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楼诤真想将他们必然成亲的未来说出来,然后狠狠打谢濯臣的脸。
阿音可是他亲自送嫁到王府的,他可是亲手把自己变成了外人。
“我替她出气有何不对?”
“你插手便是错。”
谢濯臣往后退了两步,和他拉开距离,“世子的惑解完了?恰好谢某也有事要问世子。”
楼诤重新握紧了拳头。
“谢某向来不信什么一见如故的鬼话,所以世子能不能告诉在下……”
谢濯臣审视的目光令人生畏,“为什么要刻意住在我们隔壁,为什么唯一送到我们房间的糕点不一样,为什么要让你的书僮监视我们?还有……”
“为什么要关注舍妹的行踪。”
楼诤嘴唇蠕动,在他的气势之下,竟觉得自己像个犯人。
想到此处他愈发恼怒。
“谢濯臣,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本世子说话!”
谢濯臣不惧反笑,落在楼诤眼里尤为刺眼。
“平西王世子。”他像自言自语一样呢喃,忽而直视对方,面带嘲讽,“很牛吗?”
“你!”
谢濯臣眼含轻蔑,好似天生高他一等。
“世子可还记得,家中爵位因何而来?”
楼诤微怔。
“平西王爵是世代战功积累而得,可你楼家子弟上战场,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吧。如今兵权没了,圣眷没了,陛下想要收回异姓爵位多年,只差一个借口。”
谢濯臣逐渐平静,“王府奢靡成性,王爷早年挥霍,中年毫无建树,你以为他靠什么支持着偌大的王府。”
“你少在这血口喷人!”
谢濯臣嗤笑一声,“在下还什么都没说,世子急什么。”
他的倨傲犹如居高临下的审判,“世子都知道,而且深知不光彩,对吧。”
“你胡说!”
“砰!”
楼诤不自觉后退,碰倒了书架上几本书。
平西王府积弊已久他是知道了,父王长期靠贪墨和黑市买卖支撑花销,现如今进退两难。
当今圣上也的确打压异姓王爵,他年近及冠,又在书院功课第一,本身已经可以入仕。
父王几次三番写折子想要送他入朝,可圣上找各种理由拒绝,以至于他现在还是只有个世子虚名。
自己再优秀都不及天子一句话,这也是他上辈子为什么要杀谢濯臣的原因之一。
谢濯臣不紧不慢地推开了虚掩的门,藏书阁里霎时亮了几分。
“奉劝世子往后行事低调些,虽然这里没有人够资格挑战你尊贵的身份,可谁叫你身不正呢。”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才是你该有的状态。”
话音一落,谢濯臣的身影亦消失在门口。
守在门口丁德听到最后两句话,心知情况不妙,赶紧进来查看世子状态。
只见世子怒砸桌椅。
“威胁我?他竟然敢威胁我!”
丁德眼珠子滴溜一转,从身上摸出几块糕点,“世子息怒,他如何威胁得了您呢。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人,心可是系在您身上。”
他的话成功让楼诤冷静了下来。
“这是沈姑娘中午送来的糕点,可谓用心。”
楼诤一把抢过来往嘴里塞,仿佛里面含着令人心情愉悦的药。
他冷笑一声,“再等等,等阿音与我表明心意,等阿音亲自告诉他,她非我不嫁!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他的脸色能有多精彩!”
“世子说得是。”
——
回舍房的路上,谢濯臣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身处谢府,他便是自己口中那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状态。
为了能活着,为了能走出府门,为了能读书有未来……他得去了解府里每一个对他构成威胁的人。
尤其是他一言九鼎的父亲。
他曾多次潜入父亲的书房,看到了许多不该看的东西。
平西王贪墨之事便在其中,因牵扯户部,他的父亲亦收到了王府的礼物。
“你不高兴吗?”
“嗯?”谢濯臣回过神来,被突然出现的沈烛音吓了一跳,“你今日去哪了?”
