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傅行歌却笑了,“谢谢你还活着。”
这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不如我们直接去学校的实验室吧。那里有所有的材料。”他建议道。
“也许有个地方比学校实验室更安全。”傅行歌笑了。
因为超强的专业知识,因为曾经感染过这种新型病毒,傅行歌已经进入了FBI所属的最高化学实验室工作。
她带着梁云止顺利无阻地进入了实验室,两人随即快速默契地开始配置解药,他们的动作一如三年前那样默契,不同的是,那时候每天都很紧张的是梁云止的心情,他总想靠近她,又害怕吓跑她,他总是偷偷地看她又害怕被她发现,一根心弦总是绷着的。
而此刻紧张的人变成了傅行歌。她从未如此害怕,害怕稍有不慎出了什么差错,就救不回梁云止。
傅行歌甚至有点不敢抬头看他的脸,因为他左脸上那些狰狞的斑纹正在慢慢退去,虽然梁云止并没有说,但是根据自己对这种病毒的了解,傅行歌知道,那并不是病毒消失了,只代表病毒正慢慢入侵梁云止的身体内部。
“嘿。咖啡需要吗?”在等待的时间里,梁云止找到了自助咖啡机,买了两杯咖啡。回来的时候他发现傅行歌正对着窗户看着天边的暮色,静静地站着。
她的肩膀和腰背都挺得很紧,这说明她很紧张。
等待是最难熬的。但傅行歌从来没有哪一刻比此刻觉得更难熬。
5
傅行歌转过身来看梁云止,目光温柔又悲伤,她没有伸手接他的咖啡,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梁云止慢慢把咖啡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不要害怕,我会没事的。”
在他自己研究出这种可以暂时克制病毒的药物之前,他有过很多次濒临死亡的经历,每次他都觉得自己有可能会死,但是每一次他都没有死。每一次从深度昏迷中清醒过来之后,他想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太好了,还有机会见到傅行歌。
现在他不但见到了她,还亲耳听到了她说喜欢自己,亲眼看见了她对自己的在乎,亲身感受到了她的拥抱。
真的,如果有什么意外让他在这一次彻底死过去的话,他仍觉得自己好幸运,就像忽然之间得到了全世界的幸运。
“梁云止。”傅行歌往前走了一步,离梁云止很近,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睫毛又翘又长,他脸上的斑纹已经彻底地消失了,似乎连他的皮肤都有着温柔的波光,他的眸光明亮如星又清澈如潭。他长高了,他的声音变了,他成熟了,他甚至有一点小流氓的痞气,可是他这眼神一点都没有变。
她想拥抱他。
她确实也这么做了。
被傅行歌突然伸手拥抱的时候,梁云止愣了一下,过了好几秒才反应了过来,他的手慢慢地抚上了她的腰,嗯,她的腰线一如想象中那样纤细和柔软。梁云止慢慢把手收紧,再收紧,让这个拥抱变得很用力,用力到似要将傅行歌填入自己身体一般。傅行歌只听到梁云止低低的声音:“嘿。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我抱过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了。”傅行歌想到在她来美国之前,在安吉拉倒追梁云止的时候,梁云止也有可能像这样子拥抱过安吉拉,她的心里就莫名涌起了一股酸楚和愤怒,“从此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不能让任何女人拥抱你。”
“好。”怎么会有其他人呢?一直以来都只有她一个。从他十四岁的少年时光一直到历经生死沧桑的此刻。他从来没有想象过拥抱任何其他人。
“和我在一起期间,只能爱我一个人。”
“好。”
“想要结婚的话,只能跟我结婚。”
“好。”
“你孩子的母亲只能是我。”
“好。”
“允许我做任何事。”如果今天不能救他,她也不打算独活。这个念头是忽然之间冒出来的,但是她无比的坚定。
“除了跟我一起死。”傅行歌就在他的怀里,他能听到他的心跳,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想法。
“那你不许死。”
“好。”
“我会想到办法完全清除你体内的病毒。我一定会的。”她确定好了,这一生她只做这一件事。
“好。”
“你的命是我的。所以如果安吉拉出现的话,不许你看她一眼。”
“好。”
“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说好?”
