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东汉]我有母后——星辉映川【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20 14:43:28

  朝臣、宦官和外戚斗争,损伤的都是大汉的根基啊!大汉都这么艰难了,还是不要折腾了。
  “你说,袁敞他爹做司徒,自己做司空,他们家下一代下下一代会不会也有人做三公?”刘隆抬头问江平。
  江平闻言一愣,想起了朝野对汝南袁氏的评价以及袁氏声名鹊起的小一辈,斟酌道:“我听闻袁司空的侄子袁汤才华斐然,侄孙袁隗天资过人,又与马校书郎的次女结亲,过了年就要成亲。”
  “他们家子嗣繁茂,家教极好,各个明晓经文。”江平又补充道。
  “若他们世世都做三公,想必啊……袁家会成为一个庞然大物。”刘隆不否定在朝廷担任要职的袁氏子弟为天下做出的贡献。
  但是如果不能遏止这种趋势,这天下将会变成世家的天下,而非天下人的天下。
  想到此处,刘隆起身去后殿找母后商议。寒冬的太阳落得早,又冷又黑,这个时间众人都入睡了,但邓绥正和马秋练吃饭。
  “隆儿,你怎么来了?”再过两刻钟就是刘隆的睡觉时间,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邓绥心中疑惑,面上问:“饿不饿?”
  刘隆看了一眼母后的饭菜,说:“我也要一碗石发肉羹。”石发是一种海藻,吃起来像裙带菜,沿海郡国上贡过来的,与肉同炖,滋味鲜美。
  宫女端过来,刘隆坐下慢慢吃起来。他最近长身体,饿得快,吃得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比母后高啊。
  吃完饭,邓绥把马秋练打发走,又让其他人退下,问刘隆说:“隆儿,你有什么事情?”刘隆闻言,说了起来。
  听到刘隆提起袁敞,邓绥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继续听下去,她发现刘隆对袁氏的态度似乎不满意,更加迷茫了。
  邓绥虽未经历过先帝夺权的事情,但也有所耳闻。皇帝与太后不管以前如何融洽,但终究都会走向争权夺利,比如宣太后与秦昭襄王。
  但是,现在皇帝尚幼手段不成熟,邓绥是绝不会放权的。
  这袁敞对皇帝忠心,对邓氏不满。按理来说,应当是隆儿拉拢的对象,隆儿为什么对他不满
  意呢。
  刘隆让母后坐下来,又让陆离在旁边放了一个炭盆。他拿笔在一张纸上边说边画:“母后,袁安是司徒,袁敞是司空,如袁家小辈有才能卓越的人,你会继续使其为三公吗?”
  邓绥点头说:“朝堂举贤任能,若他们的子弟真有才能,命其为三公未尝不可。”
  刘隆又道:“三公皆有征辟掾属的权力。母后,我们试想一下,一个家族子孙繁茂,连出三代三公,当然他们的族人不止有三公,而且还有郡国二千石。”
  “三公征辟,郡国二千石举荐孝廉茂才,这些被征辟举荐的人对他的故主是什么感情?朝为田舍郎,暮登朝堂,飞黄腾达,天翻地覆。想必是万死酬谢举荐之恩。”
  邓绥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刘隆的眼睛在烛光的映照下格外明亮。
  他继续道:“若加上这家族名声极好有社会声望,朝堂之上遍布门生故吏,这样的家族啊……”
  邓绥突然想起了西汉末年的王莽,下意识地说出声:“王莽……”
  刘隆又摇头,说:“这样的家族在乡野之中拥有良田万顷,部曲宾客奴婢无数;在士林,凭借学问和人品,姑且说人品吧,具有巨大的声望;在朝堂,占据要津,门生故吏遍布朝廷。”
  邓绥跟上刘隆的思路,说:“这样发展起来的世家会有很多。”
  刘隆点一点头,道:“世家兴起,就会有土地兼并。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这些人凭借个人声望,掌控社会舆论,他们说某人好某人不好也好,说某人品性欠佳某人即使品性皆好也会是不好。再者,这些人的门生子弟位列朝堂占据官位,哪还有其他人的立足之地?”
