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去看看孤儿院,想确认一些东西。来这里,只是想走走。”
不如说是想来找一些东西,现在她都找到了。
贺知意的话说完了,但她听见贺临礼嗤笑一声,不知道是不屑于她的这种解释还是别的。
“走走?准备死在雪地里吗?”
毫无温度的一句,贺知意心脏鼓动,猛然抬眸与他对视。贺临礼知道,他都知道,他知道她想做什么。
“别拿那犯蠢的眼神看我。”
贺临礼好像突然变了个人,跟在餐厅时的态度截然不同,他的语气冷得不像话,脸色也沉下去几分。
他是特意带她出来挨训的吗。
贺知意嘴唇嗫嚅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磨磨蹭蹭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没有”,当即得到他一句“最好是”。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压到现在才跟她生气。
但她一点也不想看他继续生气。
“贺临礼。”
贺知意试探性叫了一声,得到他淡淡应了声“嗯”。贺临礼大概已经气好了,不过他气不气都会给她回应,这还在二人相处期间贺知意得出的结论。
贺知意慢慢垂下头去,又慢慢地述说着。
“我没想死的。”
“外婆的屋子变了,什么都变了。”
“我去了曾经的孤儿院,孤儿院早就烧没了。”
“我在那儿遇到了一个人。”
“我记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还记起了母亲。”
“我睡不着,总是在做噩梦。”
“我没想死的。只是突然发现,外婆走了,贺任不要我了,亲生父亲也不要我,我的亲生母亲也不要我。”
还有平院的护工,护工的丈夫。
只是这些她再说不出口。
“只是突然意识到,谁都不要我了。”
贺知意絮絮叨叨地说着,有些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也没有好好说清楚。随着她话越说越多,她的声音也渐渐低哑。
“你不该来的。”
“明明可以好好过一个新年的。”
却把时间浪费在她这里。
她听见贺临礼轻声叹了口气,随后贺临礼的手突然抚上了她的脸。他没有迫使她抬头,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她的脸,再把那些泪水尽数抹去。
贺知意现在是有些难过了。
“总是在哭,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叹着气说完这句,贺临礼将人带入怀中,贺知意无声哽咽,耳边也渐渐响起了贺临礼的叙说。
“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不回去吗。”
“因为不喜欢贺任,贺任为了让我专心比赛,他连自己的妻子临死前要见儿子一面都没同意。”
“他们只是联姻,彼此互不相爱,我的母亲也不喜欢我,从她死后,我应身居国外的爷爷要求,就此搬去国外生活。”
“我不爱他们之中的任何人,我只是个工具,贺任引以为傲的工具,但那不妨碍我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一直待到跟罗森特回国参加交流会,回去的第一天就见到了你,那时候的你胆小懦弱,处处谨小慎微,每每想到你是贺任和徐秋的女儿,对你也越发的厌恶。”
“渐渐的,发现你还蠢,愚蠢的同时又倔,有时候蠢得让人发笑,也倔得让人来气。”
贺知意渐渐停止了哽咽,安静听着贺临礼的叙说。贺临礼察觉到她的情绪平复,慢慢将人放开,他垂眸,贺知意正仰头,二人对视。
“贺知意,你问我会不会天天无聊。”
“但这个问题,不论过去多久,答案都是‘不会’。”
“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完成,你也一样。贺知意,你的路才刚刚开始,你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而活,也包括我。”
贺临礼此刻的语气那样笃定,可他的眼眸深沉,衬得话语缠绵,话音落下的时候,还不忘抬手替她捋开散在脸颊前方的碎发。
动作缱绻,像是极致温柔的恋人。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希望你能一直遵守这个约定。”
“我会在你感到无聊的时候出现。”
最后一句结束,贺临礼一手抚上她仰着的半边脸,他突然含笑问她。
“贺知意,能做到吗?”
贺知意平静的外表下是无名的轩然大波,怪异的信息进入脑海,她的大脑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些信息。
这是贺临礼第一次跟她说那么多话,不如说是她见贺临礼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她以为他一贯的少言,惜字如金,除了责骂她的时候。
而现在他突然跟她说了那么多,告诉她有关贺任和他亲生母亲的事,告诉她为什么一直没有回家,还承诺会在她无聊的时候出现。
什么时候才是她无聊的时候呢?
