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今天是故意戏弄我们的?”
苏和静虽不是纯种的鲛人,但落泪之后也还是会元气大伤。
她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眼前这几近“疯批”的少女。
“今天是真的打算放裴寂走的呢。”
江沅又走到裴寂身边,示意宫人将渔网放下来,一脸无辜地抚着对面刀削般的面庞,鹿眼轻眨。
“可是你的鲛人泪也太不纯了,我真是第一次见到黄色…的鲛珠泪,所以…你猜…我会相信你么?”
“裴寂?”
江沅弯腰在裴寂耳边低语,俩人的脸贴得极近,热热的鼻息交闻,仿佛下一刻就要吻上去。
感受到对面男人明显身子一颤,江沅率先起身,一袭白色纱裙隐隐绰绰,罩了清冷的光晕。
“所以…你今天是不打算放过我们了?”
裴寂状似无畏地瘫在渔网中,勾唇冷笑,墨发泻了一地。
“错,是不打算放过她!至于你,当然还有未完成的使命了。”
江沅话音刚落,宫人便默契地抬走了苏和静…
裴寂慌了,叫嚣着胡乱扯着渔网,然而一切徒劳,他眼睁睁地看着苏和静被抬走,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愤恨愈发浓烈,眼眸逐渐泛红,眼前的少女看着他,却瞳眸晶亮,隐隐有些期待…
“快落泪!落泪了就放你们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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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裴寂最终还是将眼泪逼了回去。
鸦羽般长睫覆出一片阴影,嘴角微颤,努力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
“江沅,你死心吧…”
第8章 化型
江沅最近遇上麻烦了。
她急匆匆地跑到鲛人殿。
“裴寂!裴寂…”
少女的声音轻灵,洋洋盈耳,穿透水面,道道钻进裴寂耳中。
原本平静的池子突然起浪,“哗啦”一声,裴寂跃出水面,快速游到岸边,没有停歇…
离开水的一刹那,化尾作腿,一个跨步上了岸,直直朝江沅走去。
利落的动作让少女目瞪口呆…
墨发张扬,追不上矫健的身型。一双桃花眼幽暗深邃迸发出无边杀气。
裴寂冲过去一把掐住了江沅的脖子。
“终于肯来见我了?苏和静究竟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自那日被捕之后,裴寂没再见过江沅,更不知道苏和静的下落,鲛人殿似乎被人遗忘一般,无人再来访。
江沅被眼前的一切震惊到了,她大口地呼吸,脑子根本没办法思考…
“你先消消气,有事好商量!”
少女用力地拍打男人的手臂,可终究力量悬殊,犹如蚍蜉撼树。
“江沅!我真是…看错你了,原本以为你只是单纯的自私,没想到你竟如此冷血。”
裴寂微微仰头,闭着眼睛似陷入了某种回忆,手上的力道也跟着松了。
江沅瞅准时机,快速卸了蓝色手串,趁其不备,很快套进了裴寂的手腕上。
“啊…!”
蓝色手串像能感受了主人的思想般,迅速发烫灼伤了裴寂的皮肤,留下点点红印。
裴寂还未来得及将它取下,蓝色手串倏地钻进皮肤,只留下刺青刻在手腕一圈,隐隐晕出蓝光…
“妖女!你给我戴的什么?”
裴寂脸色发青,怒目圆睁,奋力地甩着胳膊。
江沅得了势,看着裴寂恼羞成怒的“暴走”模样,高兴得面无表情,努力牵着脸皮展笑。
“当然是送给你,我们捕鲛人的传家宝了。喜欢么?”
江沅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抬起裴寂的手腕瞧了瞧,又酝酿坏情绪俏皮地笑了。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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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难以置信地抽回手臂,好看的桃花眼微瞪,半晌吐出几个字。
“你的人…?这蓝色手串不是要送给钟爱之人?”
少女微怔,忽闪着清亮的鹿眼,眼角的泪痣也跟着微颤,真诚无比。
“哪里得来的道听。捕鲛人的传家宝当然是送给钟爱之鲛了。”
良久,裴寂不发一言,只怔怔地瞧着自己刻有“刺青”的手腕,没注意到对面的少女缓缓靠近他。
踮起脚尖,倾身在他耳边用鲛人语低吟…
“从此你只能听命于我。非我意愿,蓝色手串…至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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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沅其实一开始并不舍得将蓝色手串戴到裴寂手上。
捕鲛人的传家宝一生只能俘获一只鲛,自己的娘亲与鲛人鏖战一辈子也没舍得用过它。
如今自己就这么随便地“送”出去,江沅想想就肉疼。
不是说鲛人慈悲么,天知道这只鲛当时会不会真的想杀了自己。
江沅本想用阿丑的命来威胁裴寂帮自己,哪知还搭进去一只手串,真真不划算。
…
“什么东西?让我蛊惑一个宫女?”
