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事。”说完，她紧抿住唇，虽然已经在竭力克制，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地不断涌进眼眶。
听到她哭得连声音都弥漫上了潮湿的水汽，迟朗忍不住再次伸出手，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肩膀的时候又握了起来。他说不问，便真的没有再问。望着她眼中一串一串往外落的眼泪，他攥紧拳头，静静地站在她面前，陪着她一起无声的哭泣。
双眼阖着，泪水顺着白净的脸颊滑下，浓密的睫毛微微卷起，自始至终都低下头的侧影在夜空下，有种压抑不住的悲凉。“迟总…”
“嗯，我在。”话刚说出口他就微愣了一下。他能感觉到自己说话的语气跟平时很不一样，过于迫切了一些。于是他又用刻意平和的语调追问：“怎么了向晴。”
“没意思...”她摇头不断重复，“很没意思...”风中，那哭到沙哑的嗓音，将整段话诠释的格外绝望。
看着冰凉的泪珠顺着她的鼻梁无声的往下流，迟朗还是没忍住，一把将她揽进了自己怀中。“只是抱抱你，没有别的意图，可以吗？”向晴听到之后，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他伸出手，带着恰如其分的力度扶住她的脖颈，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抱歉，我没法看着你哭却什么都不做。”
虽然向晴是被迫的，但迟朗身上沉稳的气息以及舒适面料上那真切的温度，确实能够让她近乎溃散的思绪得到一些缓解，于是她不再抗拒，侧头依靠在迟朗的肩膀上，肆意宣泄着负面情绪。
风刮得很紧，起初并不大，只是在两人身旁缓缓留下痕迹。但不久后，树叶“哗哗”响起，树枝被劲风阵阵吹得东摇西晃。
鼻翼间有向晴那如瀑黑发散发出来的幽香，身体能清晰感受到她的啜泣，迟朗控制住心中那一团火热如岩浆般涌动的念头，将她一点一点地揉进自己怀里。
“要变天了。”向晴抬头望着不远处那扇没开灯的窗户，“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那个...刚才说的事...”
“我一个朋友，在你们公司附近有套房子。”迟朗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虽有不舍，但还是适时地放开了她。“那边正好空出来，你搬过去吧，这样上下班能方便一点。”视线相遇的瞬间，他看到了向晴哭得通红的眼睛莫名慌乱的闪开，他知道，她又要开始回避自己了。
“迟总你开车过来的吗？”又一阵风吹过来，向晴不由得缩了缩，冷风一吹，鼻子就忍不住吸气，于是她干脆用迟朗给的手帕捂住上半张脸，“你知道我不能，也不会接受。”听出自己声音里浓重的鼻音，她放下手帕，不自在的咬了一下嘴唇。
“你会接受。”迟朗低缓的声音里透着毋庸置疑的笃定。
风开始留下鲜明且不可思议的轨迹，与此同时，昏黄的街灯下，一片片雪像扯破了的棉絮一样在空中飞舞，没有目的地四处飘落。向晴伸手去接，才发现真的下雪了，她收回手，揣到口袋当中，在迟朗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捏紧手心。“迟总...”
“向晴，你很聪明，你知道我从来不会提议没把握的事情。”为了能跟她平视，迟朗微微弓着背，可她仿佛像是打定主意要回避似的，始终都垂着头。
放在口袋里的双手已经闷出了汗，手心潮热，但身体的温度却在不断变低，夜幕下，一个影子被另一个影子用一种暧昧亲昵的姿势沉默的包围着。她觉得这样的气氛很古怪，只是能说的她都已经说过了，现在的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地上迟朗那显得有些瘦削的影子，她长叹了一口气。“迟总，你已经出院了吗？”
第59章 昏暗的KTV
平底靴稳稳的走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向晴熟练的偏身，避开迎面而来的人，地铁卡贴在闸机上发出“滴”的一声，她不急不慢，跟在赶路上班族的身后。
告别最后一个路口，她扶着电梯把手站上台阶。
随着视线缓缓上抬，不断往里灌的风迎接她似的撩起领口的丝带。绸缎飘舞空中，自那日向晴推掉迟朗给她安排房子的邀请之后，这雪就几乎没有停过，看着一片苍茫的城市渐渐浮现至眼前，向晴伸手捋顺缎带。
意识到什么的她，虽然及时地摸出了墨镜，但仍不免被澄冽干净的白雪刺痛到，应激般地捂了一下双眼，她低头带上墨镜，然后，她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经过保安岗亭，轻巧掠过正在排队等电梯的人群。身影消失在大厅的拐角处。
“向主管，孟总说让你去找他。”见向晴进门，助理疾走几步迎了上来。
“孟总？”向晴停在原地，脸上写满了疑惑。她不记得今天有跟孟徳槐约汇报工作，平时如果不是因为汇报，孟德槐基本上不会主动找自己，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这样，思索片刻后，向晴扭头看了一眼大门，“我现在去。帮我拿到办公室。”她边往外走，边将手里的包递给了助理。
“十点设计部那边弄了几版方案。”助理跟在向晴身后，从侧面轻声提示，“需要主管你去定一下。”
“行，我知道了。”拨下静音的按键，向晴抬起头，盯着电梯屏幕里下降的数字，若有所思。
醒目的红色，一节一节下降。悦耳的音乐响起，像画框一样的电梯门缓缓滑开。
收回视线，向晴迈步就要进电梯，却看见电梯里的男人刚刚抬起头，正准备从里面出来。
