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这还是你教我的问候语,我以为你会很惊喜呢。”占巴伸手扣住隋昭昭的手腕,狠狠扭动骨骼,逼迫她卸下了手上的枪,动作野蛮而粗鲁,语气却温和优雅得仿佛在与爱人呢喃,“好—久—不—见。”
隋昭昭缓缓的举起双手,警惕的透过铁制香坛上扭曲的反光,看到了身后穿着黑色冲锋衣的高大男人。
“眼睛还疼吗?”隋昭昭以一种相当缓慢的速度转身,像是更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表达问候。
“拖你的福,一到下雨天就像是被人刮了眼球一样的疼。”占巴怎么会看不懂隋昭昭那点小动作,将她后脑勺的头发抓住,侧身狠狠的往旁边的玻璃窗上按。
咚——!
头骨撞到坚硬的玻璃窗上发出巨大的震响,隋昭昭顿时感觉到了一阵的眩晕,玻璃窗紧闭着,阳光穿透进来,浅浅的映射出她挣扎着的表情。
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掌亲昵的游离在隋昭昭的脸颊上,像是抚摸又像是怀念的感受着那抹温度。
最后皮制手套的指尖落在了隋昭昭左眼禁闭的眼皮上,他感受着鲜活的眼球在眼眶里的跳动,喟叹一声:“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痛苦呢?你说是不是?”
“你说——”占巴嗓子里发出古怪的笑声,拖着尾调,他是个很享受猎物在手下惊惧着挣扎痛哭流涕的样子的变态,他期待的用力按下指尖,“如果我把你的眼睛剜出来陪我怎么样?”
他在等隋昭昭的求饶声和惊恐的尖叫。
半晌,手下的人发出一声嗤笑,冷硬的声调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眼:“你有种就挖出来,放在手心里给我仔细看看。”
“毕竟你那双眼睛都直接炸开了,我连一颗完整的眼球都没能看到。”隋昭昭不要命的挑衅让占巴更兴奋了。
“看来这一年的无所事事和儿女情长并没有改变你的狠毒。”占巴似乎心情很好,大笑道,“我以为女人是只要粘上情感就会变得软弱的动物。”
隋昭昭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个冷笑:“男人就不是吗?”
她一字一句道:“别忘了,你是怎么被软弱的女人射成独眼龙的。”
占巴没说话。
隋昭昭惯会找要命的痛处死戳,又继续笑道:“这造型挺适合你的。”
下一秒,按在隋昭昭左眼的手移到了脖子上,猛然收紧,宛如卡车一般锁死的虎口钳在了隋昭昭的呼吸道上。
窒息感瞬间扑面而来。
有的人即使是被掐住了命脉,也会想方设法从对面撕下来一块货真价实的血肉。
隋昭昭就是这样的人。
她低下头张嘴咬到占巴皮质手套后面露出的那一部分手腕的皮肤上,这一口毫不留情,血腥味顺着齿间在口腔中炸裂开来。
隋昭昭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动脉在齿间跳动,不要命似的疯狂压下坚硬的利齿。
占巴一把重重的甩开了她,隋昭昭瞬间被一股爆发的大力摔在了旁边的小书架上,坚硬的书架尖角正好刺到了她的后脊梁骨上。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一刹那感觉浑身都被刺痛感麻痹得动不了。
“你找死吗?”
占巴压下眼皮,神色狰狞的盯着他,他伪装在人群里的面具总是能被这个女人硬生生的撕咬裂开。
隋昭昭忍着后腰的痛楚,啐的吐出一口鲜血,饶有兴趣的盯着占巴的独眼,勾起的唇角像是穷途末路的疯子:“你来弄死我看看啊。”
如果王筱竹或者王青松兄弟俩但凡一个在场,都会从她的表情上看到一丝熟悉的痕迹。
在那一瞬间,她跟骆清河像极了。
这性格身份环境差异得天南地北的两个人,在这一刻却莫名的重合了——都是骨子里带着点癫狂的类型。
“人呢?那女的叫什么!”
“好像姓隋吧……”
“周队!周队!”
“藏经阁有响动!!这边来!!”