裴寂一手抚腕,猛地抬目绞着江沅,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只要这件事成…或许我会考虑放了你。”
江沅欺身,对上他的桃花眼,少女独有的馨香让裴寂晃了神。
此时的裴寂有些心慌。
因为他知道,即便没有她后面提出的条件,他也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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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发生在三天前,太子帝少辛莫名高烧不退,太医怀疑与一位得了天花的宫女有关。
该宫女因病早已被赶出宫去,可在东宫内仍然发现了这名宫女的贴身汗巾。
据有关小宫女透露,这汗巾是从水晶宫里传出去的…
彧王帝桀虽对江沅疼爱有佳,可关乎王朝未来的继承人安危方面,一向冷酷的君王对此事调查也毫不含糊。
凤仪殿里的王皇后更是一连几天跪在龙泉宫外不吃不喝,请求圣上严惩沅妖妃,为她儿子讨回公道。
没错,在这朝阳城里有且只有一位继承人,那就是王皇后所生的十二岁太子帝少辛。
当江沅被告知自己预谋害太子,即将被提审,下意识便觉得此事定与萧贵妃有关。
本着不能坐以待毙的态度!
即便自己被禁足于水晶宫,江沅还是买通了一个小太监,打听到了一些风声。
事实很简单:自己宫里出了“内鬼”,与萧贵妃身边人勾结,企图将谋害皇储之罪扣在自己身上。
物证人证都指向了自己,想要翻案,实属有难度。
江沅望着正在“明目张胆”收拾东西的小宫女,心里、眼底,衍生出满满的无力感。
明知道她就是内鬼,明知道她是要去投奔萧贵妃。可苦于自己没有证据…要是能让她亲口承认所做事实就好了。
唉…江沅凝着那“忙碌”的身影,咬唇沉思起来。
一向冷静的她,此时也因为这件事而感到焦虑。
江沅害怕自己的一生或许就此结束,她不甘心,她还有好多愿望没实现呢。
比如…找到十岁那年遇到的男孩,比如…得到眼泪…比如…关于江家的秘辛。
“这该死的裴寂迟迟还不肯落泪!”
一想到这,江沅忿恨不堪。
本着自己憋屈他人也不想好过的原则,揣着一路怒气来到了鲛人殿。
接下来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
就在江沅用蓝色手串“套牢”裴寂的那一刻,她便觉得自己有救了。
蛊惑人心…鲛人再应手不过了。
“只要这件事成…或许我会考虑放了你。”
江沅踮起脚,在裴寂耳边轻声吐气,提出了一个自认为对他很重要的条件。
“另外…那只人鲛混种的丑鱼我也会一并放了。”
江沅眼中覆着狡黠,料定裴寂不会拒绝。
却…并未发现他有多兴奋,反而眼神怔怔,像是被谁蛊惑般,桃花眼眸底幽深,沁着朦胧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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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宫里又传来了大事件,两只鲛人见沅贵妃失势,趁机逃走,不见了踪影。
然这件事却未在朝阳城里掀起波澜。
因为,还有件更大的事情即将到来。
提审沅妖妃的日子到了…
第9章 惑心
江沅被“请”到龙泉宫之时,已有一众人等着看戏,各个跃跃欲试,似乎对这天期盼已久。
座上的彧王帝桀,见江沅跪在台前,也没了彼时的深情眼。
冷戾暴君乜了一眼地上的美人,又转脸去安慰泪眼的皇后。
老太监清了尖锐的嗓子,略带凉薄地开口。
“沅贵妃!你妄图谋害太子,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可知罪?”
“皇上,臣妾与太子无冤无仇,何来谋害一说?臣妾是冤枉的。”
江沅说完便连磕三个响头,而后微微仰起脸,白皙的额很快泛红,无辜的鹿眼晶亮地望着帝桀,柔弱的,让人心痛。
裴寂…则站在她身后,看着眼前的少女腰身弓成一只优雅的弦,即便诉着委屈,也依旧紧绷而富有张力,让人不禁想要弯腰捞起,盈盈握在怀中…
裴寂没有离开水晶宫。
那天,江沅让他见了阿丑苏和静,并说服她离开,至于两条鱼是怎么交流的,江沅也无心去在意。
总之结果就是:江沅放了苏和静,至于裴寂…
他望着江沅的纤背还在发怔,便听一阵蚊哼从前发出。
“别发呆了,裴寂!那背叛我的宫女马上就要出来指证我了,你可要做好准备!”
