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导致两条腿蹲着本来就没蹲稳当的隋昭昭,突然间一个踉跄直接扑到了前面靠笼子坐着的骆清河面前,手指堪堪抓住他背后的铁杆。
骆清河本来被那边的猴哥影响,打算闭着眼睛补个觉,一个颠簸把他颠醒了,再一睁眼就看见隋昭昭扑了过来,他下意识接住,手顺着就按在了后腰上。
纤细柔软的腰肢塌陷在了手掌下,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肌肤的温度在空气中疯狂升温。
“这是干嘛?”骆清河矜持道。
“投怀送抱。”隋昭昭早就清楚这人什么德行,木着脸把他没说完的话骤然接了下来。
“……”
上头的黑布虽然遮不住所有的光线,但也确实让整个笼子处于昏暗之中,在暗沉的视野里,身上的触觉才变得越发敏感了起来。
呼吸缓慢的交织着,肌肤的温度逐渐点燃了铁笼的热度。
等那阵颠过去了之后,隋昭昭撑着手臂打算从骆清河身上起来,突然感觉到后腰上的手掌发力又轻轻把她往回带了一下,刚刚离开的身体重心不稳又被重新按回了那个冰凉的怀抱里,坚硬的胸膛硌得肩膀生疼。
“既然要投怀送抱……”骆清河把下巴搁在隋昭昭的肩膀上,发丝扫过她敏感的脖颈,让人陡然陷入一种脱力感,他轻声道,“又跑什么?”
骆清河以一个绝对占有的姿态把隋昭昭整个人都圈进了怀里,他的姿态还是那样懒洋洋的,像是草原上的大猫捕猎到了心仪的猎物,慢悠悠又不容拒绝。
突然,黑布被人掀开了。
“你们两人没事……”王筱竹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卡住了。
第20章 蝴蝶
“你的意思是, 我的铁笼子质量不好,太颠了才把你俩颠一块去了?”王筱竹靠在车门旁边,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
“大概差不多是这样。”
骆清河就没隋昭昭那么委婉了, 理直气壮的抬眸瞥了他一眼:“那不然呢?”
王筱竹:“你怎么不直接说是后面那躺着睡觉的大马猴给你俩按一块的呢?”
“这样说, 你会信吗?”隋昭昭抿着唇试探道。
“你别问我信不信,你问问人猴哥同不同意。”王筱竹指责道, “你俩多少有点太过分了, 这话超过五百个人听到,猴哥都能直接告你诽谤了。”
“……”
看得出来王老板的心情有点崩溃了,他愤懑的对两个在铁笼子里关着还不知收敛的年轻男女做出了深刻的批判。
王筱竹越说越激动, 隋昭昭听到一半被祝轻安拉走帮忙去了, 只剩下骆清河一个, 主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着。
他靠坐在敞开车门的车子后座上, 修长笔直的左腿的跨坐着踏在外面。
手掌上似乎还残留着炙热的温度,柔软的腰肢透过布料的弧线似乎能够被臂弯牢牢的搂住, 她看上去明明是个脾气和骨头都那么硬的人,某些部位却又那么柔软。
就像她整个人一样, 充斥着奇怪的矛盾与神秘感。
京业大学宣传讲座准备得差不多了,主持人已经带着话筒上去创造起氛围来了。
策划部此次的主题落在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上面, 播放了一个短小的纪录片作为宣传讲座的开头。
王筱竹刚刚批判得也差不多了,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来, 顺便给腕大得很带着墨镜的骆老师递过来一瓶矿泉水:“怎么,你们进展到哪一步?”
“进展什么?”骆清河拧开仰头喝了一口。
“我还以为我看到抵在隋昭昭腰上的那只手是狗的呢。”王筱竹冷笑一声,“你给我装什么纯情呢请问?”
骆清河“啧”了一声, 神色淡淡的看着正站在台下摸鱼打哈欠的隋昭昭,眼里像是被一层捉摸不透的白雾罩住了:“连你都看出来了, 她怎么还没看出来?”
王筱竹“哟”了一声:“这点我呢?要不然我帮你说了呗?”
“你帮我有什么好说的?”骆清河挑眉看了他一眼,“你一个母胎solo的大龄处男,是很会谈吗?”
王筱竹:“……”
活该隋昭昭不开窍呢,急死姓骆的那狗东西!
