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照辉的转业申请正式批下来了。那天晚上直到十点多,玉芬见人还没回来,有点着急,她跟晓青分头去找,玉芬猜测他可能又去谁家喝酒或玩牌去了。晓青听完就去了赵武家,但是人不在。
在黑漆漆的街道上走着走着,晓青心里突然难受起来。她觉得周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包围着她,这个压力让她不知所措,让她感同身受的觉得,自己也像正在失去着什么。拐弯的胡同角,她看到玉芬正在跟一个男人说话,那男人的背影不是照辉,晓青走进他们,玉芬马上走过来了,并且一只手拉着她往回家的方向走。晓青问那人是谁呀,玉芬说一个街坊。然后玉芬问人找到了吗,晓青摇头。然后晓青突然想起来,她让玉芬先回家,自己拐出几条胡同,来到湖边。
湖面静悄悄,分不清是灰色还是青色的水纹一层一层的,辉哥也没来这里。晓青喘会气,坐在石头上,望着湖面,回想着最后一次,他们在这个湖边说过的话……
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她后来打了辉哥一巴掌,她惊奇的发现,此时,她已经不记得了……她揉着太阳穴,揉着睛明穴的位置……无论如何,她也想不起来了。
恢复记忆后的晓青,正在逐渐淡忘失忆时候发生过的事儿。
但是,在这个湖边,她仍然还有太多的回忆是她没忘记的,那些美好的,甜蜜的,激动的时刻,都跟这里有关。她试着想,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离开了,这些回忆也许就能让自己度过余生吧。
她曾经很多次的幻象过自己嫁给照辉时是什么样子,但是那天,天意弄人的那天,她执着的要留在陆家的那天夜里,她一宿都没合眼,完完全全清醒的感受着辉哥与别的女人同床共枕的滋味儿。她感觉自己的心,要疼到麻木了,但是她什么也做不了,仿佛一直属于自己的说不清的东西,正从身体里,骨头里,慢慢抽离。
她曾经很多次的幻象过自己嫁给照辉时是什么样子,但是那天,天意弄人的那天,她执着的要留在陆家的那天夜里,她一宿都没合眼,完完全全清醒的感受着辉哥与别的女人同床共枕的滋味儿。她感觉自己的心,要疼到麻木了,但是她什么也做不了,仿佛一直属于自己的说不清的东西,正从身体里,骨头里,慢慢抽离。
晓青想,真正让辉哥脱下军装的时刻,他也是这种感觉吧。
晓青离开后,照辉从树后边走出来,独自又在湖边呆很久才回去。
服装店里原本四个员工缩减到了三个,因为晓青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的活。老板是广东潮汕人,双眼中透着一股子的精明劲儿,她把那个最爱偷懒的姑娘辞掉后,跟晓青说给她涨两成工钱,另外加饭补和车费补助,要求她晚上工作到九点,因为六点之后老板可以回家,老板想让晓青晚上这三小时帮她看店,她觉得这个姑娘让她放心。晓青问不要涨工钱可以解决住宿的地儿吗。老板告诉她提供不了,实在有困难可以在店里打一两次地铺,但是不能常住。晓青犹豫着点点头,老板操着一口的南方腔又补一句:“你也看到我们这个店本来就不大,仓库放个椅子的地方都挤不出的,我从来不允许员工住店里,万一出点什么事情我不好负责的……希望你谅解哈。”
晚上下班九点半到家,晓青回来的晚,而照辉有时候回来的更晚。自从他跟着陈庆一起跑生意之后,变得忙忙碌碌,起早贪黑。玉芬觉着照辉比从前上进了,知道挣钱了,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理儿了,玉芬很欣慰,而且,晓青第一个月发的工资就给她了,让她当做家里的生活费,这使得玉芬心里高兴却也有点惭愧,她觉得大家都在外面忙自己做家里吃闲饭心里过意不去。但同时她也发现了一件事,就是每周晓青休息的那天,照辉总是很早就回来,甚至有几次大半天都在家。玉芬为此揶揄他:“这晓青要是不休息,我都见不着你人影!”
