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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王府。
然郎扭着细腰将茶盏放在桌案,顺势凑得她更近些:“然郎又有好消息了。”
郁枝鸢揽着一旁的然郎,温声道:“什么好消息?”
然郎娇滴滴羞怯怯,只讨价还价道:“然郎还想再添置一套金首饰。”
郁枝鸢今日心情颇好,通通应下:“好啊,本殿这就派工匠去打,为我们然郎打最新的款式。”
“殿下最好了,”然郎高兴的往她怀里钻,却不曾见她眸中划过的鄙夷,“然郎今日又喜事告知殿下,然郎有两个月身孕了。”
郁枝鸢面上的笑意微顿,随后推开他抿了口茶,眸中的情绪不着痕迹的掩了去:“既然有孕了,这些时日就不要同川安王的人交接了。”
然郎自认为得到了终是,喜洋洋地挺了挺平坦的小腹:“殿下不怕惯坏然郎吗?”
“你有了身孕,自然是最大的功臣,这些事理应交由旁人去做。”郁枝鸢唇角仍旧勾着淡淡的笑意,只眸底冷了下来。
然郎本名李然,是她身边一个同川安王交接的小侍,因着有几分姿色,又对她怀有仰慕之心,她自然就遂了他的意。
但然郎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他的志向,在于凤君之位。
然郎作为她的近侍,又助她同川安王串通,知晓不少她的事。
这样的人,她是不会留下的。
然郎退下后,郁枝鸢面色彻底冷寂下来:“月生。”
小侍应声而来。
郁枝鸢打量着他,问道:“林寿呢,林寿何时回来?”
月生是她收买的小侍,曾在菡王府做工,听闻还是曾经那位宠极一时的姣郎的近侍,竟落到这般田地,想来他知晓不少菡王府的秘辛。
月生毕恭毕敬道:“禀殿下,林寿姐姐今日夜里兴许会回来。”
夜里回来,今日是同川安王交接的日子。
郁枝鸢烦躁的将方才然郎送来的茶水尽数泼了在地上。
早在郁云霁将郭愚娇带走之时,她就觉出了不对劲,可她这位皇姨母太过谨慎,竟是不肯告知她,京中的眼线还有哪几位,不日,还有几位官员甚至百姓被抓起,她亦不知晓是否如母皇所说,抓到了数名细作。
母皇还顾忌着皇姨母的姐妹之情。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她的母皇却并非如此,也幸而母皇没有将斗败的皇姨母斩杀,如今她才能得到多方的助力,否则她兴许不能同郁云霁抗衡。
皇姨母为人虽阴狠,可如今她是唯一能为她提供一大助力的人了。
与虎谋皮又如何,她宁愿如此,也不愿看郁云霁这样的人坐在皇位上。
在母皇眼中,不论她做的如何,总是不如郁云霁的,她不明白郁云霁有什么好,竟值得母皇如此,她要母皇眼中只能看得到她。
“林寿回来后,命她速速来见我。”郁枝鸢如此道。
“是。”月生道。
风吹叶摇,郁枝鸢从隐秘的暗格当中取出一封密函。
密函被她展开,郁枝鸢脸色愈发的难看,她将那张秘辛攥成一团,随后将信纸的一角放在一旁燃着的烛火上。
火舌跳动,将她手中那张密函舔舐殆尽。
“郁云霁,真是好样。”郁枝鸢冷笑道。
无妨,即便郁云霁要查又如何,如今她做的隐蔽,不论怎样都查不到她的头上,在这,如今她身边有云梦泽,郁云霁就算想要做什么,不论是看在昔日情分还是家室上,都要再掂量掂量。
郁枝鸢似是想起什么,勾了勾唇角:“本殿倒是忘了,还有我那好妹夫,郁云霁,咱们走着瞧。”
未时,郭愚娇被人从暗门送了进来。
郁云霁睁开眼眸,便见身旁孤启酣睡的面孔。
他睡觉的时候,总是喜欢蜷成一团,像个虽是能触发自我保护机制的小动物,如今正值春日,他却多盖了一层被,面颊被蒸腾的泛着薄粉,也总给人一种可爱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是不该在威风凛凛的大反派身上出现的。
郁云霁挪开了覆在他手背上的手,为他掖好被角后,才踩上了云头履。
郭愚娇已然在正厅等候多时了,见着她来,郭愚娇下意识搓了搓手:“殿下,您要的消息我带回来了。”