这次宣传讲座是跟京业大学校方合作联合举办的,除了动物爱好者之外,在场的更多的是来自生农院的学生,大学生们都为了那点可怜的学分拿着笔记本疯狂的奋笔疾书。
即使是在观众互动环节,现场都安静得只剩下了众学子的笔记写得唰唰冒火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无人理睬的尴尬。
直到最前排举起第一只手。
主持人瞬间喜笑颜开:“同学你好,请问你在这场宣传讲座中收获到了什么?有什么想对我们的工作人员或者大家说的话吗?”
“收获到了一千五百字观后感。”辛恋言简意赅,实话实说。她从进到整个会场开始,视线就一直盯着工作人员那边的一个身影,这会儿一字一句道,“可以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漫天的血气和肃杀的寒风还犹如昨日一般,在耳边呼啸,高原上的警笛久久回荡延绵不去。
那道在寒风和警笛声中,被一根独峰孤耸的骨头立起来的血淋淋的皮囊,立在天地之间。
旷野、高山、荒原,和她踽踽独行的身影,连绵成了一条无线蜿蜒的虚线。
“我在生农院念生态学专业,希望未来能够为地球自然与人类命运做出自己的贡献,保护野生动物自由的栖息在同一片天空下。”辛恋的目光扫过宣讲会巨大的海报,最后落在了隋昭昭的身上,“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保护的界限是什么?”
她问:“只有濒临灭绝的野生动物需要保护吗?那我们进行保护的目的最终依然指向自我?”
会场陷入寂静,唰唰的笔尖触纸的声音也戛然而止,这场无聊的宣传讲座在此刻被人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隋昭昭学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辛恋的眼中宛如燃起了一团不灭的篝火,当年只顾着当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学生已经脱胎换骨了一次,陈旧的皮囊在看到漫天寒风屹立着的身影中裂开了一丝缝隙,她语气陈恳而郑重,“我们在保护站远远见过一面。”
隋昭昭被突如其来的点了个名,抬眸直直的看向她。
现场出现了小规模的哗然,这个名字在京业大学生农院的确很有名气,生农院有一间大型会议厅,四周的玻璃柜里面存放着历年来的在校生为学校获得过的荣誉和勋章。
“你这么有名呢?”祝轻安凑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花了点小钱吹的。”隋昭昭低调道。
主持人听到辛恋问起隋昭昭,脑浆都打碎重组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群理论生们的问题,正好把这个烫手的山芋塞进了隋昭昭的手里。
是听站长说纳河保护站经常有些游客或者搞调查的学生慕名而来,隋昭昭没有做过这方面的接待,只是潦草有这么一个印象,自然也不记得在什么时候见过辛恋。
但这不妨碍她对辛恋提出的问题进行解答。
“我记得我读书那会儿,咱们院上的第一堂专业课是道德经,你们现在还学吗?”隋昭昭从容的走上讲台。
“学!”底下的学生呼声一片。
“一个学环境保护、学生态调研、学生命、学自然的院系,为什么要学道德经?”隋昭昭往日里成天酷爱插科打诨,这会往讲台上一站,竟然还有模有样的,她说,“毕业这么多年,有句话我依然印象深刻。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这句话的意思是天下人以自我为中心的好恶,所展开对世间一切的评判。”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天平,保护自然的最终目的,比起指向自我,我更认为是指向天然的本性。”她不过是一个和在座的学子没什么不同的,毕业多年的学生,但那些日日夜夜与盗猎者盘旋死斗的身影,那些葬身于旷野闭不上眼睛的躯体,在此刻都有了解答。
——我们保护的不是动物对于人类利益的可取性,我们保护的是它们自然状态,我们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我根本不懂社会学家“必要的杀生”那一套,我曾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大家可以对成千上万头猪羊牛的屠宰视若无睹,却会对一只回不了家的浣熊潸然泪下。
——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
——什么叫做屠宰?
——什么叫做保护?