“天天晚上躺一床上睡觉,这还叫见不着人影?”
“你回来我早就睡了,有时候我还没醒你就走了。”
“可不嘛,我现在是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那有什么辙,得努力挣钱那,要不然天天大眼瞪小眼,钱能自己跑你兜里来?”
晚饭后玉芬送叮当回去,晓青收拾完,过来问他转业后做生意还习惯吗。照辉坐台阶上抽着烟,眼睛盯着远处:“就那样吧,天天忙的脚后跟超前什么也顾不过来。”
“注意身体,别太拼命了。”
照辉回过神瞅着她,盯着她,复杂的眼波中带着点落寞。
“大庆哥说你是活干的越来越多,饭吃的越来越少,如果在外面吃不习惯,我每天早起来会儿多做点饭,给你带着白天吃。”
照辉的两腮深深凹进去一下,一根烟抽完被踩灭,不再看晓青,但突然很无奈的想:自己娶的是林玉芬,而她,却操着媳妇儿该操的心,干着媳妇儿该干的事儿。
“真她妈的这叫什么事儿啊……”照辉回想起晓青拉着他的袖子,让他不要结婚那一刻,他妈逼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心软。
晓青没有听清他那句嘟囔,问他说了什么。照辉声音大一点:“我说,你是不是观音菩萨转世啊!”照辉理解不了晓青的做法,也开始怀疑她已经不是正常人的思维了,也或许她对自己已经没什么了,就像从前一样,大方、坦然的看着自己搂着别的女人睡觉,还能笑嘻嘻的鞍前马后伺候你。
晓青笑而不语。
照辉又仰望夜空,而后转了思维,凄凉的,慢慢的说:“以前在部队,没怎么去社会上接触过,下海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的!……你是不是也一直觉得我挺没用的?嗯?你跟这儿呆了七八年,咱家生活水平一点进步都没有,是不是觉着辉哥没用?”
晓青义正言辞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辉哥,你是个军人,你有你的责任和使命,而这些,别人挣再多钱都不会有。”
照辉觉着,这丫头又在给他灌迷魂汤了,他的意志自动抗拒这些,但是情感上,心里,却抵挡不住。可是冷酷的事实告诉他,已经不可能跟她再有什么特殊关系了。于是他没再搭理晓青,自己回了屋。
看见床上双人被褥、两个枕头,他突然暴躁的把床上所有东西都胡撸到地上,甚至小茶桌上的东西也全被扒拉掉地,照辉喘着气,站在凌乱中,感觉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隔着窗户,眼睛盯着东厢房晓青屋子那个方向,那里面的灯光,让他更加焦躁,心烦意乱,甚至无法释怀的只想暴力释放出来,于是他带着越来越上升的怒气,走到晓青屋前,一脚踹开门,晓青茫然看着他,照辉站在门口停下了,就那么站着,站了半天,然后他转身走出了大门……
接下来的几天,照辉更是早出晚归的厉害,有时候在家里碰见晓青,也不搭理她,很少跟她对视,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不再是那个风趣幽默、每天神侃胡聊的陆照辉。和玉芬说话也一种爱答不理的样儿,但只要晓青在场,他会主动跟玉芬聊几句,或做些亲密一点的动作。如果不凑巧,一起同桌吃饭,晓青开口说话时候,照辉马上闭嘴低头,摆出一副很不耐烦的模样。
玉芬因为晓青托她们老板帮铃铛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而格外高兴,那天的晚饭都没让晓青插手做,说是要感谢晓青的帮忙。晓青说铃铛就是她妹妹,没有什么感谢不感谢的。吃饭时候玉芬问晓青她们的服装店生意好不好,夸她们老板人不错。晓青说老板每个月给她的奖金是最多的,偶尔让她加班也都给了补助。玉芬看一眼照辉,眼神又落回到晓青身上,她说如果晚上下班太晚,一个女孩回来要注意点,不然让……玉芬提议让照辉有空的时候骑摩托车接她下班,一起回来安全。晓青马上盯着照辉看,但他毫无反应,也不搭理她们,更不对她们的谈话做出什么表态。