目光不经意间碰到了一起，两人都愣了一下。向晴没理由的抿紧双唇，挤出了一抹不算微笑的微笑。维枫看到后，很轻很轻的眨了一下眼，就又再次低下了头。
两人很有默契，在沉默中互换了彼此的位置。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向晴松开了紧握的手心，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能清晰闻到来自维枫身上熟悉气息的时候，她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笑笑低下头，等到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她的神色也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走过长长的走廊，被高楼外的银白色雪景吸引住目光的向晴放慢脚步。这时，手机忽然响了。她还没来得及掏出来看，就听到前方有开门的声音。
“向晴？”男人出来，看到她，眼睛一亮。“你也上来了，找孟总吧？”
“啊…”看到是市场部的管理，向晴礼貌的笑了，“对，你们是在忙吗？要不我晚点再来。”
“不用。”男人走到向晴身边，朝她笑着挥挥手，“你进去吧，刚聊完，我去换换脑子。”像是在里面经历了什么消耗体力的事情，男人边笑，边满脸无奈的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向晴盯着男人手中那厚厚一叠文稿，嘴角微微一挑，问男人，“这是…又来大项目了吧。”
“大项目？哈哈…”男人将向晴注意到的文稿压在腿上拍了拍，清亮的眼睛盯住窗外的白雪，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月末了，接下项目的可能性为零。倒是你们那，一直都干的那么热火朝天。”喵又
“再过两天就是新开始了，别太担心。”向晴笑着安慰，随即侧过身，“先进去了。”
“行，得空咱们几个部门一起聚个餐，热络热络。”男人退后一步，面向向晴，笑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我听说设计部鼎鼎大名的那个人才，只有你叫的动。有机会你帮着撮合一下，我们跟设计师走进一点，也能提升审美，免得每次选案子都入不了孟总的眼。”
“哦？”原本要走的向晴又停下脚步，视线在文件上来回打量，“怎么你们也要开始自己选方案了？”她记得挑选创意是他们部门的事，市场部并不负责这一块。
“进去你就知道了。”男人将文件摆在面前晃了晃，“可以给你透露一点友情消息。”他靠近一步，对向晴笑的有些故弄玄虚，“做好心理准备，你的这个新订单，怕是有点难啃。”
向晴看着男人的表情没说话，沉住气笑笑，抬手轻挥，算道别。
棕色平底高筒靴轻轻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望着前方那扇沉稳的大门，向晴倒吸了一大口凉气。
身着咖啡色束腰大衣看不清楚长相的柔软身影，侧着身子轻轻敲了敲门，在得到门里面的人的回应之后，长发柔顺的滑下来，露出一张线条柔美的侧脸。向晴推开门，目光先一步探了进去。“孟总你找我。”
孟德槐抬头见到向晴，笑着对她打招呼：“你来啦，来，坐这。”
“嗯，好。”向晴伸出手，边拉开孟德槐面前的班前椅，边态度柔和的对孟德槐解释：“来晚了，路上有点事，耽误了一会。”
“不碍事。”孟德槐大大咧咧的将手中的文件夹递到向晴面前，“找你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公司的新产品线，本来准备拉上你们部门跟市场、设计他们一起开个会，但是考虑到咱们设计部那位...”孟德槐转着座椅看向窗外，打量着外面的一片雪白，不再继续往下说而是适时地换了个话题：“这事，得设计部那边挑大梁。我呢，先单独跟你们通个气，等你们回去看完文件之后，咱们再来谈。”
“高定秀场？”向晴粗略的翻看着文件，白色纸张“哗哗”翻动。她越看，脸上的表情就越疑惑，因为她分明记得每年的秀数量都是有计划的。而且至少会提前一年去安排。但这个文件....“过完年，算上这个月....还剩不到半年？”
“没错。”孟德槐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魄力。座椅缓缓转正，他将手撑在桌面上，望着向晴，“楚设计师来咱们公司做的这些系列一直都备受业内人士的认可。你也知道市面上一个真正有才华，有想法的设计师多难寻。所以我想不如给楚设计办个秀，一来，品牌靠这次的新品拿到了不错的回报率，需要通过秀展示新系列的细节。再来这次的设计又吸引了大量的新客户，可以利用秀场来维护品牌忠实客户，同时给品牌带来话题和媒体影响力。”
“明白...”孟德槐的这些考虑，向晴并不是完全没有想过，作为以宣传为工作核心的部门，她其实很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她一直没有提议，也确实是因为有一些无法言说的顾虑。现在孟德槐主动要求，她便再没有理由推诿。于是，她合起文件，将其放在腿上，轻点了一下头。“是我疏忽了，因该早一点做计划给孟总看的。”
“哎！”孟德槐笑着站起身，对向晴指了指沙发，示意她换个位置座，“我可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他自己，也是边说边往沙发的方向走，“楚设计本身到公司的时间也不长，请他来的时候虽然知道他有一定的能力，但谁能料到一个从业前并没未发售过完整系列的设计师能这么受欢迎，款款都爆？所以，这个事不能怪你。但是...”