——我们究竟是在保护,还是在杀戮?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自然界不存在绝对的共赢,也不存在的唯一的霸主。
——逻辑和理性不能告诉我答案,我只能遵从自然界赐给我的本能。
她的话语骤然一顿。
那一刻,脑海里浮现过纳河保护站刻在石碑上被英灵见证的标语,浮现过万千游走在边境、游走在不同的国家、游走在深山老林的同袍。
耳朵面目全非的身影虚化成了遥远的一道光点,落入漫天宇宙成为其中的一点星辰。
隋昭昭立在天地之间,被一根脊梁骨牢牢撑起,这些天的不安和恐惧终于在这一刻化为了平静:“我们做野保就为了四个字——不平则鸣。”
抬起头,她的眼神更加坚毅。
占巴的盗猎团伙是上过国际通缉令的组织,他们生在一个战火纷飞的国度,亡命之徒就是为这群人量身定制的词语,硝烟、炮火、人命,在他们眼中同样无足轻重。
你要问隋昭昭当年深入敌营第一线是一腔年轻的孤勇和热血,如今已经见证过太多重要的人死在这条无止无休的道路上时,她曾经有没有过恐惧和退缩?
她只说:“不平则鸣。”
“隋昭昭还有这本事呢。”王筱竹和骆清河一样,活在资本家的世界里,也即将当一辈子的资本家,掌声雷鸣,他第一次体会到年轻的灵魂炙热的号召力,不明觉厉。
“这么多人喜欢她。”骆清河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浓而深的潭水在眼眸中荡漾起了微波,他轻笑一声,但眼底的风暴彻底在夜幕中卷起了水花,“但我的耐心挺一般的。”
真该把她夹到诗里收藏,像杀死一只翻飞的蝴蝶一样,“啪”的一声。
“兄弟,听我一句劝。”王筱竹看着他的神色,拍了拍肩膀,“早就跟你说了她从西北来的,来头大的很到处都是后门,这样的人在这样的领域里,必然是有过赫赫战功的。”
他问:“你想留住一阵风?”
骆清河靠在椅子上,为了完善每个座位的视野,座位越靠后越高,他的手臂自然垂落,眼神宛如狙击到了焦点一样不肯挪开分毫,这样的视线之下就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没有什么东西我留不住。”
第21章 熊里湾
这样的眼神王筱竹再熟悉不过了, 他第一次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写出了如今响彻国内外的动物题材悬疑原著,第二次是把在开河集团拼搏多年煞费苦心的骆山河一党硬生生从坚不可摧中不择手段的撬开了一条裂缝。
看着王筱竹的表情, 骆清河突然觉得很有趣, 勾唇轻笑道:“怎么,他们给我盖上的印章不就是和她一样为爱疯魔的精神病吗?”
骆清河一向擅长洞察人心, 对负面情绪则更为敏感, 他甚至会以一种接近严苛的方式剖析自己的情绪与内心,宛如将一块嶙峋的怪石打磨干净平滑,直到窥探到石头下深藏着些什么, 满足了血淋淋的好奇心, 再将失去兴趣的情绪怪石无聊的丢在一边。
所以他深刻的知道自己的倨傲、自负、狂妄和偏执, 但他那样的人,看懂了也不改, 最大的让步不过是将自己的尖刺折叠起来揣进兜里,硬生生用懒恹恹平静无波的皮囊伪装得人模狗样, 但只要稍微靠近一点,就会被他理直气壮的刺个遍体鳞伤。
王筱竹当然知道“她”是谁, 他抿唇道:“常姨不是那样的人。”
宣传讲座结束,台下掌声雷鸣, 不少学弟学妹们一哄而上把隋昭昭围了个四面不通,一双双清澈的眼睛像是日头从东边升起到一半, 那种黄灿灿的充满无限生机与自由的感觉。
在一片喧闹中,他轻声道:“你也不是。”
那张在大银幕和海报上出现过无数次的美丽温柔的脸再次浮现在了王筱竹的脑海里,她还是那样的动人, 只是眉宇间已经出现了枯死腐朽的玫瑰展露出的裂痕与破碎,她说:“你帮我看着那孩子, 只有当他懂得妥协的时候,才能意识到什么叫做爱。”
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妥协哪怕一步呢?
王筱竹看着隋昭昭,一言不发。
距离上次占巴寄来子弹头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临京即将由夏末转至秋初,空气中少了些许躁热,吹过肌肤的风带着凉意轻拂的清爽,对临京人来说,这样夹生的天气,倒是更容易引人上火。
“隋昭昭,你又不接电话!”徐庄闲嗓子都快吼劈叉了,火急火燎的控制不住声量。
“对不起。”隋昭昭认错极快,主打一个态度良好但从来不改。
“手机不需要可以卖给有用的人。”徐庄闲额头的青筋每次遇上隋昭昭都有点运动过量,“用那钱换个小天才手表行吗,隋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