  “儿只怕不出百年,大汉即使不亡,也是名存实亡。”刘隆最后总结道。
  邓绥听完,抬头注视着刘隆,刘隆坦然回视。
  邓绥突然笑起来,伸手抚摸着刘隆的头,笑问:“我儿远见卓识,难道是天上的神仙转世能看过去未来?”
  刘隆默然,过了一会儿,道:“不是。神仙来历劫,也不会选择大汉这个多灾多难的地方。”只有他这个倒霉蛋过来了。
  邓绥突然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生活这片土地上的百姓都在饱受煎熬,怎么会有神仙来这里呢?
  “若有神仙转世,最可能的是母后。”刘隆又加了一句。
  邓绥笑着摇头,深吸一口气,说:“隆儿刚才所言,并非出自危言耸听,确实有几分道理。”
  “造成隆儿口中局面,关键有两点,一点是选官制度,一点是学识。征辟举荐让官吏互为援引结成党派,手握权力;学识让朝廷只能从这些人中选官。”
  刘隆闻言点头,母后确实抓住了重点。邓绥抬头看向刘隆,此时她完全将刘隆看作了成年人。
  邓绥双手十指交握,往外拉了拉,道:“这几乎是一个死结啊。官吏在有学识的人中选拔,而有学识的人通常是官吏的宗亲故旧。”
  刘隆不认同母后的意见,说:“母后,儿觉得死结不在这里。”
  “那在哪里?”
  刘隆说:“五经已经校验印刷发往各郡国,上面有名家注释,那些大世家不能再垄断学识。咱们以后还会印律史、诸子百家、名家词赋、天文算数等等。”
  “把举荐征辟变成实打实的考核,考核朝廷需要的技能,以文取人。只要通过初级考核,就能继续往上考,直到获取授官的资格。这些人完全靠自己能力考上来,不依赖某人举荐或征辟,自然没有利益关系。”
  “但是……”
  刘隆的脸垮下来:“大汉太穷啦,有钱有闲能读书学经的还是这群人啊!”
  邓绥听着听着,突然豁然开朗,原来如此,还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打开死结,进入另一番天地。
  邓绥又笑起来,脸上露出意气风发的神情,拍拍刘隆的肩膀,说:“你还有母后呢。”
  刘隆问:“母后,你真能解开这个死结吗?”
  邓绥嘴角弯起:“母后做不完,不是还有隆儿?隆儿已经在继续做了。”
  刘隆此刻充满了信心,但想到天灾,又泄气了:“天灾一天不到头,这事就不能奏效。百姓有钱了,才能读书习字啊。”
  ”慢慢来,不急,我做不到,有隆儿,隆儿做不到,还有隆儿的孩子。隆儿,你翻了年就十二岁,先帝十三岁时掖庭就开始选妃嫔了……”
  邓绥感慨:“隆儿长大了啊!”
  刘隆猝不及防地听到催婚,头皮发麻:“不要,太早!”邓绥闻言,大笑起来。
第58章
  太可怕了!
  刘隆几乎落荒而逃。
  他才十岁,即便翻了年虚岁也才十二,而不是二十啊。即便是二十,也没有达到法定结婚年龄呀。
  刘隆在前面跑,江平在后面追。
  “圣上慢点,圣上慢点!”
