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意刚想开口,却被那个可爱女生接过话去。
“客人,这雪太大,酒店各个房间的热水供应,自客人返回房间,一般还需要再等几分钟才行。”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贺知意自己的607号房眼下没有及时的热水,而按先前经理的那番话,302早有备好的热水。
好奇怪,这一切像是提前预料好了一样。
“别发呆,再不想好要生病了。”
贺临礼说这话时还不忘捏了下她的手,也就是这一下贺知意才反应过来,到进入酒店这么久的时间内,她跟贺临礼还牵着手。
贺知意突然把手挣开,贺临礼意料不及,自然没抓住她,贺知意的手顺利从他掌中脱离,但眼下二人已到目的地,贺临礼也无所谓她是否还在自己手中。
“带她到302吧。”
他替她作了选择。
那经理连连点头应好,而那个可爱女主赶忙迎上来,一副要搀扶贺知意的架势。这场景真的很奇怪,这些人的态度也奇怪,但贺知意眼下无暇顾及。
她避开了那个可爱女生准备搀扶的动作。
对方因被规避,面上一时露出受挫的模样,贺知意刚想开口安慰一下她不是她想的那样,但那个可爱女生已经先开了口。
“实在抱歉!客人,我太开心了,有些开心过头了,我应该直接领你到房间去的,真的不好意思!”
贺知意突然觉得对方更可爱了。
对方大概是见她此刻太过狼狈,进来的时候还被人牵着,一时心急误以为要对她上手照顾起来,眼下回过神来又因此感到无措。
真的是个很热心善良的女生。
她领着贺知意往302号房去,贺临礼跟酒店经理那行人留在了下面,临到进到房间,她开口叫住贺知意。
“客人,楼下那个先生吩咐过了,你中途有任何需要可以电话联系前台,我们这边很快就会过来。”
受宠若惊。
这让贺知意感到受宠若惊。
不知道为什么,贺知意当下只有这种感受。
因为贺临礼的缘故,她好像额外得到了太多照顾,甚至是超出了正常酒店服务客人的范围。那女生见她不说话,为免气氛尴尬,自己又接过话去。
“客人,那个先生真的很关心你。”
“你今天前脚刚离开不久,那个客人后脚就到了酒店,一来就问有关你的事,先是找了经理,经理又把我给叫了过去。”
“我才知道那个先生在找你,他看着不像坏人,我就把你出门的事儿跟他说了,那个先生连行李都没来得及处理,直接跑出去找你了。”
女生大概解释了今早的情况,贺知意也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垂眸朝女生道谢,后准备进屋洗漱,刚转身时又被那女生叫住。
“那个,客人,你们是吵架了吧?你先生很担心你,真的,客人你不要太难过。”
“情侣吵架很正常的,就是不管怎么吵架,客人你要先照顾好自己,大雪天一个人出去,还不带任何通讯设备,真的蛮危险的。”
她的先生。
情侣。
她跟贺临礼,在外人眼中,是这种关系吗?
贺知意停下脚步,转身回了她。
“谢谢你,但我们不是情侣。”
是的,不是情侣。
贺知意迄今都不知道她跟贺临礼是什么。
或许是。
可怜虫和可怜可怜虫的关系。
但贺知意不要他的可怜了,她不要被他一直可怜。她一想到今天被贺临礼松开的手,她就变得不安,甚至隐隐有些烦躁。
她居然会怕贺临礼丢下她。
可是她被很多人都抛弃过了,被亲生父亲,被亲生母亲,被贺任。她应该早就习惯了这种被丢弃的落差才对。
可她今天却再度因此感到心脏抽痛。
她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怎么变成了要依赖贺临礼可怜的人,她甚至隐隐期待着他的可怜。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她抬眸看向那个可爱女生。
“谢谢你,你去忙吧,我有需要会联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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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平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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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水真的已经备好了。
甚至连贺知意洗完澡要换洗的衣服都放在了一旁,贺知意看着眼前的一切,却觉得心口发堵。她无形中处处被贺临礼照顾着。
贺知意是洗完才回的自己的房间。
去看外婆的小屋,跟常慧她们一起吃饭,还有平院的那个疯子,以及有关母亲的记忆。这些事情像是密织的网,贺知意被裹挟其中。
它们都是事实,又像一场漫长的噩梦,而她的梦境,在贺临礼出现的那一刻破碎。她好像才意识到,自己浑浑噩噩中干了怎样一件蠢事。
只是来一次平城而已,贺知意总共也没待了多久,但她只觉得身心疲惫,今天大概真的走累了,她缩回自己的床上,就那样浑浑噩噩地睡去。
只是小半天的时间,贺知意再度惊醒。
她没有睡多久,也不像真的睡着。
