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不是。”言子绪一阵鸡皮疙瘩,继续好言相劝,“就算是哥哥,那也不能睡在一张床上啊。以后你要嫁人,你未来夫君难道不会介意吗?而且……”
又忍不住要说谢濯臣的坏话了,言子绪压低了声音,“你也不怕他哪天兽性大发……”
“你……”
“好好好,我错了错了,是我龌龊行了吧。”言子绪还是及时止损。
沈烛音没好气地瞪他,“我阿兄是君子,守礼知节,从不逾矩。我未来夫君若是介意,便是不信任,我又为何要嫁?”
“我劝你少揣度他,也不要招惹他,否则……”
“否则什么?”言子绪又神气起来,“他还能拿我怎么样不成?”
沈烛音:“……”
何止啊,谢濯臣要是想,又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他说她会配得上楼诤,后来她即便想当皇后都只是他一句话的事,配楼诤绰绰有余。那几年的权力相争之中,败在他手里的天之骄子何止个数,声名鹊起的章衡、出类拔萃的九皇子、还有楼诤那个惊才绝艳的庶弟等等。
就言子绪这种跟她差不多水平的,来十个都不够看。
“你先把自己那点破事理清楚吧。”沈烛音略带嫌弃瞥他一眼,不忘正事,“你记住了,京中熙嘉公主及笄,额嵌牡丹,扇遮半面,在宫宴上惊艳四座,引得百家求娶。民间女子纷纷效仿,马上就要卷到鹿山城来了。有两件东西受到追捧,一是牡丹花做的胭脂,二是牡丹花团扇。”
“哦!”言子绪似懂非懂,因为知道她是从京城来的,对这番话是深信不疑。
沈烛音看了看天色,着急回去,“半个月时间,你抓紧啊,我得先回去了。”
“唉,欸?”言子绪挠挠头,眼看着她跑了。
沈烛音一路小跑,匆忙推门而入,大喊了一声“阿兄!”,生怕谢濯臣不知道她回来了。
天色渐暗,房间里没有点灯,谢濯臣一直静静地坐着,什么也没有干。她推门时,屋外黯淡的几束光避开她的身体渗过敞开的房门,打在了谢濯臣的身上。他在光影交错中缓缓睁眼,有一种勾人心魄的美丽。
沈烛音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回来便回来,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
冷厉的声音代表他不高兴,沈烛音在心里哀呼。
第5章 好困
虽说从前不爱读书,但有阿兄的“压迫”,沈烛音肚子里多少有点墨水。
重新回到书院学堂,一切都不陌生,古朴的书桌,啰嗦的夫子,还有……犯困的感觉。
“学而不思则罔……”
伴随夫子的声音,睡意如潮水一般涌进沈烛音的脑海。
不能睡!
在下巴即将磕到桌角的前一刻,沈烛音晃晃脑袋,拍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
还想着到时候阿兄能放她出门呢,最近可得老实点。
“瞧你那样,放弃抵抗吧,没用的。”言子绪摇摇头,瞧她那样,就不可能是个读书的料。
自从沈烛音来了后排,他倒是不犯困了,觉得她好玩。
沈烛音不满地瞪他一眼,随后挺直了腰,立起了课本,摆足了好学生的气势。
言子绪笑笑不说话,默默伸出了三个指头,倒数着时间。
三、二、一……
“彭!”
果不其然,心里三个数刚数完,她就垂头丧气地往桌上一趴,一脸挫败。
沈烛音循着嘲笑声看去,瞥见了言子绪开怀的脸。
她心思一转,一只手的掌心拖起自己的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脸上有东西?”
言子绪不自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沈烛音嘴角微微上扬,摇了摇头,小声问道:“若是一个人有求于你,而且她身无长物,那她做点什么能让你答应她的请求呢?”
言子绪一愣,微微挑眉,“那得看对方是什么人啊,男子女子?漂不漂亮?跟我有没有仇?”
“女子。”沈烛音不假思索,“长相的话,跟我差不多,仇肯定是没有的。”
看来她有事相求,言子绪心想,脸上渐渐浮起夸张的笑容。
“你傻笑什么?”沈烛音眉头一皱,觉得他莫名其妙。
“咳咳……”言子绪收敛情绪,视线从她身上挪开,又忍不住时不时瞅她一眼,装得一本正经道:“挺简单的,只要态度诚恳一点,说话温柔一点,姿态可爱一点就行了!”
“?”
沈烛音一头雾水。
见她不解其意,像个呆子一样看着自己,言子绪等不及了,没好气道:“就是撒娇!撒娇懂不懂?”
