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吗?周竟卿不能确定。
做哥哥的只能言尽于此。
回到房间,陈默已经洗好了,在等他回来。
周竟卿草草解决,看她打开了书架上的黑胶机,播放着徐缓的音乐。
两人相拥,缓慢地移动步伐,挪到他过去的床上。
温存抵去大半烦忧,周竟卿用了点力,中途又停下说:“家里是不怎么尽如人意,你不会嫌弃我吧。”
陈默脸热着说:“本来有一点,想想谁家是全然太平的,那不是讲笑话嘛。”
周竟卿:“那就承蒙不弃。”
陈默也搂着他说,“承蒙,不弃……”
说到最后,倒吸一口,慌乱在他攻陷城池的炽烈中。
第52章 冰释前嫌
事毕, 周竟卿去洗了身上,回来时见陈默已经快睡着了。
他抱住她也阖了眼,嘴唇微动说:“我们把证领了吧。”
陈默躺在他怀里睡着呢喃, “这么着急……这回你不说帮忙了吗?”
周竟卿也并不睁眼, 只是笑,“你是不是有点记仇?”
过去他那点心知肚明的小心机, 就不要说破了。
陈默说:“还不是因为你喜欢着急。”
周竟卿:“就这几天吧, 我想让你现在就做我老婆。”
陈默呓语:“臭男人……”说着就已经又睡过去了。
周竟卿亲她额头肌肤, 将变凉的唇贴上去, “你香就行了。”
睡在楼下的宋之宁这一晚上并不好过。
儿女们一个个说的那些冷冰冰的话, 让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实在睡不着, 便起身和衣走去周富阳的房间,本想着这一晚上的闹腾,女儿的怨怼,儿子的冷情, 周富阳肯定也睡不好, 没承想才刚从他那房间进去,就听到震耳欲聋的鼾声。
宋之宁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周富阳的床边, 用手狠狠拍打在他被子上, “只顾自己的老东西, 当初就想借着我往上爬, 不冷不热对了我一辈子, 现在连儿女都不值当让你失眠一会儿是吧!合着我当初就不该, 就不该……”
黑暗之中听着周富阳这几十年如一日的鼾声, 从他跟她第一晚她就嫌弃上了,但那时候, 意气相争,宋之宁不愿意落输的性格占了上风,这才嫁给了周富阳。
周富阳也确实争气,可这争气都是给外人看的,宋之宁也只能靠花他的钱在外面得意,让别人崇拜她是大企业家太太,所以说温情都是外人给的,家里,她哪得到过什么温情了?
年轻的时候的确觉得小孩子烦,像她们这样做了富太太的,谁不是让保姆家教带,她也想搞一搞事业,除了在周富阳企业里拿分红,她又开过咖啡馆,开过婚恋网站,无一不是赔得精光,还惹周富阳耻笑,说“你不投资就是最好的投资”,也的确,她实在没那脑子,搞不出名头来,自认的确是个蠢女人。
等闲下来,也上了年纪,儿女大了,才想着要有参与感。见他们行为失当,于是她想尽一尽母亲责任,才那么缠管着儿女,难道这都是她的错吗?
另外,难道都是当妈的错吗,他周富阳又是什么好东西了?
这要拿出去外面说,别人只觉得是她不会给人当妈,提起周富阳,却是大企业家干大事,周富阳就对家庭一点责任都可以没有。反正世道就是这样的,欺负女人是吧?
