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雪正在车中等候,见萧映绾归来得似乎太早,问发生了什么事。
萧映绾随意应和,摇摇头道,“无事。”
很快到了江府,萧映绾本能地直觉,江遇他真的很生气,只是不知会如何处置今日之事。
到了下了马车,江遇拉着萧映绾直奔沁香阁,到了沁香阁,他一脚踹开门,屋内正有小丫头们在洒扫。
江遇一吼,“都出去。”
惊得小丫头们纷纷出去。
江遇一把将萧映绾撩在椅上,萧映绾看见江遇的眼中是极致的愤怒。
“萧映绾,你觉得你可以左右我的决定!”
萧映绾有些委屈,她咬住唇不让眼泪落下来。“我没有。”
江遇伸手抓住她的领口,“好啊,你若是顾及他,你大可以和离再嫁,与他双宿双飞。”
江家有祖训不得休妻,可是萧映绾从未提出与他和离留在江家,不过是因为江遇,江遇是他唯一的念想啊。
“江遇,我真的没有,我只是...”
“怎么,你委屈吗,你无辜吗?你不是很在意陆韫吗,我难道说得不对吗?”江遇已经气急。
“江遇,你怎会这般误解我?”萧映绾微微哽咽,眼泪在眼眶打转。
江遇看着萧映绾的双眼,情绪冷静了一刻。
“萧映绾不是喜欢我吗,心悦我吗,那你就证明给我看。”
萧映绾看着江遇离去的背影,泪水终于模糊了双眼。
她滑落在地上,埋着头在膝盖上呜咽。
那日后萧映绾被禁足于沁香阁,连房门都不得出,而沈白月只被罚跪祠堂三日。
江遇自那日再也没有踏足过沁香阁,他没有给她证明爱他的机会。
一年后...
萧映绾坐在窗前,她每日看四季变换,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鸟。唯有意念像风,向往自由,因为外面有她牵挂的人。
她牵挂母亲,牵挂好友,牵挂叔父一家。
小时候她那么喜欢无拘无束,母亲不会规定她穿什么、吃什么、做什么。爹爹更是尽所能地带她出去遨游大河山川,看人间繁华,也看人间疾苦。
爹爹说,看得越多心性就会越宽广,若是以后遇见磕磕绊绊,她才不会自苦。
所以这一年,她不断地与那个忧郁的自己和平相处,疏解因为囚困带来的伤害。她会经常练字,练习江遇的字,将他的笔迹模仿得炉火纯青,写他喜欢的诗句。
用这些来给自己带来丝毫的欢愉和快乐。
她有一个小册子,那是她刚刚认识江遇的时候,就开始将少女隐秘的心事写在上面,可惜她虽然是江遇的妻子,两人交集却少得可怜,唯有江南一段,她事无巨细地将所有事情写在上面。
她又拿针线,将那个香囊绣好,用江遇的发缠绕了自己的发作了一个同心结,放在里面。
萧映绾从周嬷嬷的话语中,知晓江遇的权势越来越大,过了年已经入了内阁,成为大宣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阁老。
江遇又处置了不少贪官,树清朝堂,一股清正之风在朝堂之上渐起,有江阁老在无人敢贪。
只是江遇为人越发的肃杀清冷,常常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就连柳氏现在也无法左右他。
沈白月还是经常陪在江遇身边,只是他从未曾正式纳他为妾。
广平侯去世,陆韫承袭爵位,成了宣帝最倚重的武将。
而京城从那日,关于萧映绾与陆韫的私情谣言便没有断过,甚至被坊间编成了段子讲给众人听。
萧映绾一语成谶,这样的状况难保不知是哪一派的势力杰作,江遇朝堂势大,自然会受到攻讦,也只是看他会如何了。
今日阳光似乎不错,萧映绾搬了椅子坐在窗前晒太阳,她的脸色因为长时间地出不去屋子而泛白,只见她一身宽大的素衣,披散着发,趴在窗下,闭着眼享受阳光照射过来的温热。
周嬷嬷告诉她,外面传言,说江家少夫人为能够与陆侯爷共结连理,相思成狂,成日穿着白衣在屋内晃荡,只好被江家锁在屋子里。
那日萧映绾,听见周嬷嬷说话,笑了很久,她转了一圈。
“嬷嬷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其实跟外面传的也大差不差。”
周嬷嬷看着萧映绾骨瘦如柴的身子,心疼极了。
“乖乖,我的宝,天可怜见的,你怎会受这么多苦?”
