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异枕有三年——扶耳兔【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18 23:03:21

第2章 入学
  鹿山书院,是本朝三大书院之一。
  三大书院各有各的优势和特色,比如京城的黎上书院,是国库出资,直隶皇室。一般来说,京城子弟都在黎上书院上学,谢濯臣完全具备被录取的资质。
  但府里的姨娘庶弟对他虎视眈眈、父亲又对他漠不关心,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不过是他一手抚养长大的沈烛音。可沈烛音身份卑微,又是弱势女儿身,在虎狼环伺的侍郎府,每一日都要担惊受怕,他们的处境太过被动。
  所以为了科考顺利,他决定暂时逃走。
  “谢濯臣,京城人氏。”查阅通院书简的裴夫子将谢濯臣上下打量,气质尚佳,他摸着白胡子点了点头,问道:“以你的身份,在京城读书岂不是更好?为何要千里迢迢跑来这里。”
  谢濯臣双手作揖,举止有礼,坦然道:“濯臣幼时读盐绪论,对夫子仰慕已久。”
  裴夫子有些骄傲地微微昂首,嘴角上扬。
  矮了一个头的沈烛音板正地站在谢濯臣身后,低头不语。
  裴夫子爱才,上辈子就对谢濯臣赞许有加,在书院时也对他们多加照拂。只是……后来成为二皇子手中利刃的谢濯臣,行事阴诡,心狠手辣,与裴夫子推崇的君道背道而驰,裴夫子一开始还劝诫他,可渐渐攒满了失望,后来甚至不愿意再见他。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以谢濯臣的才华,坐上高位只是时间问题,行君道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慢,而他等不了。
  裴夫子又检查了一番谢濯臣的功课,很是满意,但也没有过分表露。
  “今后务必要多加勤勉,笃言慎行。”
  谢濯臣垂眼应声:“谨记夫子教诲。”
  裴夫子合上书简,歪了歪头,瞧向半躲在谢濯臣身后的沈烛音。
  “你这小子,模样倒是俊俏,字怎么写得如此难看。”
  沈烛音:“……”
  不敢说话。
  裴夫子倒也没有为难她,她的资质虽然算不上优,但也比书院里一大堆花钱进来混日子的纨绔子弟好多了。
  “夫子见谅,她……”谢濯臣停顿片刻,他其实也想不明白,沈烛音的字写得怎能如此差劲,明明也是他盯着练的,“我会监督她的。”
  “烛音日后会勤加练习的。”她有眼色道。
  裴夫子点点头,便让人带他们去房舍了。
  鹿山书院的学子一般都是两人一间房,房间里一张床、一张桌子、一盏烛台……很是简陋。
  沈烛音记得,上一世谢濯臣就在这张床中间用厚书本垒起一道墙,将二人隔开。
  天色将晚,谢濯臣有条不紊地收拾房间,搭书墙的时候突然看她,吓得偷看他的沈烛音一激灵,慌张转身。
  虽说是相依为命,但上辈子的沈烛音一直都很怕他,曾经总是梦到被他拿着戒尺守着读书学礼,何况他就睡着她一尺之内,分外骇人。
  哪怕后来以兄妹相称,他为她搏前程、淌前路,也从未对她假以辞色。
  沈烛音一度以为,谢濯臣其实是不喜欢她的,只是碍于侍郎夫人生前总要他将她当亲妹妹对待,才会将她留在身边。
  可是……他竟然会为了救她不顾性命。
  “不想干活就去把字帖写了,老是看我做什么?”他像是忍无可忍,略带了些呵斥。
  沈烛音握紧了扫把,低头卖力干活。
  对沈烛音来说,练字不如干活,可她明显上辈子当丞相妹妹舒服日子过久了,有点忘了谢濯臣的严厉。
  不管她干不干活,这字帖今天是非写不可,不写完不让睡觉。
  谢濯臣就穿着单薄的里衣,外披了一件青色长袍,一手执卷,坐在对面守着她。
  她还未缓过劲的悲伤在临摹字帖的一笔一画之中,被怨气一点一点替代。忽地抬头,顺着烛火的影子看去,火苗的倒影在他外露的锁骨上跳跃。
  谢濯臣身体修长,却算不上健壮;眉眼精致,却难见喜色。
  他上一世步步高升的同时,也疲于奔命、总是殚精竭虑、忧思难眠,身体亏损得很厉害。
  想到这里,沈烛音又忍不住湿了眼睛,心上堵得慌。
  “这个时候了还要东张西望,你今日是不打算睡觉了是吗?”
  沈烛音一噎,不敢反驳,乖巧低头。
  时候的确不早了,沈烛音写了两个字又小心翼翼道:“今日奔波阿兄一定累了,你若困了便早些休息吧,我会写完的,你明早检查就是。”
  谢濯臣面无表情,二指揉了揉眉心,“你还管到我头上来了?”
