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零零——急促的下课铃在耳边炸响,麦初啪一声放下笔,直起腰长舒了口气。
“语文课代表是谁啊?”于梅在讲台上问。
“班主任还没说。”
于梅踮脚在最后一排找到熟悉的脸庞:“那就还是陈天衢你吧,下来把答题卡收齐。”
男孩从座位上站起身:“好的老师。”
交卷后乔漾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双目无神地趴在桌面上。
麦初拧开保温杯,问她:“你晚饭吃什么?”
乔漾摇摇头:“不吃了,没胃口。”
麦初歪着脑袋和她对视:“你中午吃了吗?”
“吃了,我带了三明治。”
“那就好。”麦初起身离开座位,朝着教室前排喊,“邹邹,我们晚饭吃什么?”
没几分钟教室里就空了,晚上还有一门英语要考,乔漾从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
陈天衢还没走,他挑了只白色粉笔,在黑板最上方一笔一画写下“明天……”。
乔漾撇撇嘴,这小子字写得还挺好看的嘛。
【明天语文早读默写《离骚》】
陈天衢打完书名号,把粉笔扔回讲台上的铁盒里,拍了拍手上的白灰。
乔漾默念完黑板上的内容,从桌肚里翻找出今天新发的《语文必修三》。
“这么长?”她小声嘀咕,又抬起头问,“诶同学,你是不是没写完啊?要默一整篇吗?”
陈天衢看过来:“对啊。”
“明天早读就默?“乔漾苦着脸,看上去快哭了,“可是都还没上过课呢,这怎么背啊?”
陈天衢看着她,问:“你以前几班的?”
“七班。”
“哦。”陈天衢点点头,“你习惯就好,加油。”
“……”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停停停。”被耳边念经似的背诵折磨了一路,乔汐终于忍不下去了,“你休息会儿吧,在车上就别背了。”
“不行啊,明天早上要默。”乔漾拿起手中的书看了眼,“名余曰正则兮。”
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乔汐叹了声气,关掉车顶的应急灯,语气强硬道:“别背了,对眼睛不好。”
“哦对了,我今天看黑板有点不清楚。”
“近视了?”
“不知道,我现在坐倒数第二排,离黑板有点远。”
“有空带你去查查视力。”
乔漾忽然嘴一瘪,嘟囔说:“重点班太可怕了。”
“有压力了?”乔汐偏头看了她一眼,“没事,饿不饿?带你去吃肯德基?”
乔漾摇头:“回家吧,我想早点背完睡觉。”
“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你能考进去你就说明你不比任何人差。”
乔漾这会儿什么鸡汤都听不进去,她靠在椅背上,懒懒应了一声。
车开到小区门口,乔汐放慢车速,无意间瞥到路边的身影有些熟悉,她问乔漾:“那个是不是灿灿啊?”
乔漾抬起视线,看了一眼便确认说:“嗯,是她。”
没等她开口乔汐就停下了车:“别聊太久啊,快点回家。”
“知道。”
“夏灿!”
推着自行车的女孩停下脚步回过头。
今天一天都没在学校碰上面,乔漾憋了一肚子话,下了车就朝夏灿小跑过去。
“你怎么推着车走啊?车坏了?”
“我刚摔了一跤。”夏灿低下头,委屈巴巴道,“膝盖一弯有点疼。”
“啊?我看看。”乔漾蹲下身,“都擦破皮了,你一路走回来的啊?”
“没,骑到路口实在太疼了,我就下来走了。”
乔漾站直说:“那你赶紧回家处理一下吧,消消毒。”
夏灿耷拉着嘴角,哀叹一声道:“我今天真的太倒霉了。”
乔漾一把把夏灿搂进怀里:“姐们儿今天也倒霉!”
她比夏灿高出大半个头,这么一抱夏灿闷得没法呼吸,夏夜又燥热,她挣脱开乔漾的怀抱,大口喘气问:“你怎么了?”
乔漾终于找到倾诉对象:“开学考试太恶心了!到底哪个杀千刀的想出来的啊!”
“你第一年上一中啊?”夏灿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校园卡,“诶我问你,你认识许长溪吗?”
“认识啊,高一我们班的。”
“他卡掉了。”
乔漾接过那张卡:“你在哪里捡到的?”
夏灿忽地讪讪一笑:“是这样的,我出车棚的时候没注意,把他撞了,所以我才摔的。”
乔漾的嘴慢慢张成一个O:“那他人没事吧?”