萧映绾嘴角仍旧挂着淡淡笑意,“因为,你们常说的先苦后甜,因为吃亏是福嘛。”
周嬷嬷擦擦眼泪,知道萧映绾是在安慰自己,“晚上想吃什么,嬷嬷给做。”
萧映绾想了想,“嗯...饺子吧,我想吃饺子了。”
周嬷嬷点头,“哎。”
这一年,江遇虽然没有减少沁香阁的用度,可府内的人向来是扒高踩低,萧映绾还是明里暗里地吃了不少苦。
周嬷嬷、千双、幼雪,只能变着法地给她做吃食,可即便这样,萧映绾还是越养越瘦。
她常说,“你们看呀,现在我可没有减重的苦了,现在若是穿起广袖流仙裙,一定是飘飘欲仙的模样,不像是以前穿这个裙子都还要减重。”
萧映绾总能够在众人愁苦模样的时候,将大家逗笑。
外面的时局百变幻,萧映绾隐隐知晓,江遇一定会与陆韫在朝堂之上博弈。如今于她而言,每一日,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直到入了冬,江遇入了死牢,年后问斩,朝野震惊。
传到沁香阁的时候,萧映绾已经不知这件事过去了多少日。
她日夜思量,江遇年后问斩。
这件事怎会发生得如此蹊跷,首先排除江遇贪墨的可能,江家百年氏族,家产无数,他并不缺钱。
若是派系争斗,江遇浸淫朝堂多年,自然懂得如何明哲保身,若是违抗圣意,江遇自然清楚圣上的脾气秉性,他为人沉稳,不会轻易忤逆。
年后问斩,是江遇一人,却没有波及江家,应当更不是大罪,若是普通的罪又能轻易被问斩。
若是要搞清楚,她一定要能出得了,这个门才行。
眼下,江家怕是已经乱作一团,并没有人顾忌他,而她要出门,必须搞定柳氏才对。
萧映绾让周嬷嬷给柳氏送了一封信,没过多久,萧映绾便被柳氏解禁,从沁香阁放了出来。
从沁香阁走出的那一日,萧映绾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恍如隔世。
她觉得自己真的很恋爱脑,为什么他如此对她,她还是会不计后果地出来找他?
可萧映绾总是觉得,人活一次,总要有几次那么的奋不顾身,那么的轰轰烈烈地去爱一个人。即便不能完全,也无愧己心
她也很想证明,她真的很喜欢他。
萧映绾来到慈安堂,见众人都在唯独不见沈白月,柳氏见萧映绾进来,叫众人都出去。
她张口问,“如今江家之局,你有何法子?”
萧映绾跪在地上道:“儿媳愿入死牢,陪家主共患难,求母亲允准。”
若是此局可解,那必定会有人牺牲,若是此局无解,她陪他最后一程。
须臾。
柳氏道,“你去吧。”
........
萧映绾出了江府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陆韫,只是她不知道他还愿意不愿意见她。
好像现在,她也知道没什么人能帮她。
萧映绾来到广平后府,报上身份,她被迎进府内。
萧映绾等了将近两个时辰,陆韫才归府。
第13章 前世
◎牢狱◎
当陆韫看着萧映绾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后悔自己今日为什么没能早些回来,让她空等。
“哥哥是不认识我了?”萧映绾见陆韫不说话先开口。
陆韫收敛起情绪,如常对萧映绾笑笑,“怎会,绾绾来哥哥家,高兴还来不及。”
陆韫的语气仿若她们昨日才见过一般,一年多,透骨的相思和惦念,有增无减。
从前他只能在宴上,远远见她一眼,而后她与他短暂的交集为双方徒增困扰,便不再打扰。
“让我看看,今日为绾绾做些什么好吃的。”
见陆韫对她熟络,萧映绾放了心,可是他们才刚刚见面就谈江遇,她实在不好意思张口。
“哥哥,那件事对不起。” 她很懊恼,坊间的那些风言风语,会不会对陆韫造成困扰。
陆韫温和地朝她笑,“小姑娘,怎么刚来就对哥哥说对不起。”
萧映绾有些不好意思,“哦,那我收回。”
陆韫的笑意渐深,抬眼仔细打量的萧映绾,见她瘦弱的模样,心脏几乎要碎掉。
强忍住将她拥在怀里的冲动,他命人去买萧映绾喜欢吃的蝴蝶酥,牛乳糕,还有乳茶饮子。
片刻后,小食买来,他看着萧映绾斯斯文文地吃,用得却不多,知道她为江遇的事情而来。
“是渎职。”
萧映绾正在喝乳茶饮子,听见陆韫的话,停住了动作。
她抬起眼来,怔怔地看他。
心里有一瞬间的想法,可立刻又否定。
“他向来勤俭奉公,宵衣旰食,又怎会渎职。”
萧映绾探询的眼神看来,陆韫不会不明白。
“哥哥,告诉我,是谁...”
她今日只求一个答案。
陆韫思量再三,看来江遇在她心里的地位永远不会动摇。
陆韫还是选择向她妥协,他只是不想让小姑娘失望,他不忍心拒绝她。
萧映绾听见陆韫说出那个人的名字,萧映绾震惊之余,便是无奈。
而陆韫能够告诉她原委,萧映绾很是感激。入狱之事,怕他阻拦,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从广平侯府出来,萧映绾回到沁香阁,周嬷嬷知晓萧映绾为江遇一事奔走。
“县主,如何了?”
