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分手了,张口闭口都是工资啊,房贷啊,老板是个臭傻逼啊,无聊死了。”冯宝月翻了个白眼,“社会人伤不起,我还是找同龄人谈恋爱吧。”
两个男生走了过来,一个自然而然的牵住了冯宝月的手,另一个戴着一顶棒球帽,也走过来牵龚甜的手,但被龚甜避开了。
“里面很黑的。”对方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笑道,“我们还是牵着手的好,不然你一会儿就丢了。”
龚甜抱臂摇头:“我有高德地图。”
对方自讨没趣,只得耸耸肩收回了手。
“人数够了,大家走这边。”老板数了数人数,见已经凑够了六个人,就提起放在桌面上的钥匙,在前头引路。
除龚甜四人之外,还另外有两个女孩子,一路都在叽叽喳喳。
“我看了大众点评,这家是评分最高的恐怖体验馆。”
“可别像上一家那样,尽拿些塑料娃娃糊弄人。”
“不会,听说里面的鬼都是工作人员扮的,特别专业……你要小心别落单,听说他们会把落单的那个抓起来关笼子里。”
钥匙转动大门的声音响起,老板侧身一让,让出眼前的大门:“欢迎各位同学返校。”
这个恐怖体验馆的主题是《返校》。
几个大学生回到高中时期就读的学校。
从教室到音乐室,厕所,体育仓库,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走来,渐渐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哐当——
“哇!”冯宝月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谁把门给关上了?”
她走过去拉了拉,没能把门给打开。
“题目在这。”龚甜在封闭的教室里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张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作业本,“解开它,我们大概就能出去了。”
一群人围了过来,还没看清楚作业本上的题目,黑板两角的喇叭里忽然响起上课铃声,紧接着响起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同学们好,今天要通知大家一个紧急消息……”
他停顿了一会,才压低声音道:“学校里混进了一个杀人犯。”
似乎是为了响应他的话,窗户外头忽然传来一个跑步声,可等大家转头一看,却发现外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窗户上多了一个鲜红的血手印,像在暗示什么,像在威慑什么,鲜血沿着血手印向下滑落。
虽然明知道是假的,但因为场景,音效,设计都做得太过逼真,所以两个女孩子尖叫一声,抱在了一起。
冯宝月想了想,也叫了一声,然后顺理成章的投入新男友的怀中。
棒球帽看了龚甜一眼,跃跃欲试。龚甜马上低头开始做题:“教室里挂了四副照片,请把数学家的照片旋转一百八十度。”
题目都不难,但是有时间限制。
在众人做题的时候,喇叭里一直在滴答滴答的响,听起来像期末考试的倒计时,而随着交卷时间越近,窗外的跑动声也越频繁,最后还加入了另外一个声音——拖动斧头的声音。
“快点快点快点!”这下连冯宝月都开始慌了。
照片旋转一百八十度之后,墙角升起一个小柜子,柜子里是一只黑板擦,用黑板擦干净黑板,就是一串密码——1314。
龚甜跑到门边,输入密码,哐哐哐——她扭头看去,只见原本紧紧闭合的窗户朝两边打开,示意众人从此地逃生。
一群人争先恐后的冲出去,出乎意料,又似乎在情理之中,棒球帽跑得比龚甜还快,一左一右拉扯着两个女孩:“小心别摔了,我牵着你们。”
看着他们彼此相牵的手,龚甜心想这样也好,于是故意放慢脚步,将自己留在了最后。
“什么声音?”冯宝月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啊——追过来了!”
众人只回头看了一眼,就尖叫着跑了起来。
龚甜象征性地跑了几步,理所当然的被一只手按住肩膀。
“你逃不了啦。”身后的人发出古怪的笑声。
“哦。”龚甜转身看他,“带路吧。”
戴着小丑面具,手里提着一把带血斧头的工作人员:“???”
“你新来的?”龚甜耸耸肩,“我可不是第一次来。”
几分钟后,龚甜被带到了一个僻静的教室。
桌椅随意堆在一旁,不是少了桌子腿,就是少了半张桌面。
教室正中央放着一只笼子。
一只灯泡在笼子上头闪烁,惨白的灯光,黑色的笼子,鲜明的黑白二色,如同回忆中的老照片。
龚甜轻车熟路地走过去,拉开笼子,往里头一钻,然后隔着铁栏杆朝外头的工作人员摆摆手:“我在这休息一会,你忙你的去吧。”
工作人员:“……”
目送工作人员一路小声比比的离开,龚甜往栏杆上一靠,双手抱住膝盖,将脸埋下去。
第一次来的时候,她也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尖叫,题目是他做出来的,跑也是他拉着她跑的……
她还记得他奔跑的样子,记得他做题的样子,记得每道题的答案,记得他的名字……
李寻鹤……
哐当一声,笼门又开了。
谁又被抓了?
