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过是分手
残月高高悬挂于夜空，几点细碎星光分布在四周。夜风呼啸而过，夹杂着青草地与深冬的凉寒。
轿车从路口拐弯，径直驶向向晴居住的小区空地。
刚开到停车位，一束光照射过来。向晴偏过身，看到一辆黑色轿车正迎面而来，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就收回了目光，但她总觉得，对面那辆车看起来很眼熟。
两辆轿车缓缓交错，车轮滑过路面。在霓虹灯的照射下，车顶隐约一闪，最后各自停稳。
“迟总，就送到这吧。”说不上为什么，向晴潜意识里并不希望迟朗下车。看到迟朗动身，她没忍住，有些着急的拉住他的胳膊，“你还病着，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
“没关系。”迟朗低头，看着她搭在身上的手，“我送送你。”
“别。”不顾代驾略带观察的视线，她紧紧拽着迟朗的袖子，“你刚做完手术，一会还要自己回医院，你这个样子，我会担心。”望着迟朗身后那辆只能看到后门的黑色轿车，向晴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真的会担心。”
“好。”迟朗不再坚持，凝望着那只即将收回的手，他摊开掌心偏过头，很轻很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再见。”
“再见。”拉开车门，她刚迈出去一只脚，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迟总，你到医院之后跟我说一声…”话还没说完，她就犹豫起来，看着迟朗，她不太确定的追问：“可以么？”
“好。”迟朗笑了笑。
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稍显倦怠的侧脸，向晴轻轻关起车门，随后，她朝轿车后备箱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几步，又听到了车窗下降的声音，没有丝毫迟疑，她抿起唇，往迟朗的方向一看。
被乌云遮住的月亮透着冷光，两旁的路灯都沉默着，给人一种恹恹欲睡的感觉。
“向晴？”耳畔突然响起悦耳，却带着叩问灵魂的声音。
收回看向迟朗的视线，向晴循声望去，只见维枫正从刚才她看到的那辆车里下来。
在确定那个人是向晴之后，维枫先是一愣，下一刻，他眉毛微不可查的挑了一下。没再出声，他静静站着，目光流转在迟朗与车之间，最终，不带有任何温度的视线停在了迟朗脸上。“去哪了。”维枫盯住迟朗，问的却是向晴。
向晴的站位无法看清迟朗的表情。暖色灯光下，维枫的脸上，线条也并不真切。此刻她的思维混乱的宛若一团乱麻，虽不能确定维枫的态度，但光听语气她就知道，维枫一定是误会了，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走向维枫，“你怎么来了？”
“你电话关机。”维枫声音冷静，一如既往，只是表情格外深沉，“你们一直在一起？”他盯着车里的迟朗，继续追问。
“没有，我手机没电了。”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屏幕，向晴紧紧抓住手机。她自认没什么理亏的地方，但看到这个样子的维枫，她还是没忍住地慌了起来，慌乱到连时间线都记错了。“因为刚才碰到点事，所以…”
“什么事。”注视着那略显不安的双眼，维枫边问，边走到她跟前。“碰到了什么事。”
熟悉的气息靠近，向晴一直绷紧的肩膀终于缓缓放松了下来，她因该是想要抱一抱维枫的，只是手臂刚抬起，还未碰到，眼神就下意识的看向迟朗坐着的方向。“没什么大事…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维枫面色有所缓和，但向晴却不愿意说，他耐心等待片刻，又将目光锁定到了迟朗身上。
“维枫。”看到维枫侧身往后退了两步才缓缓转身，她急忙跟了上去。
两车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加上维枫走的快，为了能赶上他，向晴顾不上膝盖骨与衣物剧烈摩擦传来的痛感，咬牙跟上，并伸出手，试图拦住他。
脚步停在车前，俯视着坐在后座的迟朗，维枫言简意赅。“下来。”
车窗被迟朗降下了大半，从外面就能很清晰地看见车内的情况。其实在维枫走过来之前，迟朗就已经把手放到了开车按钮上。从后视镜里目睹一切的他，眼底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维枫。”终于拉上了他的手，向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两人都在用不善的眼神审视着对方，她连忙挤到维枫身前，用手压在车门上。
一股凛冽的风掠过湖面，泛起寒波点点。
向晴注视着准备开口的迟朗，神情恳切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迟总，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你别往心里去。”
向晴嘴上道着歉，眼神却没有一刻不是在对迟朗无声的请求。
