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望听了这句话,眉头一挑,正要发火,就听见她柔声补了下一句:“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在结交你的时候,花光了所有运气,林哥,谢谢你一直记得他,一直帮他……”
“没,没什么吧。”林北望又开始觉得浑身燥热,平时骂他的人多,夸他的人少,尤其是这种当面夸的,他又开始扯自己的领带,“这都是朋友该做的。”
“大部分朋友都做不到你这点。”龚甜的眼睛闪闪发亮,看他的目光如看稀世之宝,发自内心的赞赏,“虽然咱们一开始有些矛盾,但还好没扭头就走,不然我还不知道世上有你这么好的人,又讲义气,又温柔,又长情,又……”
她每说一个形容词,林北望的脸就更红一些。
“喝咖啡还是喝红茶!!”林北望终于忍不住打断她,语速飞快,动作也飞快,“红茶是吧!好,我这就去给你拿!!”
龚甜看着他连滚带爬逃出办公室的背影,呵呵两声。
“喵。”
她低头,看见之前逃走的那只猫,趁着房门打开,又溜了进来,正藏在椅子后头,朝她龇牙咧嘴,一副“莫挨老子”的样。龚甜蹲到它面前,拿出自己二十年撸猫练就的手法,顺毛一撸,它腰就软了,自己爬回龚甜膝上打着小呼噜。
“还要我求你。”龚甜一边撸猫,一边嘟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弱点,你这个人,就是不经夸,一夸就连滚带爬……”
咕咕咕……
啾啾啾……
嘀嘀嘀……
与之相反,顾少卿的家里一根猫毛也找不到,因为他喜欢鸟。
龚甜走进来的时候,看见了一大堆鸟笼,从高挂到低,从左挂到右,有木头做的,有金子打的,里面关着画眉,黄鹂,百灵……
顾少卿穿着一身类似汉服的黑色常服,立在一根木雕旁,木雕伸展出来的枝丫上,勾着一只金鸟笼,里头关着一只金丝雀,正低头吃他手心里的鸟食。
龚甜在一旁看着,都说家是最能表现一个人性格的地方,这么多鸟笼,暗示着什么?
“薛梦吟来过了。”顾少卿一边逗鸟,一边说。
龚甜便忘了鸟笼的事,问:“她来干嘛?”
“来求我。”顾少卿微微一笑,“她最近的情况不是很好,你曝光的那两个视频,造成的影响很坏,剧组那边考虑换掉她。”
龚甜畅快一笑,得偿所愿。
“现在她求我给导演打个电话,只要能保住她女一的位置,要她做什么都行。”顾少卿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龚甜不知他为何要多此一问,但还是答了:“那就成全她呗,她之前不是说要带资进组吗,多带一些,免得别人挑错。”
“想让导演,片方,其他候选人都不挑她的错,那可不是一点点钱。”顾少卿笑了,“我知道了。”
正事办完,龚甜拿出手机看了看,说:“那我走了,我下午还有课。”
“你还真像我的家庭医生,每周来看我一次,公事公办,看完就走。”顾少卿慢慢踱到她身边,朝她伸出手。
掌心里躺着一小堆金色的谷物,龚甜犹豫一下,伸手从他掌心抓了些,喂笼子里的鸟。
真奇怪,明明是他养的鸟,对他却并不亲近,两个人一起喂它,它却毫不犹豫的靠近龚甜的方向,啄食她手心里的谷物。
“看来无论是我跟它,都更喜欢你。”顾少卿在她身后说,“可你看起来不怎么喜欢我。”
龚甜心里一跳,矢口否认道:“怎么会呢?”
“但你今天下午没课。”顾少卿笑眯眯俯视她。
龚甜顿时哑口无言。
其实她下午本来有一节古文课的,所以她特地选了今天中午过来,这样探望完他,确保他不会因为《扭蛋男友》强行按在他身上的“相思病”病发,她就可以回去了,哪知道中途收到消息,说教古文的老师出车祸进医院了,下午的课临时取消。
课虽取消了,她却还是不想在这里多呆。
大概……是因为这里的鸟太多了吧?叽叽喳喳吵成一片,让她有点头疼,相比之下,她果然还是更喜欢林北望的那只猫,安安静静的,又傲又娇。
“在想谁?”顾少卿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林北望吗?”
