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下意识的侧过头把脸贴到骆清河的手掌里,冰凉的五指上生着淡淡的茧,轻轻的摩擦过炙热柔软的唇瓣,像个小动物,又更像个氤氲潋滟的亲吻。
五指为不可见的蜷缩了一下,温热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手臂,跟酒精的感觉是一样的,一瞬间让人的大脑木了一下。
骆清河动作一顿被她蹭了两下,神色自然的又立马收回手,手指微蜷沉声又问:“我是偷鸟的,那你是谁?”
“我是……”隋昭昭站在原地,手腕还捏在骆清河的手里,她的视线停留在黑色的细绳上面晃荡着乳白的兽牙上,上面还留着粗糙而凹凸不平的痕迹,她突然出声,音调平稳,“黑狗。”
她又重复一次:“我是黑狗。”
骆清河看她真是醉得不起,他压下想把人直接扔出去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试图跟醉鬼讲道理:“黑狗是谁?让他来接你。”
“黑狗不是狗!”隋昭昭突然大声道,又渐小,“是狼……是西北狼。”
“狼?”骆清河扬眉,他只在意谁能迅速把这个醉鬼弄出去,“也能来接你吗?”
“对,威风凛凛的西北狼……”隋昭昭根本没听进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尾音近乎微弱,“只有一只……唯一的……一只。”
月光透过没关上窗帘的巨型落地窗,洒在骆清河的身上,顺着修长冷白的脖颈落入浴袍更深陷的地方,她突然顺着力道凑近上前,像一只动物一样用鼻子朝着他的颈侧嗅了两口:“你好香啊。”
“你再这样……”骆清河的语气变得意味不明,目光宛如冰河中央倒映的繁星,“就给我滚出去。”
月色给整个屋子都披上了暧昧的气息。
隋昭昭突然张嘴,坚硬的牙齿紧紧咬到了骆清河的锁骨上。
骆清河轻微的“嘶”了一声,唇瓣柔软温热的触感和牙齿的刺痛感同时产生,他伸手抵住隋昭昭的额头:“你他妈是狗吗?”
她这一下咬得是真的实打实的,像是什么尖锐的物体毫不留情的敲到了锁骨上。
骆清河皱着眉头刚准备用点力把这个耍酒疯的醉鬼挪开,几乎是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了几滴温热的水花落了下来。
像是错觉,骆清河迟疑的用指尖往她脸上蹭了一下,一片沉默的湿润。
咬得紧紧的还打着颤的尖齿总算是松开了,骆清河抬起隋昭昭的脸,泪珠子连成一条透明而奔涌蜿蜒的河流线。
月光映衬出泪水的裹挟中那双支离破碎的眼睛,她好像在看他,眼神又完全没有聚焦,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隋昭昭是个能折腾的人,平日里弄出的动静也不小,这会儿空气中却寂静得连风吹过的声音都能听清,她却死死的咬住颤抖的牙齿,一声不吭,泪水肆无忌惮的落到了下巴、衣领和骆清河的手上,背脊止不住的发抖,像是摇摇欲坠的青松。
片刻,骆清河沉默的放开手,任由隋昭昭低头埋在他浴袍上哭。
抬眸看向破碎的月光,这是他在第一次在同一个人身上看到了极致的快乐和极致的悲伤。
第10章 第十章
“大学生,你来啦?”男人穿着厚重的棉袄,头上顶着一个姜黄色的针织帽,边角都摩开线了,他的脸上带着生于高原长于高原的那种当地人特有的泛红,皮肤坚硬粗糙,像刺不破的铠甲,他露出八颗牙齿笑嘻嘻的嘲笑,“瞧你那样,哭什么?”
他身后是一望无际的银河与平原,星星点点的散在夜空中,让人一瞬忘了时间,只将目光紧紧的贴在这斗转星移的夜幕中。
等到隋昭昭再回过头,好端端的一个少年郎,被血肉糊成了看不清面容的怪物,血淋淋的让人退避三舍,他身边安静的跟着一匹黑白相间的狼,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毫不在意的亲昵的蹭着他的裤脚。
“这次是我赢了,大学生。”他从喉咙底部艰难的发出怪异的音调,他早已经面目全非,但让人平白的感觉到了那双眼睛温和的注视,带着一种神奇的抚慰和平静,“所以你别再回头了。”
“往前走吧,昭儿。”
画面一转,隋昭昭觉得自己总该醒了吧。
无疆的夜色像是打算溺死她的潮水,淹没人的口鼻,等到潮水褪去,黑暗中出现第一抹星光……
那不是星光,那是一声枪响。
长长的枪管冒着白色的烟雾,黑洞洞的枪口被挪开,露出底下一张狰狞着笑容的脸,他的大半张脸都留下了被烧伤的疤痕,一只眼睛遮在头发后面,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占、巴。”
隋昭昭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齿缝挤出他的名字。
“萨拜迪。”他用寮语笑着问候,嘴角扯动牵起结痂凸起的疤痕,每块肌肤都僵硬得可怕,如同坏死的组织重新粘住了他的血肉,嘴唇微动吐出两个怪异的强调,“昭——昭。”
暗色逐渐褪去,隋昭昭逐渐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手腕像是被火灼烧般的疼痛,断裂的骨头重新组合。
宿醉的人意识一旦清醒,嗓子就撕裂般的疼,四肢宛如被碾过一样的酸痛。
她的眼皮上跟黏了一层胶水一样,费了半天功夫才睁开。
深邃的轮廓,苍白的皮肤。
隋昭昭费了半天劲的眼皮又重新紧紧闭上了。
怎么回事,姓骆的难不成是她的第三重噩梦?
