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料方玥突然哽咽着回她。
“我偷偷跑出来了,我很担心你,我怕你出事,但我妈不让我来找你,我很想见你,知意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好不好?我可以直接买票过去的,马上就可以过去。”
贺知意的神经一瞬间绷直,原本还有些浑浑噩噩的精神一瞬间清醒。她先前给方玥打电话时状态确实不对,可她万万没想到方玥会因她干出一个人离家出走的傻事。
“玥玥,你现在在哪儿?”
“在车站,我本来想买去怀大的票的,可我担心你不在那里。”方玥回她。
贺知意突然沉下心来,声音放缓安抚着她。
“玥玥,我没事的,我来了平城,只是想看看去世的外婆的家,很抱歉让你担心了,玥玥你先回家好吗?这样我也会担心你的,你一个人就这样跑出来,你姐姐肯定也在担心。”
贺知意一口气说了很多,生怕方玥还冲动着要一个人来找她,说完那些,为了进一步确认方玥的情绪稳定,贺知意给了她承诺。
“玥玥,你先安全到家好吗?我一定会去找你的,明年假期就去,一放假就去,好不好?”
贺知意说得很认真,电话对面的哽咽声渐渐停下,良久方玥才开口问她。
“真的会回来吗?明天假期一定回来那种?”
“嗯,一定,我保证。”贺知意回道。
但方玥驳了她刚刚的回应。
“你总是骗人知意,你明明总是偷偷难过,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们不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吗?”
方玥的声音重新变得哽咽。
“我很担心你,我好怕你做傻事的,我知道你总是难过,知道你什么都憋在心里,我想你开心一点,我想你开心一点的知意,你别总是一个人好不好?”
电话里的哽咽声渐渐变成低声的啜泣,那啜泣声随着方玥的情绪转变逐渐变成呜咽哭泣。贺知意的心脏此刻被什么紧紧攥着。
贺知意也觉得难过。
因为方玥。
贺知意不知道,不如说她无法去想,新年的那通电话,当时的方玥是以什么心情接听的,电话挂断后她又是什么心情。连方玥都知道,连方玥都知道她想做什么。
“阿玥!阿玥!”
伴随着电话里的这几声呼唤,她们二人的通话被方玥那边掐断。贺知意的情绪哽在胸口,看着手机无法作出下一步选择。
刚刚那个声音应该是方玥的姐姐,想来是找到了方玥,这样一来方玥的安全有了保障。但是方玥自己把电话挂断,显然不想让她听到更多,贺知意自然无法立即回拨过去。
贺知意想了想,决定等方玥后续的消息,就那样一直干坐到半夜。她不觉得困倦,也不敢休息,她想确认方玥真的没问题,但等了很久都没等来消息。
贺知意渐渐变得不安,她想回拨电话,但考虑到这个时间和方玥的情况,最终决定给方玥发去短信,短信框编辑途中删删减减,终只是简短一句。
【玥玥,有安全到家吗?】
消息发出,贺知意忐忑的等待,等了几分钟,短信有了回复。
【我是阿玥的姐姐,她的手机被收了,她让我告诉你不用担心,还说让你一定去找她。】
贺知意看完了回复,情绪哽在喉咙,斟酌着回了一句。
【好,真的很抱歉,是我的问题。】
贺知意其实还想再说点什么,比如叫她们不要责怪方玥之类的,可如今她远在平城,方玥确实是受她影响,要真说出那种话,反倒虚妄起来。
贺知意犹豫着是否要再回复些别的,但对方显然也知道她的意图,发过来新的消息安慰她。
【别担心,我会照顾好阿玥的,你是阿玥很在意的朋友吧?希望你也照顾好自己,也欢迎你到时候来做客。】
这样的回复,叫贺知意除了“谢谢”二字,再说不出其他,贺知意回复完,短信的联系也就此中断。
确认方玥安全到家后,贺知意才决定休息,迟来的困倦和疲乏袭来,不出意料的,她依旧噩梦频发,这次的梦中甚至出现了方玥。
本就过去大半的夜,随着贺知意反复惊醒,剩下的那段时间也被不断消耗浪费。
贺知意想,自己得去看看医生了。
她想好好活着,想好好走未来的路,因为要好好睡觉,还要好好吃饭。这不只是跟贺临礼的约定了。
是她自己跟自己的约定。
一定有一条路可以走的,一定有一条属于她的路。她不是一个人的,她有方玥,贺临礼也承诺会陪她过冬,在未来每一年。
贺知意坐起身,兀自等着窗外天色见白。
想快点天亮。
想开学了。
想快点到暑假,然后去见方玥。
--------------------
第54章 初见
==============
贺临礼真的只陪她待了两天。
这期间贺临礼一如既往地叮嘱她吃饭睡觉,也会时不时带她出去走走。