“应该没事,从地上爬起来就走了。”夏灿忿忿道,“都怪学校,连个灯都不装,车棚里黑死了。”
乔漾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这座江南小城镇向来没有夜生活,一过九点马路上空空荡荡,乔漾和夏灿走在昏黄的路灯下,尽情和好友分享这一天的喜怒哀乐。
“诶,要不明天你跟我一起上下学吧,我姐送。”
“不用了,等你起床我都可以去教室背十分钟书了。”
乔漾撇撇嘴:“好吧。”
夏灿家住在17栋,和乔漾家隔了个广场,分别前她特地又叮嘱乔漾一遍:“卡记得明天帮我还给他啊。”
“知道了。”乔漾挥挥手,“拜拜。”
“拜……”夏灿又说,“再帮我跟人道个歉。”
“行。”
乔漾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她举起手里的校园卡,照片上的男孩短发利落,眉毛黑浓,单看长相算得上一清秀小伙。
不过,乔漾把卡片握在掌心放下手,不过在她为数不多的接触里,许长溪只给她留下了一个印象,——班级最后坐在垃圾桶旁的傻大个。
家里厨房亮着灯,乔漾一进屋就闻到了泡面香味。
“你泡方便面啦?”她扶着玄关柜子换上拖鞋。
“嗯,你吃吗?”乔汐已经换上了睡衣,长发用鲨鱼夹潦草地盘在脑后。
“吃的。”
乔汐把泡面桶推给她:“那我再泡一桶。”
“不用。”乔漾拔下叉子揭开锡纸盖,“我吃两口就行。”
乔汐脚踩在椅子边缘,突然朝她笑了笑:“我跟你说件事啊。”
乔漾撩起眼皮,把嘴里的面吞咽进肚:“什么?”
“我周末要回趟学校,下个礼拜再回来。”
“啊?”这悲惨的一天都快结束了还要来个噩耗,乔漾欲哭无泪,“那我生日你都不在家啊?”
“嗯。”乔汐盘腿坐在椅子上,对乔漾说,“你自己选吧,去老妈那儿,还是让奶奶来陪你几天?”
乔漾垂下脑袋,用塑料叉子搅着面说:“我都不要。”
“那你自己在家啊?谁照顾你?”
“我去夏灿家好了。”
乔汐想了想,点头说:“也行,那我跟夏灿妈妈说一声。”
乔漾放下叉子,把泡面桶推回给乔汐:“我背书去了。”
“就吃一口啊?饱了?”
乔漾起身回房:“饱了。”
快十点二十了,乔漾对自己的记忆力大概有数,这个点背得再好明天一醒还是白给,她先用了二十分钟把课文读熟,又尝试着从头到尾背了几遍。
这篇课文没有讲解过,很多句子她都不理解含义,只能靠死记硬背,有些地方总是磕绊,乔漾都用铅笔做好标记。
勉勉强强地背完了一遍,她抬头看了眼钟,已经十一点了,体力和脑力值都告罄,乔漾合上书准备洗漱睡觉。
出了卧室隐约能听到乔汐房间里传来的说话声,听语气应该是在和男友视频聊天。
乔漾关上卫生间的门,心里的郁闷有千万种由来,却导向同一个结果,她简单冲了把澡就钻进被窝。
夜已深,她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很快适应了屋里昏黑的光线。
手机昨晚就上交给乔汐了,无事可做却又实在睡不着,乔漾翻了个身,在心里犹豫要不要再起来背会书,没等答案出来她的思路又跳转到新同桌麦初上,还以为这种学霸都会比较高冷,没想到相处起来挺轻松的,然后又到邹心意、陈天衢……
今天发生的一切在脑海里快速闪回,乔漾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高中生的夜晚格外短暂,好像前一秒才刚刚回到家,一睁眼又要去上学了。
“乔漾,六点了,快点起床。”乔汐在客厅喊。
乔漾睁开一只眼去找床头柜上的闹钟,明明就才五点五十三,她重新闭上眼。
乔汐打开门看见她还在床上,焦急地催促:“快点,别赖了,等会车上再睡。”
窗外麻雀啁啾,清晨阳光灿烂,乔漾用一声叹气迎接新的一月新的一天。
后背和床好像用强力胶黏在了一起,她揉着眼睛艰难起身,嘴里含糊不清道:“你怎么不说等死了再睡?”
第3章 自习课
乔汐二话不说一巴掌拍在她背上。
“呃啊!”乔漾厉声惨叫。
“醒了没?”