几道声音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由远到近。
隋昭昭撑着后面的小书架打算起身,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却指在了她的眼前。
“别动。”占巴眯起眼睛,端着枪柄,“退后。”
两道冷硬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锋半晌,最后隋昭昭举起双手,依言靠坐在小书架旁边。
她眼睁睁的盯着占巴的身影一步一步向暗处退去,直到半边身子都没入了阴影里。
隋昭昭下意识的起身,却听到了暗处传来的上膛声。
“乖乖站着,别乱动。”沉沉的声音低笑道,“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枪法,万一不小心打中旁边的无辜警察了可不好。”
隋昭昭停住了动作。
“说起来,你好像格外偏爱警察呢?”占巴的声音还能清楚的在藏经阁听到,人却已经全部没入了里面一道看不清的黑暗中,“之前跟你一块去熊里湾的那位小男朋友叫什么?徐警官是吧——”
“我记住了。”
“你记错了。”
她话音刚落,空气里却已经只剩下周队在地上摩擦挣扎的声音,空荡荡的在藏经阁响起。
“周队在这!!”
“纳河插班的也在这!”
“我的枪也在这!”小李大喜,连忙跑进翻看,“一颗子弹没少!”
周队被慢半步的警察扶起来撕下了嘴上的胶布,第一时间骂骂咧咧:“你光在乎你的枪去了,这么大两个活人靠这儿呢你看不见?”
“对不起周队!”小李才反应过来,伸手到旁边想要把隋昭昭扶起来。
“多带几个人去那边搜一下。”隋昭昭摆了摆手,自己撑着小书架斩站了起来,不抱希望的指了指占巴消失的地方,“占巴从那儿跑了。”
第51章 精神图腾
“我去, 你俩没事吧?”
老王带着一大队人马姗姗来迟。
“要不要给你叫个医生?”周队解开绳索,活动活动被勒红的手腕,皱着眉头问隋昭昭。
“不用。”
就那一下撞到骨头上了, 这会儿缓过来已经没有太疼了, 隋昭昭站起来拍了拍小李的肩膀:“不好意思啊,事急从权。”
小李冷哼一声:“你要是发现点什么应该把我带过去, 而不是把我的枪带过去!能不能对人民警察有点最基本的信任?”
隋昭昭虚虚扫过小李一身的细胳膊细腿, 嘴上诚恳的说着“一定一定”,暗地里冷笑就他这身板都不够占巴折腾一拳的。
半晌,他又干咳一声伸出胳膊:“走吧, 我带你去上点药油。”
隋昭昭虽然在传说里十分生猛, 但是形象实在是与传说相当不匹配, 纤细的脖子上青青紫紫的痕迹,还有额头上那块红印子, 看上去像是遭受了十分残酷的虐待一样。
“你算了吧,别管多余的事儿了。”隋昭昭摆了摆手, “回去把外头那修闭口禅的真仁波切的嘴撬开比什么都强。”
小李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周队一个眼神给瞪了回来。
“徐副知道你跟占巴的关系么?”周队走到隋昭昭身边, 压下眼眸问道。
“什么意思?”隋昭昭蹙眉,不懂他说的关系是在指代什么, “这很难看出来吗?”
“你……跟占巴之前是那种关系的话,你能保证在接下来的任务中不因为任何私人情感而破坏行动吗?”周队的神色异常严肃。
他明明说的是普通话, 每一个词隋昭昭都认识,怎么连起来放在一起就让她摸不着头脑了呢?
“要不您教教我该怎么做?”隋昭昭只能虚心受教。
周队拍了拍隋昭昭的肩膀,苦口婆心得像个劝说家里出去当街溜子的妹子回头是岸的长辈:“无论你跟占巴之前是不是好过, 他始终是个盗猎的罪犯,而你是动物保护的工作者, 能明白吗?”
“我跟占巴好过?”
隋昭昭不止一次听过人这么归纳她与占巴之间的关系,她不确定的反问道:“你是在侮辱我吗?”
看得出来隋昭昭的语调已经扬了起来,周队才知道自己好像理解错了,干咳两声质问道:“那他为什么要叫你亲爱的?”
“你是在问我一个疯子的脑回路吗?”隋昭昭呛起声似乎特别偏爱用反问句,漂亮的眼尾微微吊着。
——你有种今天就弄死我。
周队突然又想起来在占巴压倒性的攻击欲下,隋昭昭那副破釜沉舟的狠厉疯狂,他从来没把这个词用在一个女性身上过。
但周队一时间找不到更委婉的词语来形容他的感觉。
主要是周队一直因为徐庄闲跟隋昭昭是一对,他之前跟徐庄闲在一个训练营里待过,这人封闭式训练从来不给家里打电话,家庭情况问了也不爱说,却三天两头的提起隋昭昭的名字。
但是后来有天徐庄闲跟他说,她有喜欢的人了。
结合纳河保护站和公安内部那些奇奇怪怪不知来源的传闻,周队一下子脑回路就想偏了。
他看着隋昭昭明显不爽的脸,突然没由来的十分感慨。
这得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把她给镇住。
“你们队里八卦是警局内部文化吗?”隋昭昭古怪的问,“对女性工作者的私人情感那么好奇做什么?”
