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手中的油纸包打开,向郁云霁展示着里面三块完整的花糕。
那三块花糕被保护的很好,可见三千回来的路上也是小心护着,不曾让它碎半分。
郁云霁看着还散发花香的糕,摇了摇头:“你还给他把,这糕点简直是比他的命还重要,你如今要了他三块糕,他指不定躲去哪偷偷哭了,过几日还要来告你的状。”
“不会啊,”三千挠了挠头,“这是依弱公子他自愿给我的。”
简直是天方夜谭。
依弱怎么可能自己将糕点交出来,郁云霁断定了是三千哄了那傻孩子。
三千道:“就是依弱公子自己交出来的,属下本是打算讨要一番,可人到了别院,依弱公子听闻殿下受了伤,自己便回了屋,取出了三块糕递给属下。”
三千为了增强她这句话的可信度,收敛起了面上吊儿郎当的神情,认真的颔首。
她还记得这位依弱小公子当时有多可爱。
他唇角今日没有带着糕点的残渣,整个人拾掇的干干净净,听闻他们殿下受了伤,当即噔噔噔地跑回了屋内,捧着三块糕就出来了,还嘱咐她,糕点易碎,路上要小心。
她三千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儿没做过,头一次听了他的话,为着三块花糕小心翼翼的才送来书房。
那糕不曾碎半点。
“他可曾说些什么吗?”郁云霁问。
“有,”三千捻了捻指残留的,香甜滑腻的酥油,“依弱公子说,要殿下多多的吃一些,唯有多吃些好吃的,才能将身子养好。”
句句不离吃,这的确是依弱能说出来的话。
“罢了,”郁云霁捧着那油纸包,无奈的弯了弯唇角,“夜深了,你也早日休息。”
“夜安。”
三千微微一怔,朝她恭恭敬敬的行礼,颇有些别扭的道:“那……殿下夜安。”
——
北元使臣的脚程极快,像是迫不及待了一般。
尉迟莲霜带着身后一众亲卫,快马加鞭朝着京城的方向而来。
“王女,为何您要亲自来此,如今幽朝看中民间那些百姓,又修养多年,定然不是我们北元的对手,只消顷刻便能让这瞩目多年的王朝散尽,成我北元的囊中之物。”她身边的部下快马上前,这般问道。
尉迟莲霜是个身姿矫健的女子,此刻她在马背上驰骋着:“若当真如此,本王也不会亲自前来,此次我来一是试探幽朝底线,二是为表诚意,如此在她们看来,才不会提防北元。”
她一口中原话说的流利,若非是她眉目深邃,相貌带着北元的血统,当真会叫人混淆,她究竟是哪一方的人马。
将军不打无准备的仗,今日这番,她筹谋多年了。
第36章
亲卫将近期打探到的消息悉数禀报:“听闻当年名不见经传的小皇女, 如今也成了京城的风云人物。”
“这很重要吗,军情上就没又半点线索?”破多罗云话里话外的嫌弃不加掩饰。
侯莫陈妹箬没有理会她的挑衅,继续道:“幽朝再如何松懈, 军事也不曾松懈,王女恕罪,属下不曾打探出来。”
一行人马不曾休息,夜以继日的朝京城赶。
尉迟莲霜没有责怪她:“你做得很好, 这位小皇女可不是一般人,幽朝女皇格外看重她,此人先前名不见经传,如今传出她的传闻, 此人不容小觑。”
“王女说的是,只要我们掌控住了这位小皇女,说是拿下了整个幽朝都不为过。”侯莫陈妹箬附和着,即便一路上风尘仆仆,也遮不住她此时的神采。
小道上马匹飞驰着, 而尉迟莲霜冠上的彩羽随着风飘荡, 宛若战场上的旗纛。
翌日定国公府。
太医奉菡王殿下的命,前来为云家长公子医治。
毕竟是郁云霁派来的人,云锦辛拦不得,只得沉着脸看太医提着药箱朝院去。
正君看着她这副模样,笑着安慰道:“家主, 您瞧,菡王殿下心中分明是有咱们斯玉的, 若非如此, 今日怎会派宫中太医前来医治?”