“醒了……”
等乔漾洗漱完,早餐外卖也到了,乔汐把吸管插进瓶装的豆腐花里,催促妹妹说:“快点吃啊,别又磨蹭。”
乔漾咬了一口油条:“不磨蹭,我早上有事。”
高二分科后全年级一共十四个班级,十个理科班,三个文科班,剩下一个都是艺术生。
校园卡上只有姓名和学号,如果没记错的话,许长溪被分去了五班。
乔漾捏着夏灿给她的那张卡,此时还不到六点四十,五班教室里乱哄哄的。
“李若洲!”她趴在窗口喊。
扎着马尾的女孩抬起头,看见乔漾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李若洲是乔漾的高一同桌,两人兴趣爱好相投,聊得很来,只可惜志向有别,现在一文一理天各一方。
“许长溪是在你们班吗?”乔漾刚刚探着脑袋往里看了一眼,没在最后一排看见他的身影。
李若洲点头:“是啊。”
“他还没来?”
“来了吧。”李若洲偏过脑袋,指着讲台说,“在那儿。”
乔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嘴巴缓缓张大:“他怎么坐到那里去了?”
“昨天考数学的时候睡着了,被钱骄揪着耳朵拖那去了。”
乔漾嘴角抽动:“那是他活该。”
李若洲问:“你找他干嘛?”
乔漾举起手里的校园卡:“他卡掉了。”
“我帮你给他。”李若洲伸出手。
“不用,我还有事跟他说。”
“那你去吧。”
“拜拜。”乔漾挥挥手。
“嗯呢。”
乔漾又小跑到教室前门,扒着门框朝里喊:“许长溪。”
被叫名字的男生抬起脑袋四处张望,和教室门口的人对上视线时愣了一愣。
许长溪认出她是高一班里的某个女同学,指着自己不确定道:“你叫我?”
乔漾点头,伸出手说:“你校园卡掉了。”
“哦。”许长溪撑着桌面从椅子上起身。
短短几步路他手扶着腰走得一瘸一拐,乔漾一看心脏都漏了一拍,再张口都结巴了:“我、我朋友捡到的,让我转交给你。”
许长溪接过卡:“谢了啊。”
“嗯。”乔漾应完就开溜,连夏灿交待她的那句道歉都忘了说。
完了完了完了,回班级的一路上她都在心里念叨,怎么瘸了?夏灿你个死丫头闯大祸了。
刚刚五班教室里稀稀拉拉只来了一半人,乔漾一只脚踏进十一班,发现她们班却几乎都到齐了。
同学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着语文书专心念背,乔漾呼吸一紧,赶紧找到自己座位。
看来明天还得提早五分钟出门。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她把课本翻扣在桌上,努力凭着记忆背诵。
六点五十,哒哒哒的脚步声准时在走廊里响起,于梅推开教室的门,将手里的课本和教案放到讲台上,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安静。
“都会背了没?篇幅又不长,简单的吧?”
有人拖长尾音喊:“不简单——”
“陈天衢来帮我开下电脑和投影。”
身后响起椅脚拖过瓷砖的声音,乔漾从语文书上抬起头,男生瘦高,白色T恤宽大,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肩背的轮廓隐约可见。
“你们有课表了没?”于梅问。
“没。”
“今天第一二节 是我的语文啊。”于梅走下讲台,“考虑到有些人的这个脑子啊,过了一个暑假不太灵光了。”
她走到邹心意身边,低头笑眯眯地问:“是吧?”
邹心意朝她嘿嘿笑了下。
“你们昨天的考试卷,我目前批下来诗句默写的错别字简直五花八门。”于梅走回讲台,打开U盘里的课件,“所以我还是先上课吧,《离骚》等第二节 上完了再默。”
乔漾双手合十闭上眼,在心里喊了一句“谢天谢地”。
“把书翻开来,老规矩。”于梅的视线锁定第一组的第一张位置,喊,“曹新月,从你开始,第一句话读一遍翻译一下。”
被叫到名字的同学站起身,捧着课本朗读道:“‘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我是皇帝高阳氏的子孙,我的父亲叫伯庸。”
“嗯,对,但是你漏了一点,‘考’是什么意思?旁边的同学起来回答一下。”
乔漾刚塌下去的肩背瞬间又挺直,她赶紧点着人头算了算,这篇课文不长,再怎么样应该也轮不到自己发言,这才安心地开始默背后面的内容。
“有些同学给我专心听课啊,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重点字句的注解我也要默的。”
乔漾低着头猛一激灵,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蹿红。
于梅的讲课速度比以前的老师快多了,教学风格也远远没有那节公开课上那般如沐春风。
一节课过去,她已经把前面三段的内容都讲解完了。
“要上厕所的赶紧去。”
“你要去厕所吗?”麦初问。
乔漾摇摇头。
“那你陪我去呗。”麦初拉着她站起身,着急道,“大家都不动她就要接着上了。”
“啊,好。”
学校女厕所的隔间是没有门的,两边的矮墙贯穿东西,每半分钟自动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