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呢。”容栀把脸贴近了灰色的电脑，喃喃说，“人类可以用杠杆，来撬动千万倍高于自己的重量。那我们呢？能利用无形的杠杆，撬动历史吗？”
第335章 11X的肉身
扭动翻转的电线慢慢平静下来，从愤怒的海浪变成了平静的湖泊。容栀心有所感，抬头望去。
主脑的顶端掩映在层层电线中，无法看到。莎莉托出摄像球，向上飞去。
摄像球逐渐在空中变成遥远的小点，迅速绕了一圈，容栀看到主脑上的指示灯已经停止了闪烁，一切都归于平静。
摄像球绕回来，然后去到了宛如蜘蛛帝王的头颅处。
莎莉凑过去看可视屏，刚好看到老人的头颅端处在万千线管正中央，双眼紧闭，面色冷肃，额上汗水密布。
容栀攥紧了手。
“谁？谁赢了？”莎莉扑过来，恨不得用手摇晃容栀，一叠声问道。
容栀死死盯着可视屏。
摄像头下，老人的头颅颤了颤，直直地睁开眼。
对上了可视屏前容栀的眼睛。
容栀的手骤然松开，垂下：“是曹院士赢了。”
“是我赢了。”主脑的声音隆隆传来，“是我，吞噬了复制品。”
主脑的声音是合成的机械声，话语中带着滋滋的电流，随着它吐出的每个字，整个电线织就的空间不断地颤抖着。
“学生，是我。”主脑的机械声音永远无喜无悲。曹院士的意识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补充了一句，“我很欣慰。”
“所以你现在终于满足了？”容栀扬声问。
“满足。”巨大机械音叹息着，“这种感觉……全宇宙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说着，所有的光源突然同一时间熄灭，整个地心空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你看。”主脑说。
面前缓缓降下数面巨大的虚拟显示屏，每一面上面，都切成无数小小画面，画面实时切换，里面都是在不同星球生活的人类。
所有的显示屏上，所有的小小画面中，光源全部熄灭了。
除了公共场合，更有极端场合：矿下，灯塔，信号塔……
无数以光源为信号的人类陷入了恐慌。他们惊声尖叫，满面绝望，四下联系。而有的人想到最坏的状况，已经开始跪下祈祷。
“你看，我可以轻易地毁灭他们的希望。”主脑说。
还没等容栀的眼睛适应过来，所有的光源又在同一时间大亮。那些刚刚还陷入绝境的人们，此刻又满面惊喜，激动地痛哭出声，跪在地上感激神的保佑。
“我是神。”主脑隆隆地说，“学生，我是神。”
“你不是神。”容栀说。
“我是神。”主脑隆隆地说，“所有人都将臣服于我、敬仰于我。我拥有人类永远都不能企及的最高权势……我终于跨越了脆弱的肉身，达成了宇宙的永恒。”
又一面可视屏降下，屏幕中是刚刚容栀摧毁的区域，如今还在剧烈爆炸中。
轻轻的“啪啪”数声响起，地心刚刚被容栀摧毁的东西两区竖起无数金属板，分隔所有爆炸的区域。爆炸缓缓停下。
整个过程仅仅不到5秒钟。
“你费尽千辛万苦才毁掉的东西区，我只要几秒钟就可以恢复运转。”主脑说，“我的计算能力和处理能力是你的几万亿倍……你根本没有办法打败我。”主脑隆隆大笑起来，“我将与宇宙同在，我将是唯一的真神。”
“你不是。”容栀简短有力地说。
“我是。”主脑慢吞吞道，“我与宇宙同在。”
“宇宙并非永恒。”容栀只是说。
主脑沉默了半晌。
机械声音没办法感知情绪。莎莉在一旁胆战心惊地听着，生怕容栀哪句话惹恼了这位新晋的主脑大人，瞬间把两个人轰成灰。
力量差距过于悬殊，以至于莎莉甚至脸“害怕”的情绪都麻木了。
可能是因为力量差距过于悬殊，也可能因为曹院士多多少少对容栀还有一些残留的情分在，主脑并未限制两个人的自由。
“你说过，成功了，你就给我好处。”容栀说。
主脑轰隆隆地笑了起来。
“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他说，“你聪明，清醒，而且果断。更重要的是，你对我这样的人——不，我现在是神了——你对赛拉维尔，从不留情。”
“所以，我会给你好处——我会给你一个死亡的荣誉。”主脑吭哧吭哧地用机械声模拟了一阵掌声和欢呼。
容栀嗤笑一声。
脚下的电线猛然抬高，就像一个升降台一样，螺旋上升，把容栀托了起来。四周的景色一瞬间纷纷下沉，瞬息之间，容栀站在半空中。向下望去，莎莉变成了模糊的小点。
她抬眼，曹院士的头颅稳稳地位于电线之中，一双老人的眼睛张开，看着她。