萧映绾坐在妆奁前,“嬷嬷,把我的诰命服饰拿来吧。”
周嬷嬷没有再多问,将诰命服饰为萧映绾换上,上了大妆,萧映绾让人准备一辆马车,去往宫门口。
萧映绾下了车,看见面前高大的登文鼓,她毫不犹豫地上前,将鼓槌拿起用尽全身力气敲响那面鼓。
登文鼓一想,必有冤情,届时会被三司会审,江遇也便有救了。
没过多久,萧映绾被迎进御书房。
宣帝看着跪在地上的萧映绾,“你想做什么?”
“臣女斗胆请求圣上重申江遇渎职一案,在此期间,求圣上允准臣女进牢陪伴夫君。”
宣帝看着萧映绾,总觉得这萧家小辈当中,可算是有一个看得过去的,可惜是个女娃娃,若不然他倒是可以好好重用一番。
宣帝又问,“你不怨他将你求困一年。”
萧映绾抬起头看着宣帝,“臣女...臣女不怨。”
若是这一年的朝堂之上的腥风血雨与坊间的流言蜚语,她始终被他囚困在这一方天地,从另一种角度上看,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见宣帝似有疑虑,萧映绾道,“圣上,您曾爱惜贤德之人,破格提拔,而他也不负众望地将大宣推至鼎盛。
可圣上,水满则溢,盛极必衰,若无革除弊病的决心,一闪而过的繁华又怎能长久,若无人帮您承接这盛世,您曾经宵衣旰食治理爱过的江山陨落,您百年之后是否会有遗憾。
求您原谅臣女因儿女私情高谈阔论国政,臣女只求您公允,还清白之人清白。”
宣帝听着萧映绾的一番慷慨激昂,像是一只傲娇不怕一切的小兽。他笑了笑,原来儿女之情有时也确会生出无限力量。
可党争之事,他看着面前的女娃娃,岂止是那么简单。身为帝王,制衡之术从来都是要建立在流血之上。
来到死牢的那一日,萧映绾走过一间间阴暗的牢房,好像所有的丑陋与罪恶都在阴暗的牢房里爬行。
到了最里面一位狱卒一边解开锁链,一边嚷嚷着,“江遇,有人来陪你了。”
萧映绾被推了进去,她抬头看见简陋的榻上背对着她躺着一人。
囚衣渗出一些斑驳的血痕,他是被用刑了吗?
他的发髻只是微乱,那个人好像连坐牢都是体面的。
“江遇...”
萧映绾轻声唤出他的名字,印象当中她少有的叫他的名字,只有那么两次,这次是第三次。
似乎听见有人叫他,江遇醒来,慢慢转过身来。
看见阴暗的灯下,站着一位可人的姑娘。
江遇抬眼看着她,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萧映绾。
“你怎么会来?”
“夫君有难,做妻子的岂会坐视不理,圣上答应会重查此案,秉公办理。”
萧映绾从袖口中,掏出一些药,都是一些药粉,药丸,方便携带。
在这牢里不怕没有饭吃,只怕伤重不治。
“你不必来的。”江遇对她仍是一派清冷漠然的态度。
萧映绾在她面前坐下,她很想问问他,将他囚禁一年的时光中,他有没有想过她。
“此事关乎江家,我身为江家的人,不会坐视不理。”萧映绾道。
江遇冷哼一声,“你只怕不明白其中之事。”
萧映绾觉得江遇话里有话。
可是现在她想管太多,“伤到哪里了?”
江遇轻咳几声,没有回答,萧映绾想不管怎样江遇现在落难,难免会有小人落井下石。
见江遇不语,萧映绾上前,将江遇的囚服,解开。
她的动作很轻,因为怕衣服粘住伤口,若是她下手重,他一定会痛。
“嘶...”
果不其然,萧映绾看着江遇露出痛楚的神情。
她只好慢慢地将他的衣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剥落下来,她看着江遇的身上,新伤旧伤。
比江南那一次见到的更加恐怖,江遇的身形匀称,因常年练武,他身上的线条很好看。
可这一身的伤痕,要怎样才能抚平。
萧映绾不动声色,她将带来上好的金疮药粉,一点点均匀地散落在他的伤口上。
上完药,萧映绾又把江遇的囚服为他穿好。
萧映绾就将凌乱的牢房整理一番,也能叫人看得过去眼。
住在隔壁的是个大爷,因失手伤了人,被抓进来。
看见萧映绾住进来,对着江遇说,“江大人可真是好福气,有几个妻子肯来这个地方陪着丈夫受罪的。”
萧映绾笑笑,“我家大人应该是上辈子行善积德善事做得多,今世才会娶我这样一个肯陪她吃苦的妻子。”
那老大爷道:“小姑娘,你倒是性子好,你家夫君性子可真是冷,住进来十日,与我说了不到三句话。”
萧映绾道:“所以嘛,他娶了我这个话痨一样的妻子,也好打发无聊的日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