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你偷听也不想着自身的安危。”
裴寂搂着江沅,头枕在她肩,失而复得心情,又将她环紧了几分,已然捧成了至宝。
“这不是有你在吗?你永远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江沅被裴寂拥在怀里,赶忙收了簪子,小心放在腰间,未免簪子锋利伤了他。
云蓁蓁看着两人抱在一起,又将自己晾在一边,瞋目翘唇,气得直跺脚。
“江沅!你这□□,说好将予卿哥哥还给我的,为何你又将他勾走?”
鲛姬眼瞧着二人亲密无间,俨然失了理智、口没遮拦地大叫。
“嘘!此为沽国皇宫,难道你真不怕引来守卫士兵来吗?届时,本宫可保不住你。”
找到了裴寂,江沅心中亦是松了大半紧张,她转身看向云蓁蓁。
南海公主一身粉衣绿帛,步摇坠额,眉心间的花钿随着神情灵动,隐隐灼着光,盈盈朝自己走来,琼花玉貌、尽态极妍。
美则美亦,空有皮囊、无甚灵魂。
云蓁蓁听到江沅揶揄自己,顿时更觉得脸面尽失。想从前在南海,她可是自己的阶下囚,任凭打骂撒气,无应答。
而今自己与她身份对调,她又称为沽国的皇太后,自己则是前来投靠的可怜人罢了。思及此,云蓁蓁恨悔不过当初为何心软放了她。
“江沅,你少得意!不怪人人都道你是祸世妖妃不假。那簪子不是予卿哥哥的?你竟然敢诓骗我!”
鲛姬气得颤着手指向前,气不过,想要夺回江沅手中的碧绿簪,不料却被裴寂拦在身前。
“蓁蓁,别闹…那心头鳞我已注入沅儿体内,你手上的那支不是真的。”
裴寂夹在两个女人中间,为难地低声劝慰道。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那片碧绿宝石,我看清楚了,就是鲛人的心头鳞。”
鲛姬不依不挠,知道自己受骗,便也想着也不能让江沅好过。那碧绿发簪,左不过便是其他美鲛人遗留的定情信物也说不定。
果然,云蓁蓁得意地瞥着江沅,那白玉面庞渐渐沉了脸色,垂眸半晌不吐半字。
“呵呵。说不上来了吧?予卿哥哥,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水性杨的女人啊!”
鲛姬双手扣着裴寂的手臂摇晃,仰头歪脖、沾沾自喜、美目扬笑,一副自鸣得意的模样,也确实让裴寂也起了困惑。
他转脸望着江沅,组织的话语到口中回旋了半截,又恐伤了她,便也生生地咽了回去。
待江沅平复心情,这才凝噎半刻、开口。
“这是绿萼的心头鳞。彼时,我为脱身,哄骗了你。而今,你也不会想要它。”
绿萼。自她被南宫珩失手鲨了之后,自己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云蓁蓁眸光微阔,错愕的表情僵在脸上。
“不过…都结束了。”
江沅抬眸望她,故作轻松地扯了嘴角,可依旧笑得不自然。
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向人提起她,往后的余生就让她安心地住进自己的心里吧。
“所以…南宫珩是你鲨死的?就是为了替绿萼那个丫鬟报仇?”
云蓁蓁神思回笼,发紧的声音露出紧张的情绪。
江沅坦然点头,“是,绿萼她是我这辈子的挚友,她不应该枉死。”
她冷凝的视线落在鲛姬搭在裴寂的手臂间,眉心紧蹙,沉声冷冷道。
第95章 悬命
云蓁蓁闻言如皎若玉盘的面容陡然一变, 几度想要开口再问,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南宫珩,自己虽不喜他,但他却是自己最后的依靠。即便当初在东海, 自己被裴寂退婚, 也是他向父皇请罪, 这才保住了自己的名声。
肚中的孩儿由于自己身体太过羸弱,最终没保住。但是他南宫珩却向自己一再保证,未来一定会有一群孩儿承欢膝下, 共享天伦。
可如今…这一切,都被江沅打破了,为的就是一个牢什子低贱婢女。
之前在东海亦是,若不是她, 自己恐怕早已是裴寂的新娘。
眼前这个妖后, 许是上辈子就与自己结仇,不然哪得今生与她牵绊相克。
云蓁蓁慢慢垂下手,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嘴唇微微颤抖, 瞪着江沅, 仿佛要将她吞噬。
江沅感受到不善的目光,不禁感到一种强烈的压力和不安。
为了驱赶自身不适, 遂抬眼睨着鲛姬,眼底的烦躁之气一闪而过。
“今夜就当我没见过你。裴寂我还是要带走的。至于你, 云蓁蓁, 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江沅忍着不耐, 与鲛姬告诫完,便想牵着裴寂离开。
心中盘算着, 这不死身术,究竟还有何解可以尝试,总不能真的要鲨了李纤云的小皇帝婴孩,来破解这咒术,若真是这样,也太残忍了。
江沅赶忙摇头,将这邪恶的念头从脑海里驱散消弭。
皇宫内夜风呼啸,忽然吹得厉害,那猎风灌得江沅脖颈直起粟栗,她紧了紧衣襟,又朝裴寂身边靠了靠,攫取了一丝温暖。
可就在此时,身后却又响起了一声鲛姬的撕心裂肺。
“站住!妖后!你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吗?心中对我却无半丝愧疚吗?”