房间内没有开灯,此刻光线暗沉,窗帘密闭,无法透光。贺知意慢慢离床,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见窗外的夜色与风雪缠成幽蓝一片。
已经临近傍晚,除夕一天,就这样荒芜地接近尾声。很奇怪,她没有因贺临礼突然的出现感到欣喜,起初只觉得那是场梦,哪怕现在她也有这种感觉。
贺知意突然折身去找自己手机,她不知道白天那个可爱女生如何得知自己没有带任何通讯设备的,但她出门的时候确实没有带上手机。
大概是觉得没有必要,或者她当时压根没有想过这种事。她的手机已经关机,等她刚刚打开,满屏的未接来电跳出。
全是来自同一个号码。
贺知意扫了一眼,抿唇沉默,后将手机熄屏。
她的一切,像是都在贺临礼的掌控之中。他真的有在跟踪她吗,但这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有,贺临礼不可能还给她打那么多电话。
他为她回了国,更为她来到了平城。
仅仅是因为一句“无聊”。
联系不到她的时候,贺临礼在想什么。听到旁人说她雪天出去的时候,贺临礼又在想什么。他给她打了那么多电话,他毫不犹豫地跑出去找了她。
手机被贺知意捏在手中,贺知意看着那一串电话号码发呆,她握着手机的手渐渐收紧。
贺临礼。
为什么总是在抓住我呢。
她垂着头沉默,难言的情绪在心底翻涌。
是因为他们曾经是“一家人”吗,因为她短暂的当过他的“妹妹”,还是仅仅因为她可怜,所以他能可怜她到这种地步。
“客人,您在吗。”
“客人?”
门外传来敲门声,外面的人叫了两声,迟迟等不到回应,敲门声又响了几下,贺知意闻声起身去开了门。
来人是先前的那个可爱女生,对方朝她问了好,见她已经换了身衣服,忙开口补充了来意。
“客人,楼下的先生在等你一起用餐,让我催您早点下去。”
贺知意闻言朝她道了谢,后跟着她下了楼。
这次用餐的地方,并不在之前酒店一楼大厅转角统一提供吃食的地方,那个可爱女生领着贺知意在二楼转了几处,最终进到一个较为宽敞的房间。
里面只有贺临礼一人。
人已经领到,那个可爱女生顺势退出房间,留贺知意跟贺临礼二人一起。贺临礼见她出现但迟迟没有动作,远远唤了一句。
“别发呆,过来。”
贺临礼身侧开了几扇窗,不大不小,却能看到窗外不少景象,包括外面不知何时又下大的风雪。这个房间真的很大,但看布局确实是专门供酒店客人用餐的地方。
贺临礼身上的衣服也重新换了一套,室内有空调,眼下他穿得并不厚重,房间天花板上一盏大型吊灯,灯光颜色偏黄,衬得贺临礼整个人都柔和几分。
这里是新的世界。
一个温暖的,能让人沉溺的昏黄的世界,与窗外那白茫茫而寒冷的一片截然不同。贺知意分不清是因为贺临礼的存在造成了这种不同,还是因为那盏略显昏黄的灯。
贺知意抬脚朝他所在的方向走去,但她感觉自己的脚步沉重,步伐僵硬,不该是这样的,她已经洗完澡了,体内的寒气也早该褪得差不多了。
可对面的人是贺临礼。
他坐得那样端正,他此刻正微侧着头看她,神情那样浅淡,等同于无。即使他一言不发,只是那样沉默着看她,都让她觉得逐渐靠近他是一种压力。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从贺临礼身上,再感受不到他对自己的鄙夷和不屑,也再感受不到他对她的厌恶,再看不到他面对她时的高高在上。
贺临礼,对谁都会这样吗。
不管曾经如何的讨厌那人,渐渐都会变得这样好。可她好像习惯了他的好,只是当他对她越好,她心底的那份不安也会越加强烈。
她明明早就习惯了一个人。
两个独立的个体,真正亲密起来,会是什么样的,又该是什么样的。是像贺临礼对她这样吗,亦或者像方玥和她一样。
不知不觉间,贺知意坐到了他的对面。
两人间不需要过多的言语,贺临礼自顾开始用餐,贺知意也默默吃起来。房间内一直无比安静,起初安静到只有餐具磕碰的声响,但窗外隐约响起了音乐。
是庆祝新年的喜庆音乐,却与现在的场景格外不搭。他们二人相隔较远,彼此无言,谈不上有过年的喜庆氛围,也没有谁因过年有欣喜的心情。
贺知意只是简单吃了一点,后续再没动过,但今天贺临礼比她还要先停。他并没有看着她吃,自己吃完便刷起了手机,甚至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
贺知意安静坐在原地等他,她看着窗外夜色下的风雪出神,一直到贺临礼回来她都没有发觉。但她面前的桌上被搁置了一个盒子,很小很小的一个盒子。
贺知意低头看了一眼,后仰头看向站她身旁的贺临礼,贺临礼神情淡漠,见她眼神询问,淡淡撂下一句。
“新年礼物。”
贺知意搭在腿上的指尖一颤,她又是一副哑然的模样,但贺临礼已经走到了对面坐下。他没有告诉贺知意那是什么,也没有叫她打开看看,真的就是送她一个新年礼物。
即使贺知意自己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即使只是那天晚上看似随意提及的一个问话,即使她当时说了不要。
可贺临礼仍旧带给了她。
那个礼物也大有随贺知意处理的架势。
房间内又陷入无名的沉默。
“贺临礼。”
贺知意叫了他。
贺临礼闻声抬眸,他没有应声,但行动上已经有了回应,他与贺知意对视,等着她的后话。
“为什么……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回家?”