沈烛音和他并行在会舍房的小路上,掰着手指头数,“我去可多地方了,先去寄了信,然后在后山小树林看唐扬他们投壶,又去了厨房和辛娘子说话。下午我看了新出的话本子,还去镜湖边看打赌输了的学长们跳水!”
“我还碰上辛才了呢,他居然当着大家的面跟我道歉,求我原谅,还说我以后随便使唤他,就当给我赔罪!”
“那你原谅他了吗?”
沈烛音脚步松快,看得出来心情很好,“当然啦,我本来就大度嘛。”
谢濯臣轻笑,眉眼中带着疲惫。
沈烛音毫不避讳地盯着他。
“这么看我干什么?”
“你怎么不说我一整天没干正事?”沈烛音眯起了眼睛,“有问题,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不能跟我说吗?”
谢濯臣无奈,“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有点累了。况且,非得我说你两句,你才满意?”
“不习惯嘛。”沈烛音背过手,学着他平常教训她的口气说道:“你当然会累了,每天睡那么晚起那么早,而且最近睡觉还不脱衣服,怎么了,我半夜咬你了吗?”
谢濯臣:“……”
沈烛音振振有词,“我睡觉可老实了,晚上睡在哪个位置,早上醒来就在哪个位置,连姿势都没变过,对吧!”
“嗯。”
谢濯臣哑然失笑。
第39章 抄袭
于楼诤而言, 又是一个不眠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来越焦躁。
他自然将之归咎于谢濯臣,以为自己是气得如此。
自重生以来犹如众星捧月, 他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今年还有最后一堂课,之后的七天时间大家在书院自由筹备书考。
最后一堂是秦夫子的课,他侃侃而谈,在末尾提前祝大家考试顺利还有新年吉祥。
在大家配合的欢呼声后,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夫子,趁大家还没散, 我有话要说!”
说话的人就坐在沈烛音身边, 他突然站起来的时候还吓了她一跳。
她身边这个同学叫周誉,平常也不是个爱出风头的性子,难得在课堂上踊跃发言, 理所当然吸引了众人目光。
夫子也很捧场,“你说便是。”
他忽而冷笑一声,沈烛音听得清清楚楚。又见他的目光投向谢濯臣的背影, 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
“我要举报!谢濯臣文章抄袭!”
“啊?”
“……”
一语惊起千层浪,四下众人惊愕,纷纷望向谢濯臣。
谢濯臣位置靠前, 他听到指控后微微讶异,稍稍偏头看了一眼是谁。课室里只有一半的人能看到他的神情, 并没看出他有明显的慌乱。
“荒谬。”他淡淡道。
一个信誓旦旦, 一个泰然自若, 众人摸不着头脑, 窃窃私语。
“咳咳。”秦夫子出声主持大局, “大家都安静。”
沈烛音想到了什么,不自觉看了楼诤一眼。后者脸上带着和众人一样的惊诧, 只是姿态放松,略含了些幸灾乐祸。
“周誉,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秦夫子严肃了起来。
周誉从桌上翻出两张纸,自信道:“禀夫子,学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而且学生有证据。”
他将两张纸往前传阅,“大家看,这是我连夜从两篇文章中找出的相似之处。其中一篇是谢濯臣上个月交给裴夫子的作业,裴夫子当作范本给大家讲解过,讲的是对晏殊词作的理解,相信大家还有印象。”
“而另一篇,则是我与京城友人信件交流得知。是楼世子在黎上书院所作,曾在京城广为流传。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两篇文章相似之处多得令人膛目结舌!”
四下议论声越来越大,连夫子拍桌都不能令课室完全安静。
“居然是真的!”
“我的天,简直一模一样啊!”
“……”
不要脸,沈烛音在心里咒骂。
这明明就是楼诤抄的阿兄,他居然好意思倒打一耙?
周誉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模样,大声喊问:“谢濯臣,你对此作何解释?楼世子可写在你前头,你总不能说他抄的你吧。”
两张纸已经传到了谢濯臣手里,他眉头轻蹙,很是不解。
“许是有误会。”楼诤站了起来,“我与谢兄本来就很投缘,在许多地方都有相似的见解,文章有相通之处也很正常。”
谢濯臣斜睨了他一眼,手里的两张纸被秦夫子夺了去。
“何止相通,世子还是擦亮眼睛,有些人可不配跟您相提并论!”