“儿郎之见,”云锦辛脸色实在好看不起来, “她哪里是心中有我们斯玉,若是她心中有斯玉,此刻便是亲自登门拜访了,莫要以为我不知晓,昨夜斯玉出府去探望她,是你同意了的。”
她分明下令,不许云梦泽与云竹曳到处乱跑,昨夜云梦泽出府,若非没有正君的同意,怎会如此顺畅的出了去。
被她这般戳破,正君面上也不急,反倒安抚她:“好了,菡王殿下心思纯良,依着她的身份,若是她存了别的心思,定国公府不一定招架得住,如今她不是没有如此吗,我倒觉得,菡王殿下是个好女娘。”
“我哪里用得着她装这个好人,若非是她,我又怎会对斯玉动用家法?”
云锦辛冷哼一声,看着太医的背影也是愈发的不顺眼。
“国公大人说的是,此事是郁宓之错。”
郁云霁带着弱水三千,朝这边走来,“还请大人切莫怪罪斯玉,郁宓向您道歉,若是您心中对此仍有怨气,您朝郁宓来便是。”
她方迈进国公府,便听闻云锦辛怒气冲冲的声音。
当然,站在云锦辛的角度想想,任谁家的儿子一意孤行,被人毁了声誉,都是要气冲冲来找上门儿算账的。
云梦泽虽是她的好友,却是男儿郎。
云锦辛本来一腔怒火无处发,可真当看见郁云霁后,胸口的怒火又被堪堪压了下去。
眼前的女子着了一袭青绿色长衫,她的裙裾上还绣着翩飞的蝶,肩上披了一件薄薄的鹤氅,眼前温和的人带着上位者的气势。
云锦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却还带着点怒气:“殿下这是什么话,我为臣子,怎能对殿下如何,只是殿下若是仍有心玩弄儿郎家,便还请殿下远离我这长子,他虽不同寻常的儿郎,却坚毅果敢,认定了一件事决不罢休。”
郁云霁眉头微扬,朝她拱手道:“国公大人怕是会错意了,我不曾有这个意思,我与斯玉的确是朋友。”
云锦辛还欲说什么,却被身后的正君扯了一下袖口。
她对上郁云霁澄澈的眼眸。
她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若是眼前之人说谎,她也能看出几分端倪。
可郁云霁这幅样子,实在不像是对她儿子抱有绮念,倒像是她的长子对眼前人动了这样的心思。
清风拂来,郁云霁立于她的面前,那张清丽的面上
心头涌上一阵深深地无力感,云锦辛不明白,此时她本不操心身边女孙的婚事了,依着如今两个儿子的名声看,身边又向来不乏追求者,只要他们想,便虽是能挑选京中最好的女娘。
到时不论是挑选上门赘妻,还是如何,两个儿郎都会有一门好婚事。
她的儿子如此出色,云锦辛从不曾想,会有一日为了他的终身大事发愁。
“好,”云锦辛看着她,最终这般道,“既然殿下无心,老妇这便安心了,我们云家儿郎,是只做正君的。”
郁云霁颔首,她道:“长公子的伤势颇重,若是国公有需要的,尽管差人来我府上,郁宓必尽我所能,为长公子寻药。”
“多谢殿下好意,只是这药便不必了,”云锦辛对此不领情,她淡声回绝,“我云家药铺,还不至于连为斯玉治病的药都拿不出。”
郁云霁沉默了片刻。
太医很快便从别院出来了,她朝着云锦辛拱了拱手,随后看向郁云霁:“回禀殿下,长公子的伤势已无大碍了,只是昨日伤口被撑开,发了一夜的高热,此时需卧床静养,长公子身边的小侍已然去抓药了,想来七日后便可痊愈。”
七日痊愈,证明云锦辛还是收着力气,不曾对云梦泽下狠手。
可昨夜她见云梦泽的伤势确实厉害,心中十分愧疚,故而唤了太医复诊。
太医打量着她的神色,斟酌道:“长公子托我传话与殿下。”
“什么?”郁云霁看着她。
云锦辛冷下了脸,显然不虞。
“长公子说,昨夜应当感激殿下的,奈何身上还有伤,公子说他想见殿下一面,好亲口致谢。”太医打理好袖口,如此道。
郁云霁微怔,随后看向身旁的云锦辛。
国公大人此刻早已把头偏了过去,不曾看她,她身后的正君倒是含笑朝她微微颔首。
得了正君的许可,郁云霁随着小侍入了院。
小院里种了一片竹,如今春意盎然下,小小竹林下也生出了数朵野花,云梦泽的小院很简洁,像极了他这个人,君子当如竹,微风穿过松竹间,竹叶也发出沙沙的细响。
院门微敞,她站在院里,便能将堂屋内的场景悉数收进眼底。