她请求自己离开，迟朗看在眼里。不着痕迹的一呼一吸之间，他以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短暂的转移了目光，同时，对向晴温温的笑了笑。“没关系。”说完他又稍稍抬眼，看着居高临下的维枫：“今晚对于她而言并不美好。好好安慰她。”
凛冽寒风吹过周身，维枫静静地站着，没去理会故意表现大度的迟朗，只望着向晴反握在身前的手，笑得很不友善。“原来你能认清自己的位置。”他边说，边漫不经心地瞥向迟朗，目光如飘落下来的枯叶，没有一点生气。
向晴回过头，视线里骤然出现了维枫陌生的微笑，她一怔，随即下意识转头，发现迟朗也毫无表情地沉默着。
两人似乎都很擅长用冰冷的意志做永无休止的争执。迟朗跟维枫这样的表现对于向晴而言实在是过于陌生。但即便此刻她无法消化，她也还是知道不能任由两人继续这样僵持下去。于是，她站到维枫身边，仿佛表达立场一般，当着迟朗的面挽住了维枫的胳膊，“太晚了，迟总回去之后也早点休息吧。外面挺冷的。”说完，她对迟朗礼貌的弯下唇角，又仰起头，望着维枫，她那得体的笑意里，平添了一抹温度，“我们也回去吧。”
手快速挥动两下，她并未等维枫表态，就垂下头忍痛拽着维枫的胳膊匆匆离去。
维枫一面走，一面微微偏头。带着发泄过后的倦怠感，像一个慵懒退场的狮王般，主动迎上迟朗那略显威慑的目光。
他们都无声地走着，直到黑色轿车缓缓驶离原地，这场没有语言的语言才算真正画上了休止符。
像是抗议，维枫沉默不语，任由向晴拉自己的手。
只是，离家越近，维枫的脚步就越迟疑。
“维枫。”向晴感觉到，放缓了本来就不快的步伐，“迟总是公司很重要的客户。”她扭过头，用自以为平和的态度对维枫说：“以后在他面前你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好不好？”
“不好。”对于她的提议，维枫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向晴瞳孔微微睁大，看着那对平静似水的双眸，很诧异，“什么？”
“我为什么要讨好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维枫有些厌恶地皱起眉。
每次呼吸呵出来的白雾都在提醒向晴，夜色渐浓，这样的温度，实在不适合在室外逗留。她知道维枫在生气，而且轻易不会妥协，于是，她轻轻揉了揉维枫的胳膊，“你不用讨好他，无视他就好了嘛。”
“无视他？”维枫将自己的胳膊抽出，脸色果然变得更差了。
“维枫...”空出来的手，尴尬的僵在原地，向晴转头，望着不远处的窗户。寂静开放在半窗上霜花节节攀升，她看了一会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他是客户，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双手踹进口袋，她转头望着维枫，“知道你不喜欢他，我已经在尽力避免跟他接触了，但今天是意外...”
“算了吧。”视线躲到草丛里，维枫低着头，声音轻的不像话。“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吧，向晴。”
“什么？”向晴瞪大双眼，疑惑从眼睛里满出来，“你什么意思？”
“我俩分开，你可以去过你想过的生活了。”垂下会泄露真相的眼眸，维枫抬手，用手背轻撞了一下鼻尖。“走吧。”
“走去哪？”向晴抽身避开那只贴上来的手一把握住，抬头注视着自从说出分手，就始终不愿与自己对视的维枫，声音里满是伤痛。“你现在...你的意思...是要分手，对不对？你要跟我分手。”
今晚，她的大脑几乎就没有停止过思考。而她替他说出“分手”的这一刻，也让高负荷运转的机器终于过载。所有转动的齿轮忽然同时停下，脑海中骤然空白一片，她茫然地，依依不舍地望着那只会对自己柔和的轮廓，不受控地咬紧双唇。
“先送你回去。”见到向晴一副受到打击的样子，维枫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的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对劲，像是走了一段必须要回头的错路，他看起来疲惫至极，整个人并没有提出分手后那种解脱与释然的感觉。
向晴被推着，走了两步。脑子总算重启成功，她主动停下脚步，再次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失魂落魄。“你是认真的，对吗。”
陌生又熟悉的场景，让维枫也不自觉地手臂绷紧，他收回手，看着向晴，眼神不知不觉间，失去了焦距。
“楚，维，枫。”她一字一顿地叫他。
维枫垂首，没有回话。呆呆地盯着脚下的碎石子，黑色头发盖住了眉眼，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走失过后无人认领的小狗。
虽然维枫一言不发，但向晴知道，他心里始终都憋着一股气。握紧拳头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她想说点什么，可她知道，现在时机不对。
“维枫...”向晴小心翼翼，轻轻地唤他。见他还是不回应，于是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一定的距离，视线得以抬高。“对不起...”望着天上闪烁着冷光的月亮，她轻轻的说：“如果你想好了...那...我尊重你的决定。”
第58章 后劲
拥挤的人群将向晴挤到墙边，今天她一到下班的时间就准点离开，这会正好赶上晚高峰。
已经很久没有乘坐过公共交通的她见到这样的场面虽然难以适应，但她还是捏紧手机跟随人群一步步往乘车方向走去。
