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异枕有三年——扶耳兔【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18 23:03:21

  “没事。”
  谢濯臣替他们作了回答,声音又轻又沙哑。
  沈烛音忙不迭坐直坐稳,呆滞片刻后又像之前一样靠在车壁上,低垂眉眼,不说话,也没有情绪。
  “我……她……”言子绪怀里一空便手忙脚乱,对上谢濯臣的视线后坐立不安,“刚……颠了一下你也知道!”
  他忽然就明白沈烛音为什么突然靠他一下了,她为了不让谢濯臣在外吹风受冻,是真不管他死活啊!
  “你请!你请!”言子绪退回原位,拱手将沈烛音身边的位置相让。
  谢濯臣没过去,坐在了侧边,除了用眼刀剜了言子绪一眼之外,什么也没做。
  沈烛音状似无意地瞥他一眼。
  他长得像他母亲,皮肤很白,以至于能明显看出来他此刻耳廓泛红,指骨亦是。
  他每年冬天都会大病一场,沈烛音默默祈祷,千万别赶上这个时候。
  明明是他们吵架,为什么受折磨的是自己?言子绪满脸愁容。他们两个依旧不讲话,表面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淡定,好像马车里这诡异的氛围是他造成的一样。
  他会不会还没到扬月城就被谢濯臣刀了啊!言子绪忐忑不安,弱小可怜。
  这天晚上,沈照恍然大悟,为什么公子出远门办事还专门带上他?当然是因为需要传话筒啊!
  沈照无语,公子和小公子,明明隔得最远的距离不过一道帘子,咳嗽一声对方都能一声不落地听到。但要问对方接下来的往哪走、中午吃什么、需不需要喝水……非得叫他转达。
  知道的以为他们说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闹别扭的小夫妻。
  ……
  抵达扬月城的时候赶上了这里今年的第一场雪。
  鹿山从来没下过雪,沈照觉得稀奇,得了谢濯臣的允便去雪地里撒欢。
  时隔两年再踏足故土的言子绪心情复杂,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激动,反而怅然。
  “咳咳……”
  谢濯臣背身低咳,手中忽升暖意。
  从他身边经过的沈烛音强行将暖手炉塞他手里,又装作没事人一样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
  谢濯臣快步追上,将手炉还给她。
  “我没你怕冷。”他说。
  这是三天来说的第一句话,甚至也没看着她说。
  沈烛音怕冷,每到冬天就懒倦,喜欢窝在被窝里,出门得先把自己裹成粽子。
  她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属于某种会冬眠的种族。
  她低哼一声,“某些人可是年年冬天都要去鬼门关走一趟的。”
  “砰!”她把手炉往地上一丢,“爱要不要!”
  “你……”
  不等谢濯臣开口责备,沈烛音小跑着追上言子绪和沈照,结果没走两步就脚滑,扎实地摔了一跤。
  沈烛音:“……”幸亏穿得多。
  她原本还想冷酷地离开,留给谢濯臣一个潇洒的背影来的。
  谢濯臣捡起手炉又要去捡她,但她灵活地爬了起来,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跑了。
  好像有人追似的逃了。
  谢濯臣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他们两个在冬天无比脆弱的人,就这样一起挨过一年又一年。
  谢濯臣突然忆起,每年病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都在想什么呢?
  在想,他不能死,他死了桃花一个人要怎么办呢?
  可她现在,身边好像不止有他了。
  她有喜欢的人。
  今年冬天,于他好像要更冷一些。
第23章 言府
  扬月城的繁华是皑皑白雪也盖不住的软红十丈,比起京城的厚重,这里多了几分轻佻。身处其中的言家老宅极为夺目,屋墙瓦舍无不彰显主人之家的阔绰。
  门房的小厮揉了揉眼睛,“大少爷?”
  他的同伴嗤笑一声,“什么大少爷,如今府里可只有二少爷!”
  听了个一清二楚的言子绪脸色不好。两年未归家,府里来了新人,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嫡长子比一个看门的小厮更像外人。
  “真是大少爷!哎呦!见过大少爷!”小厮拉扯着同伴下跪,神色慌张。他的同伴是新来的,此刻一脸茫然。
  言子绪懒得和他们计较,大步迈过门槛,当他们是空气,带着沈烛音三人入府。
  “快去禀告二夫人!”