屋内的清苦药香弥漫着,只是屋内如今安静的不像话,好似没有侍人在里面伺候一般。
郁云霁独自迈进屋内,望着满是绿意的清雅小间,一时间心中感慨着云梦泽的审美,若是放在现代,如此的设计与审美,当是杰出的设计师。
里间传来一阵轻咳,郁云霁回神,朝着里面走去。
“啊……”
伴随着男子的一阵惊呼,郁云霁匆忙背过了身:“……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以为你知晓我来了。”
云梦泽如今正是赤着上身趴伏在小榻上,他背部的伤痕错综,被一方白纱轻覆着,却不是可怖,反倒为他增添了几分战损后的美感,只叫人心生怜惜。
云梦泽的屋内没有侍人,此时他眸中还带着惊吓过后的水意,面上满是惊惶不安。
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郁云霁心头震了震,此刻她谴责般的阖上了眼眸,眼前却仍旧是云梦泽方才惊惶的模样。
即便方才只是那一眼,也足以让她清楚的看见云梦泽的身材。他身材是很好的,寻常穿衣不见得如何,可如今他赤着上身,却见白皙的身子,宽肩与窄腰,丝毫不逊于孤启。
孤启虽羸弱,腹部却仍有薄肌,而云梦泽虽没有他白皙,却比他更紧实些,方才只瞧见了他的锁骨与腰背部的线条,却足以让人知晓他的身材究竟是怎样好。
“不妨事的,殿下。”云梦泽垂着长睫这般道。
郁云霁做了三个深呼吸,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是他在摸索着穿衣。
“云公子既然身后有伤,便该好生卧床修养,不必因此再……”郁云霁顿了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斯玉如何好衣衫不整的面见殿下,”云梦泽轻咳几声道,“否则殿下兴许会觉得斯玉是无礼之人。”
好像方才无礼的人是她。
屋内一时静谧,郁云霁正想着如何打破沉寂,便听他道:“昨夜多谢殿下为斯玉遮住身后的血痕,斯玉已然将鹤氅洗净,如今晾在了横架上。”
郁云霁顺着他的话朝面前的横架看去,屋内开着窗,阳光正好落在那件雪白的鹤氅的之上,她似乎闻到了那件鹤氅上的清茶淡香。
“听闻今日要对冒犯王夫的人行刑了,殿下下午可是要带着王夫上街,”云梦泽轻声问,随后有些懊恼,“是斯玉问了傻问题,还请殿下不要介意。”
他提起孤启,郁云霁微微垂下了眼睫。
今日下午便要当众打孤善睐板子了,照理来说,她是该陪着孤启上街的。
但有了昨日之事,她今日总是心头有几分烦躁。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同,云梦泽试探道:“殿下可是有烦心事,若是殿下不介意,斯玉愿为殿下解忧。”
“也不是什么大事,”郁云霁并不打算将这些事告知旁人,到底也是孤启两人的交易,“云公子当好生修养,若是有什么需要,派人来府上即可。”
闻她此言,云梦泽知晓她要离去了,眸中划过了一丝失望的情绪。
郁云霁转过身,看着云梦泽披着一件薄衫,却不似先前所见那般裹得严严实实,而是似有似无的露出胸口,脖颈与锁骨没了束缚,彻底暴.露在她面前。
他长发散落在肩,一缕发丝顺着他起身的动作掉进了外衫交襟的位置,随后滑落进了更深处。
“若是……斯玉只是单纯的相见殿下呢。”他轻声道。
郁云霁方才注意力并不在这里,她心道“罪过”,随后对上了云梦泽的浅瞳:“你放才说什么?”
“没什么。”云梦泽清清浅浅的笑着,“不重要。”
待郁云霁离了国公府,正君缓声道:“家主以为如何?”
云锦辛冷哼了一声,不理会他方才的话。
“妻主,愿赌服输,”季从映轻声笑着,“分明是妻主方才信誓旦旦,说菡王殿下不会来此,如今她当真来了,也亲自去探望了斯玉,亦是妻主默许了的,妻主难不成没有改变主意吗?”
“那又如何,”云锦辛饮下一盏茶,“吾儿是为照顾她王夫挨得家法,她若是不肯亲自前来,我定要同女皇上前理论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