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莲逃命日常——闲倚胡床【完结】
时间:2024-04-18 14:35:20

  “等一下。”
  这声音不大,却足以被人听得清清楚楚。礼官被这么打断,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甚是难受。他皱眉望向声音的来源,却在意识到那人的身份之时,硬生生将表情转换成笑脸。
  他问:“洛姑娘,有什么不妥么?”
  “没有。”洛疏竹摇头,“此事无关于你,我只是有几句话,想和二殿下说。”
  穆朝旭压低声音,像是命令也像是催促,“疏竹,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讲。”
  “不行。一会儿,就有些晚了。”
  所有人都在等穆朝旭的反应,他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挑了挑眉,用自以为十分温和的声线回答道:“那好,现在讲,我听。”
  “二殿下。”
  洛疏竹转过身子,微微抬头,一眨不眨地盯住他的眼睛,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开口:“你刚刚在殿外对我讲,娶我是‘阳’谋。那么――”
  “三百年前,你害我哥哥,是‘阴’谋么?”
  穆朝旭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
  他还想开口说什么,却在下一瞬感到胸口处刺痛非常。
  穆朝旭低下头,看见那根适才他插在洛疏竹发间的青竹玉簪,此时此刻,正稳稳地扎在他的胸膛。
  簪子尾部雕刻的竹叶沾了血,在此刻,却有种血腥的美丽。鲜血在他的外袍上慢慢扩开,他张了张嘴,洛疏竹却没给他机会,朝着簪尾又狠狠拍了一下。
  穆朝旭的喉咙划出一阵低低的哼声,他吃痛发狠,伸手想去钳她的脖子。但最终,所有力气却只化成了一个未曾完成的动作。
  他手中凝成的那道灵力,从半空落下,狠狠刮过洛疏竹的左手手腕,掀开一片血肉。
  ――然后他轰然倒地。
  身体砸在地面,发出闷闷的一阵声音。
  方才两人相对而立,似一对恩爱壁人般说着悄悄话。没有人料到,只一瞬之间,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先打破这冰冷气氛的,是一道清亮的女声:“朝旭!”
  那女子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她的动作太大,磕碰到桌子,桌上的酒壶、盘子“噼里啪啦”地落到地面。她置若罔闻,跌跌撞撞地向中央跑,扑到穆朝旭的身侧,泪眼婆娑。
  她半抱起穆朝旭,用手慌乱地捂住他胸口的伤口,眼中的泪水将掉未掉,惹人怜惜,却依旧倔强开口:“洛疏竹,你做什么?!”
  这场景带着点悲情的美感,但洛疏竹着实欣赏不来。她声音平静无波:“迟婧怀,今日没你的事,闭嘴。”
  洛疏竹侧颜沾了点穆朝旭喷溅的鲜血,左手伤口处的鲜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流淌,再配合那没有感情的语调,看起来着实有点骇人。
  她这个模样,竟然真的让迟婧怀一瞬间止声。
  众人在此时缓过神来,只是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虞家现任家主虞云攀迅速上前,查看穆朝旭的伤势。而殿外的天兵,似乎终于意识到不对,浩浩荡荡地冲了进来。
  天兵们举起长剑,将洛疏竹围起,却不敢又下一步动作。吴知景从一众天兵的身后匆匆冒出,待看清其中光景,一张脸瞬间苦成一团。
  他一巴掌拍到脑门上,似乎在叹息自己转瞬即逝的“升迁”,口中念念有词:“哎呀……哎呀,完了完了,这完了,这这这……洛姑娘你、你,就算二殿下和迟姑娘有所私情,也不该下此狠手啊……”
  迟婧怀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原本悲伤的表情僵住,断断续续地反驳:“你……你胡说什么?”
  洛疏竹未曾理会二人,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看一个人,一个能掌控这一切的人。
  ――穆时邈。
  穆时邈没有表情,就算在他看见穆朝旭昏厥倒下的场景时,也只是微微怔愣了一瞬,便又立刻恢复了正常。
  大殿之上依旧嘈杂声不断。
  穆时邈散开威压,礼官就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提高声音喝到:“肃静――”
  穆时邈的眼神锁定洛疏竹,她终于在此刻,感受到东乾帝身上那股压迫的气势。他露出上位者审视的目光,开口问:“疏竹,为何这么做?”
  语气亲切,仿佛他还是私下里那个随和的穆伯伯。
  洛疏竹在几近窒息的威压中直了直身子,回答道:“因为,我哥哥。”
  “三百年前,我哥哥受到穆朝旭的命令,去若海截下从通雷塔逃出的犯人段双。随后,他被天灵族的历拂衣一剑穿心,下落不明。”
  穆时邈问:“历拂衣已然被关进通雷塔。此事,与朝旭何关?”
  “他脱不了干系。”这一句话,斩钉截铁。
  “这三百年,我遍寻天界,也查了所有线索。这件事,有三个疑惑要说。”
  她声音朗朗,让所有人听清:“第一,通雷塔镇压罪犯,任何出逃者都会被天雷所杀,那么当日,段双是如何逃脱?