容栀抱着手臂，稳稳地与他对视。
老人面无表情，透过主脑，用机械声音说：“我给你选择。”
“你可以选择死在这里，那么我会给你荣耀，让你成为人类社会中永远怀念的对抗主脑的英雄。”
“你也可以选择活下去，代价是被我永远囚禁在南区的地下二层。”
容栀眉心一动。
“南区的地下二层？”她反问。
在地下一层的时候，小政治犯他们曾经传说，地下二层囚禁着更加穷凶极恶的罪犯。可是，她并未发现地下二层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更未找到地下二层的监牢入口。
这不合理。
“哦——你当然不知道地下二层。让我翻翻数据库——有了。”主脑的机械音虽然没有情绪，却透露出几丝诡异，“你想看看地下二层吗？”
容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巨大的虚拟光屏出现在容栀的眼前。
地下二层，居然是完整的、巨大的、实心的金属块。
实心的金属块正中，凝固着一个小小的棺材。
“这就是地下二层，最高级别的重罪犯。”主脑说，“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去躺在里面。棺材里有为你输送营养的管道，维持你的生命。”
“棺材你关着的人，现在是谁？”容栀的声音有些不稳，她抬起头，脸苍白得厉害，唇色也褪却了血色。
“是我前任豢养的实验体。”主脑说，“一千年前，一个不听话的人类女性。”
“她的编号是——11X。”
11X！
莎莉几乎叫出声！
实验体？
主脑豢养的实验体？
无论是高台上的容栀，还是地面上的莎莉也面色苍白。
两个垃圾星走出的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种可能性。
容栀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们都只有一个编号，没有名字，也不允许走出垃圾星了。
第336章 11X的绝密档案&容栀挑衅主脑
容栀轻轻吁出一口气。
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荒谬之感。
在古代地球，在她接触了赛拉维尔的实验体“圆木”后，看着那些似曾相识的编号形式，她早就心有所感。
如今，也不过是得到了验证而已。
“所以。”容栀沉默了一会，“11X的一切，果然都不是偶然。”
“11X的一生，都是被设计好的，是吗？”
曹院士并不知道容栀就是11X，但是莎莉知道。莎莉看着容栀面不改色地面对着令人震惊的事实，突然觉得，自己发现自己其实是个试验品的郁闷也消散了大半。
管自己是怎么来的，反正自己现在是活生生的金牌记者！
曹院士刚刚获得主脑的掌控权，或许心情很好，或许需要时间来调整状态，竟然就这样和容栀聊了起来。
主脑嗡嗡响，片刻后，调出了一份档案。
容栀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虚拟屏，主脑把档案投射在虚拟屏上。
巴掌大的“最高机密”四个字，直直怼在容栀的眼前。
最高机密？
容栀打开文件夹，迅速进入当年的实验体名单，她的目光在庞大的表格中匆匆略过。
目光顿住，容栀的指尖指向了一个陈旧的文档，文档的题目为编号11X。
映入眼帘的，是一行黑色的标题：
《圆木实验记录-11X》
编号：11X
父/母:无
生命来源：由人体细胞培育而成。
实验记录：幼年体形态，接受强化五感实验，眼部晶体破裂，彻底失明。
实验结果：失败。【特殊输送】
容栀定定地看着屏幕。
自己的生命来源她其实想过，早有心理准备。
在容栀的记忆中，她小时候是正常视物的，后来因为一场高烧，烧瞎了眼睛。
看来自己是被主脑强化五感，才导致了高烧失明。那这样的话，一切就能解释通了。
原来……自己是这样失明的。
原来自己是失败的圆木。
容栀注意到这份简短的文件最后有个【特殊输送】的标志。
特殊输送？
容栀点开了标注着【特殊输送】的档案，紧接着，跳出来一系列联合文件。
竟然是——
曾经的主脑，和人类的数家财阀，共同签订的协议。他们要尝试着打造最强悍的机械人战士——在极端情况下，先强化人的肉体，再磨砺人的意志，最后将人的意识抽离，注入机械人中。
协议中表示，财阀向主脑提供人类实验体“圆木”，用于主脑做人体试验。包括但不限于：肢体重植、病理改造、器官移植、意识剥离等。