龚甜回过神来,急忙否认:“没有……”
顾少卿一直盯她的脸瞧,直瞧得她心虚的别开脸,他才如往常那般温柔一笑,说:“好了,你回去吧。”
“哦,哦……”龚甜手里半把没喂完的鸟食,眼睛到处看,想找地方放。
像是看出她的窘迫,一只手掌无声地伸到她面前,龚甜一抬头,就看见顾少卿善意的笑容。
“谢谢。”她轻轻道,把剩下的鸟食重新放在他手心里,心里有些愧疚,他一直对她很好,彬彬有礼,善解人意,可她不知怎地,心里总是有点……害怕他。
就好像他笼子里的鸟。
龚甜因为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吃了一惊,急忙收回手,说了声再见,就转身离开了。
她走后,屋子里静悄悄的,那么多的鸟,居然一只都不敢叫唤。
顾少卿慢悠悠坐在一张梨花木椅上,身旁立着一张同样质地的柜子,他单手支着自己的太阳穴,另外一只手懒散的往柜子方向一伸,手指头一根根舒展开,露出里头黄澄澄的半把鸟食。
柜子无声无息的开了。
一个女人的头从里面伸出来。
如同被驯服的鸟儿,乖顺的低下头,吃着他手心里的鸟食。
第五十三章 叩门
叩叩叩。
“谁啊?”一个编剧朝房门方向喊。
“是我。”女人的声音,隔门响起,“大家改剧本辛苦了,给你们带了些早点。”
门开了,烟就从头冒出来,着火了似的,等散开些,才看清楚里头的光景,散落满桌的纸笔,咖啡罐,夜宵盒,桌子旁边七八个编剧,有的蜷在沙发里睡了,有的还在对着笔记本皱眉深思,手边的烟灰缸里,满满全是烟头。
“给我吧。”开门的这个嘴上叼着一根烟,耳朵上还夹着一根烟,极重极重的黑眼圈,伸手去接她手里的袋子:“谢……哎?你谁啊?”
“我?”对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是薛梦吟啊。”
“……哦哦。”编剧盯着她的脸,一边接过袋子一边说,“是你啊,不好意思,熬夜熬久了,有点眼花。”
“没关系。”薛梦吟笑了笑,提了提另外一只手的袋子,“你们加油,我去给李导送下早点。”
叩叩叩。
李导正在卫生间洗漱,听见敲门声,头也不回地问:“谁啊?”
“我,薛梦吟。”清甜的嗓音,比起之前叩编剧的门,更带一丝娇意,“您起了吗,给您送份早点。”
“等会。”李导拿毛巾擦过脸,又拿梳子沾沾水,梳了梳头发,最后戴上眼镜,这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开门,见了门后那张脸,微微一愣,“你……你哪位?”
“导演你怎么也开这样的玩笑。”薛梦吟笑了起来,“不是前几天才见过吗,来,德胜斋的早点,祝咱们旗开得胜!”
什么旗开得胜,名头响亮,却是个开了不到三年的新店,仿古的名字,仿古的店铺,仿古的点心,就连收银台前的小妹都穿着身仿古的大红袍子,笑靥上点着两枚金色花钿,被网友封为“点心西施”,连带着店也火了,成了网红打卡地。
红的仓促,做的也仓促,李导将手里的点心盒子随手往桌子上一丢,拿出手机拨了制片人的电影,熟人间的嬉笑调侃:“待会会有人叩你的门,给你送德胜斋的旗开得胜。”
制片人起得比他还晚,正在刷牙,嘴里含着一口泡沫,口齿不清道:“我不吃甜的。”
李导:“谁管你吃什么了,你看看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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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片喝了口水,吐了嘴里的泡泡,走过去开了门,一愣:“你,你是谁?”
“怎么您也这么问?”薛梦吟左顾右盼一下,然后捂嘴笑了,“该不会是什么整蛊游戏吧,不然怎么都跟我说一样的话。”
“那是因为你长了不一样的脸!”制片气急败坏的把她拉到屋内镜子前,“谁让你这个时候去整容的?”
镜子里照出薛梦吟现在的样子。
眼大了,鼻小了,下巴尖了,连脸型都变了,你若不说她是薛梦吟,猜一万次也猜不出是同一个人。
龚甜坐在顾少卿家的红木椅上,神色复杂地看着大屏幕。
“视频是从酒店里漏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工作人员被人收买了。”顾少卿按了一下遥控,调整了一下亮度。
是一段段监控视频,拍下了薛梦吟叩开一扇扇门,然后将每一个开门的人都吓一跳的场面。
最后她被制片人拉进屋,又很快赶出来,直愣愣站在门口,半天不动,后来好不容易回过神,又返身去叩制片人的门。
但门一直没有开。
“整了容,脸就僵了,搞直播还好,但拍戏不行,做不出表情来,跟个塑料假人一样。”顾少卿摇摇头,“导演后来给我打了电话,电话里是这么讲的。”
龚甜仍看着屏幕,屏幕里的薛梦吟见叩不开制片人的门,就转回到导演门前,叩叩叩,叩叩叩……龚甜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这个时候跑去整容?”
戏都要开拍了,却硬生生把自己整成了另外一个人,先前的宣传照怎么办?拿抠图技术抠掉,把她现在的脸P进去?
“你问我?”顾少卿笑,“我猜她有整容癖。”
龚甜皱了皱眉:“哪有这种癖好?”