  谢濯臣回头看了一眼绕过他们去报信的小厮,心里头有了思量。
  “二夫人是谁?”沈烛音也听到了小厮的低语,好奇问到。
  言子绪张嘴又合上,似乎难以启齿。可一想到他们此行是为了证明他的清白,那这些所谓的家事他们肯定会知道,索性就现在如实相告。
  “我爹的妾,仗着爹爹宠爱,让府里上下称她为二夫人。也是我不争气,连累娘亲失了爹爹信任,管家权都被旁人夺了去。”
  “你的意思是,现在你家姨娘主事?”沈烛音睁大了眼睛,似是听了件稀奇事。
  谢侍郎也有宠妾,生育了两儿一女,既得脸又体面,可无论如何被宠爱,也分不到府里半点权力。
  当初谢濯臣的母亲还在时,即便与谢侍郎夫妻不和,也从未想过让妾管家。夫人走后也是另娶,任那小妾使尽浑身解数,他也没有半点扶正妾室的意思。
  在谢侍郎眼里,妾就是妾,上不了台面,撑不了家底。
  言子绪叹了口气,“两年前我离家前,爹爹责怪娘亲教子无方,将管家权分给了此人。现在……”他瞧了一眼府里上上下下的布置,“娘亲喜素,此人喜艳,这处处挂着大红牡丹图,想必主事的还是此人。”
  谢濯臣一眼扫过言府的格局,“门房口中的二少爷,和此人什么关系?”
  “母子,亲生的。”言子绪面上嫌恶,“那小子装得很,爹爹面前温和知礼,背地里却趾高气扬,不敬嫡母不尊兄长,就知道讨好爹爹!”
  “哎呦!”一道尖细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四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满头珠翠的妇人面露惊喜而来,身披黛紫斗篷,妆容精致,面容姣好。
  在她之后,还跟着一群妇人装扮的女子,凑热闹一般紧随其后。
  全是言家老爷的小妾,挑不出一个不漂亮的。
  她们行了一个敷衍的礼,便围了上来。
  “大少爷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瞧这什么也没准备,还有朋友来,多失礼呀!”
  这一群莺莺燕燕中领头的就是二夫人,她在几步之外顿住了脚步,用审视的目光将他们打量,言语客气,嘴角含笑。
  沈烛音被拥上前的几个妇人逼得连连后退,谢濯臣在后扶了她一把,将她拉到里侧。
  说她们没有分寸,不如说她们是在试探。谢濯臣遇冬精神欠佳,又被各种胭脂的味道逼近,神色变得不耐,言辞也恶劣。
  “滚开!”
  许是他过于冷漠,气势骇人,众人竟纷纷散开,退回二夫人身后。
  有人嗔怪道:“大少爷这是带了哪家府上的朋友来,生得如此俊俏,说话竟这般无理!”
  沈照上前一步,横眉冷对,“就你们这样的胭脂俗粉也配靠近我家公子,莫脏了我家公子的锦衣!”
  进言家门第一步,先塑造一个别人惹不起又神秘的身份,沈照暗暗夸赞自己演得好。
  “你……”
  娇嗔的妇人被驳了面子,霎时恼怒,意图上前议论,却被二夫人拦了下来。
  二夫人依旧嘴角上扬,“大少爷不给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带来的客人吗?”
  言子绪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想起计划来,也冷了脸,“不该问的别问。”
  “瞧瞧我们大少爷,两年不见脾气见长呢!”二夫人身后一妇人以袖掩面,笑意不达眼底,“你不跟我们说没关系,明天老爷回来,肯定也是要问的。”
  “姨娘也是好心,你说你好不容易回来,可千万不要再惹老爷生气了!”
  “对啊,大少爷您这突然回来,可提前告知老爷了?千万别是擅自回来的,还带些不三不四的人!”
  “……”
  一群妇人左一句右一句调笑着,完全不在乎言子绪的反应,自顾自地笑着。
  言子绪觉得厌烦,不想搭理,带着三人绕行。但他往哪走,那群妇人就堵哪里。
  “大少爷别着急走啊!”二夫人被众人拥簇,“你这回来得突然,房间什么的还没收拾呢。”
  “我去找我娘,你们拦我做什么?”
  “我们可是为了大少爷你好,夫人现在怀有身孕,院子像是铜墙铁壁,防贼似的防着大家。就算是大少爷你,恐怕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过去,何况你还带着外人呢。”
  言子绪一愣,“她……她怀有身孕了?”
  他的神色茫然,看不出是喜是忧。
  ……
  二夫人为了彰显自己的妥帖,给他们安排了干净的住处和丰盛的吃食。
  看似周到,但却少了冬天最重要的东西之一——炭火。
  屋子里冷得像冰窖。
  奉命前来伺候的侍女小心翼翼躲藏,想要听到些有用的消息好回去领赏钱,但竖起耳朵听了许久才发现,屋里空无一人。
  四人分散行动,言子绪去见母亲。因为他们的计划最好得到言夫人的支持,所以面乖的沈烛音也跟去了。
  言夫人的院子正如那群妇人所言,门前门外都有人守着,皆是陪嫁带过来的自己人。
  “走啊,杵着干嘛?”
  两人在拐角处停留,言子绪的脚像被粘住了一样一动不动,沈烛音推都推不动。
  “你怎么了?”
