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姜湘通通不理。
用姜湘的原话说,都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态度居高临下的,仿佛喜欢她就是施恩她一样。
呸!她成分不好怎么了,一只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呢!
想到这里,方静忍不住笑了下,和姜湘说:“你要实在找不到工作,也别在你那个家里呆了,干脆相亲去,找街道办的妇联主任当媒婆,让她给你介绍——就冲你这张脸,绝对能找个条件好的!”
姜湘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知道她是夸自己漂亮,但还是觉得这话不好听。
“我能找到工作的,我当初在学校成绩那么好,没道理一个小小的招工考试过不去。”
再说了,国棉厂招的是临时工,没听说要卡成分。
方静托着下巴叹息,不想提这个不开心的话题,话锋一转道:
“你也知道我在机械厂接了我妈的岗位,干了这几个月,车间的师傅和我妈熟,都挺照顾我的,给我派的活儿也简单,就天天呆车间,擦灯泡,擦皮带,擦轴承,再偶尔给机器擦擦油,挺没意思的。”
姜湘没说话,瞅了瞅她貌似忧愁的眉眼。
心道死丫头你就偷着乐吧,天天呆车间擦个灯泡,不用风吹不用日晒,也不用多辛苦,一个月就能拿三十块的工资。
你再瞅瞅你姐妹,可怜透了,区区国棉厂一个临时工的工作,都得撸起袖子费劲吧啦争一争呢。
姜湘一点也不想说话,给她翻了一个白眼。
方静看见她翻白眼,乐了乐,又和她说了一个八卦,“当初欺负你的宋有金,就我们机械厂厂长家他儿子,宋有金,你还记得不?”
姜湘当然记得!
就这么一个垃圾渣滓,仗着他是厂长家独苗苗,想占她便宜,玩一玩,她这暴脾气,直接一巴掌扇过去了!
一巴掌下去爽是爽了,但宋有金被她扇了巴掌气得跳脚,扬言要让她不好过。
她当时是真的怕,也怕躲不过下一次被欺负,只能卷了铺盖去报名插队,躲得远远的。省事。
现在姜湘不怕他了,仰头道:“我打听过了,那渣滓结婚了,他结婚了再敢来招惹我,我找他媳妇撒泼告状!”
“还真是,”方静笑,“宋有金不成器,当年他纠缠你耍流氓,你吓得跑来和我一块下乡插队,这些事厂长后来都知道呢。”
“厂长为了治他,专门给他娶了一个彪悍媳妇,那媳妇我认识,叫廖娟,也在我们机械厂里,她手底下管十几号人,厉害着呢。”
姜湘第一反应就是惋惜:“照你这么说,那廖娟人家条件挺好啊,在你们机械厂有工作,干的也争气,怎么会看上宋有金?”
方静也惋惜:“她就是年龄大了点,比宋有金大八岁,长得也清秀,好看呢。就是年轻时没遇上好的,本来都快要谈婚论嫁了,结果她那对象考上大学,又耽误几年,好不容易等到大学毕业了吧,人家开口悔婚了。”
姜湘愣了愣,憋不住想骂人。
她若是遇上这种故意耽误她几年青春的渣男,谁也别想拦着她拿刀剁人。
方静叹口气,“总之遇人不淑,她被耽误了好些年,厂长喜欢她的脾性,觉得能治住宋有金,专门安排他两相亲。宋有金那皮相你也见过,小白脸,长得还行,廖干事看得上,就结婚了。”
廖干事,也就是廖娟,宋有金他媳妇。
姜湘还是止不住惋惜,打心眼里觉得一朵鲜花插牛粪上去了。
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她听一听八卦图个乐子,犯不着多嘴评论。
方静捂了捂嘴,抓着姜湘小声说:“接下来跟你说的才是重点,你听了指定高兴!那宋有金,昨晚遭殃了!”
话音刚落,姜湘顿时来了精神,兴奋道:“怎么?怎么遭殃了?”
“宋有金不是喜欢喝酒嘛,全厂都知道!昨晚他和他那帮狐朋狗友喝完酒,散了各回各家,大半夜一个人走巷子,结果让人套了麻袋,挨了好大一顿打!”
“好啊!”姜湘禁不住鼓掌,拍案叫绝。
方静急忙嘘了一声,示意她低调些,“你高兴也别这么显眼,小心让别人以为是你找了人打宋有金呢。”
“我哪有这个能耐?我打得过他吗我?”
“你是没力气,打不过,你不会找其他人帮你打?”