“啪!”
周誉咄咄逼人,沈烛音没忍住,将手边的课本砸他脸上。
“你!”周誉丢了个大脸,气急败坏,抄起桌上的书就要反击。
沈烛音反应很快,起身往前躲,让他扑了个空。
周誉心急,差点被桌子绊倒,模样滑稽,引起了哄堂大笑。
“够了!”
秦夫子大声制止闹剧,沈烛音老实站在一旁,不敢再动弹。
但周誉恼羞成怒,根本听不进去话,眼里只有沈烛音,手边有什么就拿什么,通通往她身上砸。
沈烛音没想到他连夫子的话都不听,一开始没想着躲,反应过来已经避之不及,害怕地闭上了眼。
“砰!”
砚台落地,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阿兄!”
沈烛音闻声睁眼,发现谢濯臣挡在她面前。
砚台砸在他身上,墨水染黑他胸前衣襟。锋利的书页划过他的下颚,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在干什么!”秦夫子怒从心起,上前拎起周誉的后衣领往外拖。
周誉终于恢复几分理智,任夫子推搡,不敢说话。
“没事。”谢濯臣低声安抚沈烛音道。
他又向秦夫子简单行了一礼,“夫子,抄袭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学生不认。现下学生需要回去收拾一番,先告退了。”
“其他的事书考后再论,你先回去吧。”秦夫子点了点头。
“我们走。”
谢濯臣拉上沈烛音,在众目睽睽之下淡定离开。
回到舍房,谢濯臣换下脏衣服,沈烛音翻找药膏。
“就这点伤,回来的路上都快好了,用不着上药。”
他下颚一道细但鲜红的血痕,沈烛音觉得极为刺眼。
“胡说。”沈烛音执拗地给他上了药,又看向他胸口,伸出的手匆匆收回,“这……那个砚台挺重的,你没被砸出内伤吧。”
谢濯臣无奈又好笑,食指摁上她眉心,用力将她推开,没好气道:“你真把你兄长当纸糊的了?”
沈烛音放不下心来,“你不要受他们的影响,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还敢瞎说。等你这次书考还拿第一,他们自然什么都不敢说了。”
“那我要是拿不到呢?”
沈烛音:“……”
她一时语塞。
好半会儿才嘟囔道:“才不会呢。”
不过她确实得想个办法,让阿兄在这次书考中所答和上一世不一样。
这样即便楼诤照抄,也不可能胜过阿兄。
毕竟能赢阿兄的,只有阿兄自己。
她心思一转,“那书考之前我监督你复习,你不要再看闲书了。”
谢濯臣:“……”
居然被她发现了。
但是她……监督?他忍俊不禁,“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一个连沉下心来坐着都做不到的家伙。
沈烛音讪笑,“试试……试试嘛。”每每心虚,说话的声音也不受控制地变小。
她有意提醒这次书考的考题,便试探道:“你觉得这次裴夫子会出什么题?”
谢濯臣铺开纸张,随口道:“最近裴夫子的夫人迷上了养花,夫子陪同左右,许会受到影响,考题有可能是借花喻人之类。”
沈烛音:“?”
他都猜得到,她根本用不着费心思提醒。
“那若是以花喻人,你会写什么?”
谢濯臣想了想,“君子兰?”
他倒也没什么特别钟爱的花,君子兰以君子之风在学子中倍受推崇。
沈烛音嫌弃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
沈烛音忍住作呕,“这世道上的伪君子太多,令人不适。”
她的脑海里短暂闪过楼诤的脸。
谢濯臣一愣,若有所思。
——
傍晚时候,沈烛音照例去了趟厨房,等她拎着食盒回来时,舍房门口围满了人。
另一侧舍房的门开着,丁德守在门口,楼诤在内,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嘴硬有什么用,事实摆在面前,抄了就是抄了!既然脸皮那么厚,怎么不敢出来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