一些人影在面前出现又离开，向晴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人一闲下来，脑子就容易胡思乱想。此刻，她仿佛像是回忆起了跟维枫分开的那天深夜，脸上的表情再度落寞起来。
被动地让人挤上车，已经坐了两站路，心事重重的她才发现这趟车的方向似乎不对，助理又打电话过来，猜到应该是要汇报项目进展，她只能仰起头，一面盯住站牌，一面接起电话。
“嗯，那他们那边有没有说什时候解决这个问题。”确定需要下车，向晴索性转过身，后背靠住门的扶手，心虽然放在沟通的内容上，但为了避免再次错过对的方向，她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对面的显示屏。
刚听助理说完，那边的情况车就猛的颤了一下。向晴的身体瞬间失重往另一侧压过去，手下意识往门上一撑。她滑了两步才站稳。“不好意思。”周围抱怨声四起，车厢里不止她一个人没站稳，虽然她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在跟谁道歉，但她还是边重复，边跟身边的人拉开距离。
手不得空，身边又很嘈杂，眼看电话是没法接了，她只能小声交代几句，便匆匆挂了电话。
几经周转，向晴总算是出了地铁站，突如其来的新鲜空气让向晴有些不适应，她呛的咳嗽了几声，与此同时，包里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向晴伸手捂住嘴，微微喘息了一会才摸出手机。
垂着眼眸，看清屏幕上名字的她，手指收紧。不知道是否因为思想过于沉浸，许久过后，屏幕上的“迟朗”两个字终于黑了下去。她这才垂手，移开了有些胀痛的目光。
家距离地铁站还有十分钟的路程。累了一天，还穿着并不适合走鹅暖石路的高跟鞋，向晴默然地看着前方平坦却单调的石子路，空洞的眼神跟飘忽不定的脚步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副行尸走肉。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亦或许她什么都没想，总之，一个没注意，她让一颗小石子给绊了一下。重新找回平衡后，她低声说了一句，同时转头看向马路对面。
车辆经过，便利店的灯牌瞬间亮起。像是在打招呼，冲停下脚步的向晴闪烁了几下。向晴被灯光吸引，盯着便利店的一整面透明玻璃，一动不动的看了很久。
手里的电话屏幕又再次开始工作。长时间的铃声和震动引得路人频频侧目，但是她却像什么都听不到一样，依旧沉默地站在原地。
入夜的温度很低，平时穿着的装饰性精致大衣，在寒冷气候下显得华丽却不适用。温度一点点流失，人被冻得木木的，这样就仿佛感觉不到凉风带来的彻骨酸心。若不是眼角那不断传来的微微温润，向晴也许根本不会注意到自己究竟站了多久。
她笑着抹掉眼角的湿润，却发现根本抹不干。虽然身边人来人往，可无声的大颗水珠才顾不上这些，一滴又一滴，眼看情绪即将决堤，为了不在公共场合过于失态，她索性低头加快脚步，小跑着离开了不断有人进出的地铁口。
眼泪在空中飞舞，又坠落至地面。向晴边跑边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水。
身体慌乱，上下起伏。很奇怪，跟维枫分手的那晚，她看起来很正常，并不似今天这般情绪失控。现在距离两人分开都快一周了，她却忽然伤心起来。
鞋跟与鹅暖石碰撞，发出阵阵脆响。风越吹越急，扑得脸上绯红一片。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催促，可她却像是打定主意要忽视掉手机一般，继续忍痛狂奔着。
心跳加速，感觉自己呼吸急促到快要喘不上气，向晴攥紧胸口，似乎是要用这样自虐的举动来将近日竭力控制的东西全都发泄出来，细长的高跟鞋不断踏入坑坑洼洼的地里。
当眼中出现一双象征身份的男鞋时，她意识到自己得停下，但惯性却反而把她给送了出去。下一秒，头“咚”地一声，重重地撞入了一个手臂与胸膛围成的墙。
“对不起...”道歉脱口而出。她今天没少致歉，但也许因为鼻间熟悉的气息，她这次的道歉听起来少了些公式化，多了点委屈。
像是没打算得到回应，向晴说完话头都不抬就要走。迟朗吃痛，却硬撑着没松手。灯光下的他眼眸都是深褐色的，他望着向晴，仿佛是怕被拒绝，他小心翼翼，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般地移动了双手，将她轻轻地控制在怀中，“向晴，是我。”
“迟总？”向晴猛然抬头，落寞的面容瞬间生动起来，她想抽身整理自己的狼狈不堪，可无论试过多少遍，迟朗都始终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向晴。”迟朗虽然心急，但还是弯着眉眼看她，“这是怎么了？”
“没有，没怎么。”向晴茫然地摇头，身上还覆盖着他的温度，她挣脱不掉，只能盯着地面闷声提醒，“先松开...好吗？”
“抱歉。”迟朗松了手，视线却深陷于她通红的双眼里。“向晴，告诉我。”他一面说，一面温柔的弯下腰，“发生了什么事？”
向晴被迫仰头，肩膀因啜泣正微微颤动着，“没什么。”她捂住快要喘不上气的胸口，偏头看向一旁，“别问了。”
“好，不问。”盯着她被冻的泛红的鼻间，迟朗顺势从口袋里拿出一方素帕，“先擦擦吧。等你状态稳定之后，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