贺知意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她对贺临礼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她身边有了定论。大概是她需要他的每一个时候。
贺知意想得出神,也还没从贺临礼的那番话中回味过来,当下懵懵懂懂回他一句。
“能的。”
路灯并不明亮,贺临礼逆着灯光,他的身上铺洒一层柔光。贺知意长睫扑闪,瞳孔清澈,微开唇瓣间显露一点齿舌。
贺临礼突然开口。
“贺知意,给你三秒。”
他面上的笑意加深,唇角随之勾起好看的弧度,双手捧上了她的脸。贺知意整个脑袋陷入他的掌中。
“三。”
贺临礼没等她思考三秒倒计时是指什么。
“二。”
他的嗓音温沉,尾音刻意拉长,像在给她更多的时间考虑。
“一。”
最后一秒,贺临礼突然俯身,他的脸慢慢她靠近,贺知意的瞳孔在那一刻放大,连呼吸也随之暂停。贺临礼的面容逐渐在眼前放大,脸上的五官也逐渐清晰。
他的鼻尖与她的鼻尖相碰。
极短暂的一秒,贺临礼突然偏转过头,与贺知意还在发懵的脸错开,他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廓,那来不及消散的热气,正循着她的耳际游到脖颈。
贺知意头皮发麻。
她的唇不知不觉间长得更开,透红的软舌呈露更多,两眼直愣愣地目视着前方,震惊到久久无法出声。
耳际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贺临礼慢慢放开了她的脸,贺知意脸颊两侧的温热褪去,夜里穿梭的冷风代替了贺临礼掌心的抚触,贺知意隐隐打了个寒颤。
贺临礼重新站直了身,微微偏头垂眸看她,面上的笑意不减分毫,颇有些打趣意味道。
“贺知意,在想什么。”
贺知意的目光聚焦,直到看清贺临礼的笑,空白许久的大脑轰然炸开,她猛地收回视线,吞吞吐吐,好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要回去吗。”他问她。
迟来的臊意蔓延全身,贺知意变得脸红耳赤,听贺临礼问话,却不敢看他,只点了点头。
“走吧。”他唤她。
贺知意仍旧不吭声,再度沉默点头。贺临礼得到回应,朝她伸来了手,贺知意看着他的手沉默半晌,迟迟没有回应。
贺临礼猜她刚刚大概有被吓到,眼下不愿再牵他的手,正准备把手收回,下一秒贺知意的手便搭了过来。
纤细,冰凉,轻微发颤,她的手总是如此。
贺临礼顺势握住,带着她就要折身离开,但还没等他起步,贺知意便凑进了他的怀中。贺知意的手离开了他的掌心,正轻轻环在他的腰身两侧。
贺知意拥抱的动作极为生疏,两手都没有用力,像是不敢用力,整张脸再度埋进他的怀中,除了一头乌黑的发再看不到其他。
意料之外的转变,贺临礼的身体因此怔住,掌中没了贺知意的手,就那样悬在半空,后随着贺知意拥抱的动作渐渐放下。
良久,他哑音询问。
“贺知意,想好了?”
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和疑问。贺临礼确实是在求证,他虽然给了贺知意选择的机会,且给过不止一次,但他还是想再确认一遍。
贺知意埋着头不吭声,环在他腰间的手却渐渐收紧。那便是她的答案。
贺临礼呼吸一滞,喉结不由滚了滚。
他垂眸看她,同时抬手将她深埋的头捞起,再度俯身,这次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刻意错开,渐渐凑得近了,他的呼吸迎面打在她的脸上,叫贺知意的脸颊发痒。
贺知意的视线斜向下看,刻意避开了他的眼眸,贺临礼没有强迫她转头看他,她的呼吸随着贺临礼的靠近急促起来,混乱的气息洒在贺临礼的脸上。
太奇怪了。
场景很奇怪,心情更是奇怪。
贺知意的心脏都要跳了出来。她的两手紧紧揪着贺临礼腰间两侧的衣物,紧张的心情却始终无法平复。
下一秒,她的下巴传来轻微的刺痛,紧接着便是湿热的触感。贺临礼咬了她,咬完还不够,他的舌舔了她。
意识到贺临礼做了什么的时候,贺知意已经把人推开。贺临礼此刻眸色幽沉,长睫下垂遮掩了眸中大半神色,薄唇轻抿,神情似笑非笑。
下巴上还残留着奇怪的感觉。
贺知意想抬手触碰,但贺临礼就在面前,这让她当下没办法做出这种行为。她的视线变得凌乱,乱得无处安放,脱离他腰际的两手勾在身前交缠。
最为懵懂无知的她,看起来却比他还要混乱。
他一手触到她先前被舔咬的地方,长指轻拂,一直绕到她的耳际,突然轻笑。
“贺知意,下次不是这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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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哟,哦哟
第53章 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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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抓了,带你回去。”
贺临礼笑着握上她揪在他腰际的手,长指将她紧握成拳的手指一一勾开,后将她的手尽数裹入掌中。
贺知意彻底变得呆愣,身体都显得僵硬。她感觉面前的人不是贺临礼,贺临礼从不会对她说那么多话,也不会对她做那么多奇怪的事。
贺知意呆呆地由着他握着她的两手,却怎么也不肯随他的动作抬脚起身离开。她突然觉得别扭,整个身心都因此感到别扭,还有异样的心乱。
那是不同于之前担心被贺临礼丢下的心乱。
贺知意想看他,却觉得他笑着的模样那样让人无法自容。她抿着唇,仰头看他一眼,见他也在看她,忙垂下视线。
她在躲他,但这次并没有把手收回。
“贺临礼。”
贺知意垂眸叫他的名字,当下没有得到回应。但她知道贺临礼听见了的,他一定有在听的,她心中的话琢磨了半天,好像才斟酌好措辞。
“是会一直,一直陪我过冬吗?”