郁云霁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如今川安王对京中的眼线们皆生了疑心,不单是我,连带着我知晓的身边人,都许久不曾接到过川安王的消息了。”郭愚娇顿了顿,“嘶,但我曾见她的人来递消息,却不知递到了哪里去。”
“我不希望从你口中听闻无用的消息。”郁云霁把玩着手中的一颗玉子,玉子随着她的话音,朝着远处打去。
啪嗒一声脆响,远处的旧花瓶被彻底打破。
郭愚娇当即冷汗淋漓:“是,是,我此番前去,听闻青州出了乱子,是川安王手下有部下试图造反,此人还是她昔日看中的部下,如今已被川安王杀了,独留夫郎与女儿受人欺负。”
郁云霁眉头轻蹙。
她对于这位川安王的为人,比旁人知晓的更多些。
当年的夺嫡一战中,便是因着川安王太过多疑,她夺嫡期间处死的幕僚与部下不胜其数,故而无人再敢簇拥她,后大局已定,她被派去了南地,筹谋多年仍旧是为那个位子。
“皇姨母如此,想来不得民望啊。”郁云霁轻笑一声,“你将那被处死的部下,家住何方告知于我,只剩孤女寡郎,当好生抚恤。”
“殿下放心,我会尽早将这些打探清楚。”郭愚娇保证道。
两人交谈的同时,廊庑处传来一阵还有些迷蒙的声音:“殿下。”
郁云霁回眸,便见孤启正披着一件水红的薄衫,赤脚站在那处,他像是还没有睡醒,揉了揉眼睛。
她不曾注意到,身后的郭愚娇此刻是怎样的神情。
京中无人不知,郁云霁如今的王夫虽是疯癫,却实在美丽,她原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你怎么光着脚出来了,地上凉,先把鞋穿上。”郁云霁无奈的看着他,道。
孤启方才还不曾见到一旁的郭愚娇,待如今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时,当即皱着眉头躲到了柱子后。
他讨厌郁云霁身边那个女子不加掩饰的窥探与垂涎,实在是恶心。
察觉到他的躲避,郁云霁侧眸朝一旁的郭愚娇扫去。
郭愚娇原本沉浸在其中,忽感后背一阵冷意,忙恨不得将头埋到脚尖上。
“眼睛放老实点,若是你惹得王夫不悦,我不介意自己动手。”郁云霁勾了勾唇角,眸光淡然的看着她。
她拿出了几分原主的气势,这招果然见效,郭愚娇这样的滚刀肉当即认了怂。
“是是是,小人知错,求殿下恕罪。”郭愚娇背上一片寒凉,忙开口认罪。
两人交谈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廊庑下的人听见。
孤启不曾察觉唇角是何时勾起的,在听到郁云霁如此袒护他之时,心头的欢喜再也遮掩不住。
殿下如此关切他,只要他好好表现,殿下兴许会喜欢他的。
他应声道:“引之这就去换鞋,殿下议事可莫要忘了时辰。”
说罢,他快步朝着半月堂走去。
红衣翩飞,他像是欢快的花蝴蝶,连带着鬓边的发扣都碰撞出了声响。
郁云霁看了一眼郭愚娇,后者则低着头,生怕她一个不高兴把她给砍了。
“好了,你当知晓如何,如今川安王那边生了疑心,必然会缓些时日,待风浪过后再同京城通信,届时你要将消息尽数禀报,如有隐瞒,后果你当知晓的,”郁云霁随手落下一个银锭子,“酒钱。”
郭愚娇眼眸一亮,忙欢喜的将银锭子揣进怀中。
显然,这招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对她来说很受用。
郁云霁起身朝着半月堂而去,今日她并不能留在府上,如今政事在即,她还当入宫寻溪洄一趟,一边是为着溪洄的婚事,一边也是为川安王一事寻个对策。
见着她来,孤启起身朝她迎了来:“殿下……”
“我要入宫一趟,”郁云霁道,看着孤启面上僵住的笑意,她解释,“如今的情况你也知晓,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而耽误了这样大的事,今夜不用等我了。”
孤启缓缓垂下了头。
又是不用等她了。
她总不让他等他,可他是郁云霁的夫郎,哪有夫郎不等妻主的?