贺临礼再没跟那夜一样做出奇怪的行为,贺知意对那晚发生的事也只字不提,两人后续的相处大都处于缄默。
但贺临礼要离开了。
贺临礼很忙,真的很忙。
在陪她的这段时间里,贺临礼总会接到电话,虽然他好多事都没跟她说过,但贺知意大抵明了。即使只是短暂的两天,或许都是他费尽心思挤出来的。
贺临礼说过,说他还有很多事要完成,他不可能一直陪着她,这些贺知意都知道。他做任何事,任何决策,好像都绝不受外界干扰。
那晚上轻描淡写几句,把他的过往尽数交代,平淡无谓地提及父母的联姻,平淡地说着自己不被母亲所爱,平淡地说着自己只是贺任的工具。
贺临礼好像总是这样的,一直都是这样。
他一个人走到了现在的地位,年纪轻轻成为了罗森特教授的学生,平时好像对什么事都游刃有余,情绪也少见有波动。
就连今天要分别也是。
贺临礼面上并没什么离别情绪,一贯的淡漠,他不说话,贺知意也无话可说。没多久车就会到来,贺临礼就会起身离开。
贺知意有点心闷。
远处的轰鸣声渐渐靠近。
贺知意突然想先离开,她其实今天也没想过要送他离开。但不知道为什么,贺临礼给她发了要走的消息,她最后还是跟来了。
贺知意其实很怕跟人建立一段比较亲密的关系,第一个有称得上亲密关系的人,大概是外婆。除了外婆,可能还有纪若,徐秋,以及方玥。
一个是她的亲生母亲,有着没办法割断的血缘,一个是她的养母,把她救出平院养到现在,还有一个把她放在心尖上的朋友。
因为纪若的缘故,贺知意并不擅长交朋友,所以也没有朋友,后来遇到了外婆,身边也只有外婆一人。
直到外婆去世,在那以后她一直都是一个人。贺知意怕惯了亲密关系的断绝,习惯了怕被丢弃时心底掀起的恐慌感。
害怕因为自己的缘故伤害到在意的人,比如跟方玥,也害怕沉溺于一段亲密的依赖关系而迷失自我,比如跟贺临礼。
把自己当成灾星想要远离别人的同时,也真的害怕被人丢下,真的彻底变成一个人。她其实一点也不习惯被丢弃。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她决定来送送贺临礼。
贺知意不知道跟他的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不出意外的话,可能要明年冬天。
列车已经到站。
贺临礼该走了。
贺知意连一句简单的“一路顺风”都说不出口,她想在分别前跟贺临礼说点什么,可越是这样想,她的心就越堵得慌,到最后甚至都不敢直视贺临礼要坐着离开的列车。
贺临礼的手覆上了她的头。
“贺知意,下次见。”
贺临礼说得那样轻松,贺知意仰头看他。
贺临礼也垂眸看她,说话的间隙,他的手顺势抚上她的脸。贺知意再度垂眸,她肯定不会说什么叫他不要离开之类的话。
可她还是好怕,怕自己的眼泪不争气。
怕她想隐藏的那点微薄的心思,在即将分别的最后一秒崩塌,她隐隐咬着牙,有意把脸别开,脱离了贺临礼掌心的触碰,贺临礼的掌心落空。
列车适时发出提醒的那一刻,贺知意的脖颈间传来温热的触感。贺临礼的手指灵活越过围巾,摸上了她颈间被遮挡的皮肤,贴在她颈间的手指慢慢游离。
“贺知意,再做个约定吧。”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皮肤,顺着她的耳际下方,慢慢滑到她的后颈,饶了半圈。
“下次见面不要再哭了。”
贺临礼嗓音温沉,动作暧昧,但贺知意没逃。贺临礼手指滑过的地方,刚好是去平院时被那个男人掐着脖颈留下淤青的地方,现在也没完全消下去。
贺知意已经忘了这件事。
如今看来,贺临礼可能很早就注意到了。
但他什么都没问她。
“能做到吗?”他问道。
突然就觉得好委屈,贺知意突然间就觉得好委屈。她为了忍住委屈的情绪,嘴抿得紧紧,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这一刻贺临礼的手却在迫使她抬头。
贺知意一脸倔强,像是不甘服输一般,她的眼睫极缓慢地扑动,视线有意斜向下看,那隐隐泛红的眸中,此刻都是贺临礼的模样。
她的心,昭然若揭。
贺临礼该走了,真的该走了。
贺知意被迫仰着脸,眼睫向下垂着,她再看不到贺临礼的脸,也就是这一瞬,她的下巴上再次迎来刺痛。贺临礼又咬了她一下。
她错愕抬眸与贺临礼对视,却看见他慢慢松开了手,含笑拉开了二人的距离。他已经要走了,临走前给她留下最后一句。
“贺知意,你做得到的。”
贺知意思绪崩断,视线在列车发动的轰鸣声中渐渐模糊,她的面前再看不到贺临礼。什么都不剩了,除了零星经过的路人。
贺临礼的声音,他的怀抱,还有他的笑。
此刻全都不复存在了。