江沅转身,却见云蓁蓁痛苦地站在原处,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眼眶被晶莹攥得微红,在烛光的照耀下剔透欲滴,就只等最微小的触碰,就会滑落成一道悲伤的瀑布。
可鲛人不能轻易哭泣,不然元气大伤,本就中了咒术,若再伤了根本,却想再恢复如常简直难如登天。
云蓁蓁亦是知晓的,她倔强地撇头咬唇,努力平复自己骤然起伏的胸口,缓了急促的呼吸,垂丧出气,再道。
“江沅,我本可以有美好的一生,一辈子活在别人的艳羡中。可是你,偏偏就是你,毁了我的人生,哪怕最后的寄生希望,你也将其全部击碎。”
鲛姬歪头扯笑,笑得惨淡。
“往后余生,我该怎样过活呢?”
她微微低下头,柔弱的背脊弯下去,狂啸的风几乎将她吹倒,她努力地蹲下去,抱膝无措地羽睫轻颤,整个人失去了骄傲,破碎而凄凉。
“云蓁蓁你…”
江沅没料想到是这样的局面,她松了裴寂的手,心底莫名被柔弱触动,鲛姬这样的颓败并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
她慢慢走过去,蹲在她身边,伸手想要安慰却无从开口;抬眼看她,想要道歉却也并非觉得自己有错。
两个少女就这样蹲在湖畔边,皎白月光轻柔地为二人披了细腻的绸缦,好似抚摸睡着的孩童。
可仍旧是一旁的裴寂打破了沉默。
“蓁蓁,若你今晚没地儿去,就去水晶宫吧。我想沅儿她亦是这样想的。”
裴寂望天,恐不过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再这么待下去,怕是被打更的士兵见着了,真的解释不清了。
哪知道云蓁蓁听了裴寂这么说,并不领情。
她胡乱地拂开了绕眼的碎发,眼神紧盯着江沅,冷着脸,毫无情绪地开口。
“不必了,跟这样的蛇蝎女人在一块,莫不是嫌自己的命长么?”
江沅一听,瞬间也消散了同情之心,她起身狠跺了几下早已麻木的双脚,愤恨地回道。
“那更好,水晶宫也并不欢迎你。裴寂,我们走!”
说完便想要转身离开,不欲与她在过多无用辩驳。
哪知,鲛姬今晚似乎铁了心与自己作对。
“站住!”
一只素手有力地握在江沅的肩上,阻止了她再朝前走去。
“你害得我家无可归,就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吗?”
云蓁蓁愤怒地拉过江沅,气急之下,反手就甩了她一巴掌。
刚想再落一掌,便被裴寂抬手攫在空中。
“够了,云蓁蓁不要再闹了。”
裴寂眉间隐氲着怒气,此刻的俊脸却因羸弱地身躯瞬间白了全无血色。
今夜本就困顿没了精神,江沅被一耳光打得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却还仔细听到眼前这两鲛人在自己身前对话。
“你说沅儿害得你无家可归,她又何尝不是差点死在你手上。”
“予卿哥哥,你怎就好歹不分呢?这妖后从我身边夺了你,又鲨了我最后的依靠南宫珩。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云蓁蓁的哭腔更浓,几欲挥舞着双手想要再此上前掐了江沅。
“云蓁蓁,你扪心自问!你真就一点错没有吗?你一直都是这样,不论自己经历什么失败,总是把错误归咎于别人。”
裴寂见鲛姬无理取闹,实在忍无可忍,只好把话语点破。
“若不是沅儿戳破你的谎言,我可能至今被你蒙骗…那是我公平吗?”