宋之宁从他卧室里走出去,因为心里空落落,又偷摸着跑上楼,在两个孩子门口都路过了一下。
到了周竟言门口悄无声息,但却也一直亮着灯,知道女儿和自己一样睡不着。
遥想当初生下周竟言时,就觉得她不如头胎聪明,什么话跟周竟卿说一次,跟她得说个三五次。时间长了,宋之宁没有耐心,自然怠慢。等女儿十八岁生下顾冷,她其实也是老路子,将他养在冷湖,而让周竟言出去装作没事人的该上学上学,导致女儿与孩子情感不深。现在宋之宁也上了年纪,经历了这些事情到今天,总算开始反思,她这么多年是不是亏欠了女儿儿子。
到了周竟卿门口,灯倒是黑着,可里面冷不丁有些响声,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心一酸,连忙跑下去了。
回到房里又想到了之前的李琳琳,每每当时看见儿子和那新婚妻子浓情蜜意,她就一股子火气,总觉得她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好儿子被人家糟蹋了,也不惦记着他还有个妈了。
之前李琳琳住冷湖的时候,周竟卿十天半个月回来一趟,明明她就在客厅坐着,他都不来打一下招呼,直奔二楼就去见媳妇去了。周竟卿在家里待不了几天就又走了,只剩下李琳琳时,她看见儿媳那懦弱劲儿就更来气,这样的人能替周竟卿干什么,不指望带出去能长脸,好歹也得有点人气儿,病病恹恹,可怜巴巴的不知道是什么鬼,因此她就没好言语。
既然反思了,宋之宁就反思了个彻底。
陈默和李琳琳不一样,但即便和李琳琳一样,她只要眼不见心不烦就行了,没奈何闹得儿子和自己生分。
总而言之经历了今晚,她有点想改,可如何改起,让儿子别防她跟防狼似的,宠得儿媳却像小绵羊,愈发和自己作对才行呢。
为了向儿子示好,她还是得去见见亲家,当下便用手机把管家摇醒,替她准备上门的礼物。
到了第二天早上就让人帮她跑一趟带话,她也不想去陈默住的什么安居房,地点定在了锦隆饭店小包房。
金桂萍还是从张秘书那儿得到了消息。
周家的员工里她就和张秘书最熟,所以张秘书俨然也多打了一份工,成了周家和陈家的联络人。
金桂萍听到今早宋之宁约她出门去,而且就约了今天中午,心说这也太赶了,也不问问她行不行,跟下命令式的。
不过凭借金桂萍三十几年前对宋之宁这位厂长女儿的了解,倒也没半点意外。
当时金桂萍刚大专毕业,被分配和几个车间女孩一起住在钢铁厂家属院的职工宿舍,厂长家也在同一个院子里。金桂萍等人的宿舍楼是二层,每层十几户的二排小楼。
大院里只有厂长家是独门独户,就在他们二层排楼的侧边,因此金桂萍虽然与宋之宁不熟,也抬头不见低头见,知道这是厂长女儿,人比较高傲,也不怎么敢和她打招呼。
事实也的确如此,宋之宁看她的时候,就好像总是憋着一股气,金桂萍都不知道她那股子气是哪来的,大抵人就是这样的性格。
谁知道三十几年过去了,机缘巧合地,竟然和宋厂长的女儿、周主任成了亲家。
金桂萍知道宋之宁一贯讲究排场,搬过来后,女儿也带她买过几件好衣服,这就找出来一件她喜欢的定制旗袍穿上,比上次见周富阳还隆重,为的倒也不是她自己,是给女儿在亲家母面前做好面子。
到了约定时间,金桂萍出现在锦隆饭店小包房里,宋之宁却还没来。
她只好坐着等,过了十五分钟后,才听到外面有高跟鞋蹬地的声音,还在向服务员确认:“不是说了,客人来之后过十分钟到我那小包叫我吗,现在都十五分钟了!你是干什么吃的?”
那外面服务员连忙解释:“对不起宋夫人,忙着给旁桌上菜一不小心……”
“什么一不小心,不要干啦!”
