉得是被他牵着鼻子走，所以……”龚甜在他身后说，“你不能掺和到这件事里来。”
你必须独自一人，站在岸上，这样才能在我被冲走的那一刻，及时抓住我，把我从水里中扯出来。
“你知道这件事有危险，就不应该涉入太深。”林北望转过身，抱着胳膊靠在门上，一脸不耐烦，“事情如果太麻烦，我可救不了你。”
是啊，倘若她脚下的不是水，而是一团旋涡，那无论是水里的人，还是岸上的人，都有危险。
“好吧。”龚甜叹了口气，“那你不要管我了。”
林北望：“……求我。”
龚甜楞了一下，眼睛里缓缓浮现一个问号。
林北望还是那副傲慢的模样，拿下巴看人：“你求我，我可能会改变主意。”
龚甜瞪了他好久，突然声音温柔了下来：“林哥……”
林北望被她一声林哥喊的脖子上的寒毛都炸起来了：“干，干嘛？”
“林哥。”龚甜朝他走过来，林北望忍不住想要后退，可背后就是墙，根本没地方退，最后她停下脚步，两人近在咫尺，她昂头看着他，“你知道吗，我之前一直觉得寻鹤交朋友的眼光有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