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风里话【完结】
时间:2024-04-19 14:37:59

  如今回来,本还歇在房中,不曾到跟前伺候。眼下闻陛下降临,只拖着病体过来。
  萧无忧本累她受这顿责罚,心中不忍,眼下见她上前,遂赶紧让琥珀搬了椅子来赐座。
  宋嬷嬷是来劝她侍寝的。
  也没说旁的,只说了一点,“姑娘可还记得姨娘临终的话?”
  萧无忧颔首,“为自个活,听嬷嬷话。”
  “好!”老妇郑重颔首,“嬷嬷恳请姑娘侍寝。”
  宋嬷嬷顿了顿道,“再多的话,嬷嬷先前已经说尽。如今就一句话,侍寝做天家人,借力打力,或许姑娘才有可能为自个活。”
  宋嬷嬷看了眼膳房处,“再退一步讲,便是上头强要你,你又奈何?不若搏个主动,讨个顺心。”
  形势比人强。
  又是人在屋檐下。
  萧无忧如何不知,早晚是有这么一回的。
  半晌,她轻轻点了点头,只吩咐道,“稍后,琥珀去备汤浴吧。”
  “还是老奴来吧。”宋嬷嬷闻言,“姑娘陪着公主便好,老奴给你兑玫瑰花汁子的,那水馥郁馨甜。”
  萧无忧没有意见,只让琥珀去帮衬着。
  *
  这晚萧无忧用了他的寿面。
  他说,“永安,你今岁二十又五了。我们、我们十年未见了。”
  卢七用嘴回他,“谢师父。”
  萧无忧在心里说,“永安没有二十又五,她永远活在二十二岁那一年。”
  用过膳,嬷嬷来回话,道是汤浴备好了。
  夜色茫茫。
  汤浴备好。
  极强的暗示。
  萧无忧攥了攥手心,起声道,“孤去沐浴,师父稍后片刻。”
  温孤仪的眼神滞了一瞬,随即起身。
  他道,“我帮你吧。正好我还有重礼要送你。”
  他随她入净室的一刻,她脱剩小衣的一瞬,水汽缭绕间,萧无忧突然觉得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开始打颤。
  “你怎么了?”温孤仪上去扶她。
  冷梅香气弥散,被他攥住的手臂泛起一层细小的颗粒,萧无忧呼吸急促,虚汗直流。她猛地抽回手,惶恐道,“陛下,此间狭小,您能否出去等候片刻?”
  一声“陛下”泼去温孤仪一半热情,他松了手,道,“朕让你侍女伺候你。”
  进来的是琥珀。
  原本今个是琳琅守夜,但是温孤仪就要看琥珀侍奉在侧的模样。
  琥珀伺候完萧无忧沐浴,便开始伺候温孤仪笔墨。
  温孤仪送给萧无忧的第二份礼物,是一副丹青。
  美人出浴图。
  萧无忧按他摆弄,倚在贵妃榻上,由他一笔笔描绘。
  他没有忘记,当年萧无忧回了长安后,每年都向他讨要寿礼,他总觉没有拿的出手的,便一直回绝她。
  小公主道,“那你给孤作丹青便可,孤给它挂起来。”
  他也没应,只说宫里有的是画师。
  温孤仪看榻上美人,再看身侧侍墨的姑娘。
  她就在面前。
  她贴身的侍女亦在面前侍奉。
  烛火挑过一瞬,萧无忧支腮的手轻晃了一下,琥珀持簪挑灯。
  却不料温孤仪抬手止住,直接吹灭了烛火。
  侍女识趣又不安地退下。
  萧无忧被他牵着,上了里间床榻。
  她安慰自己,墨勒、珈利那样恶心,她都忍下了。
  吹了烛盏灭了火,没什么不一样。
  然而,事实证明,是不一样的。
  那一阵阵白梅香,一声声从“永安”到“殿下”的呼唤,无一不提醒着身上人是温孤仪。是她那样纯粹爱过,却杀了她屠了她家国的男人。
  梅香成血腥,激的她胃中翻搅。
  她一把推开温孤仪,抓着床栏起身,大口喘着气。
  “今个是你自己主动的,又何必做这幅惺惺之态!”
  “不、不是……”
  温孤仪并不理会她,许是这一日幻境太过逼真,他根本不想打破。只按下萧无忧,重新压身下来,咬着她耳垂道,“听话,过了今晚,以后就不疼也不怕了。我们生个孩子,你要他坐江山还是去林间,都有你说了算……”
  “别闹!”温孤仪厉声箍住她。
  “陛下,是、是妾哮症、哮……”萧无忧在方才沐浴的时候,终于意识道,自己对温孤仪的抗拒,是生理的本能。
  心性强大如她,终究是无法把握生理的反应。
  和他如此接触,她都想恶心???犯吐。
  但是若被他发现这处,怕是雷霆之怒。所以熄灯之前,她抽了一点叠垒在一旁的锦被中的棉絮,散在净室呼吸了片刻,又让香烛熏染了半晌,这厢果然哮症发作了。病体的难受亦将那点恶心压了过去。
  待温孤仪掌灯唤医官时,她当真已经奄奄一息。
  温孤仪看着榻上的人,半晌留了句“好好照顾”遂回了宫城。
  萧无忧躺在榻上,尤觉事实荒唐。
  曾经那般奢望,一朝竟会变得如此厌恶。
  她气若游丝地喘着,鸦羽般的长睫颤动着,眼泪噗噗索索地落。
  哭什么?