进门的时候,宋之宁的人还没出现,声音就跟大观园姗姗来迟的王熙凤一样从门口传了出来,“哎哟呦亲家母让你久等了……”
直到她人进来,走到桌前,看到金桂萍身上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旗袍时――
虽说是定制的款式,可款式上的花纹却选的是同一个料子,外包藏青色苏锦上绣如意纹然后肩头一朵莲花的。
“哟,这怎么还,撞衫了呢。”
宋之宁不大喜悦,脸僵硬着,抱臂开始打量对方。
“就是说呀,嗨,亲家母,这可不就是咱们的缘分呢。”金桂萍打哈哈,“要我说咱们这缘分,可从三十多年前就开始了,老天爷也真敢想,把咱们撮合到了一处。亲家母,亲家母?”
金桂萍注意到,宋之宁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盯着自己的脸愣住了。
眼前的宋之宁张开了满涂正红的唇,惊讶又狐疑地伸出指头:“你……你是金……”
金桂萍笑:“亲家母,我是金桂萍呀,咱们以前一个厂的,我住你们家隔边小二排楼职工宿舍的呀。”
可不是她么。
虽然多年不见发了福,可当年的模样仍然映在这张脸上。
宋之宁脚一软,险些要跌下去,金桂萍坐在圆桌靠后,也不好出来扶她,只能微微站起询问:“亲家母?你没事吧?”
宋之宁那脑袋头顶上就仿佛被雷劈过一般,她挣扎着站稳了,才挪进椅子上。
她像是想了好一会儿,眼神呆滞地盯着金桂萍看。
可脑子里却一直在复盘。
怪不得啊,怪不得啊周富阳!
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才答应儿子的婚事,就急急忙忙挑日子要促成,合着都是为了……
龌龊!狗男人!不要脸的老东西!
服务员看到两人已经坐定,这便将热腾腾的套餐端了上来。
那一道道珍馐美味上了桌,蒸汽蜿蜒而上,可宋之宁还是坐着,一只眼睛瞪视前方,毫无动静。
金桂萍心还悬着呢。
早听说宋之年赶走了前儿媳,只怕她会来给她下马威。
但寻思周主任既然亲自登门,总不至于是夫妻两个没有商量好吧。儿女婚姻大事,怎么还分开来找她呢?
她连忙问:“亲家母,今天约我来,可是婚礼日子挑好了?若是定了日子,你们就挑地方,我呢也好定下回门要吃的饭店,不知你们是选在锦隆,还是别的饭店?”
金桂萍不能直接问,她是不是同意婚事。而是先说着婚礼怎么操办,那对方要跟她往一处想,可不就是同意嘛。
另一方面选地方也的确有讲究,若是周家选锦隆,她就得换一家,因为周家是有头有脸的,不管婚礼还是回门宴,都要招待记者媒体。如果都在锦隆办,桌数周家请得多,而陈家请得少,也要被人嚼头,所以绝对不能挤在一起了。
自己这边想着,又见宋之宁还没回过神来,金桂萍心里嘀咕,怎么周富阳就看着脑子总有些迟钝,没想到老宋厂长女儿明明瞧着还这么年轻,就也迟钝了呢?
按道理有钱人家伙食该讲究个清淡营养,尤其是爱吃蛋白补脑啊,咋他俩身上,一点看不出来?
这可得亏着周家资本雄厚,若是女儿嫁给个家里条件不大好的,将来亲家公亲家母有什么健康问题,女儿还得在侧陪着伺候,就算有护工也遭不住那份苦,那可就让她这当妈的心疼了啊。
“什么日子不日子的,孩子都不让我管,随他们的便,我今天本来也只是想见见亲家,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宋之宁忙着揉太阳穴,声音也不像刚才没进来时,那么中气十足。
宋之宁暗自大喘气,她是没想到那老头子,居然在家里头暗自高兴的是见了金桂萍哪!
“没想到是我?”金桂萍拍着大腿客气两声,但又提出核心:“怎么老主任来提亲后,都没提起我就是陈默的妈吗?”
宋之宁:他敢提吗?
提了,她能不当场就扒他层皮吗?