半天过去了,隋昭昭又重新睁开眼睛小心翼翼的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已知。
条件一,她昨天晚上喝多酒了。
条件二,这个灰棕调应该是骆清河家。
条件三,她跟骆清河睡在一张床上。
隋昭昭大惊,故事朝着不可置信的方向发展了,她试图把身体从床上挪下来,结果姓骆的睡眠有点过分浅了,她刚偷偷摸摸的溜下床,就看到骆清河睁着眼睛懒洋洋的看着她。
画面跟她昨天追的那部剧里提裤子走人不想负责的渣男,用的是一种表现技巧。
隋昭昭先发制人,挺直腰板理直气壮的指责骆清河:“你怎么趁人之危呢!”
骆清河刚醒,睡眼惺忪的冷哼一声,倒是显得她的指责有多苍白一样。
看到了骆清河家门口的监控,隋昭昭才面无表情道:“八哥鸟要不要,送你了。”
“鸟随主人,要不起。”骆清河坐在沙发上泡了杯咖啡,气定神闲的慢慢喝。
“你为什么不把我扔沙发上呢?”隋昭昭试图为自己找回一点道德。
“你觉得呢?”骆清河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有一部分像腌菜一样还有一点撕裂的痕迹,看得出来揪领子的人力道有多大,他嗤笑一声,“是因为想呵护你吗?”
隋昭昭没话说了:“加个微信吧,浴袍……赔你。”
这是她对自己最后的挽尊了。
逐渐入秋了,临京除了风比平日里大了点,气温还是昂着头高居不下。
“祖宗,你要不还是赶紧回去吧。”王筱竹站在骆清河家门口,对着戴墨镜的女人苦口婆心劝道,“跟你说了,骆哥亲自辟谣的,那女的就是助人为乐的邻居,他两总共都没见过两次。”
上次昙花一现但热度极高的热搜,终究还是让这位在剧组日理万机的大明星刷到了。
女人轻哼一声:“我知道,他连我都看不上,哪里还会看上别的女人。”
“那你还拉着我过来干嘛?”王筱竹夹在这两个祖宗之间感觉有点汗流浃背了。
女人摘下墨镜,明眸皓齿,嫣嫣一笑:“我想来看看他,但是怕他生气。”
“所以你拉我当垫背是吧,展大小姐!”王筱竹咬牙切齿,“你怎么说还是个公众人物,心眼怎么那么歹毒。”
“废话少说,开门。”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展新月从来猜不准骆清河的所有密码。
“你觉得我难道就知道吗?”王筱竹冷笑,“你太小看骆清河的铁石心肠了,他家就没人能进去过……”
话音还没落,门锁“咔哒”一声,被人从里面拧开了。
女人身上还披着骆清河的外套,眸色亮得像是一潭秋水,发丝懒散的搭在肩膀上,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松弛感,支撑着明艳的五官。
展新月脸上的表情骤然裂开了,她又扫到女人身后不远处,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的男人,浴袍的领口大开,锁骨上暧昧的红痕显眼至极。
隋昭昭刚打算开门看看那只罪魁祸首的八哥还在不在院子里,就看到了一大早上站在她门口的老板,以及老板旁边那个表情呆滞的女人。
她有些迟疑的转头:“骆清河,你家来客人了。”
骆清河动作一顿,眉头微蹙:“谁?”
“展新月。”隋昭昭表情严肃,“那个演《我的傲娇女友》的展新月。”
“……”骆清河一边走过来,一边迟疑的扫了隋昭昭两眼。
展新月的表情变得十分僵硬,她微笑着看着隋昭昭:“这位是?”
“邻居。”王筱竹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语气快得有点欲盖弥彰了。
他的视线又扫到了骆清河锁骨上的咬痕,瞬间大惊失色的又接上后面那个大喘气的语气词:“……吗?”
“你们来干嘛?”骆清河靠在门边,摆明了一副懒得招待客人的样子,“今天不是周末?”
“王筱竹说他找你有点事。”展新月把锅摔到王筱竹身上,又看着隋昭昭,“你好,我是展新月,清河的青梅竹马,请问你是?”
隋昭昭总觉得气氛怪怪的,眨眨眼好像懂了点什么又没完全懂:“我是他邻居,过来找鸟的。”
“徐二!”