  为何而哭?
  她自个也不知道。
  只是这幅模样,吓到了赶来婢女,琥珀陪着她给她喂药。琳琅一跺脚跑了出去。
  *
  裴湛去了一趟血卫营。
  先前殷正独自监视公主府显然是人手不够,如今连预备役的人都被派遣出去。裴湛直觉所致,血卫营接了重要任务。这一遭果然如他所料,整个人营地空无一人。
  血卫营四百编制,还有八十预备役,这接近五百的一支队伍倾巢而出会去哪里?又有何事值得他们倾巢而出?
  且不论八十预备役,便是那四百暗子,个个都可以一抵数十,汇在一起堪比一支万人的精锐兵甲。
  血卫营在城郊西山一带,裴湛脚力再快,往返一趟已是近两个时辰过去。这厢他才欲再次翻墙回家,竟看见门口正候着一熟悉的身影。
  细看,竟是琳琅。
  裴湛三两下除了夜行服,上去唤她。
  “裴大人――”琳琅见到他,整个喜极而泣,“你能偷偷地去看看姑娘吗,她、她……”
  “她是伤哪了?还是病了?”裴湛看了眼天色,又想起先前陛下在府中,心中并不欲这刻前往。
  瓜田李下,对谁都不好。
  “若非特别严重,裴某这厢前往并不合适。”
  夜风吹过,琳琅清醒了两分,只低声道,“罢了,那大人明日早些入府给公主请安吧。”
  转眼便过子时,子时之后便是新的一日。
  裴湛浅睡了一个时辰,到底心中不安,遂起身去了公主府。
  府门前帝王车驾已不再,但他还是翻了墙。
  一路避过守卫,内堂直接点了守夜侍婢的穴道。
  反倒是榻上发病的人,耳力依旧惊人,只将一个瓷枕掷去。
  裴湛一把接过,飞身过来捂住她嘴巴,“是臣,冒犯殿下了。”
  “裴中丞?”萧无忧喘着气,瞪圆了眼睛。
  “殿下侍女夜请臣入府,臣当殿下出了大事,眼下看来算不得大事。”裴湛给她搭过脉,只当她是简单的哮症发作,自不知旁的缘故。
  他扶她躺下,又道,“可要饮些水?”
  “不必了。”萧无忧本能地避开,她亦怕不甚亲近之人的触碰。
  裴湛感觉到她的躲避,也未多言,只道,“公主无碍,臣便告退了。”
  “大人!”许是病中虚弱,萧无忧突然便觉得孤独又彷徨,她道,“大人能多坐片刻吗?”
  裴湛看着陷在被窝中的一张素白面庞,笑着点了点头。
  他从榻上换到榻畔的位置,月下阴影正好投在萧无忧被上。
  萧无忧攥着被子,声音又轻又低,“大人,您、您能稍坐远些吗?”
  “不是您的原因,我……”她突然哭出声来,哭的隐忍又破碎。
  裴湛七窍玲珑心,坐到窗下,月光渡了他一身。
  他道,“殿下,臣坐这,不会让你觉得压抑,你还能看见臣的影子,不怕的。”
  萧无忧带着哭声笑了。
  她侧过身,看地上的影子,片刻道,“昨个是我生辰,陛下给我庆生,被我搞砸了。”
  “你的生辰?”
  “不是,确切的说是永安公主的生辰,陛下把我当她。”
  裴湛不再接话,就着桌上凉茶倒了盏,起身眺望月色。
  “大人怎么不说话了?”
  “没有!”裴湛持盏的手指泛出青白骨节,“臣只是想起,昨个也是一位故人的生辰。”
  原来,五月十二是殿下生辰。
  “那你也为他庆生了吗?”
  “没有!”
  “为何?”萧无忧起了睡意,却还强撑着聊天,“是他不在长安吗?”
  裴湛看着那轮并不圆满的月亮,将手中一盏茶洒向窗外。
  殿下,臣以茶代酒,愿您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大人?”萧无忧模模糊糊唤他。
  “因为生死相隔,阴阳不通书。”裴湛清楚地回她。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段补完了,25号我请假一天就不更了。阳了后真就是脑子运转特慢,抱歉。本章有红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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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示好
  ◎这个距离目前刚刚好。◎
  经生辰日这样一闹,连着小半月除了逢二、逢七的日子,温孤仪其余皆没来,转眼便到了五月底。
  他不来,萧无忧乐的清闲。
  只是卢七这哮症委实凶险,她冒险折腾一翻,半条命差点没了。萧无忧虽不曾患过哮症,但也多少知晓,这病是个慢症不是凶症。
  这厢发作一回,让她连着卧床数日,体虚乏力,她总觉不对劲。
  这日才能下榻,她未宣府中的医官,而是借口屋中憋闷,需外出透口气,领着琳琅入了朱雀长街有名的“回春堂”,着人把脉看病。
  “我这身子,除了哮症,可还有旁的病症?”