“如果你说不许我亲你的话,我就会回答不好。”
6
傅行歌觉得梁云止的嘴唇有一点凉,他的怀抱也有一点凉,他的心跳不如刚才急促而有力,变得缓慢而平稳,他的体温好像在下降……他的亲吻变得温柔而冰凉……
在那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傅行歌都没能完全从那一刻的惊恐中完全恢复过来,她紧紧地抱着梁云止,梁云止也紧紧地抱着她,可是她能感觉到梁云止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变凉,他的怀抱也正在一点一点变得无力。
在距离药物完全制成还有一个小时三十分钟的时候,梁云止晕倒在她怀里,他的呼吸变得极其微弱,脸上狰狞的斑纹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锁骨那朵最浓最诡异的斑纹正在慢慢淡去。
傅行歌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惊恐地抱着梁云止度过那可怕的九十分钟的,那九十分钟就像九十年一样漫长,她觉得自己就像抱着渐渐冰冷的他度过了自己一生漫长的时光一般。
因为害怕,她不断地对他说话。她主动亲吻他的脸,还有他的发丝、他的嘴唇,还有他修长的手指。傅行歌一句一句地说着过去三年里自己的挣扎,还有她如何战胜自己的愚钝,如何确认了自己对他的感情的种种,她甚至向他忏悔了自己试图和顾延之以及周一楠交往来忘记他的愚蠢……当然,她没有忘记向他道歉,一句又一句重复地说着对不起,一句又一句重复地说着“我很抱歉”。
傅行歌觉得后来自己对梁云止所有的霸道和占有欲,都是因为在那九十分钟里的绝望实在太过真切了――她非常害怕他撑不过了九十分钟,非常害怕那一天就是他和她在一起的最后一天。
她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
她甚至想象过,如果在那天梁云止真的出事再也无法醒过来的话,她一定会竭尽所能将安吉拉以及所有那些让梁云止变成这样的人碎尸万段,让他们的一生都痛苦不堪。她可以答应梁云止不会马上随他去死,但是她会用她已成死神的灵魂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她的身体里住着的从来都是一个自私冷酷的灵魂。没有了梁云止,她不介意自己被猛兽吞噬,更不会介意自己变成了猛兽。
傅行歌真的是这样决定的。
幸好,凌晨十二点半的时候,在药物的作用下,梁云止的身体终于开始慢慢回暖,那占据了他半边身体斑纹也开始慢慢地出现了。
梁云止睁开眼睛的时候,傅行歌都没能来得及擦掉自己眼睛里蓄满的眼泪。
梁云止在看到傅行歌的瞬间就笑了,笑容温柔了他脸上渐渐开始狰狞的斑纹,就像上帝不小心打上去的烙印,依然带着天使的光芒:“傅行歌,怎么办?看见你我就想笑,因为我觉得我很幸运。”他的心被她的眼泪融化了,从此甘愿再也没有自己。
梁云止真的觉得,自己喜欢上了傅行歌同时又幸运地被她喜欢上这件事情,就像宇宙大爆炸之后产生了生命的DNA一样,神奇又充满了渺小的概率。
幸好,这是属于他的概率。
7
傅行歌和梁云止两个人从实验室离开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他们仍戴着口罩,霸占了实验室一天的动静不算少,如果不是得到了比尔的配合,他们现在大概也走不了。
这俩人戴着口罩压低棒球帽手拉着手走进一个没有摄像头的小旅馆时,把经营旅馆的老头吓了一跳――三更半夜出现了一对戴着口罩的男女,怎么看都有点诡异。
傅行歌也没有多说话,她简单明了地用现金开了一间房,从老头手里接过钥匙后,她拉着梁云止的手就上了楼。
“今天晚上我们要住这里吗?”高挑笔挺的梁云止被傅行歌拉着手,温顺得像一只乖巧的萨摩耶。如果不是他的眼底闪着一些别样的光芒的话,傅行歌几乎要以为他问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但是傅行歌还是理解了他的话中有话:“你可能要尽快适应从此以后要跟我形影不离的情况,我在三个小时之前决定以后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睡觉也在一起吗?”梁云止仍然戴着口罩,除了眼睛,傅行歌无法看清楚他的脸,但是她仍然能感觉到他的笑意,“我的意思是如果只有一张床的话。”
“没错。”傅行歌回答得干脆利落,“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原来是这种霸道自私的人。但是我已经决定好了,以后绝不在你面前违背自己的内心。所以,请尽快适应吧。”会吗?他会嫌自己霸道专横不尊重他的意见吗?
答案是不会。梁云止笑着说:“乐意之至,时刻和你在一起是我的荣幸。”
门打开了,傅行歌被小旅馆里面的低俗粉红色系吓一跳:粉红色的沙发、粉红色的窗帘、粉红色的心形大床,连墙上的装饰画都是粉红色系的裸体男女,茶几上是几本情色杂志,安全套摆放在很明显的地方――这是什么鬼旅馆?