  沈烛音前后张望,院子里外的气氛太过严肃,突然的迟疑让她觉得自己鬼鬼祟祟。
  她知道后宅水深,在谢府就有见识,但凡谁有孕必定小心翼翼,防着有心之人。
  但防得这么明显的还是头一次见。
  言子绪背靠院墙,心情低迷。
  “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东西,平日里游手好闲就算了,还要做这么恶心的事!”
  “我辛辛苦苦为你谋划,你不懂得感恩就算了,还要给我丢这么大的人!”
  “我是作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畜生!”
  “……”
  他的脑海里响起母亲的声音,字字句句,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沈烛音摇了摇他的胳膊,“耽搁什么呢!”
  言子绪眼神飘忽,呆滞良久。
  “你不知道,其实……自从我被送到鹿山书院后,我爹娘就再没过问过我的消息。即便是我写信回来,也从来没有回复。”
  “啊?”沈烛音糊涂,“那你的钱哪来的?”
  言子绪低着头,“那点小钱是我之前的积蓄,以前爹娘对我很大方的。”
  沈烛音:“……”
  同人不同命。
  “母子哪有隔夜仇啊,你放宽心吧。”沈烛音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真的?”
  沈烛音不知道,但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因为外面真的挺冷的。
  言子绪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迈开步伐。
  守院门的小厮不像守宅门的小厮那么没眼力见,在见到言子绪第一眼后便惊喜地喊了一声“大少爷!”
  言子绪悬着的心稍稍落地。
  可他还是被拦在了门外。
  院里一嬷嬷闻声出现,见到言子绪后脚步踉跄,似是不敢相信地红了眼睛。
  “阿嬷!”言子绪亲热地喊了一声。
  “大少爷!”
  嬷嬷拉着他左右打量,“好孩子,在外面受苦了吧!”
  “没有。”言子绪不自觉地往里瞟。
  嬷嬷擦了擦眼角,“好孩子,你娘给你怀弟弟呢。你知道的,女人怀孕的时候情绪不稳定,你娘怀你的时候便是如此。如今她受不得激,你要不要晚些……”
  她没把话说完。
  言子绪微怔,用自己最快的反应挤出一个笑容,“好,反正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证明我的清白,那些事情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等真相大白了我再来给娘请安。”
  “好好好。”嬷嬷满是怜爱,“我们少爷长大了呢。”
  沈烛音在旁沉默不语,默默后退了半步,和他们拉开距离。
  她从未见过慈爱的长辈。
  ……
  天色渐暗,谢濯臣带着沈照走在回来的路上。
  一路上沈照看上什么,谢濯臣便给他买什么,买双份。
  谢濯臣只是付钱,没有解释,但沈照心里却明白。
  “公子不是不放心小公子和言少爷在一起吗?为何不带小公子一起出来。”
  谢濯臣抬手接了一片雪花,盯着它在掌心融化。
  他说:“她想要在前,我希望在后。”
  沈照挠挠头,听不明白。
  他只知道,跟着公子很安心。
  “咳咳……”
  谢濯臣低咳了两声,加快了脚步。
  如果她想要和言子绪在一起,即便他不希望,他也会替她扫除一切障碍。
第24章 招魂
  屋子里传出抽抽嗒嗒的声音,谢濯臣推门而入,见到了一脸麻木拨动炭火的沈烛音,还有哭得满脸泪痕的言子绪。
  “怎么了?”
  沈照无视某人,迈着轻快的小碎步,将怀里捧的糖葫芦、绒娃娃、梅干蜜饯……统统塞给沈烛音。
  “谢谢。”沈烛音接过,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谢濯臣。
  沈照笑笑,没应也没解释。
  悲伤上头,言子绪胆子都大了,见谢濯臣对自己面露嫌弃,带着哭腔质问:“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如果是你娘不愿意见你,你难道不会伤心吗?”
  “我早就没娘了。”谢濯臣淡淡道。
  言子绪心上一颤,奇迹般地止住了眼泪,并向沈烛音投以一个求助的眼神。
  沈烛音嚼着甜滋滋的糖葫芦,别过脸,“别看我,我理解不了你,我还不记事我娘就去世了,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言子绪瞳孔地震,还没来得及将最后的希望投向最后一个人,就听见沈照嘿嘿一笑。
  “我也不知道我娘长什么样子,我刚出生就被她丢了。”
  言子绪默默擦干眼泪,这么看来,他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矫情了。
  谢濯臣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炭火哪来的?”
  “詹嬷嬷叫人送来的,我的奶娘。”言子绪着急岔开话题,答得飞快。
  虽然没有见到娘亲,但至少有奶娘惦记相助。
  “可信吗?”
  谢濯臣声音低沉,引得沈烛音不自觉地去看他的状态,总是担心他下一刻就会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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