  萧无忧戴了副帷帽,伸出给人切脉。
  她不在府里的功夫,琥珀回了皇宫,宋嬷嬷回了辅国公府。
  琥珀回宫,她原是知晓的。宋嬷嬷处她倒是未曾想过。
  *
  “她外出闲逛,你怎不跟着?”含象殿的暖阁中,温孤仪问道。
  “回陛下,长公主有自个用惯的婢女。”琥珀福了福身,“快一月了,奴婢能见见衡儿吗?”
  衡儿便是豫王世子。
  三年前,萧氏残余嫡系被送往洛阳旧都,软禁在东南部万安山顶的金光寺中。未几,温孤仪便带回了彼时才两岁大的孩子,交给刺杀未遂只想自我了断的琥珀抚养。
  得知是豫王亲子,琥珀遂藏起念头,用心养育。
  只当是为萧家皇室保留血脉。
  一晃孩子已经五岁,从牙牙学语到如今能阅四书五经,主仆之谊尤胜母子之情。
  温孤仪看着案桌上食盒内的两碟点心,手中翻检过一个精致的香囊,“这是长公主让你送个衡儿的?”
  “是的。”琥珀不屑道。
  “朕看你不太高兴!”
  “奴婢不敢。”
  “你有何敢不敢的!”温孤仪听一旁司膳和司制验过,点心无毒,香囊无害,遂推还给她。
  “可是瞧不上人家?”
  琥珀闻言,平和道,“奴婢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人家。不过是斯人胆小,上回没有伺候好陛下,如今知晓奴婢侍奉小主子,投其所好,迂回示歉罢了。若非要说奴婢不喜,大概是殿下从来不作这种阿谀奉承的事。即便当年……”
  “当年什么?”
  “即便当年殿下满心喜欢一个男子,她也只是开了口,主动表明爱意。未得回应前,再没有迈不出第二步。”
  “殿下高贵又骄傲,大抵是不会低头讨好人。”
  殿中一下安静起来,温孤仪投来的目光几经变化。
  是啊,公主府表白遭拒后,她当真好几个月不与他主动说话,直到他臣服寻她,方给他好脸色。
  这世上人有相似,但是大抵再也找不着这样大胆又桀骜的性格了。
  琥珀眉眼低垂,虽她昔日也这般不冷不热地与对方说话,但一下言语回击这般密的,还是头一回。
  心中难免发憷。
  今日种种,从送东西到话语说辞,原都是萧无忧教她的。
  只是缘故几何,萧无忧没说。
  只反复告诉她,不会有事,不必害怕。
  琥珀轻轻吸了可以,缓解冷寂压抑的氛围。
  果然,片刻后,温孤仪重新开了口,他也没有多话,只命人将衡儿传来,许她二人见面。
  琥珀见到,一把将他搂于怀中,反复细看。照顾的人不精细,孩子到底还是瘦了。
  “陛下对我很好,还教我练武。”衡儿见琥珀怒视温孤仪,不由为他言语。
  自识人便被养在方寸之地,琥珀一届婢女,能教导的亦是有限。且毕竟仰温孤仪鼻息生活,她亦不敢告诉孩子太多。
  只暗里告诫他,温孤仪对他没有多少好心,且不可心向于他。
  但是孩子尚小,温孤仪又是率性而为。想起来便入殿教孩子读书写字,或者带孩子出去策回马。总不是琥珀可以抗拒阻止的。
  每回,衡儿都很开心。
  这回亦是如此,纵是思念琥珀,但温孤仪处各式玩乐的新奇玩意也算给他打发了辰光。这厢可不是还为他说话。
  只是看琥珀神色,方咬唇拉了拉她袖角。
  琥珀冲他笑笑,揉了揉他脑袋,牵着出了殿外。
  “别走远,在此处聚一聚便罢???。”温孤仪的声音隔窗落下来。
  琥珀敷衍地福了福,默声离去。
  主仆二人在廊下用点心,琥珀还不忘将那个香囊系在小世子腰间。
  “好漂亮的香囊!”衡儿道,“多谢姑姑!”
  “这不是姑姑绣的,是永安公主绣的。”琥珀道,“要谢啊,得谢她。还有这点心,也是她给你做的。”
  “那永安公主在哪?衡儿去给她作揖致谢。”
  琥珀顿了顿,余光扫过殿内临窗正与几位近臣论事的人,笑了笑道,“喜欢便好,别过几日弄坏了方是真的。哪日公主入宫来,你再向她致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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