但话说出来的时候,却是平静的道:“我知晓了。”
见他没有像往常那般闹,郁云霁面上露出几分笑意:“你乖乖的,等我回来,为你带八宝糯香鸭吃。”
她记得,上次孤启就挺喜欢吃的。
孤启面上扔挂着得体的笑,袖中的手却缓缓拢紧。
郁云霁还是介意他的,想来也是,无人不会介意此事。
恭王就像是横在两人面前的一道鸿沟,这个鸿沟一日不除,郁云霁便总能拿出此事来恶心他。
都是他的错,若非他识人不清,如何会同郁云霁产生这样的误会。
孤启初尝到唇角的血腥味,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又将唇肉咬破了。
“不必麻烦了,殿下忙完便早些回府吧。”孤启堪堪维持住面上的笑意。
郁云霁只当他在客气:“不麻烦,顺路的事,我会尽量早些回来,你一个人在府上,若是闷得慌,可以叫云梦泽来陪你解解闷,想来他也愿意。”
那日宴会上,她便见孤启同云梦泽走得极近,两人一见如故。
这样便好,孤启总不能一直将情感寄托在她的身上,所谓的分离焦虑症,还是要他自己走出来,不交朋友不说话,她总担心孤启会憋出毛病。
“……好。”孤启笑着应下。
罢了,殿下带给他的,哪怕是砒霜他也会一点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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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溪阁。
溪洄为花圃中的晚香玉浇了水。
花圃内湿润的泥土沾在他的脚下,溪洄却不曾顾及,只惯例将瓶中的药粉倒在花根处。
芜之蹲在他的身旁,歪着头道:“太师格外偏爱这一株晚香玉,如今就连这样珍贵的东西都给花木用上了。”
溪洄起身,将瓷瓶递给他:“晚香玉高洁典雅,夏秋可观赏,香气宜人,更要悉心照料些。”
芜之暗暗撇了撇嘴。
他就知道,太师哪里是偏爱什么花木,分明就是睹物思人了,方言整个幽朝,威压菡王殿下才用这样别致的香,别以为他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太师时常对着桌案上那锦帕折的兔子怔神。
每当太师看着这株生机勃勃的晚香玉,亦或是桌案上的兔子,他就知晓太师是想菡王殿下了。
溪洄换上一双干净的木屐:“栀子茶备好了吗?”
芜之为他收起那双沾染了泥土的鞋,回道:“自然自然,太师大人放心。”
菡王殿下来,他哪敢不好生准备,若是怠慢了菡王殿下,太师兴许要不理他了。
两人正是交谈着,却听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溪洄眼眸轻眨,随后望向门口。
芜之识趣的退到了一旁,将泡好的茶斟上。
“我来得有些迟了,还望太师莫怪。”郁云霁笑看着坐上的溪洄。
溪洄似是有心事,正捧着一盏茶一口一口的抿着:“不迟的,殿下如今身兼数职,怕是忙都忙不过来。”
他消息灵通,此刻想来已经知晓自己被母皇派去调查青州一事了。
郁云霁笑叹道:“多谢太师大人体谅。”
她经他身时,带过一阵馥郁芬芳,惹得溪洄捧着茶盏的手不禁紧了几分:“殿下觉得此事当如何,可需要溪洄帮衬一二?”
郁云霁摇了摇头:“先不说这件事,如今尉迟莲霜中箭,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明显是不见你嫁人不罢休了,钦天监那边商定了良辰吉日,时间上紧迫了些,婚礼也可能很仓促。”
“无妨的,殿下肯帮溪洄,溪洄亦是很感激了。”他敛下了长睫道。
见他这副模样,郁云霁继续道:“太师不用担心,待北元这边安置好,两国达成协议,你我便解除形婚,我同你和离,届时你仍旧是幽朝太师,不会受影响。”
溪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没有应声。
郁云霁当真是个顶好的女娘,京中不乏垂涎他容貌的女娘,郁云霁竟还能泰然自若的处理此事,实乃难得,这样的心意,世间怕是再无女子能如此了。
他收回手时不曾发觉,衣袖不知何时被茶盏压住了,随着溪洄撤离的动作,茶盏也猛然摔在地上,瓷片碎裂的声音在耳旁炸开。
第48章
“怎么了?”郁云霁原本正在思索此事如何解释会合理一些, 冷不防被这样突兀的声音吓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