姜湘笑了一声,骂道:“我倒是想找人揍呢,我找谁去?谁愿意帮我出头得罪你们厂长家独苗苗啊?”
方静也笑,当然知道姜湘做不出这种事。
单纯是觉得巧合,姜湘才刚刚回了长川市,当天夜晚,那边宋有金就被套麻袋挨了打!
说巧,那真的挺巧的。
听方静提起这茬,姜湘起初笑着,后来不知怎么想到了梁远洲……顿时一愣,脸上的笑渐渐消失。
姜湘想起上火车前,在兴安县火车站候车室,和梁远洲拐着弯儿打听机械厂宋有金消息的那一幕。
莫非是梁远洲当时记到了心里,回了长川市又去打听了一番?
当年她被宋有金纠缠受欺负的事儿,在机械厂这一片不算秘密,稍微存了心去问问,不难问出来。
若是梁远洲知道了,套麻袋打一顿算什么,她还担心他要拿刀剁了宋有金呢。
姜湘心有戚戚,垂了垂眸,双手交握,没敢再说话。
方静叮嘱她:“总之你最近少来机械厂这边,别招宋有金的眼。他现在顶着一个被揍肿的猪头,走路一瘸一拐的,满大街找嫌疑人呢!”
想到那场面,姜湘顿时忍不住笑了,下意识祈祷宋有金永远找不到嫌疑人!
她心情极好,又和方静叽叽喳喳聊了半晌,最后拿了炉子里刚刚出来的烤红薯,心满意足地走了。
方静送走她,在筒子楼门口站了许久。
她望着姜湘渐行渐远步伐欢快的背影,突然便很羡慕她没心没肺自由乐天的性格。
她认识的好些朋友,性格都不会有姜湘这般鲜活。
那一边,姜湘拿着从方静那打劫来的红薯,一边剥着皮一边往印刷厂家属院的方向走。
她正走着,喜滋滋舔着手指上沾的红薯泥,后脑勺突然就挨了一记!
姜湘顿住,没好气骂:“谁啊?”
却见方才抽她后脑勺的,俨然就是梁远洲。
梁远洲靠墙而立,双手插兜,像是在此处等了很久,“大小姐,终于肯从您朋友家里出来了?呦,人家招待你,就给你一个烤红薯?”
姜湘:“…………”
姜湘哼了一声,扭头继续走,“谁叫你在这里等我了?又没让你跟着我!是你自己厚脸皮非要跟着我!”
梁远洲步步紧跟,“是是是,是我厚脸皮非要跟着你,姜湘同志,请问你接下来去哪里呢?”
“没计划去哪里。”姜湘说着,主动给他掰了一半的烤红薯。
梁远洲颇感意外,受宠若惊,伸手接了过来。
姜湘一边吃着烤红薯一边和他说话,语气漫不经心,“谢谢你昨晚帮我出气,套麻袋打了宋有金。”
“……”
“什么,什么出气?”梁远洲眼神茫然,企图装傻,“湘湘,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昨晚大半夜,你专程过来给我送了烤鸡腿!那时虽然天黑,但我看见你裤腿上好像沾了血,当时以为看错,现在想想,应该是你打宋有金打的——”
“胡说八道,”梁远洲蹙眉,“干我们这种行当的,最要紧就是不能留下破绽。”哪能裤腿上沾了血?
“。”姜湘瞅他。
梁远洲:“。”
梁远洲扭头,低下脑袋,默默吃起了姜湘给的那一半烤红薯。
第24章
姜湘靠近了企图装傻的梁远洲, 低声说:“你不要装傻不说话啊,就是你套了宋有金麻袋暴打一顿吧?”
梁远洲不应声。
姜湘笑了下,仰起头, 很认真地和他说:“梁远洲,谢谢你。”
谢谢你帮我暴打宋有金一顿。
当年她卷起铺盖匆匆下乡时有多憋屈,现在便有多痛快。
从小到大,没有人会这样不顾后果帮她出头, 只有梁远洲。
姜湘眼里闪烁着泪光, 低下了头, 不想让梁远洲看见她这般不争气。
然而这时候的梁远洲心虚得很, 扭头看向别处,压根没注意到她眼里的泪光, 含糊唔了一声,还是不说话。
姜湘心道都这种时候了还装什么呀。
虽然背地里套麻袋打人是有些不太好, 但她还是要赞一句, 干得漂亮!
