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葭葭一怔,“不跟你一起睡吗?”
沈霜霜诧异道:“你想跟我一起睡?”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家都不想回的熊孩子想和姐姐一起睡?
沈葭葭忽然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自己一个十六七岁的人,居然要跟长辈同床而眠,真是不害臊!但她已经来不及撤回,沉默半晌,心虚地垂眸轻声道:“……不行吗?”
不行就不行吧,她还有别的办法。
她低眉顺眼,嘴唇轻抿,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在沈霜霜姐姐滤镜下,看起来像是被欺负得委屈的小可怜。
沈霜霜看得心肝乱颤。
她小时候总是缠着父母要个妹妹,最好是那种撒娇起来声音软糯,穿着洋娃娃裙,踩着小羊皮鞋,半夜红着脸撒娇要和姐姐一起睡的小萝莉。
奈何幻想破灭,沈葭葭长歪了,成了一个一拳能打死十个猛男的金刚芭比。
原来只要活得久,什么都会有!
沈葭葭十六岁这年终于觉醒了软妹风!
沈霜霜一时少女心和母爱蓬勃泛滥,“可以,当然可以,那床本来就是双人床,你要睡内侧还是外侧?高枕头还是低枕头?盖毯子还是被子?要抱枕吗,我现在就去买。”
沈葭葭:“???”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
她僵硬地回道:“都、都行……”
沈霜霜越发慈爱,“还缺什么生活用品,要不我们现在去一趟商场?”
沈葭葭:“???”
你还记得你放的不是节假,而是工伤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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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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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俩第一次睡同一张床,也是沈葭葭第一次和别人睡一张床。
她浑身绷紧,毫无睡意,床很大,但她在床沿像一具尸体一样直挺挺躺着,和沈霜霜中间像是隔着东非大裂谷,再翻个身就能摔下去。
沈霜霜觉得好笑,支着脑袋朝她招招手,“过来点,睡这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你不会怕我吧?”
是有点。
沈葭葭当然不敢直说,她抱着被子挪近了一点,闻到沈霜霜身上很淡的洗发水味,是苦姜草的气息。
第一次和她靠这么近。
沈葭葭默默拉高了点被子,盖到脸上。
这件薄薄的绒被上,也有属于沈霜霜的味道。
沈葭葭感觉很不自在,并不是不舒服,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现在的情况。
她很少和家人近距离相处过。
暖黄色的夜灯温柔地描摹着沈霜霜的脸,她的神色柔软得不可思议,像是融化的奶油蜂蜜,“葭葭,你真的长大了好多。”
“我印象里,你一直都是小小的,留着娃娃头……”她比划了一下,“现在居然都跟我一样高了,还懂得照顾人了,又交到这么多好朋友。”
沈葭葭反思一通自己怎么会照顾人,交到了什么好朋友,不知道说什么,她偏过脸,“姐姐,那个小蔡好怪啊。”
“这么好的机会谈人生,你怎么跟你谈男人?”沈霜霜忍俊不禁,“我以为你会跟我说你想考什么大学呢。”
沈葭葭:“……”
承蒙厚爱,但她的目标目前为止还是能上大学,还没有到挑选哪所大学的地步。
“蔡先生啊,总觉得很奇妙,我以前没有遇到过比他更合眼缘的男人,和他相处起来很舒服。即使我没有婚恋的想法,他大概也是个不错的朋友吧。”
沈葭葭心道,这么个面相肾虚倒霉催的玩意到底合哪门子眼缘,沈霜霜怕不是瞎了。
沈霜霜见她恹恹不乐,噗嗤一声,“你如果不喜欢的话,姐姐就少和他来往。但是这阵子住在这里,总要对房东客气点嘛,蔡先生也帮了我很多忙。”
是啊是啊,忙都帮得住楼下了。
沈葭葭心里不平衡,但是小蔡虽然人模鬼样的,但是目前为止也确实没有干出格的事情……那他到底图什么?
她翻了个身,忽然听见沈霜霜问她,“葭葭,为什么突然想跟我一起睡?”
沈葭葭还没回答,突然听到沈霜霜继续道,“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不管是跟我还是跟爸爸妈妈睡,半夜都会偷偷起床,宁愿在客厅沙发呆一晚也不愿意跟我们睡一张床。起先几次我们还以为你会梦游,问你你也不吭声,后来才知道是你自己跑出去的。”
“那时候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们……”
沈葭葭没应答,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平静的呼吸声,沈霜霜坐起身去关夜灯,语气听起来没有什么波澜,“睡吧,晚安。”
“我没有。”
沈葭葭扯下被子,看着越过自己要去关灯的沈霜霜,对方惊愕地低下头,和自己面对面。
她认真道:“我从来没有讨厌你们。”
沈霜霜直愣愣地盯着她半晌,忽地眯眼轻笑起来,“我知道。睡吧,晚安。”
黑暗降临,在沈葭葭竭力装睡了许久,都快以为沈霜霜已经睡着时,那头又传来她轻得近乎叹息的声音,“那爸爸去世后,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们?”