玉芬因为晓青托她们老板帮铃铛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而格外高兴,那天的晚饭都没让晓青插手做,说是要感谢晓青的帮忙。晓青说铃铛就是她妹妹,没有什么感谢不感谢的。吃饭时候玉芬问晓青她们的服装店生意好不好,夸她们老板人不错。晓青说老板每个月给她的奖金是最多的,偶尔让她加班也都给了补助。玉芬看一眼照辉,眼神又落回到晓青身上,她说如果晚上下班太晚,一个女孩回来要注意点,不然让……玉芬提议让照辉有空的时候骑摩托车接她下班,一起回来安全。晓青马上盯着照辉看,但他毫无反应,也不搭理她们,更不对她们的谈话做出什么表态。
一个礼拜休息一天,晓青早上在家里大扫除,一顿收拾之后,带着玉芬去大街上的理发店做头发,晓青跟她形容她们店里的女顾客谁的发型什么样,告诉她现在流行什么,然后又跟理发师交流一凡,结果成品就是玉芬烫了一个当下很时髦的卷发,整个人立刻显得年轻了好几岁。玉芬回来一路挽着晓青的胳膊,感慨:说要是有她这样贴心的闺女就好了……
晓青低头没说话,眼睛看着地面上不知道谁踢过来的一个易拉罐。
有人拦住了她们的路。
“玉芬姨,我老叔让我问问你……”是李大天的侄子,“你欠他的钱什么时候还啊,还能不能还啊,预备着怎么还啊?……”李大天的侄子看着晓青瞪过去的眼神马上闪烁一下,这丫头曾经踢过他。
玉芬:“告诉你老叔,欠他的钱一分不会少给他,过几天我自己去找他!”
“成,寡妇改嫁,腰板就是比以前硬实了……”
这个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学着胡同里那几个痞子走道的样儿,拽拽的往前走远了。晓青问玉芬为什么欠李大天的钱。玉芬说上次叮当做手术,手术费凑不齐,开始跟照辉借的,但她知道照辉也不富裕,后来碰巧让李大天知道了,李大天主动借给她钱,她就要了。
两人回来之后,晓青让玉芬进到自己的屋里,问她总共多少,玉芬说一万五。晓青想了想,琢磨着,玉芬本来想说别让她告诉照辉,没想晓青却先一步说:“林姨,欠李大天钱这事别跟辉哥说,他一直跟李大天不对付,上次因为你,你不知道,差点要拿刀宰了那个姓李的……”玉芬吃惊了,她从来不知道这些。晓青:“钱的事儿我来想办法,我有个存折,是陶化年以前给的,但是着火被烧了,明天我请半天假,去银行挂失,然后就能取到钱了……”
玉芬:“丫头,你为什么这么帮我?……”“咱们是一家人啊。”玉芬想了想:“我知道你对辉子还有感情,咱们都是女人,从你的眼神儿里我就能看出来。”
“林姨,你别多心了,现在辉哥心里对我没什么了,我们俩再也不可能了……林姨,从以前,最开始,一直是我喜欢他,我主动对他好,他才勉强接受我的,在辉哥的心里,他最喜欢的女人肯定不是我,林姨,我记得有天晚上吃饭,小海在饭桌上说看见你跟李大天在一起的事儿,辉哥当时气得用手里的筷子把盘子砸豁一个口,他对你一直很在意,所以才生气,那是嫉妒,对吗林姨?”
玉芬:“……”
“但是辉哥从来没对我这样过,甚至看到我跟别的男孩在一起,他也没有这样过……”
玉芬:“傻丫头……”
“林姨,我想问你一个事儿……当初提结婚,是辉哥向你提的吗?”
玉芬点点头。
晓青不再说话,低头坐在床边,不经意的用手指捻着床单,捻出来一道一道褶。
一趟货送完,照辉在小仓库门外休息,陈庆过来拿着一张表格给他看,并小声在他耳边说:“瞧见没有,这就是刘总下游的这批经销商的名单,全在这儿呢你看看,这上面都有联系电话,哎辉哥,你想想,咱们要是把这些人都撬过来,咱直接给他们供货,咱哥俩儿就发了!”