“……”
沈烛音表情怪异而且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是她不懂,她从前也对着楼诤娇嗔过,他确实很受用,但谢濯臣……
借她三个胆子,她也不敢。
言子绪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没一会儿又“重振旗鼓”道:“这不行的话,送个礼物也行啊。”
“我没有钱。”
言子绪:“……”
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穷的人,还理直气壮的。
“谁说一定要花钱买了,送礼物当然是心意重要了!”
言子绪朝她勾勾手指,沈烛音将信将疑地靠了过去。
“比如啊,我是说比如。最近老想着你说的牡丹风潮的事儿,我这晚上都睡不着,若是有人能送个香囊之类的东西,还是自己做的,那我肯定什么都答应她。”
“香囊?”沈烛音忽然兴奋,“香囊我会啊!”
后来恢复女儿身,她对女儿家的东西都分外感兴趣,什么刺绣、描妆都是她擅长的。
言子绪满意地点点头,但沈烛音的心思已经飘远了。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阿兄觉浅,总是休息不好,她早该做点什么的。
但是……手里头空空的,沈烛音瞅向言子绪,露出一个灿烂又讨好的笑容。
“借我点针线,成吗?”
言子绪:“……”
原来穷人不只是故事里的人物。
……
入夜,单独在房里,沈烛音写完字帖后伸了个懒腰。
“累了就先去睡吧。”谢濯臣头也不抬道。
他披着外衣坐在对面,一手执笔,一手翻着古籍。
这是裴夫子给他找来的赚钱活计,将晦涩的古书注释,将残缺之处通过史料补全,送到书斋后便能得到报酬。
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桌上堆满了古典,全是晦涩难懂的文字,令人眼花缭乱。
何况白日里谢濯臣不敢耽于课业,只能用晚上的时间来做这些,加重眼睛的负担。
沈烛音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起身拿起剪子,剪过烛芯,让它在寂静的夜晚里更明亮一些。
她想起从前,他也是这样让她先去睡,为了不打扰她,还刻意让烛火暗一些。
他的眼睛不出意外的坏掉了,在夜里总是看不清东西。
沈烛音关上窗,少了风,烛火不再跳跃,房里更加亮堂。
她又重新坐下,趴在桌上无所事事。
“还在这待着做什么?”谢濯臣终于抬眼。
沈烛音双手交叠垫着下巴,努力睁大的眼睛里倒映着烛火,“我再待会儿,你有什么事就叫我。”
“不会有什么事。”谢濯臣揉了揉眉心,“你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早点去休息吧。”
“我不困。”
“……”
谢濯臣投来满是质疑的目光。
事不过三,何况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她不听,他就随她去了。
只是不到半刻钟,沈烛音张狂的双臂就霸占了半张桌子,陷入睡梦后均匀的呼吸声在寂寥的夜里格外清晰。
连纸都没地方铺开的谢濯臣:“……”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缓慢起身,取来床上的薄被,轻轻盖在她身上。
无声挪开古籍,放在身侧,给她腾出地方。
她的睡姿随意,但睡颜却乖巧,和小时候一样。
谢濯臣盯着她,神情恍惚,想起娘亲刚走的那几年,家中对他处处是恶意,他逐渐变得暴躁而易怒,无法冷静。
在无数的冷眼和避之不及中,只有一个依赖他的小孩子会对他笑。
小时候的沈烛音粉雕玉琢,很是可爱,每天咿咿呀呀没有烦恼,不是睡觉就是吃饭,刚学会走路就会跌跌撞撞朝他而来。
娘亲走后他什么都没有了,身边只有一个呆呆傻傻的沈烛音。
他想,他必须冷静下来,担起责任。
不然,她就会和他一样,什么都没有了。
她要是永远都是小孩子就好了,他就可以和从前一样,毫无顾忌地抱她,能够无比心安。
可是她长大了,视线过多的留在她身上都是逾矩。
连注视都只能趁着没有别人的时候,趁着她入眠的时候。
当指尖即将碰到她的鬓发时,谢濯臣才意识到,自己伸出了的手。
她不会醒的,谢濯臣对自己说。
本来就是他养大的,只是碰一下而已。
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的。
……
他的指尖颤抖,最终还是收回。
第6章 砸钱
言子绪过得心惊胆战的,上课的时候沈烛音在旁绣香囊,他得打掩护。她一察觉外头有人,就把“作案工具”往他身上塞。
那可有根针啊!
他每天要防着别人发现沈烛音一个“男人”会刺绣,还要防着被她“暗杀”。
这天下课,谢濯臣去了裴夫子处,沈烛音有了空闲的时间,便躲在言子绪的舍房里加工赶制香囊。
“没想到你手还挺巧。”言子绪忽然感叹,眼看着她一点一点将香囊绣出来,竟还有只鹤在上头昂首,那姿态犹如活了一般。
沈烛音得意地笑了笑,“你瞧着吧,等游船会那日我出去给人画牡丹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在我手下,天底下没有不漂亮的姑娘!”