沈葭葭手指抓紧被单,一声不吭。
身侧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
凌晨十二点。
沈葭葭睁开眼,看向双人床另一侧的沈霜霜。
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映照着平静而美好的睡颜,沈葭葭垂下眸,探了探沈霜霜的额头,从自己兜里翻找出那条骨灰项链,系在沈霜霜手腕上。
手机忽然亮起。
她接起电话,电话对面王子秦气喘吁吁道:“沈葭葭,你给我这定位是不是不对啊,我怎么开了半天电动车没找着地啊?导航都给我导到死胡同里去了,我又不是你,还能穿墙啊?”
沈葭葭蹙起眉,“定位怎么会错?是你的问题吧。”
“怎么可能是我的问题!”王子秦振振有词,“我问路人,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啊。”
沈葭葭闻言顿了顿,幽幽道:“你确定,你问的是人?”
王子秦:“……”
大晚上,他骑着电动车一个人停在路边讲电话,冷风萧萧,路灯晦暗,王子秦望着远处影影绰绰几个人影,忽然感觉气氛霎时不对劲了起来。
他浑身哆嗦了一下,“你是不是有病,别吓我哈……那你这破铲子到底还要不要啊?”
他是大半夜奉命过来给沈葭葭送战斗工具的。
沈葭葭嘁了声,“算了,不要了,你快回去吧。”
王子秦:“那你能行吗?”
“你当我是谁啊?挂了挂了。”
“诶你别——”
沈葭葭放下手机,悄悄剪下沈霜霜的一截头发,翻身下床。
房间门是关着的,但门缝处透进了明灭的红光。
有人?
她伸手摸上门把,金属制的门把手像是被炙烤过一般,烫得沈葭葭猛地缩回手一甩,她搓了搓指尖,似乎闻到了一股烟焦味,拧着眉又探出手,一把拧开门。
这次门把手是正常的冰凉光滑质感。
外面也没有什么红光,客厅昏暗,一切陈设正常。
沈葭葭试探着往外走了两步。
她摸出一根沈霜霜的发丝,乌发如利刃绷开泛白的指尖,涌出的血液浸润了整根发丝。她往空中一掷,随即口中低声念道:“太微廻黄旗,无英命靈幡,攝召长夜府,開度受生魂……”
发丝在半空飘飘扬扬,没有落地,而是随着她的声音忽而左飞,忽而右荡,跌跌撞撞地向前。好几次快要落地,又似乎被什么东西托举而升,在月光下呈现着奇异的猩红色光泽。
发丝最后停在了浴室里,在镜子边的储物柜前打转两圈,无力地坠落下去,顷刻间化为灰烬。
沈葭葭扫过这面光滑的镜子,由于没有光线,镜子里的身影朦胧而晦暗。
她没有开灯,而是直接打开了储物柜。
柜子有三层,第二和第三层里面整齐摆放着沈霜霜的化妆、护肤、洗浴用品。
最顶上的第一层,沈葭葭踮起脚,看到一面粘在白色塑料板上,巴掌大的铜镜。
乍一看,像是什么装饰物一样,容易让人忽视。
但是沈葭葭曾经见过类似的镜子,不由多留心了一点。
镜子呈圆形,镜面朝里,镜背上的花纹繁复精密,没有光照的情况下,她看不太清楚图案是什么。
她刚要伸出去去抠下这面镜子,忽然听到客厅的大门被用力拍响,“哐哐哐”的巨响在寂静的深夜突兀而渗人。
“哐!——哐!——哐!——”
一声比一声大,像是外面有人要破门而入一样。
沈葭葭收回手,飞快走到玄关处,在她的手要开门的一瞬,拍门声忽然停住。
她没有停滞,毫不犹豫地拉开门。
楼道空无一人。
她忽然听到背后传来窸窣声。
沈葭葭缓缓回过头。
一个女人一席白裙,姿势扭曲地佝偻着腰,双臂下垂,紧闭着眼站在她面前。
是沈霜霜。
最奇怪的是,她明明光着脚,却像是穿着高跟鞋一样,踮高了脚尖,雪白的足弓绷紧,重心不稳地立着。
像是……踩着什么一样。
沈葭葭看向之前系在她手腕的骨灰项链,已经不知去哪里了。
她尝试呼唤,“姐?”
