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母女实在没想到,三年不见,余隐大变活人。
余隐道:“夫人与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他没记错的话,两人说过,以后会出京,如今在临江这边遇到,看来这并非他们的目的地……
陆如霜脸颊微红, 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与母亲已经把京里的酒楼卖手了, 是以,原先答应给大人的那些红利,以后再也没办法实现了,是以,咱们出京的时候, 给府上送了一千两, 算是给大人的补偿。”
余隐恍然,没再提钱的事。
陆夫人道:“听闻彭三老爷在临江做知州, 可否请大人修书一封, 咱们以后若是有什么事, 也好有个说话的地方。”
余隐心头冷笑。
他对陆夫人这种不喜欢占人便宜人, 但也不喜欢吃亏的个性算是摸透了。
那一千两银子,他们也不算白给。
这一次若是碰不着,估计啥也不说,既然碰着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余隐道:“那自然没问题,不过你们若是想找我三舅哥庇佑,老夫也只能帮你们引荐一二,至于后面的事情,老夫肯定说不话了。”
陆夫人笑道:“大人只管放心,咱们也不是那种会惹是生非的人,只是孤儿寡母的,想在这边开个酒楼,该怎么来,咱们自然明白。”
余隐点头,让小毛磨墨,给彭三老爷写了封信。
打发走陆家母女后,彭秀和彭六也吃过了早饭。
余隐把这事也没瞒着他们,道:“小六,你差人去家里报个信。”
彭六明白,把这事交给身边的书童去办了,余隐趁着没开船之际,带着小毛和李三出去买了些吃的。
从临江坐船到京都,得差不多十来天。
余隐在船上没什么事,就琢磨起了战船的事。
出了一趟海回来,对于他们造的船算是摸透了,即使多方改造,依旧需要靠人力。
顺风时还好说,若是逆风……
余隐在空间里放了个箱子,里面全是一些零碎部件。
没事的时候,就摸出来,拼拼凑凑。
彭六过来找他问问题的时候,他正在拼搭。
彭六拿着书站了好一会,他都没抬头,还是旁边的小毛道:“大人,六公子来了。”
一边叫了三声,余隐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道:“下次来了直接叫我就成。”
他跟彭六约好了,这段时间在船上,早上帮他过功课,下午时间属于自己。
结果,他早上起来突然有点感觉,就把东西给挖出来。
彭六道:“小姑夫拼的这是船?”
余隐将东西收好,把箱子推到一旁道:“没事练练手,我这不是被调到工部去了么,本来就是跨频了,一群能工巧匠,我这啥也不会,去了难免服众。”
彭六肃然起敬。
“原先就听父亲说,小姑夫勤奋好学,没曾想,如今到了这样的年纪,还在钻研。”
余隐:“……”
这话说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在船上给彭六辅导了两天,这一天下午,刚准备研究下船模,李三带了个人过来。
余隐起初还有点懵。
直到对方提到当年跟余隐在京都住一家客栈的苏淮,他才对上号。
苏淮跟他一样,都属于寒门子弟。
能上京赶考是七大姑八大姨凑的钱,可惜他运气没余隐好,进场后没两天就受了风寒,被抬了出来,养了大半年才捡回一条命。
当时余隐已经中了进士,成功进入翰林院。
还把对方接到自己家里养了一段时间,两人的情谊就是那个时候培养起来的。
如今一晃三十年过去了。
苏淮后来再也没考,余隐前些年还收到过他的信,不过后来这些年,两人就断了联系。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苏淮去世了。
后来自然没法给他写信,眼前这位是苏淮的儿子苏明义。
苏明义只听他们说什么余大人,后来一番打听才确定这位余大人,就是父亲让他进京后要找的那位余大人。
苏淮当年的病是养好了,可身子却大不如前,便断了进京赶考的心思。
在家里开了个私塾,饶是如此,也没熬多少年,苏明义八岁那一年他便去了。
苏太太带着四个孩子,就靠苏淮留下来的那点银子度日。
苏淮活着的时候,经常告诉苏明义不要忘了余隐,日后入京了,定要还对方的恩情,给余隐留了个小盒子。
里面是什么东西,苏家没有人知道。
苏明义这次也是进京赶考的,顺便帮父亲还了恩情。
余隐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套古籍。
仔细一瞧,才惊觉这是他找了十来年,都未曾找到过的东西。
当时他跟苏淮在信里提了一下,不曾想对方居然把这东西给他了……
余隐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有些人可交一辈子,而有些人再怎么也只是一阵子。
余隐把书小心翼翼地收起来,道:“你父亲可还有什么事交待你?”