“你哪儿弄的?偷的?”
“不是,它……那个什么,不小心从刘总包里掉出来的……”
“那就还给人家,刘总是咱客户,你能干这缺德事儿?”
“这怎么叫缺德啊!这叫兵不厌诈,你扛过枪,你读过孙子兵法吧,哎,商场如战场,在生意场上你算计我我算计他是常事儿。”
“那也不成,把纸拿来!”照辉跟他抢,但是陈庆躲的快,照辉说:“你要这样你自己干吧,我不跟你干了。” 陈庆拗不过他:“得得得,我给他去!……整个儿一大傻帽……”陈庆走远,最后嘟囔他那句,照辉没听见,晓青却听见了。她从银行办完事,第一次来他们干活的地方。陈庆见着晓青乐得合不拢嘴,给她搬了把椅子出来,还问晓青渴不渴。晓青随手拎起来墙根的水杯说:“这是辉哥的吧?”“啊,是他的。”晓青拧开盖儿喝了两口茶水,陈庆冷眼儿看看照辉,转脸对着晓青又笑了:“嗨茶都凉了,我这有饮料……”“不用了大庆哥。”晓青见照辉没过来,去仓库里忙去了,她跟陈庆聊了几句,随后也进了仓库。
“干嘛来了不上班去?”
“上午在外面办事,下午回去上班。”晓青跟在照辉身后,帮着他把不用的空箱子折叠起来,冷不丁问一句:“辉哥,你现在就这么不待见我?”照辉停下来,被问的不知所措,看着她的那双眼,慌乱的闪烁几下。晓青不经意做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但即刻,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微笑。
“上午在外面办事,下午回去上班。”晓青跟在照辉身后,帮着他把不用的空箱子折叠起来,冷不丁问一句:“辉哥,你现在就这么不待见我?”照辉停下来,被问的不知所措,看着她的那双眼,慌乱的闪烁几下。晓青不经意做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但即刻,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微笑。
照辉绷起脸,叹口气,没说话。
晓青把铝皮饭盒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今天早上我五点就起床了,给你做的饭你都没带。”
照辉皱着眉:“谁说让你做饭了,大清早的在厨房里折腾,你睡不着也不让别人睡?就我那屋离厨房近……”
晓青盯着饭盒沉默了,她垂下眼皮儿,双手插进裤兜,默不作声的静止在这个十多平米堆满货的小仓库里。
她知道她不应该生气,辉哥以前不就这样么,但是突然心里憋着的一股火,前所未有的,就腾的往上蹿了出来。但即便心里多少火,她毕竟是陆晓青……晓青泯着嘴,用胳膊肘把照辉身旁的一摞空箱子顶倒。“哗啦”几下,四五个箱子东倒西歪。
“唉看着点儿!”照辉以为她是不小心的,转过身来收拾,把箱子码好之后见晓青还杵在那,而且还背过身儿去了!照辉心里七上八下,过去拽她胳膊肘,晓青没动。照辉:“干嘛呢?喂……”这时候陈庆在仓库外面喊晓青,叫她一块吃中午饭,晓青转过身出去,照辉忙拉住她,低声说:“喂……”“……”照辉欲言又止了。“先吃饭吧。”晓青猜不到他想说什么,也许有些话不说出来更好。
陈庆把她拉远一些,说:“他这么对你,你还给他送饭?!……”晓青笑一下不说话。
陈庆歪着嘴不怀好意的乐着说:“唉晓青,哥替你整整他怎么样……咱俩跟这儿亲嘴,保准把他鼻子气歪喽……”
晓青嗔他一眼,随后说:“大庆哥,我知道你机灵,脑瓜比辉哥好使,但是你们自己做生意,我觉着诚信这个是挺重要的,辉哥向来不会干投机取巧的事儿,你也别这样了成么,我相信,你们以后会因为今天的厚道挣着大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