龚甜抬头望去,因为逆着光,所以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一顶棒球帽。
是他啊。
龚甜没了兴趣,重新将头埋回去。
笼子很大,足够关四五个人,可对方却挨在龚甜身边坐下了。龚甜皱皱眉,朝旁边挪了一点,结果对方也挪了过来,龚甜不得不再次往边上挪,对方却跟着挪……
“有完没完?”龚甜抬起头,然后楞住,“怎么是你?”
吴磐侧坐在她身旁,头上一顶棒球帽,阴影投下,仅露出半张脸,眼角的两颗泪痣因此更加显眼,一颗大一些,一颗小一些,大的那颗谁都能看见,小的那颗就只有此时此刻,近在咫尺时可以看见。
“我离你近一点。”他看着龚甜,“你是不是就没那么怕。”
“……我一点也不怕。”龚甜收回目光。
她只是寂寞。
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寂寞。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她问,“你怎么在这?”
“巧合。”吴磐回答,“我在你们后面进来,其他人跑太快,我没跟上,被抓住了。”
“是吗?”龚甜笑了起来。
水族馆是巧合,这一次也是巧合?
“说起来,昨天我遇到一个黑客。”龚甜看似随意道。
吴磐飞快压了压自己的帽檐,这一下连他的泪痣都看不见了。
“他入侵了我的电脑。”龚甜,“我很不高兴。”
吴磐十指交握,握得有些紧张,以至于都能看到他手背上跳出的青筋。
“但我原谅他了。”龚甜,“因为他帮我解决了一个难题。”
吴磐松了口气。
“你说……如果我求他,他会帮我吗?”龚甜慢慢转过头,盯着他的侧脸,“比如说,帮我找到某个人具体的家庭住址……”
吴磐:“……他不会。”
棒球帽下的眼睛直视过来,盯着龚甜的眼睛,语气严肃而又诚恳:“他能做到,但他不会这么做。”
龚甜:“为什么?”
“用非法手段拿到对方的消息,下一步呢?”吴磐认真道,“习惯了这种手段,你就再也无法回到正确的路上……他不是这种人,也不希望你成为这种人。”
龚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他越来越神色忐忑,她却慢慢笑了起来:“说得好。”
这不是一个请求,而是一个考验。
一个没有底线的人是无法长久深交的,他有底线,这是一件好事,否则龚甜也无法保证,在一直找不到线索的情况下,自己是否会采用非法手段。
他能帮助她,也能监督她。
“黑客?”龚甜有些俏皮的抬起一边眉。
说着昨天,她在记事本上打出的第一行字。
“不是。”她放松的姿态,让吴磐也跟着放松下来,略带一丝羞怯的笑,回复着昨天的答案。
“所以你是?”龚甜问。
“一定要找个词来形容我?”吴磐想了想,“极客。”
极客——黑客的对立面。
同样拥有高超的网络技术,但并不以此进行破坏,比起计算机破坏,种植木马,盗取账户,更喜欢编写新的共享软件,给遥控器编程,必要情况下,替女朋友找回被黑客盗走的qq号。
“帮帮我。”龚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打开眼睛道,“我会给你回报的。”
吴磐仍然笑着看着她,笑容单纯而温暖,以至于惨白的灯光照在他身上,都成了冰岛天空浮动的极光。
他轻轻说出当日在地铁站分别时,来不及说的话:“我别无所求。”
之后,仿佛树梢雪落,极光浮动,世界以他们两个为中心,寂静无声。
打破这寂静的是龚甜的手机声。
龚甜低头看了眼手机,抬头看向吴磐:“我需要你。”
小梦露的直播间里,一个名叫张哥的人正在疯狂发弹幕。
“我的电脑被人黑了!”
“该死,我丢东西了,很重要的东西!”
“有人会电脑吗,技术好点的,哥不缺钱!”
“我真的有钱!真的!该死,你们为什么不信我,我可是去年的双色球得主,我有两千万!”
“帮帮我……救救我!”
第八章 丢失的资料
房门打开了,露出一只怀疑的眼睛:“就是你们?”