沈霜霜没有应她。
而是别过头,如梦游般摇摇晃晃地往客厅走。
忽然,她扑通一下,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双手僵硬地扒住前方的垃圾桶。
沈葭葭眼皮子一跳。
眼睁睁看着沈霜霜伸出手,在垃圾桶里翻找。
最后从垃圾桶底部翻出了……沈葭葭早上擦鼻血的纸巾。
沈葭葭:“……”真的看不下去了。
她刚想出声唤醒沈霜霜,又看着她站起身,铺平了那几张血迹已经干涸的纸巾,在桌子的抽屉里开始翻找着什么。
两杯白色的烛灯,一盒火柴。
老房子停电时常会用到的照明工具。
沈霜霜点燃后,把那纸巾放在蜡烛上燃烧。
口中念念有词。
白色的蜡烛如被吞食一般一节节变短,烛泪滴落在地上,汇聚成泪泊,又凝结成固体,纸巾残骸的火星在室内到处飞扬,像是寺庙里飘荡的金箔,在黑暗中拥有诡谲而神秘的美感。
沈葭葭憋着气,静静看着这一切。
还好,沈霜霜神神叨叨地烧完了那几张纸,就停了下来。
垫着的脚也放了下来,踩着平地,慢慢走回房间,回到床上,盖着被子陷入睡眠。
一通操作行云流水,根本不像个梦游的人能干出来的。
或者说,人们常常会把睡眠后的异状,称之为梦游。
沈葭葭正思忖着现在该怎么办,余光忽然瞥到什么,瞳孔骤缩,心跳几乎漏了一拍。
浅色的大门门板上,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大小不一,轻重不匀,混着焦黑的血手印。
密密麻麻,从猫眼蔓延到门把,最后如绝望无力般坠下,染血的手指在木地板上拖曳出长长的尾巴。
她的呼吸一下急促起来。
……刚刚拍门的“人”,并不是在门外。
而是在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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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修文把我自己吓了一跳……这章半年前写的了,都快忘了剧情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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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沈霜霜醒来,看到沈葭葭跪在大理石洗脸盆柜台上,整个头塞到储物柜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葭葭?”
听到沈霜霜的声音,沈葭葭虎躯一震,险些从台上摔下来。
沈霜霜忙伸出手扶住她,“做什么呢,吓成这样,也不懂得小心一点。”
她看向沈葭葭手里抓着的眼影盘和口红,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原来你也到这个年龄了吗……”
沈葭葭:“……”这下误会大了。
“现在高中女孩子都爱美,但我们葭葭不化妆也很漂亮呀。”沈霜霜怜爱地掐了把沈葭葭的脸,“不过你想要学的话,姐姐可以教你,不用偷偷摸摸的,我们又不是那群不检点的臭男人,女孩子想好看点有什么错呀?”
沈葭葭唯唯诺诺地放下化妆品,“……不,还是不用了……”
沈霜霜像是直播间的主播,使出浑身解数,“来嘛,试试嘛,难得有这种机会,就当满足姐姐一个小心愿,给我一个人看好吗?”
沈葭葭不由哽住,“…好吧。”
她本来是来把那面古镜掰下来的,现在只能暂时放弃。
沈葭葭曾经在杨谢的手机相册里见到过这种形状规格的镜子。
杨谢对她大多时候不设防,经常把手头的文件看到一半就溜去招呼客人,让她帮忙看着点,沈葭葭当然也不会主动去窥探他的秘密,但极少数的情况会不小心瞄到些什么。
当时杨谢手机相册打开,大剌剌地放在桌上,满满一屏幕都是一面古镜的照片,古镜只有巴掌大小,手机里却拍了无数个角度和局部照片,从正面到背面,到花纹图案的边角。
古镜没抛光,质地特殊,没有任何锈迹,镜身如水一般流畅光滑。背后图案不是寻常的鸟兽纹,几何纹,而是铸造雕刻着人物象,纹路如画一般惟妙惟俏得不像是古代技术可以做到的。
镜面朝里,必然是为了掩盖什么。这次沈葭葭也想把这面相似的镜子抠下来仔细查看,但这面镜子像是长在塑料板上,她再用力点都能把柜子给扯下来。
而镜子的背面不知为何蒙着一层焦黑的灰烬,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没法除去,她也没法看清镜子上的纹路。
沈葭葭先前发现杨谢相册里的镜子,全当没看到,按下了息屏。
现在却想打电话问问杨谢,他那面镜子是哪来的,做什么的。
沈葭葭内心焦躁不安,表面只能乖乖任由沈霜霜倒弄自己……的脸。
沈霜霜飞快专业,简直像个技艺高超的造型师,手速快得都有残影。
沈葭葭和对方的脸距离不过几厘米,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绒毛和一些小小的挫伤,额角的伤口还用小纱布包着,她眨了眨眼,“姐,你为什么会去警校?”
回忆起高中的沈霜霜,那时她便高傲而冷淡,对外人表情不多,扎着简单的高马尾,穿着未曾改过的臃肿校服,不施脂粉的脸却如清水出芙蓉,从未缺少关注。
沈葭葭记得追她的异性能送情书送到家里,甚至企图通过贿赂年幼的妹妹来讨好沈霜霜。
光是沈葭葭代收到的情书就有四五封,当然她不是普通的小孩,关上门的下一秒,就轻飘飘地烧了这些措辞腻歪到令她心生不适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