  刘隆回到前殿才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江平一脸焦虑地悄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隆如临大敌地说:“母后说先帝十三岁时,掖庭进了嫔妃。”
  原来这事啊。
  江平听完,打量一下还未到自己肩膀高的小皇帝,动了动嘴,笑说:“圣上,以后多用些骨头汤。”
  虽然刘隆脸上的孩子气不多,但面容稚嫩,个子又不高,怎么看还是个孩子啊。
  刘隆突然明白了江平未尽的意思,握拳锤了下江平的胳膊,道:“乱想什么呢?朕会长得很高,比你还高。”说着说着,刘隆自己就笑起来。
  江平也跟着笑起来,将人送到殿内,催他赶紧洗漱睡觉。刘隆忙完,躺在床上,想起刚才与母后所言,顿感尴尬,但并不后悔。
  世家之事,看起来很遥远,但稍加懈怠,一旦形成世家,至少要用二三百年的时间去消化湮没。
  秦末陈胜就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到了魏晋南北朝就退化成“公门有公,卿门有卿”的局面,不能不让人唏嘘。
  撕开魏晋风流的表象,就会发现下层百姓的痛苦与煎熬,无论是没有人身自由的部曲奴婢,还是朝不保夕的自由编户。
  世家大族几乎将世间的美好都撷去了,高官厚禄、锦绣绮罗、肥美甘脂、仰慕钦羡……
  百姓能落下什么呢?或许只有涸辙之鲋相濡以沫的温暖吧。
  东汉是世家大族发展的滥觞,刘隆既然知道了,那就必须要做出努力。
  他蓦地坐起来,江平被惊了一下也跟着起身,问:“圣上,你要起夜吗?”
  刘隆摇摇头,说:“我要写一些东西。”
  江平闻言起身点灯,刘隆披着大氅,抓着铜扭把砚台打开,里面墨汁凝涩。
  江平伸手就要去研墨,刘隆阻止了他:“只写几个字,不必费力。”
  摊开一张白纸,刘隆在上面写下“世家大族世卿世禄”八个字,仔细吹干,细心地折叠起来。
  刘隆让江平把红漆匣子拿下来,自己将这张纸放在匣子里。江平将匣子锁上,重新放到柜子上。
  灯又灭了。
  刘隆躺下正要入睡,江平突然问了一句:“圣上,值得吗?”
  江平的耳力极好,刚才皇帝与皇太后的谈话他听了七八成,自然明白皇帝写下这几字的意思。
  刘隆一愣,随后明白江平说的是什么,说:“总有人要去做吧,而且如果是我去做,事半功倍。”
  江平沉默了一下,说:“我会永远跟着圣上的。”
  刘隆听到这里,心中一暖,寒夜和黑暗带来的孤独和寂寥一扫而空,侧身转头对着江平的方向,道:“我比你小,你要活得长一些。”
  “嗯。”江平重重道:“睡吧,不然圣上以后会长不高的。”
  “哦……”
  前殿的灯,暗复明,明又暗。
  后殿,邓绥在刘隆走后,内心依然在激荡。她没有想到隆儿的眼光竟然如此的敏锐和长远,更难得的是他心地仁善。
  大汉何其有幸!
  邓绥不是两位帝皇之间过渡的工具人,也不愿意做工具人。如今在政坛拨弄风云这么久,邓绥也有自己的政治抱负。
  这一刻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遥远,邓绥仿佛透过时间的长河,看到河那头依然有自己的痕迹。
  她的心中充满了激动兴奋和豪情壮志,辗转反侧,久久不能睡着。
  “陛下,你要喝水吗?”帐外陆离的声音传来。
  “不用,我要睡了,你也要早点休息。”邓绥平躺,睁着眼睛看帐顶。陆离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外面渐渐归寂静,北风的声音格外清晰起来,呼啸地吹着。
  旧年过去,新年到来。
  正月和二月正是农闲的季节,野草因为天寒尚未长出,宿麦享着冬雪的润泽,慢慢积蓄着力量。
  这两个月也是征发青壮服徭役的时节,修理旧渠,开挖新渠,为这一季的夏禾丰收做准备。
  广袤的土地尚未完全复苏,上面的百姓已经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
  君王失德,天降灾异;君王有德,天降祥瑞。朝廷竟然罕见地收了一份报告祥瑞的奏表。
  青州东平国东平陆县,发现一株连理木!