“怎么没有?”顾少卿淡淡道,“现代社会压力这么大,每一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两个癖好,用来减压,免得自己提前发疯。”
龚甜:“可,可她这也……”
顾少卿把手边的资料递给她,她接过来看了,是薛梦吟的整容记录,居然从她拿到彩票之前就开始了,因为没什么钱,所以只做了最简单的割双眼皮跟瘦脸针,后来食髓知味,还做了隆鼻,为省钱,找的是一家私人医院,结果整出来鼻孔一大一小,要赔偿要了很久,却因为签过术前协议,败诉了。
耿耿于怀了许久,直到中了彩票,两千万巨资,被她大肆挥霍,先把鼻子里的假体取出来,然后最好的医院,最贵的医生,从头到脚,没一样还是原装。
“这个圈子吃人不吐骨头,她银行卡上已经没什么钱了。”顾少卿道,“钱的压力,还有事业的压力,让她的整容癖犯了。”
果真如此吗?
龚甜想起了自己出门前。
她是从学校过来的,出门前,周玲玲回来了一趟,是来卷铺盖走人的,学校对她的处分终于正式下来了——退学。
“替我对宝月说声对不起。”临走前,她对龚甜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就好像是……好像是被人洗脑了一样,觉得我哪哪都不行,就只有做了这件事,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薛梦吟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走到这一步?”龚甜回过神来,对顾少卿道,“犯病也该有个犯病的原因,比起突然犯病,我倒倾向于有人对她说了什么……”
顾少卿:“比如?”
“比如……”龚甜顿了顿,看着屏幕上还在锲而不舍敲门的薛梦吟,“你一直靠脸吃饭,又没别的才能,但在这个圈子里,脸长得好看的人比比皆是,你要是脸都比不过人,你就完了。”
咚——
龚甜吃了一惊,朝顾少卿身旁看去:“什么声音?”
今天谈话不在鸟房,而在书房,书房依然是中式构造,顾少卿坐在一张红木椅上,旁边是一张同样质地的柜子,柜子上头雕花了一只鸟形图案,身旁繁花似锦,落下的蔓藤花卉,如同一张华丽的笼子,将它网罗在中央。
龚甜盯着那只柜子。
声音是从里头传出来的,乍一耳朵听去,里头像是关了一个人。
从里头,拿头重重撞了一下柜子。
顾少卿凤眼一瞥,目光扫过柜子,最后往房门方向去:“进来。”
房门开了,阿姨站在门口,毕恭毕敬的:“开饭了,是在这里吃,还是在客厅吃?”
顾少卿看了龚甜一眼。
“不用了,我回去吃。”龚甜说。
“拿进来吧。”顾少卿吩咐道,然后温柔看着龚甜,“陪我吃点东西吧,别每次都那么急着走。”
龙井虾仁,松鼠桂鱼,莼菜羹,文思豆腐,菜不多,就四样,每一样都做得跟宣传图一样精致漂亮。
龚甜的目光往桌上一扫,便知道了他的口味偏好,就像他喜欢鸟,屋子里的饰物就全是鸟,他喜欢吃江浙菜,于是一桌子都是江浙菜。
这一点倒跟她有点类似,她也一样,喜欢一样东西,就专心致志的只喜欢这一样,连吃泡面都只盯一个牌子,百吃不厌。
人总是会更亲近类似自己的人,不知不觉间,龚甜又放下了一丝警惕。
“来尝尝。”顾少卿递了双木筷给她。
盛情难却,龚甜只好接过筷子,吃了一口:“好吃。”
“那就多吃些。”顾少卿夹了一筷子松鼠桂鱼到她碗里。
盛情难却,龚甜只得多吃了几口,因为没有饭配着一起吃,渐渐觉得口干,刚刚舔了一下嘴唇,对面就递过来一只酒杯,里头半盏青梅酒,因被冰镇过,上头飘荡着一层清甜的寒气。
“没度数的,喝点?”顾少卿问。
龚甜接过酒杯,沾了沾唇就放下了:“我酒量不好,喝啤酒都会醉过去,还是吃这个吧。”
除了菜,桌子上还搁了一只果盘,果盘里放着红艳艳的苹果,刚刚洗过,上头还沾着点点露水。
龚甜拿了一只在嘴里啃着,水分很足,足得像被青梅酒泡过,她啃了两口就啃不动了,手指一松,苹果落在地上,滴溜溜滚过原木地板,滚过地板上黑色的影子。
“看来你没说谎。”一只手拉住了龚甜,免得她跟着苹果一起滚落在地上,她听见他在她耳边笑着说,“酒量真差,一口就醉了。”
不,她说谎了。
龚甜的酒量其实没那么差,瓶装的啤酒,她可以喝三瓶不倒。
所以药下在哪?酒里?不,她根本没喝酒,她只象征性的用嘴唇沾了沾,渐渐模糊的视线向下一移,移到地上那只带缺口的苹果上,妖异的红,如同伊甸园中引诱夏娃堕落的果实。
咚——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龚甜只记得自己循声望去,那只鸟纹柜子微微开了一条缝隙。
一只女人的眼睛,在缝隙后死死盯着她。
第五十四章 傀儡之线
龚甜猛然睁开眼。
书房,红木长椅,鸟纹柜子,她飞快爬起来,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衣服还在,身上也没哪里特别不舒服,就是手脚还有点发软,连坐起来都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