既然已经暴打一顿出了气, 那就不需要再做其他多余的事了。
姜湘担心梁远洲下次还要找机会刀了宋有金,提前解释道:
“当初我是被宋有金纠缠,但他没占到便宜,我也没吃闷亏,我那时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甩了他一巴掌呢。梁远洲,你打他一顿帮我出了气, 就可以了,不要再招惹他了。”
梁远洲不肯答应, 冷声道:“他欺负你。”
见他这样, 姜湘忍不住嘀咕:“那你还想干啥啊?”
梁远洲淡淡地瞥她一眼,又不说话了。
姜湘:“。”
姜湘颤抖:“你、你要是杀了人, 就该坐牢了。”
梁远洲眼皮一抽。
却听姜湘下一句哆哆嗦嗦道:“梁远洲同志,我、我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五好青年,我有基本的道德底线和法律底线,我是不会和法外狂徒谈对象的!”
法外狂徒本徒·梁远洲:“……”
梁远洲非但没生气,反而怀疑自己听错,不太确定地和姜湘问:“你刚刚最后一句,说什么?你不和法外狂徒谈对象?”
姜湘重重点头,态度诚恳认真。
梁远洲咳了下,瞥她一眼,湘湘说不和法外狂徒谈对象!
这话不能深想,深想了,便让人止不住心花怒放。
他脸色淡定,语气也淡淡的,答应姜湘道:“知道了,不剁人。”
剁,剁这个词,从他嘴里轻飘飘说出来,为什么那么吓人呢?
姜湘脸色白了白,举着烤红薯的手微微发抖,瞅他一眼,下意识加快脚步,走远了一些。
她到底是怎么招惹了梁远洲这号危险人物?她实在想不明白!
姜湘既害怕,又气急败坏。虽然并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气什么,但她还是气。
方才她就不该和梁远洲挑明了宋有金挨打这件事。
他帮她出气,做了好事默默无闻不肯说,她装着不知道不就行了?
非要把话说明白了,还要感动地和他说声谢谢,叫他得逞……
不对,不对,他得什么逞了?
姜湘惊恐甩头,不敢继续想下去。
梁远洲在后头笑得毫不顾忌,赶忙追上去:“湘湘,你的事差不多忙完了吧?”
言外之意,似乎是有事。
姜湘不傻,当然听出了他的意思:“要干什么?”
梁远洲抬头示意前面:“跟我去个地方。”
“跟你去哪里啊?”姜湘不太愿意。
“不远,正好就在前面那条巷子里,你跟我走。”
梁远洲先走在前头,却见姜湘在后头脚步慢吞吞,尽顾着低头吃烤红薯,吃完了,剩下的红薯皮被她丢到路边的野草丛中,充当土地肥料。
这年头哪有随处可见的垃圾桶呢?姜湘只能这么扔。
她在原地磨蹭半天,摆明了不想跟男人走。
梁远洲黑了黑脸,走回去,站她面前,“你担心什么?怕我把你卖了?”
姜湘不说话,但也没否认。
梁远洲气笑了,“我若是卖你,早在火车上就把你卖了,还能让你平平安安下火车回家?”
这话说得没毛病,坐火车一路上多亏他照顾。但姜湘还是不愿意跟他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梁远洲。
梁远洲没辙,指了指前面的巷子,坦白道:“那里面有个裁缝店,道北裁缝铺。”
姜湘闷头看地面的脑袋微微一顿。
巧得很,道北裁缝铺,她听过大名,听闻店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师傅,制衣手艺一绝。
但她下乡的那一年,这家出名的裁缝铺已经宣告彻底关门了。
姜湘没好气:“梁远洲,你别想框我,我知道那家店早关门不做了!你老实交代,你引我去那边干嘛?”
梁远洲无语望天,“大小姐,人家裁缝铺是不做了,也关门了,但人家老师傅还在呢!你找他做新衣,钱和票给够了,人家照样做。”
姜湘愣了愣,敢情是想带她做新衣裳?
那不成,她手上没一张布票,做不起!
姜湘扭头便跑,殊不知梁远洲早有防备,一只手当即揪住了她后颈衣领,冷冷道:“跑什么?跟我走。”
“我不!我没布票!”
“我有。”他冷酷道。
“不是,”姜湘被他单手揪着衣领,被迫走进前方巷子,她企图和他讲道理。
“梁远洲同志,我跟你讲,你得庆幸你遇见的是我,我接受了现代——现在的素质教育并且如期成为一个爱国爱党正直向上的新青年。”
梁远洲止不住想笑。
姜湘继续道:“我做人善良有底线,做人做事也很厚道,我不坑你也不吊着你!我不能老是花你的钱,前面花了你的那些钱都可以暂时欠着,但你带我去做衣服,这件事,这件事的性质就不太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