苏明义摇头,“父亲只说当年若不是大人,他怕是连命都没了,哪还有我们姐弟,所以,让我们姐弟有朝一日,定要报答大人的救命之恩,别的倒是没说。”
余隐抿了下唇道:“你进京后可有住的地方?”
苏明义点头:“我想住父亲当年住的那家客栈。”
余隐明白,“有什么事到我家找我便是,若是客栈住着不舒服,我替你找地方。”
苏明义忙道:“那怎么行,大人救了父亲,便是救了我们一家子,怎么好意思再给恩人添乱。”
余隐笑道:“这哪是添乱,待你中了之后,让老夫一家人也沾沾你的喜气,这不是更好。”
苏明义满面通红,“多谢大人吉言,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不勉打扰大人。”
余隐没想到,在这船上还能遇到苏淮的后人,对方也恰好是来赶考的,索性在后面带彭六的时候,把人也一并带上了。
左右到了他们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需要你教什么了,只需要不懂的地方提一两句。
事实上余隐觉得,考试嘛,大多还是运气在里面的。
余隐在船上这十来天。
做船模做得越顺手,到了快下船时,差不多完工了。
这次他是仿造怀表的内芯做的,还在旁边加了个转柄,趁一个人在记间的时候,拿进空间,试了一下水。
比他想象中的要成功。
没有任何外力用力下,在水里飘了好一会。
速度他摸不准,但是省力倒是真的。
余隐把船模从水里捞出来,打算回京后,让人再根据这个打造一个大些的,到时候坐人进去瞧瞧。
经过十来天的一起学习。
彭六和苏明义的关系突飞猛进。
不过彭六请他去家里的时候,苏明义直接拒绝了。
彭六只好差人把对方送到客栈,自己则回家收拾东西去了。
京都比滨海那边要冷,一路走来,衣服加了好几层。
彭六坐在车里,抱着手炉道:“小姑夫,苏兄一人住客栈行不行?”
他是带了个书童,据说是自家大姐的儿子,今年才十三,黑黑瘦瘦,就一双眼睛特别大,看起来是挺激灵,可在京都人生地不熟的。
余隐掀开帘子,望着过眼处的熟悉,道:“他爹当年就是在那家客栈住的,我也是,而且我跟他爹还有梁师兄是一个房间。”
“我与梁师兄都中了,唯有他爹没能,所以,他想住进去,完成父亲的梦想。”
彭六点头,“那我差个人过去帮帮他们。”
余隐点头。
其实差不差人过去都一样。
谁不是从人生地不熟在这里扎根发芽,而后拙壮成长。
当然,苏明义给余隐的感觉不错。
有自己的坚持,能理清自己的身份,这就特别的难得。
就算是苏淮跟余隐关系好,他现在喊余隐也是先生一样的喊着。
不像某人。
余隐将自己的思绪拉回,刚回到家,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宣进宫了。
来接他的是吕公公。
双方一见面,吕公公愣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大人,您这可真是减肥成功了!”
妈呀,比传说中的还要成功,惊人。
余隐也明白,他这几年变化是挺大,大概可能是那养生酒的原因。
所以,刚才出门的时候,怕进宫皇帝揍他,于是特意把脸上弄得疲惫许多,可依旧把吕公公惊到了。
余隐道:“公公这头发是全黑了呀,看来生发水效果不错。”
说起这个,吕公公心里便有底了,“圣上,头发也黑了,就连太后用了之后,都说自己的头发这两年都快赶上年轻时了。”
余隐微微笑。
这就好,他就怕皇帝头发白着他黑了,对方又揍他。
这两年事多,沈家出事,而后又是周家的事,再加上余隐他们出海,皇帝生生把自己给累瘦了,不过脸上的皱纹是真的多了。
饶是一头黑发,藏不住满身疲惫。
吕公公跟余隐一提,眼眶都红了。
余隐从中听出了点,自己这么风采照人的过去,肯定要被揍。
于是,弱弱道:“要不,我把脸再弄黑点。”
毕竟,他出过海,黑不啦叽的挺正常。
吕公公点头……
余隐做足了准备。
结果,进宫后,皇帝一看站在吕公公身旁的清瘦男子。
心头突的一跳。
双眼就瞪了起来。
请过安后,余隐也不敢抬头,生怕自己现在这样子把人给震惊到了。
皇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拿着笔丢了过来,“几年不见,你是没脸见人了吗?”
