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竟言没好气地回:“还能什么事,离婚!”
宋之宁还没顾上再说话,那边已经传来嘟嘟的忙音, 她目光愣怔瞧向丈夫, “这……”
周富阳哼一声,“这还不都是你这些年干下的好事,一个强拆婚事, 到了二婚你还想胡闹, 一个十八岁就被你摁头结婚, 现在闹着要离你也早该预料到吧?”
周富阳一大早起来, 那丁点儿看老皇历的好心情全给搅和没了, 现在突然感到脑袋一阵眩晕, 就仿佛被宋之宁的聒噪给绷断了脑神经一样, 哎哟哟叫喊着坐下来。
宋之宁原地转着圈,心想一个两个的, 反了天了,有什么大事都不跟她说。
一边转她一边想,暂且也忘了要看亲家的事,只将管家叫进来:“通知那俩小的,今天晚上都给我回来,吃家宴!让厨房现在就准备。”
管家又多嘴问一句:“少爷的未婚妻和孩子,顾姑爷和顾冷,叫不叫啊?”
周富阳一个头两个大,现在听宋之宁又要都叫回来,这不吵翻天?
宋之宁只嚷嚷:“爱叫不叫!”
管家并不是多事,心想着为了自己的饭碗,和周家两位老人的健康着想,还是拿这问题问问周竟卿吧。
在家里管周竟卿叫少爷,这是宋之宁爱让这么叫的,其实管家叫出来很烫嘴,不过时日久了也就习惯了。
周竟卿说会带陈默去,至于竟言,也不可能带闹离婚那位来。今日多半母亲要兴师问罪,孩子们就不来了。这下管家就知道怎么准备了。
周竟言的事,还得从她和那许明泽睡了大半个月后说起。
这许明泽让她头一回动了要扶正的心思,周竟言又羡慕哥哥和陈默那你侬我侬,再加上顾正慕去澳门的消息又见报,她干脆就提了。
提离婚那天,在家里,顾冷戴着耳机在沙发上玩游戏。
周竟言抱着杯子喝咖啡,顺便告诉他,“咱们离婚吧。”
顾正慕说:“好啊。”
周竟言没想到他那么痛快,仔细思索了两人婚前协议的条件:“我们婚前协议说,双方婚后的债务不互相承担,婚后个人收入不作为夫妻共同财产,夫妻双方所持有的公司股份及有价证券不做割分。”
顾正慕摆手:“不行,不行,还是不行。”
周竟言:“我没明白,你既然同意离婚,那白纸黑字写在婚前协议上的,为什么不行?”
顾正慕:“为什么?因为婚前协议上还有些,如果婚姻过错方不能获得另一方原谅,则该婚前协议无效。你出轨了,我不原谅嘛。”
周竟言的手开始发抖,“什么叫我出轨了,你从十八岁开始就在夜总会玩女人,你换了一个又一个,怎么现在我成了过错方?凭什么又要你原谅?”
顾正慕扁扁嘴:“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们顾家已经垮了。我占顾氏家居百分之十的股份,如果你跟我离婚,你分去百分之五我真的不介意。”
周竟言:“我他妈不想分你家的破股份!”
顾正慕恬不知耻:“你可以不分哪,但我知道你占周家百分之六的股份,我要那百分之三。最近你哥的动作多,我看你们周家的股价势头也不错。而且呀,咱们夫妻之间难分你我,我的债务你也要承担呀。哦,离了婚,你带着小鲜肉逍遥,我一个人背赌债啊。”
周竟言气得险些窒息说不出话,最后暴怒摔下了咖啡杯,溅出的咖啡洒在了洁白的绒毯上。
“你……你……卑鄙无耻!”
顾正慕哼笑一声,“谁叫你傻,看我泡女人你也泡男人,真以为男女平等,开放式婚姻呢。我就是故意给你表演的。”
顾正慕从容走回房间去,拿出了一摞A4文件袋,扔在那被洒了咖啡的地毯上。
“这都是你婚姻过错的证据,比之我嘛,确实不多,但每次记录也都很详尽。周竟言,你不要那么迫不及待嘛,有什么事要进了酒店拉了窗帘再做,你瞧你这……啧啧。我跟你讲,你只要敢跟我闹,我就卖到媒体平台去,凭这些证据我还能多赚一把。”
周竟言走过去就要打他,却一把被顾正慕推到地上。
顾正慕正要说讥讽她的话,顾冷摘下耳机,把整个耳机都摔在他爸的脸上。
说实在话,顾冷这个十七岁的青年,比他这个爸爸看上去也年轻不了太多。
那顾正慕从小就是混混,把顾家的企业搞垮,也算是他的本事。他早就等着周竟言提离婚的这一天,准备着要用离婚分来的周家股份和资本,填补顾家的亏空。
顾冷摔了顾正慕,顾正慕则随手抄起一个杯子砸向顾冷,周竟言拉下儿子一躲,躲是躲过,但她也不再管儿子跌倒了没有,情急走到顾正慕收藏的一幅画前面:“你有本事哈,想分财产,我看你怎么分!”