  第二,天兵天将在值期间,必须携带回影珠,彭世生是距离我哥哥最近的证人,为何他那日却未曾携带回影珠?
  第三,我哥哥和历拂衣的灵力旗鼓相当,就算历拂衣偷袭,他也不该是这种结局。”
  这三句话前后不搭,好似在东拼西凑,听得人有些迷茫。
  被提到姓名的彭世生,在这一刻终于站了出来,他忍不住问道:“所以呢?”
  “第一条的答案,穆家独门功法惊雷诀,可令天雷停滞一瞬,因此段双可以出逃。
  第二条的答案,彭将军是穆朝旭心腹,所以那日故意忘记携带回影珠,掩盖事情真相。
  第三条的答案,我哥哥从穆朝旭那里离开去往若海时,已被暗算,所以当日不敌历拂衣。”
  彭世生在此刻终于品味出一点话里的意思,他声音带了怒意,大声喝到:“我一个粗人,承蒙二殿下关照,才走到今日位置。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穆朝旭先运转惊雷诀使天雷凝滞,令段双出逃。其后,暗算我哥哥,让他注定躲不开历拂衣的攻击。最后,派他去若海之上缉拿逃犯,然后,赴、死。”
  三百年了,压抑在心口这么久了。
  今日全部说出,洛疏竹心口的郁结之气,终于散去了大半,她深深呼吸了几下,握紧了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
  左手的伤口很痛,还在汩汩冒血。但这份刺痛,却让她清醒,让她畅快无比。
  彭世生叫嚣着反驳:“大胆!证据呢?证人呢?你就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推测,便敢伤害殿下!还……还,选在大婚之日!”
  洛疏竹却答:“大婚之日,诸位皆在,做个见证罢了。”
  一语落闭,她又忽得摇摇头,似乎在惋惜,说出的话却让彭世生双目圆瞪,“这事怪我,刚刚用了太大力气。若穆朝旭此刻醒着,或许还能对峙一番。”
  她抬头,重新扬起浅笑:“当然,我信我心中的真相,不需证人证据。”
  “你你你……”彭世生“你”了半天,未曾说出一句话,只吐出一个“岂有此理”,转头“扑通”一下跪在地面,朝高位上沉默的穆时邈开口:“陛下,请为二殿下做主!”
  迟婧怀带着哭腔附和:“请为二殿下做主!”
  越来越多的人从席间站了出来,或许此刻,正是表明立场的好时机。一个洛家“孤女”罢了,此举虽有落井下石之嫌,但总好过得罪了穆家。
  穆时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盏的边缘,他沉默半刻,又问了相同的问题:“所以,你为何这么做?朝旭此刻这般,你便满意了么?”
  她背脊挺直,像无数次想象的那样,回答这个天圣族的真正掌权者――
  “我,守我心中的真相。”
  “天圣给不了哥哥的公平,我洛疏竹,就用我自己的方式给!”
第三章
  虞春芜被前方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她坐在后边,只听得见洛疏竹的声音,却看不到她的样子。
  就在方才,她“腾”地起身,想要穿过人群,却被虞萧狠狠地按到椅子上。他压低声音警告:“春芜,此事你别参与。”
  “三哥。我――”她话说一半,虞萧从桌子上摸了个灵果,一下堵到她的嘴里。
  “我知道你与洛疏竹关系好。可是你得记住,你姓虞。”虞萧拿手指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语气缓和下来,“此事非同小可,你上去也救不了她。”
  虞春芜未再挣扎,只眉宇间带着些不服气。虞萧看着妹妹有些哀怨的眼神,不由觉得头疼。
  虞家家主三子一女,因为他与虞春芜年岁相当,因此两人关系最好。虞春芜三天两头地往洛家跑,连带着他也多去了几次。
  印象中,他每次去的时候,洛疏竹总是把一件玄色的披风搭在腿上,坐在长廊的尽头,依着柱子安安静静地看书。虞萧总以为她是温柔娴静的,和她那个有些冷漠的哥哥不同。
  他今日才知道,自己错了。
  洛家人,骨子里都是骄傲难驯的。因为有自己的坚持,所以会做出些显得有些“愚蠢”的举动。
  但是今日,她想要的公平,穆时邈定然是不愿意给的。
  穆时邈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此刻,他终于将视线转到了自己倒地不醒的儿子身上,朝正在医治的虞云攀问:“朝旭如何?”
  虞云攀也未曾摸清穆时邈的心思,他略微思索,最后只说了结果:“二殿下需要修养,但无性命之虞。”
  “嗯……”就在众人屏住呼吸等待结果时,穆时邈蓦然岔开话头,朝左侧看去,“月灼,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从左侧上前了一人。
  她眉眼与东乾帝有八分相似,气质也如出一辙,所行之处,众人纷纷退却,让出一条路来。靛色的衣摆拖到地面,不疾不徐地从周边之人面前划过。
  穆月灼,天圣的长公主殿下。
  “父皇。”她站定开口:“二弟虽未有性命之忧,但洛疏竹在大殿公然行刺,其罪难免。依儿臣之见,将其送入通雷塔,思过两百年。”
  依天圣律法,普通犯人送入各域牢笼,罪大恶极者送入通雷塔,更严重者,押送诛邪台处死。
  “陛下!”虞春芜趁着虞萧一时失神,无视父亲警告的目光,终于还是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
  她年岁小一些,因此比穆月灼矮了半个头,显得气势有些不足,却仍然大声反驳:“陛下,这个处罚有些过重了。不过是――”
  “不过什么?”穆月灼反问:“不过刺伤了朝旭?”