  当地官吏抱着激动的心情将此事写成奏表,洋洋洒洒肆意汪洋几千言,但是刘隆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祥瑞的气象来。
  两棵枝干长在一起的树木,有什么奇怪吗?东汉不是已经有了嫁接的技术吗?
  他吃的烤梨就是嫁接结的果子啊。
  就这?
  刘隆的脸上露出十分疑惑的表情,人家的祥瑞都是麒麟(长颈鹿),他的祥瑞就是两株不会结果子的树木。
  虽然没有攀比的意思,但因为偶然现象枝干相连的树木是可以被叫做祥瑞的吗?
  邓绥阅览奏表的时候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看完后笑容立马收敛起来,板着脸对刘隆说:“先帝在时也曾收到郡国上报的祥瑞,只是先帝认为自己德行不够,故将祥瑞藏起没有示人。”
  “不,不,不,这枝干相连的树木和祥瑞有什么关系吗?”刘隆见母后竟然真的将连理枝当做祥瑞,十分不解,大为震撼。
  邓绥说:“书上记载,连理枝确实为祥瑞。”
  刘隆不知道的是,祥瑞是两汉的特色,两汉之间的新莽最为泛滥。这祥瑞还分三六九等,像连理木这种祥瑞只能算是下瑞,最低级的那种,约等于安慰奖。
  刘隆对此敬谢不敏,连忙摇头说:“连理木随便就能炮制,君王做得好不好,百姓最有资格评价。这等祥瑞,还是算了。”
  “若真有祥瑞,我希望是嘉禾嘉果,这些都是良种,可以果腹。或者祥瑞是人才也可以呀。大汉出一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才,这可比什么龙凤麒麟都好。”
  邓绥听刘隆连珠炮似的说完,心中一动,嘴里重复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她手上将祥瑞的奏表随意推到了一边,连续重复念叨。
  刘隆看到此处,忍不住笑出来。刚才母后还对这份奏章十分爱惜,现在她眼里这份奏表变得一文不名起来。
  邓绥回过神,瞥了刘隆一眼,刘隆赶忙正襟危坐。邓绥又将奏章拿回来,在上面写下批语。
  刘隆探头去看,邓绥伸出
  左手将他的头挡住,只看见了“贤才”“百姓”几个字。
  “坐好。”邓绥批完将奏章放到一边。
  刘隆闻言赶忙坐好,说:“母后,其实这些祥瑞都是骗人的,千秋万年之后,谁还记得什么祥瑞?大家都是看史书了。”
  “做得好,史官不吝赞美;做得不好,即便刀搁在史官脖子上,他也不会改成溢美之词。哦,即使改了,也是春秋笔法,鸡贼得很,骗骗大傻子而已。”刘隆想起了前世刷到的历史小视频,颇有心得体会地对母后说。
  邓绥听了,转头看向角落,突然问:“你们史官是这样写史吗?”
  刘隆闻言一顿,忘了自己身边除了睡觉外都有史官跟着,母后身边也跟得有史官。这史官练就了一身缩小存在感的本领,以至于刘隆经常忘记他们的存在。
  史官听见皇太后发话,战战兢兢走出来,硬着头皮说:“史官记史理当秉笔直书,不敢辜负先人教诲。”
  邓绥颔首让他回去继续记史。史官赶忙将刚才未记完的话,继续记下来,这可是皇帝有自知之明的好题材。
  虽然皇帝骂了他们鸡贼,但史官仍然十分开心,他们就是皇帝口中刚直公正公平之人,连斧刃加身都不改其志呢。
  三月,花草树木猛然一下子爆发了,放眼望去都是浓浓浅浅的绿,花也极尽妍态,天空中飘着雨丝,朦胧中带着一丝梦幻。
  北宫就笼罩在雨幕下,多了几分江南杏花春雨的婉约。
  刘隆站在台基上扶着栏杆,雨丝飘到他的脸上,润润的。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没仔细观赏春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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