“予卿哥哥,你怎会这样想我呢?我当初于那南宫珩也是…无奈之举。你就感受不到我对你的真心吗?”
“现在说什么也迟了…”
裴寂低头小心地搂江沅入怀,不在意地轻叹答道。
可就是那种不经意,不在意,更是深深地刺痛了云蓁蓁,她死瞪着江沅,眸中的怒火几乎喷涌而出。
江沅这会终于缓了过来,她以为裴寂已经和鲛姬
说得很清楚了,这南海公主想必也是死心些了。
于是,便傲然与她对视,眸中映衬着冰冷的月光,泛着寒光。
“云蓁蓁,裴寂的话你可听清楚了?你若再纠缠于他,就不要怪我手段狠戾。”
江沅凑近鲛姬,咬牙一字一句地警告,想着今晚便是与她做个恩怨了断的时候。
.
的确…了断了。
就在江沅挽着裴寂离开地一霎那,云蓁蓁彻底被激怒了,素手掐诀,不顾不死身术的牵制,强运体内的灵力,巨大的冲击力直直朝她那最恨的人飞了过去…
阴云刹那蔽月,空气无风压抑,只有身后一阵冷风裹挟着灵力犹如一块巨石飞向江沅的胸口。
突然一道闪电撕裂云层,照彻长空。
“轰…”
闷雷从肉身里传出来,有人应声倒了下去。
…
“裴寂!”
江沅的脸色瞬间变得痛苦狰狞,她回身扑在倒在血泊中的鲛人。
云蓁蓁强推了灵力欲鲨了江沅,可她万万没想到,裴寂会甘心替她受了这一重击。
顿时,云蓁蓁也慌了神,她颤颤巍巍跌倒在裴寂身旁,张皇失措、嘴唇微张,浑身不自觉地抖动,只余江沅的哭喊声让她感到更加无助和惶恐。
“裴寂!你…你怎么样了?”
江沅勉强地抱动他,努力往怀里带,可鲛人似整个人脱力般一直往下坠。
望着裴寂胸前汩汩冒着蓝血,江沅仓皇拿手捂住,可耐不住那血流依旧灵巧地从指缝里钻出,拼命地想要逃离裴寂的身体。
“啊…裴寂,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江沅绝望地大叫,她的胸腔急促起伏,几乎没法正常喘息,眼睛干涩却又开始蒙了尘,让她没法哭出来发泄,却又无法看清心爱的人。
云蓁蓁此时也害怕得六神无主,她抖唇嗫嚅道。
“江沅…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根本不想伤害予卿哥哥…”
东方的天渐尖泛起了鱼肚白,眼瞧着裴寂的身躯已经支撑不住他幻化人形,双腿渐渐换成墨蓝色鱼尾。
再这样下去,若被官兵发现,那真的一点办法也没了。
“别再说了!”
江沅痛苦闭眼,厌恶地打断了云蓁蓁的喃喃道歉。
长舒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从怀里掏出冰魂丸暂时让裴寂服下,此类药|丸不仅能控制住体内咒术发作,还能抑制鲛人体内灵力的流失。
渐渐地裴寂的鱼尾有变换成了双腿。
江沅见状,赶忙扶起裴寂,又冷静地朝鲛姬嘱咐。
“事不宜迟!你我快将裴寂抬回水晶宫,再作他想。”
.
裴寂化了鱼尾躺在水盆里,自受伤后便没再醒来。
云蓁蓁的那一记虽然不甚厉害,但打在千疮百孔的裴寂身上,无异于雪上加霜。
一旁的云蓁蓁一直在无声抽泣,虽然她不敢轻易落泪,但看得出她确实后悔自责非常。
回到水晶宫之后,自己亦是灌了许多灵力给裴寂,可是徒劳无功,灵力像长了翅膀一样,碰到裴寂的身躯便轻巧地弹开了。
是以裴寂躺在水盆里,呼吸逐渐也开始衰弱,江沅看着揪心,恨不能躺在那里的人是自己。
裴寂…从前多么高傲的鲛族皇子啊!可是遇见自己,就像是遇见上辈子的宿命,这辈子注定要纠缠他、拉下他、共堕阿鼻。
眼看他吃了再多冰魂丸,也阻挡不了温度从他体内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