宋之宁的心口都开始翻腾了,着急忙慌要掩饰,用筷子夹了一块糖醋鱼,塞到嘴里那个醋意直奔胸口,又放下了,想来想去脑袋里囫囵一片搞不清楚,干脆直截了当问:
“你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我们?我和谁,老主任?”金桂萍愣了愣,“只前些时周主任来我家议亲,这才见面啊?”
宋之宁这才稍松口气,脑袋里胡乱组织词句,“金桂萍,我知道老陈走得早,你一个人可能是空虚些。我我我开过婚恋网站,虽然是没开成,可到底还有几个中介手里头一堆好老头子的资源,我一定给你找个好的。”
言下之意就是放过我家老周,千万别打他的主意。
金桂萍倒没往这处想,寻思宋之宁的态度,和她来时以为的不一样啊。
没见到她担心儿子,想叫吹什么婚事,反倒想帮着她寻老伴了?
这一对亲家,果然是做大事的,就是不一般。
“我倒没想着再找,已经一个人过不少年了,现在心力就放在儿孙身上,小小别看是女孩子,爱跑爱动的也不好看护呢,往后要再有孩子出生,还不是劳动我们这些老的,哪有时间相老伴呢,你说是不是?”
不过呢,也不是不行。所以她也没把话说死,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正要说,若还真有合适她的,也不妨约着,一起跳跳广场舞什么的……
只是自己还没想好怎么说,宋之宁却不知怎么激动了起来:“不是,金桂萍,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不找老伴,我怎么能放心,我怎么能放心你和周富阳呢?以后做了亲家,经常地一起吃饭,坐在一处,就不怕尴尬吗?”
这回轮到金桂萍发蒙了,她捋了捋宋之宁的思路,“宋姐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怎么张嘴瞎扯呢?你不放心什么?”
宋之宁却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逻辑自洽,噌地站了起来:“我明白了,你是故意让你女儿去迷惑我儿子的,对吧?这样你也好报复我当年抢了周富阳。你就说我分析得对不对?”
金桂萍一听真是火大了,也站起来,丝毫不惯着她,“宋之宁,你好好思考一下,我女儿和周竟卿是在幼儿园家长会上认识的,那你是觉得我金桂萍千算万算,还能算到他们俩各自和别人同年生下孩子,还偏要送到一个幼儿园去,还偏偏一个离婚一个死了老公,我能硬是把他们凑成一对,就为了让你不痛快?”
服务员端着铜盆进来的时候,刚好就看到两人站着捶桌,剑拔弩张的这一场面,吓得手脚一哆嗦,连忙将铜盆羊肉摆在中间,溜下去了。
也就是这一个缓冲,让宋之宁冷静下来,往前回溯,一直回溯到了三十多年前。
她坐了下去,金桂萍见她终于老实了,自己也坐下来。
铜盆羊肉都上来了,不管宋之宁想说什么,她都得先吃两筷子。
当下便吃起来,让宋之宁爱咋咋地。
“金桂萍,我问一个问题。”宋之宁踟蹰半天,终于开了口,“当初在厂子里,你就爱跟我撞衫,你记得不?”
金桂萍点点头,咽下一口羊肉才说,“可不么,你拿的布票是周主任给送的,我拿的布票也是他发给我的,咱们去的是一个地方扯布,用的是一个裁缝。那时候时兴的都一样,大家做出来大差不差,全厂子跟我撞衫的能有七八个。”
宋之宁靠前了些,“所以你不是和我比?”
金桂萍:“比啥,我都跟你不熟啊。”
铜盆羊肉可太好吃了。
宋之宁不死心,又问,“那周富阳当年给我采的花,我放在我家门外花瓶上,为什么你也放在你宿舍门外花瓶里?”
金桂萍仔细想这事,还终于从记忆深处给挖出来了,“采花,那不是周主任让我去帮他采,我都不知道他要那干啥,我跑厂子外地里多采了几束,寻思给了主任,自己也留一束呗……这都芝麻大小的事,你不提我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