龚甜看了吴磐一眼,松了口气。
因为吴磐跟李寻鹤长得太像了,以防万一,她买了只画着太阳花的口罩给他戴,花样虽图,但起了作用,张金道没有认出他来,在吴磐点头之后,房门缓缓对他们敞开。
“进来吧。”张金道穿着一件不知道多久没洗的背心,上头混合着汗渍与泡面的汤汁,散发出一股感人的气味,“电脑在这边。”
龚甜被屋子里的气味呛得倒退三步,门外几天没处理的垃圾袋气味就已经够冲人了,却还是比不上屋子里的气味。
这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至少不该是一个两千万奖金得主住的地方。
龚甜一边进屋,一边打量着张金道。
她是通过《从千万富翁到贫民窟难民——张金道》找到小梦露的直播间,进而在直播间找到他的。
要找到他很简单,他几乎见人就要说一句:“你爸爸张金道,去年中了双色球,真正的富一代!”
他没说谎,他真的中了双色球,也的确是富一代——但那都是曾经的事情了。
仅仅一年,他几乎将所有的钱都砸在了直播间里,砸在了小梦露身上,自己变得身无分文,水电费都是借钱交的。
“我不知道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张金道停在电脑前,语气很不客气,“但不要钱吧?不要你们就试试……”
龚甜觉得自己应该庆幸他变穷了。
正因为他穷的连维修电脑的人都请不起,才会同意他们两个上门——不管技术如何,至少免费。
“嗯。”吴磐掰了掰手指头,嘎吱嘎吱作响,“交给我吧。”
他拉开椅子坐下,平时有些不自信的面孔,在面对屏幕的时候忽然变得自信起来,就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你机子运行速度有点慢。”机器运行的蓝光倒映在他的眼镜里,“我帮你整理一下吧。”
一堆又一堆框框出现在屏幕里,里面不断填充着一堆普通人看不懂的代码。
龚甜多看一眼就觉得眼花,忍不住与张金道一起移开了目光。
“大叔。”龚甜开始试探,“你丢了什么?”
“叫小哥哥,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张金道没好气道。
“……好吧,小哥哥。”龚甜昧着良心道,“你丢了什么?”
张金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说你丢了什么,我们怎么找?”龚甜用胳膊肘轻轻撞了吴磐一下,“你说是吧?”
吴磐:“嗯。”
张金道看了眼键盘上快出残影的手指,以及屏幕里愈发看不懂的代码,犹豫了一下,终于松了口:“是一个手机视频……”
“你手机上没备份吗?”龚甜问。
“……没了。”张金道一咬牙,“所以电脑上这个绝不能丢。”
龚甜顿时明白了:“是不能让别人看见的视频对吧……你什么时候被黑的?”
“今天,不,说不定是昨天。”张金道咬牙切齿,“有个讨人厌的家伙来了我家,之后我就丢东西了,没错,东西一定是他偷的。”
龚甜有些好奇:“你知道是谁?那你干嘛不找他要?或者直接报警,让警察找他要。”
问是这么问,但直觉告诉龚甜,张金道一定不敢报警。
因为那个视频本身见不得人。
看他这么紧张,搞不好那视频里头就藏着证据——他们谋害李寻鹤的证据!
“……就一个视频而已,我不好报警。”不出所料,张金道果然拒绝了,然后一脸愤恨道,“我找他也没用……那家伙是个钞能力者!”
“啥?”龚甜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超能力者?”
“钞票的钞!钞能力者!”张金道愤恨的表情里又添进了一丝妒忌,“那家伙是个二代,卡里有的是钱,他这次找黑客搞我,我如果找他麻烦,他还能找一卡车保镖,还有整整一个律师团搞我!”
“数据恢复了。”吴磐忽然插了个嘴。
龚甜跟张金道立刻将目光转向他。
“点开。”龚甜紧盯着文件夹里那个三分钟视频,“看看好没好。”
叮的一声,视频被点开了。
说是视频,倒不如说是一个音频。
似乎是主人不小心点了录制,于是手机忠实的记下了当时发生的一切。
呼啸的风声,咆哮的海浪声,以及女人的哭声。
“李寻鹤死了。”一个青年的声音。
“不关我的事!”张金道牙齿打颤,也不知是怕的还是冷的,“我都是为了梦吟……”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一个女人的呜咽声。
青年跟张金道争吵起来,争吵到最后就只剩下无意义的对骂。
“够了!!”一个中年人的吼声打断了他们。
依旧是呼啸的风声,咆哮的海浪声,以及女人的哭声。
“人死不能复生,李寻鹤死了,但我们几个还活着。”中年人沉声道,“现在我们四个要统一说法……”
“什么说法?”张金道问。
“……李寻鹤是出意外死的。”中年人说,“船上只有四件救生衣,少了一件,所以只有我们四个活了下来……只有我们四个能回去领那一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