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科取才举士,以擢野之遗才,于是任人唯贤、人尽其才,终得共治天下,正所谓圣明之世也!”
“科举取士,圣明仁政也,臣附议。”
“臣附议!”殿中众口一声道。
嬴政随即道:“右丞相议是。自今年始,分明法、明算、明字和进士四科取才举士,应试又分县试、郡试、会试和殿试四级。”
“各科应试范畴,有上卿、博士及各大家编写参考书目各三册,将于十月内分发各郡县。”
“下一个岁首十月,便是第一届科举的殿试之月。”
“此届为特例,往后逢三年一届科举。”
科举取士一旦议定,朝议也至此结束。
今日大朝贺的流程也就结束了。
接下来,嬴政率三公九卿到北郊举行迎冬礼①,祭祀神灵先祖。
十月是立冬之月,此后天气逐渐寒冷。
嬴政在礼毕返回时,又去了咸阳城中选定的,几户有儿郎为国捐躯的家
中。
为其妻儿父母送上厚衣裳,以御即将到来的寒冬,也是彰显大秦对伤亡战士的抚恤之意。
远在各军中,也遵旨各有抚恤。
周邈作为吉祥物也随驾而行,目睹始皇陛下‘送寒衣’全过程。
大约也是见证了寒衣节的诞生。
而后嬴政及三公九卿返回章台宫,下令天下大T②。
并与文武百官、六国后裔及遗民、月氏王子等,于章台宫大宴饮。
等到大宴饮散席时,岁首新年第一天也就结束了。
周邈拖着疲惫身体,回到六英宫后倒头就睡!
……
而随着大T结束,朝议三件大事,也以咸阳为起始传向各郡县,昭告于天下!
张良和韩成一行,也回到了在咸阳的宅子。
甫一进门,再无闲杂人等,张良脸色当即大变!
始皇帝新封的横阳侯韩成,见张良脸色难看,不由询问:“卿何以大惊失色?”
形貌i丽的张良,此时脸上已是血色尽失:“因听闻了朝议三事。”
韩成分析道:“其一大兴盐业,固然富国富民,却也不过治标之举。若大秦国本不稳,富裕也无济于事。”
“其二,率军守上郡、北却匈奴,更是穷兵黩武之举也,不足为惧。”
“卿是说……其三,科举取士?”
张良身体本就纤弱,今日一天未得休息,眼下又情绪不稳,已经脚步虚浮,无力向前。
顺势在台阶上坐下。
韩成见此,脱下自己的外裳,叠成方块递给张良:“石阶冰凉,谨防寒凉入体。”
张良接过,垫在台阶上。
为韩成此举的礼贤下士,又思及前途惨淡,不由脸色愈差。
重新坐下,张良泄出一口气,道:“有此科举取士之国策,大秦安矣。”
韩成闻言大惊:“卿何出此言?大秦贵族、上卿和功勋们,岂会无动于衷?”
张良哀笑摇头,否定道:“大秦并非如六国一般,贵族世袭罔替。卫鞅入秦,图强变法,实行二十等爵制,自此军功封爵。”
“否则为何卫鞅最终会落得身死且车裂以徇?只为平息秦国
世袭贵族的仇恨罢了。但卫鞅人虽死,变法举措却不曾停。”
“大秦如今实行的二十等爵制,爵位确实可继承,却也非世袭。
且仅是列侯和伦侯,可完全继承爵位,卿级爵(左庶长至大庶长)往下,皆是降级继承。
大庶长继承,更是降九级继承,其后依次递减,直到左庶长往后方才稳定为降两级继承。”
“列侯、伦侯食邑,其余诸爵食俸禄如官吏。而大秦列侯、伦侯,方才几何?”
“而今大秦一统天下,此后战功必然愈难获得。军功爵制下的百姓,诸爵后裔,又何处进身、何处封爵?”
韩成虽非大贤,却也非蠢人,话说到此处,他也恍然大悟。
“因此,大秦贵族、上卿和功勋们,并不抵制科举取士。
反而这些人,是支持科举取士的!因为当大秦再无战事时,其后裔还将有新的晋身之道!”
“正是如此。”张良颔首,赞同韩成的结论。
又道:“至于说,科举取士的国策施行,担忧百姓挤占机遇?”
韩成又不懂了:“难道不会?百姓跻身朝堂,现在这些上卿功勋们,难道不会因而被挤占了权位?”
韩成到底是韩国王族,不知底层世情。
张良则要通透多了:“眼下世道,只说书籍不传外家,百姓手中便无书籍。既无书籍,如何识字读书?”
“孔仲尼因材施教,不拘出身,自此私学兴盛,却也只有七十二贤,私学若干。然之于天下愚民千万呢?杯水车薪而已。”
“就算天下百姓自今日为始,开智识字,然没有十年之久,根本无法参加科举。于上卿、士大夫之家,能有什么妨碍?”