不止是这次过年不回家,还有上一个新年,还有她在那个家住的那么多年,贺临礼都没有出现过。他不回去,不管怎样,好像一定不会回去。
但贺知意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反倒被他反问一句。
“贺知意,你也说说吧。”
贺临礼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他依旧与她对视着,那双好看的眉眼也平和无常,他悠悠问完,长指勾了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这副场景,与贺知意刚刚的问话相比,莫名多了审讯的意味。贺知意呆呆看着他,一时无言,直到贺临礼放下水杯补充。
“一个人瞎跑什么。”
贺知意的心在颤,颤到她渐渐不敢再与贺临礼对视,她偏转了视线,微微垂下头去,闷声闷气地回道。
“想走走。”
贺临礼没有任何表态,又是良久的沉默,但现在的沉默让贺知意感到煎熬,一种无处遁形的狼狈,一种无法可圆的谎言。
贺临礼大概是知道的。
“贺知意。”
他突然叫她。
可她不敢再看他。
“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沉声一句,贺知意的心都被勾了出去,留下血淋淋的一个窟窿,她抬头看他,蓄在眼底的泪在那一瞬顺着脸颊掉落。
她突然慌忙抬手擦拭,手忙脚乱地躲藏,却发现眼下的处境真的无处可躲,她只能越发埋着头,长发将整张脸都遮挡得严严实实。
她习惯了这样。
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她也不知道,从打人的事件结束,她就噩梦频发,在把贺临礼拉黑删除之后,噩梦出现的更加频繁。直到来到平城,直到她来到平城。
直到知道了母亲的事。
她总会因噩梦感到窒息,无限的恶寒和恐惧,痛苦和绝望参杂着恶心感让她无法入睡。她要怎么跟他说呢。
说她其实一点也睡不着吗。
还是说点别的。
她不知道。
“贺知意。”
这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贺知意知道他已经走了过来,却不肯抬头。她听见了他叹气,温沉的一声,只是一秒,她的面前突然伸来一只手。
“带你走走,怎么样?”
贺知意没有应声,但她的手慢慢抬起,就那样轻搭在贺临礼的掌中,没等她抬头,贺临礼突然收拢了手,控制着力道带她起身。
贺知意跟着他走出了酒店。
大概是怕她冷,临出门贺临礼塞给了她一条围巾,和去年冬天的那条不一样。贺知意不再要他牵着,选择跟在他的身旁。
他们沿着白天折返时的长街走,贺临礼会放慢脚步等她,平城冬天很冷,昼夜温差更大,但贺知意却没有白天感觉那么冷。
现在的风雪还没停,但他们都没有带伞,贺知意默默跟在贺临礼的身旁,她的视线不由落在贺临礼脖颈上系着的另一条围巾,围巾上渐渐落上雪花。
贺临礼身形高挑,影子被沿途的路灯拉得很长很长,她的影子也被拉长,后与他的影子平行。
是她的第二个冬天了。
第二个没有被人丢下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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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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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临礼停在了一盏路灯下,贺知意也跟着停下,他看了她一眼,后慢慢开口问她。
“为什么来这里。”
贺知意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她不知道贺临礼刚刚那话指的是她这次来平城,还是她今早沿着长街一直走的事。
贺知意想了想,决定都跟他说一下。
“来平城,想看看外婆的屋子。”
还有去看看平院。
可后半句话刚到嘴边,贺知意忽然觉得光是要说出口都有些艰难,她吞咽了一下,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