贺知意的心变得忐忑,她觉得刚刚说出的仍有些词不达意。她可能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别的,朋友是不会做出刚刚那种行为的,“哥哥”也不会那样对她的。
是喜欢她吗?
还是什么别的。
贺知意很想知道,可“喜欢”一词实在烫嘴,她问不出来,眼下她连看他都不敢,她分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的心现在被他害得乱七八糟的。
她甚至都想立刻抽手转身离开了。
不要再面对贺临礼。
她好怕他说不会。
如果贺临礼再不开口,她要走了。她真的会立刻转身离开这里的。
“我、我要走——”
贺知意要逃跑的话没能说完。
“会。”
在她内心磋磨自己的最后,贺临礼给了她回应。他会一直陪她过冬,不止是这个冬天,是未来的每一个冬天。
贺知意感到惊讶,心尖泛起的那一点难言的欣喜被更多的惊讶情绪盖过。她突然觉得贺临礼温暖的掌心烫手,反倒让她更想尽快抽离其中。
贺知意的动作被他察觉,他握着她手的力道也随之加重,贺知意无法逃脱。她吞吞吐吐,慌乱得明显。
“为、为什么?”
贺临礼当下并没有回应,反倒有些强制性的带着她往酒店的方向折返。不知不觉间天色很晚了,照贺知意这样自顾琢磨,不知还要在外面待上多久。
贺知意只能被动跟着他走。
两人没一会儿便回到酒店,贺临礼仍旧没有回应她先前的那个问题,只叮嘱她好好休息。莫名其妙的转变,贺知意应接不来,也再没能问他那些问题。
两人就要各自分别,贺知意无所适从地起身,刚刚走出几步,身后的贺临礼叫住了她。
“贺知意。”
贺知意停下,却没回头,也没应声。
“睡不好给我打电话。”
各种奇怪的情绪杂糅,贺知意闷声应了句“好”。
贺知意回到房间,准备洗漱时换下衣服,翻找手机的同时发现衣兜里多了别的东西。是贺临礼送她的那个新年礼物,贺知意今天离开的时候并没有记得带上这个盒子。
想来是贺临礼不经意间带上了,甚至不知道中途什么时候把它放进她的衣兜里。贺知意将盒子打开,发现礼物是一个发圈。
发圈整体呈白色,发圈上的一处有一个小型蝴蝶结,蝴蝶结中央点缀着一颗精致圆润的小型珍珠,是简约又少女的设计。
贺临礼居然送她这种东西。
或者说,贺临礼特意跑回国,在大过年的时间里,居然会特意去买一个发圈,一个人不知道在哪儿去挑的发圈,就为了送给她当新年礼物。
贺知意突然觉得他好幼稚。
贺临礼变得好奇怪,她也因为他变得好奇怪。
这么想着的时候,贺知意的视线落在自己披散着的头发上,头发刚刚洗完,她没有完全吹干,她也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发已经长到坐在床上时发尾可以堆在床上的地步。
贺知意很久很久没有剪过头发了,徐秋不会刻意要求她保持什么发型,贺知意自己也无心留意这个,头发顺其自然地留到现在,眼下长得已经过腰。
贺知意从没觉得过长的头发有什么不便。
她也不会嫌洗头发麻烦,那是她生活的一部分,除了必要的时候,她大多数都是披散着头发。她习惯了情绪无法控制的时候,垂着的头发可以掩盖狼狈的感觉。
贺知意看着那个发圈出神,最终将其重新收回盒子中,正准备休息的时候,床头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贺知意看了看,发现是方玥给她打来的电话。
她按了接听,很快从手机里蹦出方玥的声音。
“知意,知意你现在在哪儿?有在学校吗?”
方玥语气急切,甚至有些喘气,贺知意的心底没由来生出担忧。她出声安抚方玥慢慢说,还问了方玥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