她把那画框从墙上拉下来,对着画布一阵撕扯,那是顾正慕最喜欢的藏品,怒道:“你这贱娘们还真敢做得出来啊!”
便也找了她买的古董藏品,往下砸。
两人砸着骂着不亦乐乎,顾冷嘶吼一声,“够了!”
他看到父母那腥红的眼里,都有了片刻冷静,才说出一句质问,“你们就说,你们离了,我归谁?”
他是指望唤醒父母眼里的一丝感情,好歹因为他的存在,能让他们有所顾及。
没想到顾正慕张口阴笑说:“其实这些年我都没做过基因检测,你当时不止跟我做过吧?”
周竟言大叫一声,和他推搡在一起。
顾冷先是愣了片刻,随后自嘲两声,转过身去,朝家门外走了。
直到走出了三公里,也根本没有人追出来,哪怕追出来一个电话呢,都没有。
顾冷彷徨起来,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突然就开始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地大哭,这一走,就走到了云阳一高外头那小镇餐馆的门口。
小镇餐馆里,萧祁俊正跟自己的舍友们庆祝。
他白天得到了奥数培训班考核通过的通知,正式加入了校奥数队。
正巧这天还是陈姨的求婚仪式,他过去胡吃海塞了一顿,最后先没先说这事,要不然夺了未来后爸(姨父)的焦点不是?
等那边完事,他回来又叫兄弟们出来吃烧烤――美其名曰解腻,但还是带了不少没吃完的龙虾海参!
兄弟们正吃着,龙麒麟指着玻璃窗外,“看,那是顾冷不?怎么哭得跟傻x似的。不会第一百零五次被沈年年拒绝了,过来想边哭边揍我们吧?”
“别这么说,那最后也是他边哭边挨揍。他就是带小弟也不如俊哥加咱哥几个,何况瞅瞅,一个小弟都没带呢。”
隔桌有女生认出了顾冷,“那不是云阳国际的校草吗?”
“哭起来好丑啊……”
“可我看着楚楚可怜呢。”
萧祁俊望过去,才看到顾冷正在窗口带着泪眼吱哇乱叫,于是让老板上了两瓶汽水,再扯了两条龙虾腿出去了。
他走出去的时候,顾冷的研究追随着他,龙麒麟等人在里边瞧得面面相觑:“这怎么个节奏,失恋了跑来和情敌哭?”
“我怎么感觉他这恋的对象是咱俊哥呢。”
“滚一边儿去,他俩现在是亲戚,不兴那个的。”
“哎呦喂你比我还重口味!”
萧祁俊将汽水递给顾冷,顾冷抽泣着接过,看了看,抽泣着,“怎、怎么不给哥点、点啤酒。”
萧祁俊:“拉倒吧,这学校门口,第一得老板敢卖,第二得防着你喝了发酒疯。说吧,你想怎么样?”
顾冷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萧祁俊,听哥跟你说几句。”
萧祁俊寻思他这话,得说很长的一会儿,于是干脆做在了餐馆抬起的木阶上。
顾冷也顺势坐下了,他说,“父母是仇人的感觉,你应该理解吧。我现在理解你了,我也想在外面待着不回去。最好他们都死了算了,然后也让我死在外边算了。”
萧祁俊之前听陈默略微提过顾家父母的事,现在猜到他说的,应该是他父母在闹离婚吧。
萧祁俊经历过的那段时光,忽然间重新向他脑袋里袭来,那种没有血腥的刀光剑影,却也实实在在地劈砍在了他身上。只是父亲与母亲的叫喊声,最终归于沉寂,归于一捧黄土,亦或是一捧格子间盒子里的,数不尽的层叠白沙。
他回答顾冷的声音也软了很多:“其实等他们真死了,你就会发现,你也找不到任何活着的意义了。至少他们活着,没有他们你也能活得好。”
顾冷用胳膊擦擦眼泪,“你信不信如果我死在外边,他们都不会为我哭?”
萧祁俊长吸一口气:“我相信他们单个都是爱你的,只是合起来顾不上爱你。”
顾冷偏开头:“我存疑。”
顾冷的眼泪慢慢地止住了,眼中朦胧消失后,他看到了萧祁俊沧桑悲凉的眼神。
可那沧桑和悲凉转瞬即逝,萧祁俊拍拍他的背:“我考上奥数队了,明年说不定能保送,你呢,你想过你要干什么吗?”