  沈烛音:“……”
  明知他的脾性,她就不该说话。
  快过亥时,她才写完。谢濯臣检查时一直皱着眉,看得沈烛音心惊肉跳的。
  她上辈子明明都二十一了,再见十七岁的谢濯臣,还是莫名心虚。但凡他神色不对,她都不由自主地心生惧畏。
  待谢濯臣权倾朝野,朝廷上下便都是无数的“沈烛音”,不约而同地对他避如蛇蝎。
  “早点睡觉。”
  “哦。”她如逢大赦,三两步爬上床,被子盖过头。
  谢濯臣吹灭烛火,从书桌走向床榻,脚步动作都很轻,没有多余的声响。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沈烛音脑海里格外清晰,甚至每一个呼吸都在她耳边十分真切。
  沈烛音并未觉得烦恼,反而安心。
  待他呼吸平缓,沈烛音掀开棉被,无声无息坐起来,像个偷窥的登徒子一般趴在书墙上,盯着睡着的谢濯臣看。
  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鬓发上,他睡着的模样少了许多距离感,但眉头轻蹙,像是在梦里仍然忧愁。
  阿兄模样甚好,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这样的人每日都在她身边,她怎么就看上楼诤了呢?沈烛音忽然不明白。
  更不明白的,是阿兄年过二十四,还是不近女色。京中谣传,她和阿兄表面兄妹,其实暗地里早已苟合,传到连楼诤都有所怀疑,不肯与她圆房。
  楼诤觉得,食色性也,谢濯臣生性多疑,身边除她以外没有别人,他们虽异枕但同床三年,谢濯臣不可能没有碰过她。
  这个世上除了谢濯臣本人,只有沈烛音最清楚,不只这三年,相伴二十多年,谢濯臣对她从未有过逾越之举。甚至离开书院后,她习惯躲他身后,还被他训斥忘了男女大防。
  沈烛音目光下移,瞅向他的隐秘之处。若当真如楼诤所说,食色性也,那阿兄……她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自己手背上,她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庇护,却对他关心甚少,连他身体有什么不妥都不清楚。
  愧疚和悔恨填满沈烛音的内心,慢慢被决心替代。过一段时间鹿山会兴起牡丹风潮,她可以借前世记忆做点生意。只要有了钱,她就可以买最好最贵的药材,都给他用上,一定会好的。
  胡思乱想的沈烛音重新躺回被窝,思考这钱如何赚。本朝首富之子也在书院,或许可以借他东风……她想着想着她便睡着。
  只是不到一个时辰,梦里大火压境,阿兄惨死,沈烛音惊醒,浑身冷汗。
  她慌张起身,攀上书墙,看着熟睡的谢濯臣,因惶恐而剧烈跳动的心才慢慢回归平静。
  噩梦缠绵,令她无法安睡。
  沈烛音长舒一口气,僵硬的身体跌坐回来,在黑暗呆愣了许久。过了大概半刻钟,她又颤颤巍巍挪动厚重的书本。
  一本一本挪,不敢发出声音,每一下都小心翼翼。又过了半个时辰,她终于把书墙重新搭建,在最底下那一排前头的两书之间留了一条缝。
  她只要一躺下,眼睛便能对准这条缝,能将对面睡相极好之人的侧颜收入眼底。
  谢濯臣睡眠很浅,窸窸窣窣的声音早就将他吵醒。一睁眼就瞧见她一副不敢吵到他的小心翼翼模样,却一心挪书,没发现他已经醒了。
  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到了晚上竟还如此行为诡异,谢濯臣并未出声。他甚至还能提前预知她看过来的目光,适时闭眼。
  罢了,白日里被他拘着什么也不敢做,就随她去吧,反正就她那脑子和胆子也做不出什么出格事来,他心道。
  沈烛音看着他愣神,其实相处那么多年,她很少看他,因为不敢,在他面前永远是一副乖乖听训的老实模样。
  虽然互为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但却交深言浅,从未与对方说过心事。
  除了那一次,他看出了她喜欢楼诤的心思。那时他们就如现在这般躺在书墙的两侧,他极为冷淡和直白地问:“你喜欢他?”
  她不敢跟他扯谎,又怕他责怪自己没有自知之明,就先开口道:“我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不会痴心妄想的。”
  他沉默了许久,就在她以为这段对话就此结束了时候,他又出声了。
  在黑暗里,他冷静又笃定地说:“你会配得上他的。”
  此后他毫不令人意外的科举中榜,成了狼子野心的二皇子手里最锋利的刀,为他拉拢朝臣、铲除政敌,替他背负骂名,被无数人指摘、妒恨……
  她一心想嫁给楼诤,却从未问过为她淌路的兄长这一路走得是否辛苦。
  眼泪模糊双眼,沈烛音的枕头被打湿,他这一路好艰难……
  阿兄,这一世,换我来守护你。
第3章 解释
  鹿山书院的一大特点就是,学子家境富得极富,差的太差。为了掩盖这种差距,学子们在书院都着一样的蓝色长衫,书籍用具都统一发放。
  沈烛音身形瘦小,哪怕是穿最小的尺寸,都长了一截,宽了许多。没有办法,为了合身,他们只能自己改。
  她乖乖站好,等着阿兄替自己量尺寸。
  盯着桌上那把量衣尺,沈烛音心有畏惧。她记得很清楚,这把尺子往后一直在谢濯臣手里充当戒尺,专门用来教训她。
  谢濯臣不慌不忙,先将长衫铺开,针线摆好,才起身量尺寸。只是他刚拿起尺子,就看见沈烛音的肩膀颤了一下。
  他不明所以,不动声色地走近她。
  “展臂。”
  沈烛音现在个子还不高,但身材比例还是很好的。再过个两年,也能算得上风情摇曳的小美人。
  谢濯臣极有分寸,虽将她的身体丈量,但一下也没有碰到她。
  只是绕到她面前时顿了顿,逐渐皱起眉来。
  “你是不是需要束胸了。”
  “……”
  沈烛音低下头,胸前隆起,之前一直穿着宽松的男装所以并不明显。现在只穿贴身里衣,是凸出了些。
  “宽几寸应该也无妨吧。”沈烛音小心试探道。
  她不太想束胸,一方面勒得慌,另一方面,她怀疑上辈子就是因为束胸太久了,都不长了!