一听这口气,余隐就知道这货是有点不高兴了。
只得硬着头皮,嘤嘤道:“臣是觉得,都在那边待三四年了,可偏偏还没把倭寇这事给搞定,辜负了圣上对臣的信任。”
皇帝好笑道:“行了,别装了,你的事儿,朕哪个不知道,抬起头来,朕还没见过你瘦的样子。”
余隐:“……”
人家都说老夫变帅了呢!
余隐抬头顶着一张窘窘有神的脸,苦哈哈的看向皇帝。
皇帝气得又拿笔砸他,“把脸放平静了,苦成这样给谁瞧呢!”
余隐:“……”
起初光瞧身材,皇帝觉得,这货在外头过得苦呀。
一出京瘦了这么多。
此刻一瞧脸,皇帝的火气就上来了,这是日子过得好了呀,居然没长什么皱纹。
以前余隐胖,他的印象中,那就是个小眯眯眼,走路弹来弹去的老头儿,如今头发黑了,脸上的皱纹竟然没天理的少。
再加上他了好几圈,饶是穿着宽大的朝服,也让人觉得气质卓然。
往那里一站,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皇帝沉着脸,一言不发。
余隐心想坏了,这是瞧着老夫比他帅了,所以……
然而,念头才一闪过,就听皇帝悠悠叹了口气道:“老余呀,你家夫人也去了四年了,你就没想过,再娶一个?”
余隐有点懵,好好的怎么又提到这个了。
四目相对,皇帝气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说着,又摸了个东西砸过来。
余隐伸手一接,便接住了笔,连起来一共三支,只得硬着头皮放了回去,苦哈哈道:“臣还真不知道,您是想给臣赐婚?”
皇帝脸更黑。
他还没开口,余隐接着道:“臣已经年过半百,女儿也快成亲了,要是再娶的话,肯定不合适,不利于家庭和谐。”
皇帝一噎。
想到自己年前还收了两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进宫。
就觉得余隐是在挤兑自己,斜了他一眼:“呵呵……这理由倒是新鲜。”
余隐正色道:“圣上不是把臣调到工部了吗?臣这几年跟着岳大人,学了不少的东西,正想着到了工部一定替圣上分忧解难,至于什么儿女情长,都一边去吧!”
言下之意,臣是有个报复的老年人!
要为国这民为皇上发光发热……
娶妻生子什么的安然生活已经不适合老夫了。
吕公公听得额头突突直跳,几年不见,这货简直太能胡扯了。
皇帝笑骂道:“就会胡弄朕,吃饭了没?”
余隐摇头。
他才一到家就截了过来,连两个孩子都没说上话呢。
“朕也没吃,边吃边跟跟朕说说你出海的事儿。”
饭菜还没摆好,勇南王就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大冬天的老头儿,跑得脸红脖子粗,气喘吁吁的,来不及等小太监进来通报,就跑了过来,“圣上,臣听说余大人回来了……”
余隐嘴角抽了抽,弱弱地伸手拉了一下旁边的勇南王:“王爷,臣在这儿。”
勇南王:“……”
皇帝差点笑喷了。
余隐变化之大,勇南王一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那夸张的模样,生怕眼前这个人胡弄他似的……
余隐轻咳了两声,“世子让臣给您捎了东西,本来想今日给您送过去,不料刚回来,就被圣上叫进宫了,所以,还没来得及安排,您就找来了。”
勇南王早就打听好了,余隐这几日回来。
天天命人在城门口等着。
今日终于来报说余隐回来了,他紧赶慢赶,到了余家,余隐被吕公公接进宫了。
他又急吼吼地赶过来。
双方一见面,愣是没认出他日思夜想的余隐来。
勇南王盯着余隐看了大半天,突然眼泪啪啪地往下落了起来。
余隐一惊,扭头向皇帝求助,皇帝也是一脸莫名。
突然,勇南王一把拉住他哭道:“余大人,您离京前,是那么胖墩墩的一个人儿,结果,在外待了不足四年,就瘦得脱相了,我们宗庆临走时,比您身材是差远了,这几年过去了,他是不是已经瘦成人干了!”
大殿里充斥着勇南王的呜呜的哭嚎声。
余隐也不知道怎么劝,还是皇帝拍着桌子道:“行了,皇叔,吃饭没,要是没吃,一起吧,余隐刚好把那边的情况跟您说一说。”
勇南王立马住了声,抬头泪眼汪汪地看向余隐,“大人,多与本王说说我家宗庆的事,孩子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本王的身边。”
余隐在折子里写了个大概,同时还递上了一份自己绘制的地图,上面标注的东西都清清楚楚,皇帝一眼就能看出个大概来。
于是,就跟勇南王讲起了楚宗庆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