除了她下巴上还残留着的痛感,那痛感是真实存在的,那是贺临礼此时唯一留给她的东西。是不一样的难过,跟目睹母亲逃离的那个清晨不一样的难过。
却还是让她觉得窒息。
忍了很久的委屈在这迟来的难过冲上头脑时复出,贺知意终还是没忍住泪意,眼泪已经不受控的顺着脸颊落,她的视线也越发模糊。
泪水滑过被贺临礼咬过的地方,贺知意哭得久了,那点轻微的痛感也逐渐消失不见。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好像又做了一个不真实的梦,只是这次不再是噩梦,而梦醒时所有的一切都将重新归于尘埃。她好像仍是一个人。
真的会再见吗。
下一个冬天真的会来陪她吗。
—
大三开学返校,贺知意重新找了兼职。
她兼职的时间没有以前排得多,一是大三课程变得更紧,业余的时间缩减,二是她抽出了部分时间去了医院。
贺知意做了一系列检查,贺知意很少做全身体检,之前做的个别体检也用不到脱衣服,但这次体检拍胸片时因为衣服材质不得已要脱掉外套。
自离开孤儿院之后,她背后的那些疤痕,想来除了贺任和徐秋知道,便只有贺临礼强行带她去医院那次被当时检查的医生看到过。
裸露大片的皮肤对她来说是件艰难的事。
那都是她不愿回想的过往,痛苦与恶心交织形成的烙印,不仅剜她的心,那些痕迹也深刻留在了她的身上,那样不堪。
医生开口催了,贺知意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最终才完成这个过程。
除了体检,接下来贺知意还要去看心理医生。她特意约的怀城最有名一位心理医生,去见对方的那天,刚好是她没课的一个周五下午。
贺知意是提前半个小时到达的目的地,后续一直在楼下等待约定好的时间,等时间一到才上楼去找的那个医生。
贺知意循着房间找去,最后在一走廊尽头的右侧房间找到心理医生所在地,她刚准备敲门,门却在她抬手的那一刻打开。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中年男性,但男人西装革履,穿戴整齐,浑身上下都打点到位,原本神情肃穆,却在看见贺知意的那一刻愣住。
贺知意抬着的手慢慢收回,侧身让开了道,示意对方先出门,但迟迟等不到对方的动作,直到她看见另外一个男人走出房门。
贺知意的小指在看清男人面容的那一刻微颤。
是商望津。
那个跟她的亲生母亲有过纠缠,后创建了平城孤儿院,又彻底撒手不管的男人。
男人显然也注意到她,刚刚出门便驻足。
“我们认识吗?”
话音浑厚低沉,又极具威压,时隔多年,岁月带给了男人更多苍老,却也让男人有了更深沉的阅历痕迹。
仅仅只是看过照片,贺知意当时一眼便记住了他的长相。她的眉眼如今跟商望津,或许是有几分相像的。
这不是贺知意的自以为是,从先前开门的那个中年男人愣住的神情就可以加以印证这一点,而贺知意跟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有几分相似。
那个中年男人大概见过她的亲生母亲,也知道商望津和她母亲之间有过关系。
如今男人神色从容地问他们是否认识。
贺知意收回视线,垂眸回应。
“不认识,很抱歉。”
她盯着男人看了太久了,她的神色也那样不自然,掩耳盗铃的回应再明显不过,可男人并不在意,微微笑道“不影响”。
男人再没多言,当即抬脚离开,先前开门的中年男人连忙起身跟上,途径贺知意身边时还不忘回头几番打量,像在确认什么。
贺知意看着二人渐行渐远,直到那背影消失在走廊角落。她的小指仍在发颤,许久未能恢复平静,当下把手掩在袖中,后走进房间。
里面是个看起来极年轻的医生,即使资料记载着医生的实际年龄有三十多岁。见贺知意出现,对方微笑着招呼她坐下。
“是贺小姐对吧?你好,我叫韩茵。”
对方先朝贺知意伸的手,甚至先贺知意一步自我介绍,贺知意有些无措,僵硬地抬手回应,也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
贺知意真的有些忐忑,刚刚在门口遇到商望津,她眼下心情更加杂乱,医生破天荒地看起来很和善,反倒让贺知意更加无所适从。
对方显然也感受到了她的局促不安。
“贺小姐不用紧张,就是简单聊聊。”
“接下来只需要贺小姐配合我一下就好。”
--------------------
每次发布结束都会倒回去修文,发现好多错别字,宝贝们都自动忽略了那些错别字的吗(跪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