  “胡闹。”谢濯臣低声呵斥她。
  万一被发现了,可是要被赶出去的。
  沈烛音背着他撅了撅嘴,不敢反驳。
  幸好领衣时多要了几匹布,谢濯臣目测了宽度,改衣前先裁下几条布放在一旁。他端坐在桌前,握剪裁衣、穿针引线……一声不吭且聚精会神。
  没事干的沈烛音坐在他对面,目光掠过他修长的手指、凹出的喉结,最后停留在女娲娘娘为他细心雕刻的脸上。此刻他一如既往地神情严肃,对手下之事严阵以待。
  沈烛音忽然想笑,若是让外人知道,那个残暴不仁的丞相大人还会手持针线,怕是要笑掉大牙去。
  谢濯臣身为侍郎嫡子,但生活贫苦。别说缝针了,烧火、做饭、浣衣……他什么都会。甚至会带孩子,沈烛音便是他自己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拉扯大的。
  “自从来了鹿山,你便总是盯着我看,我脸上是长花了不成?”
  沈烛音连忙低头,双手揉搓在一起,对自己的怂表示无语。
  “你总是这般畏畏缩缩,会叫人看轻了去。你如今已经不是奴婢了,以后也不会是,不必如此做小伏低。”
  沈烛音又立马直起了腰,抬头挺胸,“知道了。”
  “你没事做吗?”谢濯臣将桌上东西挪到一边,给她让出位置,“没事就把字帖写了。”
  沈烛音:“……哦。”
  等谢濯臣完工了,大概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他起身看去,沈烛音就写了三十个字不到。
  谢濯臣:“……”
  见他面生愠色,沈烛音立马加快了速度,但是越快越丑。
  谢濯臣拾起了暂时放地上的量衣尺,“你这和鬼画符有什么区别?”
  “可能……可能……”沈烛音不自觉缩了缩身体,“可能鬼画符比我写得更快吧。”
  谢濯臣被她气笑了,握紧了尺子,“伸左手。”
  沈烛音抬头瞥了他一眼,老老实实伸手。
  “啪!”
  “啊!”沈烛音疼得缩了回来。
  她当然知道贫嘴会被谢濯臣罚,但不过几下手板,他也不会太用力,挨过去了就可以拖延到明天写,她早习惯了。
  但是……她已经好几年没挨过了,有点低估了痛感。
  “不许叫,也不许缩。”
  沈烛音抿着嘴,又颤颤巍巍地把手伸了过去。
  “啪!”
  “啪!”
  谢濯臣将量衣尺扔桌上,又拿起改好的长衫递给她,“试试。”
  “哦。”沈烛音双手合在一起揉搓,又瞟他一眼,他是真不怕她记仇啊。
  谢濯臣将布条也拿给她,“束胸也试试吧,我去外面,你自己可能行?”
  “那我不行你也不能帮我啊。”沈烛音小声嘀咕道。
  谢濯臣微微眯眼,“怎么,还有怨气了?你若是长记性,我自然不会罚你。”
  “知道了。”但不改。
  沈烛音两辈子都讨厌写字,尤其是硬要把字写得方正。她不明白,字写得看得懂不就好了,非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谢濯臣知道她不服,但也不着急,反正日子还长。
  “还有,抬头。以后不许总低着头。”
  不许不许不许……他好烦。沈烛音心里诽谤,面上还是听话抬头。
  此后无数次重复着这一天。
  白天:谢濯臣好烦。晚上:我一定要照顾好阿兄。
  白天:他好烦。晚上:是我对不起阿兄。
  白天:谢濯臣是这个世上最无趣的人!晚上:阿兄呜呜呜……
  如此反覆。
  ……
  来到书院的第一堂课,沈烛音就找到了她的目标人物,首富之子,言子绪。
  沈烛音仔细考虑过了,想要赚钱,仅凭她一个人肯定是不够的,她既无本金又无人脉。而她缺的东西,恰好这位公子哥都有。
  她记得很清楚,这位哥原本在家吃香喝辣过得悠闲自在,但因为闹出了点丑事,被亲爹“放逐”到这里来了。
  大概一个月后,他会被好友背刺,丑事全被爆了出来,让他在书院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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