“啊?我问出来了吗?”周队讪讪反应过来。
他主要还不是替他那位没长嘴的兄弟着急。
隋昭昭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想的什么,最终只是丢下一句:“放心,我就算是跟狗好也不会跟占巴有点什么的。”
转身就扬长而去了。
纳河的初冬最不好过,白天晚上相差的气温极大。
“你见过占巴了?”这边离基站远,信号不好,徐庄闲一句话说下来话筒里得传来三声杂响。
“见过了。”隋昭昭蹲在保护站门口,寒风吹得她的发丝狂舞。
“看来他的目标真的是那批皮货。”
徐庄闲这话一出,两人都陷入了沉寂。
藏羚羊在远处的矮坡上啃食草茎,暮色低垂,随着冷风刮来一股泥土的气味。
“他这样做付出的代价比收益要大多了。”隋昭昭开口打破寂静,疑问道,“冒这么大险回来收一批动物皮子?”
“所以让他跋山涉水冒着这么大险跑过来的,能是什么呢?”徐庄闲思索。
“还能是什么呢?”隋昭昭啧了一声,“除了他付出那么多年心血建立起来的乐喇寺底下的皮货一条龙中转站,还有什么值得他不远万里来送死?”
“好,我知道了,临京这边我盯着,纳河我会让周队仔细搜查最近几年冒尖的寺庙或者一些新宗教。”徐庄闲是为数不多能够跟上隋昭昭脑回路的人,瞬间就懂了她的意思。
“说起来……”徐庄闲犹豫一瞬,“这一个多月你们都没联系吗?”
他没说名字,但这人两人都心照不宣。
“都说分开了,有什么好联系的。”隋昭昭看着远处的藏羚羊溜着四条腿慢慢的走了过来,伸手在耳后摸了一把。
“开河集团最近的动静可不小,正是关键时刻,他估计也忙得不可开交。”徐庄闲缓缓道,“高层被洗了个遍,骆山河已经被经侦给关进去了,骆老爷子坐那位子上都岌岌可危自身难保。”
——是他的作风。
隋昭昭心想。
毫不留情。
不管什么时候,他似乎都能将理智的利益最大化贯彻到底。
“那占巴这条线估计再打不了开河的注意了。”隋昭昭把话题拉回来。
徐庄闲“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说:“听周队说,你受伤了?”
隋昭昭本来一天脑子转得都没停歇下来过,这会听到徐庄闲这么一问,后腰上才后知后觉的疼了起来,她有些无语:“你非得让我想起来疼两下是不是?”
“怕你到时候一刀插肩膀上都忘了昏过去。”徐庄闲讥讽道,“是让你回纳河这么急功近利的?你懂什么叫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吗?”
“……我回纳河一个多月了。”隋昭昭的手顺着羚羊光亮水滑的脖子滑到了背脊上,她的视线落在藏羚羊黑溜溜的大眼睛上,根本没有回头,却也直到身后的保护站再后一点的那个坡上都是些什么东西,“还没去看过他们呢。”
“我至少得交代点什么,才有脸去给大家上个坟吧。”隋昭昭叹了一口气,鼻尖被夜晚的寒风冻得通红。
传承是一种很难用言语表达出来的东西。
隋昭昭刚来保护站的时候,所有人的年纪都比她大,就连同年只大她四个月的耳朵在保护站的资历都有了四年之久。
站长当时笑呵呵的夸她。
“我看你是个好苗子,要不要留在我们保护站?”
可惜隋昭昭那年那个年龄段啊,正是对一切都不屑一顾骄傲臭屁的年纪,又臭美又自负,自以为把人生路途规划得十分得当。
“我来纳河就是混个实习证明的,等明年还是得回学校深造。”她当时是那么说的,“我要致力于保护环境生态的多样性,研究方向都想好了,就往寒冷地带的动植物生存近况那边走。”
后来,漫天风雪下雪豹妈妈拖着子弹的创口敲响了保护站的门,他们凌晨两点背着武器和救治箱一路跟着一只动物找到了半山腰里幸存着的两只血淋淋的小雪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