顾冷:“……”
萧祁俊:“你要是嫉妒我的话,就干点正经事吧。”
顾冷:“也许你说的对。”
顾冷现在也想不到什么正经事。
而有一件要紧的事摆在他面前,他又问萧祁俊:“亲戚,我现在没地方去了,我现在的正经事是,去哪里睡一觉。”
萧祁俊:“我们宿舍没有地方给你。”
顾冷想了想,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又坐了很久之后,学校门口的街道上开来一亮红色的MINI COOPER。
沈年年走下来的时候,关上车门。
萧祁俊和顾冷抬眼,看到她穿着牛仔裤,白衬衣,很学生的模样,转过脸来的时候没有画什么妆,反而戴着无框眼镜。
沈年年走过来,看到两人愣怔的眼神。
她的肤色其实天然白皙,根本不必涂很白的粉底。红润的脸颊上有些许小雀斑,两个男孩都多看了一会儿。
顾冷又哭出来:“我未婚妻不美了哇呜呜……”
沈年年语气仍旧一贯地傲娇,跺脚对顾冷道:“不许多看!是你突然把我叫出来的,说什么你爸妈离婚了,我不来你就要死,我才来的。我正在做题呢!其实我以前也有度数的,只不过戴美瞳,现在不戴了……”
沈年年微微有些气不过。
她没其实有想过,顾冷在小镇餐馆,如果她来的话,是不是可以看到一些熟人……
但真看到了,死去的心又砰砰直跳,面颊就变得愈发红。
她虽然有想见到萧祁俊,但没想到顾冷会和他在一起。
顾冷酸溜溜地说:“别矜持了,我这位亲戚已经考上了奥数队,你可以不用守着你的什么小规矩了。”
沈年年无法反驳,只能憋着红脸:“我没有。”
她偷偷地,将眼神从顾冷的脸上,迅速移动到萧祁俊的脸上,见他也在看自己,两人都很快闪躲开。
唉。沈年年心里叹息。
本来不见都还好,一见心里真难受。
她不再看过去,只是望着虚空的方向,“顾冷你赶快上车吧,我把你送到你同学家去。我已经跟他们联系好了。你、你快走吧,别找萧祁俊的麻烦。”
沈年年就是顾虑着顾冷会找萧祁俊来挑衅什么,才马上丢下自己的事跑来的。
现在也要带着麻烦立刻消失在萧祁俊面前才行。
大家都有自己的使命,沈年年也不是几个月前那个傻女孩了。
沈年年家里最近也发生了大事。
她的外祖父,她妈妈沈语蒙的父亲,将信托交给了一家暴雷的私募机构,在大盘中损失超过百分之七十。
也就是说一夜之间,沈家的资产大幅缩水。
而妈妈的大模型AI公司,传出了裁员和核心团队出走的消息。
如若她还是过去的沈年年,她不会那么关注经纪版面关于自家的消息。
母亲和外祖家也从不告诉她家里的情况,所以当她在新闻上看到这些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必须得更加努力。
有些年少的心思必须尽快埋葬,她现在站在这两个少年面前,是复杂的情绪。
一是面对顾冷,觉得他还这么幼稚,但经历父母离婚这样的疼痛后,应该也会迅速长大吧。
再是面对萧祁俊,他已经蜕变成了和印象中她喜欢他时,完全不一样的人,是比她先成熟长大的人,也许将来他会对自己的故事感兴趣,也许将来还有机会,再聊聊彼此这跌宕起伏,又拼命想改变的人生呢。
现在虽然没有了不许和他说话的禁令,但仍然没有什么话,能脱口而出。
顾冷瞧出她看萧祁俊的眼神。
反正自己是没有享受过,再看也柠檬,“我先上车了。”
沈年年眼波流转,低着头抿着唇,想着总不能只说一句再见吧。
然后她傲娇地抬头,问了句不该问的:“哼,你有没有想我?”
萧祁俊愣了愣,低头琢磨了一会儿,说:“应该算有吧。”
沈年年忽然紧张了起来,心跳到了嗓子眼,呼吸也变得急促。
萧祁俊摸摸头,“因为我得了你们家的差生奖学金,那奖学金的名字叫做沈年年差生奖学金。”
沈年年松了口气,也懊恼自己怎么会瞎想。
她装作噗嗤一笑,“哈,我就知道你会得。”
她想了想,说,“我明年就打算去美国了,去美高适应一下,攒点经验值好去藤校。希望你也能再加把劲,保送成功。”
萧祁俊咧嘴笑:“好啊,也祝你成功。”
两人没有再说什么话。
沈年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今天她随便蹬了双运动鞋就出来了,上面还有点脏。
她对自己今天出现在萧祁俊面前的形象,很不满意,因为也许这是她出国前,最后一次和他见面了,也有可能是往后人生中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今天的模样,如果他记住的话,沈年年在他心里就变成了一个傻傻的丑姑娘吧。
可是,也只能如此了。
沈年年走的时候,朝他挥挥手。
萧祁俊看了一会儿,餐馆内的兄弟们也出来了,问他回不回去。
萧祁俊也挥挥手,便和兄弟们朝学校走去。
沈年年忽然摇下车窗:“萧祁俊,将来有机会再见面!”
萧祁俊的背影从黑暗的校门口转过来,停下脚步。他若有所思似的点点头,又转回去走掉了。
他早已经记住了今晚的女孩,穿着白色运动鞋,戴着眼镜,些许雀斑点缀的坚毅面庞。
沈年年依依不舍地摇上车窗,踩下油门。
人生路,要多加油啊。
第51章 家宴
陈默又一次踏入冷湖庄园。
这次车辆从大宅前的正门驶入, 沿着蜿蜒水泥路面,陈默张望出去,像刘姥姥逛大观园, 新奇地打量着路面绿植旁边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