韩成明悟:“就好比虫蚁与猛兽,虫蚁即便被允许进食大餐,放任长大,也无法与猛兽角力!”
“确如此理。”张良为韩成的聪慧而心痛。
大秦安定在望,他们复国机会渺茫了。
“十年、四届科举,大秦最紧要的位置,早就已经被现有的士人们占据,何惧后来者百姓挤占权位?”
“现在科举选士,本就是从贵族、卿大夫、士人等权贵中去选。”
虽然残酷,但事实如此,
天下仍旧是少数权贵的天下。
韩成明白了:“归根究底,肉终究是烂在自家锅里的,百姓想要分一杯羹,还任重道远。”
最多再有如萧何、刘季、曹参一类,识字的下吏――然而他们能识字读书,本就非普通百姓了。
二人不甚清楚的是:之所以科举取士,旨在于填补大秦基层官吏空缺,并且给百姓画上一个饼。
事实上,确实会有如萧何一类吃到饼者。可若真是贤才,让他吃到又如何?
世上的大贤才,终究稀少。
张良又道:“大秦的这些上卿们,有几个是秦国本地人?”
“远的张仪、范雎、卫鞅等不说,眼下的李斯原是楚国人,蒙骜、蒙武、蒙恬和蒙毅的蒙家原也是齐国人。”
“秦国,没有根深蒂固的累世之家。”尤其是在始皇帝的霸道威压之下,更不会有。
张良想到什么,脸色更添灰败。
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反而是六国遗民…不,六国士人,才是最拥护科举取士者。”
韩成不解:“六国与秦有灭国宿仇,六国士人怎会拥护秦策?”
张良凄然一笑:“怎会?对士人们来说,只有机遇有无之别,并无国界里外之分。否则,也就没有张仪、范雎等贤才西进秦国了。”
“对六国的士人来说,六国亡后,他们便成了普通黔首,需要亲自耕织艰难求生,再不能享受特权和安逸生活。这才是他们最不能忍受的。”
“而一旦能够科举取士,六国士人们又有了通往权贵的道路,又有望过人上人的生活。”
“他们会再仇恨秦国吗?”
“就似楚人李斯,他可会为楚灭而怨恨秦国?”
廷尉李斯对始皇帝的忠心,人尽皆知,甚至他就是六国灭亡的推手之一。
他怎会为楚国灭亡而怨恨秦国?
韩成顿时如雷轰顶,哀呼一声!
“六国根基被掘!”
百姓愚昧,是做秦人,还是做六国之民,于他们而言全无分别。
或许尽管秦法严苛,但天下一统没了内部征战,百姓还更愿意做秦人。
唯有识字懂文的六国士人,会愿意怀念故国对士人的优
待,从而响应复国。
可是如今,大秦一条科举取士的国策,直接掘了六国复国的根基!
张良和韩成二人,相望皆颓靡。
原本以为即使入了咸阳,也还能谋划一二。
结果却是当头棒喝,前途更加渺茫!
而张良二人不知道的是,科举取士会顺利施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仙使预言,大秦官吏缺额严重,危及大秦统治。
而科举取士,能最快地选拔出人才,补上官吏缺口,拯救大秦于危亡。
至于科举取士,动了大秦上卿功勋们的利益?胡扯!
且不说事实如何,只说大秦一旦亡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大秦上卿们和将军们什么利益都鸡飞蛋打了!
若说谁最想大秦长存,除了始皇帝嬴政,也就是大秦的文武‘开国’功勋们了。
好不容易建功立业,未曾享受呢,国亡了!换谁能乐意啊!
良久,天色已然黑尽。
韩成才开口:“子房,你也去参加科举罢。”
“韩国复国无望,我们又已经身陷咸阳。子房你才华超群,不能埋没了。”
张良怒道:“横阳君此言,实乃诛心之言!”
“吾先辈五世相韩,我又怎能为秦效命。况且也未到山穷水尽之时……”
关于仙使传言,他是不信的。
咸阳的街道、水井、公厕,他看过了,皆是人力可为之的。
张良猜测,多半是征发刑徒,日夜轮班所为。
又不知怎么瞒天过海,瞒过了咸阳百姓。
大兴土木。
又掩耳盗铃。
不正是取死之道?
张良:韩国复国之路,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
吕娥:你也就是来得晚,又没赶上最后两天去看钢铁神兽施工。
萧何:在没看到仙使赐福时,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
第36章 新年惊喜!给秦始皇一张世界地图!