“那她们肯定都漂亮不过你。”言子绪顺口接道。
沈烛音:“……”
她抬头时神色复杂,“你这也太假了。”
“我可不是奉承你。”言子绪见她不信,着急补充道。
沈烛音完全没放在心上,只当他这样的纨绔子弟惯会说这样的漂亮话。
“马上就要游船会了,该准备的东西你准备好了没有?”
她更操心赚钱的事。
言子绪拍拍胸脯,“我办事你大可放心,倒是你,那日能出得了门吗?可别因为你阿兄一句不同意,就放我鸽子。”
他越说语气越怪,沈烛音知道他是看不惯谢濯臣。不过也没什么,毕竟谢濯臣也看不惯他,倒也公平。
不过她心里确实没底,从前阿兄是不允许她单独出门的,她也从来没有试图反抗过。
见她面上纠结,言子绪稍稍扬起了下巴,“你要是不敢说,我给你想办法。”
“你?”沈烛音嗤笑一声,“你可别捣乱。”
言子绪不服气,愈发想证明自己,一巴掌拍在桌上,信誓旦旦道:“小爷我办事,你就放心吧,等着!”
与此同时,谢濯臣手持几份史料从夫子院离开,路过假山,一颗石子从缝隙中飞来,打中他的肩膀。
力道并不大,不过给他衣服沾了点灰。
“哎!那个京城来的少爷,帮我们捡个石头呗!”
挑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几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郎趴在假山上调笑,一边说话还要一边向他投石子。
谢濯臣没理,掸掸衣衫,迳直穿行过小路。
但那几名少年不打算放他走,对了个眼色后追了上去,拦住他的去路。
“你们想干什么?”
“哟,这京城来的少爷说话就是不一样啊,瞧这语气,把我们当坏人了不是?”
谢濯臣淡淡的目光扫过他们,皆是坐在后排的同窗,和言子绪一样,家中向书院捐资,夫子对他们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领头的是陈家少爷陈韬,在谢濯臣来之前,他一直和言子绪混在一起吃喝玩乐。但沈烛音来了后排后,言子绪就有些忽略他了,以至于无所事事,只能自己找点乐子。
陈韬看不惯沈烛音,一副姑娘样,真不明白言子绪看中他什么,鬼混在一起,偷偷摸摸,整天跟做贼似的。
“你叫什么来着?姓谢是吧。你说,你好好的京城富贵乡不待,来我们这穷乡僻壤干什么?”
陈韬自然地搂过谢濯臣的肩膀,一副好兄弟的模样锤了锤他的肩膀,只是暗暗加重了力度。
“我还有事,就不奉陪……”
“别啊!”
谢濯臣挣脱他,刚迈出一步就被他们挡得严严实实。
陈韬在后抱臂,其他人明显都听命于他。
“大家都是同窗,跟我们聊聊怎么了。”他又绕到谢濯臣面前,“说说呗,你家做什么的?当官吗?”
陈韬伸手去抢他手里的史册,被谢濯臣一把夺回。
“这么小气干什么,莫不是瞧不上我们?”陈韬的声量突然升高,似是有些生气。
挡路一人上前一步,拍了拍陈韬的背,“韬哥别生气啊,人家可是京城来的少爷,看不上我们也没办法。”
又有一人笑声讥讽,“就是不知道这富贵乡里来的少爷,怎么还要自己译书挣钱呢!”
大家哄笑一团,夸张到捧腹,笑到直不起腰。
谢濯臣不为所动,不怒不恼,目光略过他们,投向远处,恭敬地喊了一声,“夫子。”
笑声戛然而止,几人纷纷回头看,但小道上空无一人。
等他们回过神来,谢濯臣已经跑得没影了。
“追!”
被愚弄后的气愤驱使他们在小道上追逐,谢濯臣往回跑,目的地是夫子院。
“这小子还挺能跑!”
几位富家少爷日常享受,体力不济,不仅追不上他,也不敢和夫子们正面对抗,没追多远就罢休了。
“就这么放过他?”
陈韬冷哼一声,“敢耍老子,有他好看!急什么,日子还长呢。”
“就是。”身旁人附和,“瞧他那落魄样,肯定是京城混不下去才来这的,这可是我们的地盘,还怕没机会收拾他?”
谢濯臣绕了好大一圈才回舍房,沈烛音还没回来,他关上房门,休息了片刻。
略加思索,他在从京城带来的包袱里翻找,几件衣衫之中,藏着一把短刀。
“阿兄?”
沈烛音试探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连忙将短刀收进袖口,“你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