“嗯？”向晴走到沙发旁，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故意卖关子的孟德槐弄得愣在原地。看着笑盈盈望着自己的孟德槐，向晴下意识觉得，接下来孟德槐要交代的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定会比让她处理秀场的事更难。
“虽说楚设计师来咱们公司以后效率很高，产出了很多作品，但这些用来撑起一场秀的话，也还是少了点。我刚跟他提过，但是他的态度吧...不很积极。”孟德槐摊手在空中压了压，“你坐，坐下说。”见向晴听话的弯腰坐定，他再次笑眯眯的看着向晴：“你跟他处的比较好，这事...还是得你帮忙，去劝劝。”
“我跟他真没那么好...”向晴嘟囔着说出了心里话。
孟德槐没注意到她的失落，还是笑着继续说：“我看得出来，楚设计师还是愿意配合你的。”
“他现在是不愿意出新设计吗？还是...”向晴知道这件事推脱不了，于是错开视线，思考事情顺利解决的可能性的同时，等孟德槐接话。
“楚设计师对于办秀可能有些想法，这样吧。”孟德槐矮身在茶几座下翻动，边找东西，边对她说：“你们三个部门一起组个局，走动走动，给后期工作开展热热身。”随后他将一个精致的礼盒从茶几下面取出，放到向晴面前。“换个环境，可能会更好让楚设计吐露心声。到时候你可以问问他，具体是怎么考虑的。这个呢...”手指在硬纸盒上轻敲了两声，孟德槐抬首望着向晴，“你帮我带给他。就说...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谈。”
“好的...”面对笑颜轻柔，语气却铿锵有力的孟德槐，向晴脑中迅速闪过一些念头，但很快，她就垂下眼眸。注视着一看就不是普通物件的礼盒，她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
舞台上，打光灯随着节奏的律动，缓缓地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
向晴坐在人群中间，时不时地跟身边的同事交谈几句。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双眼在已经坐满了的沙发座位上没规律地浏览着。
按照孟德槐的要求，她安排了这次的聚会，还特意去找过维枫，请他出席。结果现在，所有人都到了，却唯独看不到他的身影...
第60章 岔路
白雪覆盖的繁华大楼让暗夜里混合在四周的绚烂灯光装点成迷人却不真实的童话世界。
下了班刚走出写字楼的向晴，边拨通维枫的手机号，边走到马路旁。被听筒里的忙音弄得有些分神，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她隐约见到了迟朗的身影，似乎已经在室外等了很久，迟朗走过来的时候，向晴只觉得他周身都透着冷意。
“迟总？”切断始终拨不通的讯号，向晴往后退了一步，手机也被顺势揣进了荷包里。“你怎么来了？”
“最近很忙？”迟朗脸上带笑，表情却不并不让人有同样的感觉，一双比天气还沉的视线，不着痕迹的落在了向晴左手提着的精致包装盒上。
察觉到视线的向晴背手稍稍挡住了孟徳槐要给维枫的东西，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后，她又微笑着拎起那个被迟朗视线锁定的东西，“确实忙。这不，又要去送快递了。”
“那行，你送快递，我送你。”迟朗不再多问，他走到向晴身边用身体留出唯一可行的路。“走吧，车上说。”
“什么事啊？很着急吗？”向晴侧抬起头瞥了一眼那轮廓分明的侧脸，又看到迟朗还是一身休闲装扮，完全没有平时的正经严肃，于是她随意岔开了一个话题，“迟总你身体不是还没好吗，总往外跑，是不是也太任性了…”
“任性？”注视着川流不息的街道，迟朗反复咀嚼自己新得到的评价。“那就任性吧。你一直都不回复我的信息，我不放心。想着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迟总…”向晴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自觉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给出了明确答复。但不知道为什么，迟朗自从生过病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原本沉稳内敛的性格里，多出了许多她承受不来的执着。
看到向晴因为自己发愁的脸都皱起来了，迟朗的双眼忍不住笑。“走吧，我找你真的有事。”
“那我也有事啊。”向晴攥紧礼盒的手提袋，身体又往后小幅度地一躲。“迟总你这样真的让人很为难。”
“那要不这样...”迟朗的语气故作轻松，似乎想要试图弱化掉自己不请自来的唐突感。盯着那辆他停在不远处的轿车看了一会，才略带谨慎的提议：“只要你不无视消息，我现在就回医院。”
“我没有故意...”双方都清楚她这句话的真实性。所以她只能用格外小心翼翼地语气来粉饰太平。“真的是忙忘了...不好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