岁首三日前,有令通告咸阳:十月初一日,大朝贺。
十月初二日,始皇帝车驾出行,允准咸阳黔首于道旁观看。
后又有令下达各里:里典于本里选出二百人,咸阳黔首共计两万数,于初二日在上林苑外场馆,与始皇帝、仙使及三公九卿、文武百官共赏歌舞,是谓万民同乐。
十月初三日,开放咸阳市,咸阳黔首可游逛选购。
当日夜晚解除宵禁,并将悬花灯于市中,黔首可游夜市、赏花灯。
欢庆三日,以贺新年。
叫咸阳黔首也感受到了新年的气氛,并对新一年升起些许美好期待。
今年仙使降凡,咸阳大变样,远强于往年,自然而然也会对新一年升起期待不是吗?
……
初二这日,章台里的喜乐一家又是鸡鸣便起身。
今日朝食是细面蒸的暄软蒸饼,配上肉糜和豆芽汤,是难得过年才舍得吃一顿的大餐。
吃罢朝食,才换上唯恐吃饭弄脏的新衣裳,一家人都精心打整得干净利落。
等到里门大开,一家人相携出门。
路上遇到许多同路人,都是和他们家一般,穿上最好的衣裳,打整得干净利落,全齐出动。
“新年好!”
“新年发财!”
“祝新年新气象!”……
一路上,喜乐一家与熟识的左邻右舍,脸熟的乡亲邻里,遇见实都互道新年好,再说上两句祝福语。
――据说新年见面互道新年好、说吉祥话,乃是仙使所倡导的。
天色尚且晦暗,咸阳城却已彻底苏醒。
喜乐一家走出巷道出得里门,踏上外面的支路。
没走几步就在路口遇上了卫兵临时设下的卡口,正搜检经过的黔首。
卫兵并不粗鲁,喜乐一家接受搜检,确定没有携带兵械石块等不合规定的物件,就打开栅栏将他们放行了。
临走前还对他们道了一句:“新年安康。”
喜乐一怔,也回头道一句:“新年安康。”
过了卡口,喜乐阿父便要分道而行了。
因为喜乐把家中唯有一人可与始皇
帝共赏歌舞的名额,让与了阿父。
喜乐阿父将去往上林苑外的广场候场。
而喜乐则带着阿母及妻儿前往章台街,观看始皇帝车驾出行。
喜乐也不担心阿父安危,就这一路行来,便遇见许多处卡口岗哨,又有流动的巡逻卫队。
想来上林苑外广场和场馆处也不会例外。毕竟始皇帝车驾的目的地便是那里。
于是一家人分成两队。
喜乐带着阿母及妻儿,继续往章台街走。
在进入大街之前的路口,又遇一道卡口。
喜乐等人经历二次搜检,确认无碍,才将他们放行。
这一次临行前,喜乐率先对搜检卫兵道:“新年安康。”
卫兵虽依旧言行稳重,却也温和回道:“新年安康。”
今日始皇帝车驾出行,走的是章台宫前章台街,再往南延伸,直通上林苑外广场。
早在下吏奔走各里通告时,就已告知届时观看车驾的站位:以就近为原则,各里划定站位区域,不可四处流窜。
喜乐带着阿母和妻儿,来到他们章台里的区域,里典早已到此等候。
又有他们什的什长看见喜乐等人,上前引路,带到指定位置站定。
直到此时,东边才亮起一道鱼肚白天光,照亮天边的云气。
天色将将蒙蒙亮。
距离始皇帝车驾经过,还有将近一个时辰。
但已经等在人行道上的,如喜乐一般早到的咸阳黔首,却没有丝毫不耐烦。
人人皆面带期待浅笑,小声与身边人说着话。
“我先前为士伍时,随军有幸见过始皇帝,那真是身量高大魁伟,有顶天立地之威势!”
“噢噢!始皇帝自当是顶天立地的伟男子!”
“待会儿始皇帝车驾行过时,你们前面的可别踮脚,最好弯下腰,莫挡着后面的视线了。这一片都是同里的熟人,要是挡着了,可要当心事后算账!”
“不敢不敢!到时吾等前列的一定弯腰低头,不会挡着的。”
“仙使也会出行,今天又能看见仙使了!也不知能不能看清?”
“应当能吧,人行道距马路中央也不太远。”
时间在聊天等待中一晃而过。
当东边地际升起一轮金红圆镜,撒下旭光。
将章台街中央的马路,铺成一条堂皇光路之时。
有钟鼓雅乐,隐隐自北方而来。
喜乐等人立即踮脚探颈张望,渐渐地,雅乐渐明。
晨风里飒飒招展的玄鸟黑旗,当先出现在眼中。
而后卫兵开道,钟磬丝竹雅乐队伍出现,其后皇帝仪仗。
最终,宽阔的章台街马路中央,六马拉的皇帝车驾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