黑八哥颠颠的展翅飞了过来,落到隋昭昭的肩膀上。
隋昭昭转身溜走:“不好意思哈,蠢鸟老爱瞎飞,你们聊。”
展新月的视线落在隋昭昭的背影上,眉头微蹙。
这个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骆清河一眼就看出这两人的无所事事,皱着眉头不耐烦道:“什么事,说完赶紧滚,我不加班。”
“……什么事呢。”王筱竹疯狂的朝展新月使眼色,那人收回盯着隋昭昭的视线,沉默着表示不接收。
骆清河的手机发出一声震动,他一边按开消息,一边懒洋洋的赶客:“你们要是实在闲得发慌……”
刚刚通过的好友发来的新消息。
隋昭昭:邻居,能帮我要个展新月的签名吗?
隋昭昭:扭捏.jpg
骆清河回得很快:不能。
停顿几秒后,他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接道:“……就进来做个客吧。”
“好勒,我们马上就滚。”王筱竹话已经放出去了,才感觉到哪里不对,瞬间大惊,“啊?上哪做客?”
他的震惊还没结束,展新月已经大喜过望,抬腿就跨进门了:“好呀,这还是第一次来你家做客呢。”
骆清河十分敷衍的冲了两杯速溶咖啡,跟他手上那杯香气四溢的手磨咖啡看起来就是两种档次,然后在王筱竹惊恐的目光中抽出一本书,打开目录页撂在展新月面前:“签个名。”
“你终于打算跟我合作了?”展新月高高兴兴的拿着笔在目录页上签上名字,“这是你的新书吧,拍电影准备找本小姐当女主角?”
“这本没有女主角。”骆清河收回书,坐在沙发上,“送人的。”
“送谁?”展新月停顿一下,装作不在意的笑道,“你可不像是会送礼的人。”
从前展新月不敢多过问骆清河的事,她跟这人从小就认识,太懂他有多讨厌麻烦,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突然在他家看到别的人,第一次出现一种名为女人直觉的东西。
骆清河抬眸看着她,眼睛里没什么波动,冷冷清清的一如既往,但展新月就是莫名的恐慌,她突然站起来,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清河,你知道的,我们两家有婚约的。”
听到她说这句话,王筱竹先吓了一跳。
“展新月,你是来对我指手画脚的?”骆清河说话毫不客气,他懒散的靠着沙发。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展新月移开视线,“我爸有点想你了,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能一块吃个饭。”
“没空。”骆清河轻笑一声,声线都变得温和起来,但是眼底却一如深潭一样幽冷,“可能骆山河更有时间,你说呢?”
他说到这里,展新月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你知道了……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没关系,替我转告展叔叔,我会找时间拜访他的。”骆清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疾不徐的,可是却有一股凉意从展新月的背脊处一直延伸到后脑,让人不寒而栗。
王筱竹看着展新月失魂落魄的走出大门,半晌才转过头问:“什么意思,展家打算投靠骆山河了?”
“会迂回的又不是只有你那废物哥哥。”骆清河抱胸靠在沙发上,“墙头草我是不要的,送给骆山河吧。”
“没那么简单吧。”王筱竹嘴角一抽,这人他再熟悉不过了,睚眦必报,不可能发大善心把花功夫培育起来的东西拱手让人的,“除非大厦将倾,你不但想明哲保身,还准备坑他一笔吧?”
骆清河对他的智商不是很放心,懒得多费口舌解释。
“你跟隋昭昭咋回事,自己招了吧,你俩搞什么东西呢?”王筱竹瞬间回到主题,不堪其忧,“我真没想到你这种人眼高于顶的人,竟然也有看上谁的一天。”
“你去问她。”骆清河瞥他一眼。
“什么意思?”
“怎么不是她对我心有不轨?”骆清河冷笑。
“你们昨天不还是两看相厌吗?”
“两看相厌会半夜三更敲别人家门?”
“……贵小区玩的可真花。”王筱竹嘴角的抽搐就没停下来过,“下周末林警官邀请你过去搞个讲座,好像跟盗猎有关,你准备一下不?”
“下周再说。”
第11章 十一章
骆清河:不能。
隋昭昭要签名以失败告终,遗憾的把四处翻墙的黑八哥训了一顿:“以后再翻墙跑到那小气鬼家里,我真的要揍你了。”
黑不溜秋的脑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瞅着她,看不出来这玩意是听懂没听懂。
隋昭昭只能一怒之下又怒了一下,苦口婆心道:“外面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跟你都是假玩,知道吗?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你这都pua上徐二了?”一声戏谑的笑声。
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靠在她家铁门旁边,不知道等了多久,看着她直笑。
“白医生,你怎么在这?”
隋昭昭干咳两声放下手臂,立在她食指上的八哥立刻展翅飞到了白医生肩膀上,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颊。
“信封又寄了不少到医院去了,正好路过拿来给你。”白医生是个长相普通的女人,但她身上有一种被知识和岁月沉淀下来的知性美,柔和得仿佛一滩平静无波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