江沅低着头,用所有人都不察的鲛人语对身后的小太监说道。
裴寂有些无奈地苦笑,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以太监的身份待在她身边,这就是江沅这“鬼”丫头想到的“精妙”办法。
果然事情正如江沅预料般,萧贵妃一路带着从水晶宫里叛变宫女,来到了龙泉宫大殿,一个滑跪行云流水。
“皇上…您可别听这沅妖妃的假意狡辩。这宫女也是可怜,目睹了自家主子做出的胆寒行径,也不敢声张,索性臣妾身边的燕儿与她交好,这才艰辛得了真相。”
萧贵妃说到一半忍不住哽咽,眼眶微红,用绢帕空拭了眼角,又继而痛心道。
“幸得皇天庇佑,太子转危为安,但这沅妖妃犯下的错是真真不能原谅啊。”
江沅歪头瞧着萧贵妃做戏做全套的模样,自己也险些被感动到了。
要不是自己处在风暴中心,肯定也要上台去为她应援。
太子的病江沅其实早就打听过了,只是单纯的风寒而已,也不知这萧贵妃究竟拉了多少人做局。
江沅目光锐利地上下扫视她,充满嘲讽的眼神逼得萧贵妃压根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台上的君王适时地开口了。
“沅贵妃…你还有何话说?”
帝桀的声音又低又轻,带着小心的询问,又带着某种压抑的、不忍的暴戾。
“皇上,这人证还未开口指证,作不得数。”
“哈哈…江沅!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莺儿…别怕她,把你知道的都说给皇上听。”
萧贵妃一把夺过江沅的话头,满腹志得地拉着一旁的叛变宫女,得意诱哄着。
只见叛变宫女莺儿低着头跪在江沅与萧贵妃中间,不敢看任何人,她双手绞着衣袖,恐是不安而牵着全身快速抖动。
龙泉宫此刻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在等着宫女的证言。
不多时,宫女咬唇,猛地抬头,紧接着偏头朝身后望去。
眼神坚毅而下一刻迷离…
没有人注意到鲛人低吟。
那魔音勾魂,眸光慑魄,惑得宫女莺儿失心开口。
“回皇上,奴婢在水晶宫里从没见过那只汗巾…”
莺儿如木偶般机械开口,却震惊了“有心”人。
“莺儿,你明明之前不那么说的。你和燕儿是好姐妹对不对,你怎会对燕儿打诳语呢?”
座上的帝桀和王皇后还未来得及反应,萧贵妃倒是急切地打断了。
叛变宫女似乎没听见萧贵妃的“威胁”式劝说,仍旧喃喃道。
“太子只是感了风寒。是萧贵妃买通太医才得来的莫须有之疾。”
此话一出,众人都似瞳孔地震。
谁也没料到今天的“好戏”会临阵换主角。
话音刚落,一直还算平和的帝桀捏着茶盏的手猛然顿住。
顷刻,大殿里传来女人尖叫。
帝桀忽地将茶盏大力扔在萧贵妃脚下。
而后起身朝她走去,脸色阴沉,腮帮似有微动,眼底即将卷起狂风暴雨。
大殿的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都被这种压抑的气氛包裹地严实。
挣扎也毫无意义…
帝桀俯身掐起萧贵妃,双眼猩红。
“孤是不是给你脸了?太子…也是你敢觊觎的吗?”
君威盛怒!萧贵妃的脸渐渐变了颜色,秀眉痛苦地拧在一起,但仍旧椎心饮泣,怯懦求情。
“皇上息怒,此事…真的与…臣妾无关。”
“还狡辩?要不要我宣太医来与你对峙?”
…
大殿内谁都不敢上前劝阻,萧贵妃也因呼吸困难而无力再辩驳。
.
这时一位七八岁的小女孩远远从殿外跑来。
“父皇…求您放了娘亲吧。”
老嬷嬷吓坏了,匆匆赶来,一把将女孩抱走。
“皇上…是老奴看护不力,让明月公主跑了出来。老奴这就将公主带下去。”
明月公主依旧挣扎,小脸哭得梨花带雨。
“父皇…求您了!别伤了娘亲肚里的弟弟!”
果然…女孩话音未落。
帝桀猛地松了力道,狐疑地看着瘫坐在地,正在大口呼吸的萧贵妃。
而后弯腰在明月公主身边,转成了慈父的面庞,眼角、唇角不自然地扯着笑。
“明月!你可不能欺瞒父皇,你娘亲的肚里真的怀了孩儿?”
“嗯!当真,是我前些天,偷偷听见太医对娘亲说的。”
小公主自知母亲暂且平安,也是止住了哭声,话里带着骄傲,奶声奶气地回道。
帝桀没再多言,而是扭头看向老太监,一个眼神,“老人精”便心领神会。
“萧娘娘,请随老奴下去稍作休息吧。”
不多时…“老人精”便匆匆来报,掩口在彧王耳边低语。
君王的脸色逐渐缓和,欲起身离开之前,还是叫“老人精”扶起了江沅。
“沅娘娘,您的沉冤得以明昭!皇上他知晓你委屈,但碍于要事须急处理。所以只好委屈娘娘您,先让老奴送您回去吧。”
江沅无奈地长吁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