  “可是她也说了原因,明明就是――”
  “虞春芜!”虞萧冷声呵斥,他面上虽一片恼怒,却仍旧上前一步,把妹妹挡在身后。
  他躬身行礼:“陛下,春芜年岁尚小,又被娇纵坏了,才口不择言。”
  东乾帝有意忽略洛疏竹说的事情,态度已经明了。而且,若洛疏竹今日刺的是普通人便罢了,但她公然这样对穆朝旭,便是下了东乾帝的面子。
  若只是普通责罚,会显得……威严不保。
  所以,穆月灼说的处罚,勉强算是合理。只是塔中凶险,私斗更是常见,说是思过两百年,到时候人是生是死,谁有知道呢?
  他们这位喜怒无常的长公主,打的是什么心思,虞萧算不准。
  何况今日,洛家竟然无一人前来观礼,这洛疏竹的事情,再怎么样,轮不到他们姓虞的说。
  总之,事出有妖,必有古怪。
  虞春芜还要再辩,虞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下了个禁言术。他站在前面,把手背到身后,死死扣住妹妹的手腕,又将虞春芜挡起来,保证穆时邈看不到她脸上不服气的表情。
  虞春芜不能说话,也不知是憋的还是气的,一张脸红扑扑的,她扭过头,透过人群朝洛疏竹望去,眼中是万分焦急。
  洛疏竹张张嘴,用口型回复她:“跟你哥哥回去。”
  虞云攀低头给穆朝旭输送灵力,他本意不想掺和此事,但此刻一双儿女已经上前,只得呼出一口浊气,上前补救,他道:“陛下,依老朽之见,长公主殿下的评判合乎情理。”
  又是一片寂静。
  “那便,按月灼说的处置。”
  一锤定音。
  东乾帝似乎有些疲乏了,他留下一句“月灼,你来处理。”便带着一队近侍浩浩荡荡地走了。
  穆时邈一走,其他人也不愿继续留下,纷纷退场。偌大一个擎天殿,几炷香的时间,就退得干干静静。
  穆月灼未曾回头看洛疏竹,她道:“吴知景。”
  “啊?”吴知景骤然被点名,愣了一下,才慌慌张张地应下:“公主。”
  “把洛姑娘送过去。”
  其实,吴知景只远远看到过通雷塔,凭他的级别,还去不了那个地方。他心中有好多疑问,但一对上穆月灼那双黑亮眸子,便又都咽了下去,只说了一句:“遵旨。”
  穆月灼看着他风云变幻的表情,斜睨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开口:“真不知道,你是如何坐到这个位置的。”她似乎是不放心,终于还是补了一句,“送到落风崖即可。”
  *
  吴知景觉得洛疏竹没有反抗的意思。
  她一直不说话,也没为自己辩驳。如今,就要被送入通雷塔了,也依旧是一幅淡然的模样。
  吴知景看着她的样子,最后决定跟在洛疏竹身后,又让一队天兵把他们俩围在中央。
  这样既能防止她的逃跑,也能稍微显得……体面一些。
  擎天殿外已经暗了下来,细碎的星光点缀在浮动的深蓝云雾中,神秘又美丽。夜晚的风似乎更大了些,洛疏竹左腕处失了太多血,此刻浑身发冷,面容亦有些苍白。
  身上的婚服繁复,但却并不保暖。她正要伸手敛敛衣服,忽得从后方伸出一只手。
  掌心摊开,里面是一个小瓶子。
  洛疏竹回头看他,吴知景被这么一盯,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解释道:“我看你……的手腕还在冒血。”
  见洛疏竹不接,他又解释:“这确实不是什么珍贵东西,但止血,还是足够的。”
  “多谢。”洛疏竹把瓶子打开,为自己草草上药,半晌突然开口问:“你为什么帮我?”
  “啊我,嗯……”他斟酌了一下字句:“其实,你没必要这么……鱼死网破的。”
  洛疏竹从他断断续续的言语中莫名听出点意思,她问:“你相信我说的?”
  “没有!怎么可能?”吴知景大声反驳,力求让余下所有人都听见,却在下一瞬开了一道隔声术,偷偷对洛疏竹道:“我个人觉得……十之有八是真的。”
  洛疏竹觉得好笑,原来穆家麾下,还有这种有趣的人。
  她说:“你若是不想落人口实,就不该给我那瓶药。”
  “我就是,我就是……哎……”吴知景心一横,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他们要说便说。”
  “你这样的性格,不适合呆在穆时邈手下。”洛疏竹伸手从左耳上摘下一个坠子,用宽大的衣袍遮掩,朝吴知景递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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