失败的“圆木”，被主脑和财阀沉默地丢弃于垃圾星上，任他们自生自灭。从那时起，垃圾星就被财阀与主脑联手封锁，与外界隔绝往来。
至于实验的具体收益，将由签署协议的几方势力各自分配。
容栀吸了口气，抬眼向最上方看去。
清清楚楚。签署的签字，手印，私印，一应俱全。
11X就是被【特殊输送】的圆木。实验失败后，被丢弃在垃圾星。她原本的宿命是就此死去，可是——
因为时空的意外，把江韵卷入了她的时空，来到了她的身边。
数年后，少年江韵死去，11X为了替江韵报仇，以盲女幼童的身份，反杀了数名残暴的成年人，恰好被途经此地的星际传媒集团发现，并从星际传媒集团的镜头下开始走红。
星际传媒集团的背后自然也有强大世家，发现了11X身上强大的力量，巨大的经济价值，便给予11X巨大流量，世家和民众一起，把11X捧上了人类起义军统帅的宝座。
11X引起了财阀和主脑的注意。
财阀担心自己的罪行被披露，而主脑发现，在所有的圆木中，只有11X一个人，逃脱了死亡的厄运。
主脑向财阀购买了11X的命。至于那些无辜的民众，她的副帅，无数年轻的战士——他们的命不重要，是财阀将11X卖给主脑时的“赠品”。
所以11X的一生，其实早就被安排好了。
11X，人类起义军，无辜民众，所有被主脑胁迫的人，噩梦的来源竟然都是一场生意。曾经背叛11X的副帅与部众，将11X交给主脑后，因为掩护幼童而死——无论11X还是副帅，所有的死都根本不必发生。
因为这没有任何意义。
人类与主脑作战，绞杀了整整一代年轻人，而与此同时，财阀世家与主脑做生意做得如火如荼。
11X是政治豢养的动物，也在机缘巧合下走进政治的动物世界。只是，政治世界的弱肉强食规则，她懂得，却始终无法妥协，最终死去。
容栀仰头看着巨大的光屏，脑中走马观花地看过自己穿越前的一生。
另一边的虚拟屏上，主脑拿来吓唬她的地下二层监狱还在，11X的肉体沉睡其中。
容栀回头，默默看向自己沉睡的身体。熟悉又陌生的眉眼，因为长久沉睡而孱弱苍白的身体，无数维持生命的营养管，
她心中却无比平静，难起波澜。
她曾经在古代地球获得了很多爱。她在和平中治愈了自己内心的不安，有自己的朋友，她学会了爱人，也被人深爱，从前属于11X的那一部分记忆早已经淡化了。
如今，再和从前的自己相遇，她面上没有露出任何端倪。
曹院士并未看出容栀就是11X。他只是低沉地说：“学生，你看，我对你多好，这种加密的档案，说给你看就给你看了。”
面前投射绝密档案的广平，啪的一声，消失了。
“那是因为你知道我即将死去。”容栀一针见血，毫不客气地说，“你会让我死在这里。”
主脑模拟出一阵笑声：“不，还有其他选择。你也可以选择活下去，代价是被我永远囚禁在南区的地下二层。”
说完，另一面投射着监狱地下二层的巨大光屏也消失了。
容栀看着主脑：“你杀了我吧。”
主脑似乎没想到容栀这么直接，竟然停顿了一下。
“学生，老师给你选择。”主脑说，“你真的不要再选一选？”
“我这里还有很多有趣的档案。你当真不想看？”
莎莉不知怎的，竟然从主脑的声音里听出了引诱的意味。
“你不是喜欢11X吗？我这里还有针对11X的许多档案，她在军队训练的记录，还有……”
“我不想看，我想死一死。”容栀打断主脑，“你现在就杀了我。”
第337章 容栀阴了主脑一把，两把，三把
她施施然地盘腿坐下，在高高的、电线组成的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人双眼紧闭的人头，“你现在已经不是人了，我不知道怎么界定你的头……但这不重要。”
她凝视：“你现在就杀了我。”
莎莉硬是从主脑的机械声中听出了慌乱：“你……”
不对。
这个主脑，有问题！
莎莉突然也反应过来！
这个主脑，和容栀东拉西扯这么半天，它在拖延时间！
“我也想死！”莎莉鼓起勇气高喊，“我也是垃圾星上的‘圆木’的后代，只有编号，没有名字！你要杀的话，连我一起杀！”
“谁说我杀不了你？”曹院士似乎被激怒了，轰隆隆大吼起来！
“我才是主脑！”他咆哮，“我才是本应该统治人类几千年的！而不是这个复制品！你们竟然觉得我还比不过一个复制品！我……”
莎莉感觉头顶一热，一道火舌对准自己就猛地扑了过来！
容栀五感敏锐，而莎莉只是个普通人。火舌奔窜的速度极快，莎莉完全来不及反应，容栀被电线拱上高台，也来不及救她。
莎莉眼睁睁地看着火舌即将扑向自己的头，而自己也将成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