梁云止笑着提醒傅行歌:“这家酒店的名字叫爱侣情色旅馆。”傅行歌把车开进来的时候后,他以为她是故意的。现在他明白过来了,傅行歌不存在什么故意――她只是随机选择。
“哦。我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旅馆。”傅行歌将行李包放在地上,走过去用力一扯,扯掉了心形大床上的粉红色床单病扔在了旁边的沙发上,然后她干脆利落地从自己行李包里拿出来一瓶喷雾,朝着床上喷了一圈,随后又拿出一张床单,非常熟练地将它铺上了,一系列动作熟练而快速,仿佛去住酒店换掉酒店的床单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好了,现在能睡了。我需要洗个澡,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一起洗吗?你说刚刚说了不会让我离开你的视线。”梁云止看着她铺床的样子,觉得她很有意思,他的眼睛看着他,眸光闪闪,似笑非笑,原来她有点小洁癖呀,看样子换掉酒店的床单是她的习惯……
“可以。”傅行歌干脆地答应了,梁云止一下就愣了,看着他瞬间呆愣的目光,傅行歌笑了,“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你进去洗澡的时候开着门,我进去洗澡的时候也开着门。我不会偷看你的。”
梁云止当然想象过关于傅行歌的千百种样子。但是他没有想象过像此刻这样的她,非常单纯又非常大胆,非常直接又非常出乎意料――她竟然也会调皮,竟然也会调戏他。
她真是太……可爱了。
8
傅行歌进卫生间洗澡的时候,梁云止的视线一直跟着她。作为一个有良好习惯的女孩子,傅行歌进了卫生间顺手就把门关上了。梁云止看着关上的门,笑容慢慢展开,像风温柔地吹过了湖面――但是他的视线还没从卫生间的门离开,傅行歌又把门打开了:“你不会离开的对吗?”此刻的她比以前更没有安全感。以前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因为本来拥有的就不多。但是现在梁云止就是全部,她不敢冒险。
“不会。”梁云止语气低沉,眸光温柔。之前他之所以躲避,是因为害怕自己的出现会给她带来麻烦,也有些害怕被她发现了真相。现在真相被发现了,麻烦也给她带来了,还幸运地得到了她的表白,他怎么会离开呢?
为了表示自己不会离开,给她想要的安全感,梁云止走到了卫生间门边,轻轻地给她带上了门:“我在外边和你聊天。”
“好。”傅行歌的语气里那些不安全感淡下去了。
“但是这样会让我想象力变丰富的。”
“你说什么……那个……”傅行歌愣了两秒才理解了梁云止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如天使般的梁云止,也会有那方面的想象力吗?
“是的,我对你想象过很多。”梁云止的声音低沉,有缠绵缭绕。
傅行歌刚刚脱了衣服,明明是觉得冷的,却觉得脸开始热。
听到里边没有出声,梁云止大约猜出傅行歌不好意思了,于是转移了话题:“我被绑架了三个月之后,我才记住了安吉拉的脸和名字。”关于要不要告诉傅行歌他一入学就被安吉拉一见钟情公开倒追的事情呢?梁云止只犹豫了一秒就决定如果傅行歌不问就不说。现在的傅行歌跟三年之前的傅行歌完全不一样了,她变得更霸道――而且很明显这种霸道是只对他一个人的。
然而他很喜欢。
刚才她拉着他的手上楼进门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那种蠢蠢欲动的感觉怎么都按不下去:他好希望她能更霸道一点,更主动一点。
“不许你再提起她。”从镜子里面看到自己绯色明显的脸,傅行歌有一点儿恼羞成怒。
“好。”梁云止敏锐地从傅行歌的语气里感受到了她的不好意思以及无法忽略的醋意,他眼底的笑意更浓,“如果你提起她,我应该怎么办?”
“只有我能提你不能提。”傅行歌在心里确认了一下,她确实能够确定梁云止是喜欢自己的。但是确定他喜欢自己,不代表她就能允许他去招蜂引蝶――虽然有时候可能只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
“如果有男孩追求你呢?”她当着他的面与顾延之双双离去的情形仍然是梁云止内心的伤口。
“我会尽力把他们清理出我的生活。”傅行歌的确有一点迟钝,她说完了这句话才意识到梁云止这么问的时候,有可能在吃醋。她当然也想起来了,三年前那个感情愚钝不肯和内心讲和的自己是如何伤害梁云止的。她说:“抱歉,谢谢你愿意等我到现在。”
“你会害怕吗?我变成了现在这样子。除了你,可能不会再有别人喜欢我了。”半边的脸和身体都被病毒侵蚀成鬼的他,与三年前的梁云止不可同日而语。
“对我来说,这真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了。”喜欢就是一种完全属于,梁云止完全属于自己的感觉不错,别人都不喜欢,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喜欢真好。
9
卫生间里水声响了起来,傅行歌不再说话,梁云止开始别开脸强迫自己打量房间里的各种情侣设施来转移注意力,然而,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事情叫作你越不想去想,然后你就越联想丰富。
傅行歌从卫生间里面出来的时候,发现梁云止的脸居然已经红透,而且他进卫生间的时候,有点儿弯腰含胸逃也似的,进去之后还飞快地锁上了门。
梁云止洗澡的时间有点长,中间傅行歌去敲了一次门,问他是否还在里面。梁云止回答的声音带着深沉的低哑。
“怎么洗了那么久?”梁云止出来的时候傅行歌随口问了一句。
然后她看到梁云止的脸忽然之间比刚才红了很多。
当时的傅行歌并不明白,为什么梁云止洗澡洗那么久,出来的时候脸还那么红。
后来当她从少女变成一个女人之后,她才明白过来天使一样的梁云止有时候其实也是一个小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