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点点头。
凌青云笑起来:“主意不错。”
当然我还隐藏了一点私心,追踪风间月的同时,我也意在跟他同行的楚汀兰,我可还惦记着见小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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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凌青云又问:“可你怎么去?”
“我穿男装去,安可心并不轻易抛头露面,外人应该认不出来。至于宫里这边,那安可心又是个闲人,只说她闭关清修,当可瞒一阵子――说白了,只要你的态度是包庇的,哪个下人还没眼色到刨根问底不成?”
“有道理,”凌青云笑眯眯道,“不过,你不会想一个人去吧?”
“我倒是想拉你同行,只怕你国事繁忙走不开,要不,你让红重跟着我?”
他看我一眼,“连红重你都知道?”
红重我是真知道,她是原作里凌青云最趁手的杀人利器。
据原著记载,红重是个姑娘,不幸的是,天生相貌奇丑且无法说话,当初曾是凌海流的护卫仆从,结果被凌青云的嫡母风宣若千挑万拣,特地搁在他宫里头当宫人,就是特意去恶心他的。
凌青云心里咋想的我不知道,但至少表面上,对红重不错,甚至可说刻意笼络利用,让红重对他死心塌地,成为他的暗卫,专门为他干脏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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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既然都交底了,大家就坦诚一点嘛。你想不想让我去,给句话。”
他嘻嘻笑:“我怕你看上风间月呀。”
他这玩笑有点油,我翻个白眼,“啧”了一声:“我对风间月没兴趣,看书时我都没站他,站的你。”
凌青云那种轻浮的笑容突然凝了一下。
我也觉得我的话好像有点问题,忙又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对书中角色的支持,你明白的。”
凌青云重新笑起来:“我也是戏言而已,我们是契约关系,大家公平,你说过,我随便跟谁在一起都行,那你也一样。你又不是真的安可心,就算真看上风间月了,也跟我没关系――只是,在外头好歹顾忌点,别公开绿我就行。”
别说,他能这么说,我还是有点感动的,毕竟世界上多数人都是宽以律己严以待人,于是我回给他一个笑容:“放心。我做人虽然不咋样,这方面操守还可以的。”
“那就这么定了,”他拍了板,“我这就把红重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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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知道红重貌丑,看见她的时候,我还是微微惊吓了下。
这是个将近一米八的姑娘,粗手粗脚,毫无曲线,脸上带着黑色面巾,而面巾上又覆盖着斗笠垂下的面纱。
凌青云示意她跟我行礼,她才摘下斗笠,向我躬身,我由是看见了她的眼睛:可怜的姑娘,连这不得不露出来的地方,眼珠上还有一块不规则的红斑,不知是否是她得名的原因。
红重看我盯她,忙低了头,向后退几步,我便看不见她的脸了。
凌青云跟她比手画脚地沟通了些什么,然后转向我道:“她虽然说不了话,但很聪明,耳朵听得见,看得懂手语,而且也会写字,你可以试试跟她沟通。”
我拉过她的手,在手心里写了一句:你好,小红。
红重低着眉眼,似乎笑了一下,向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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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还有个东西给你,”凌青云说着,命红重转出去,取了一只鸟笼回来。
我定睛看着那鸟笼里的生物,是只绯色鹦鹉,十分神气活现,橙红色的羽毛,黑色的脚杆,像个金红袍服黑色官靴的大捕快。
我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在蓬莱境那天看见的鹦鹉之一吗,我还记得那天它威武模样,率先对那恶少展开屎弹攻击。
“你从画舫主人那里买来的?”我问。
“嗯,小红娘没了也一阵子了,我就买了它,”凌青云答道,“这是他们训的最好的一只,名叫‘赤影’,说是聪明不下于五岁孩童,你拿着,若有需要,可以传递信息。”
第十五章 十荒村
闲话少提,凌青云如约宣称我闭关清修,让我私下与红重各乘马匹,出发去那十荒村。
十荒村在凌氏地界最边缘处,偏远蛮荒的丘陵之间,一路上问几个行人,听说这名字,不是不知道,就是连连摆手。
还好红重靠谱,一个人研判地图,兜兜转转,竟真叫她找到了,向我比手画脚,示意我往前看。
我看过去,果然有一件石碑,残残破破,勉强认得上头写着“十荒村”几个字,不知是哪年那月刻上去的。
立在村口石碑,往里头望去,是狭小破烂一条窄巷,巷子里雾气蒙蒙的,勉强能看清两侧几栋低矮民房。
这地方到了,我又想,可不知如何能碰上风间月?我虽然知道大概剧情,但问题就是不能把控时间,他要是今天不来,明天不来,我在这里住几天等他不成。
没想到,无巧不成书,就在我思忖之时,远远地看见两骑人影,走近了,竟真是风间月与楚汀兰。
我虽穿着男装,还是一眼被风间月认出来了,他惊喜道:“可心,如何是你?”
“哦,我替凌青云来的,”我回答道,这是事先编好的谎话,若安可心微服替夫君探查,似乎也说得出去。
然后我又笑道:“倒是你,怎么在这儿?”
“别提了,还不是托你那好夫君的福,把我当枪使,”风间月笑,又伸手一指楚汀兰,“这是楚姑娘,凌青云说你们也认识的。”
嗯,岂止见过,小时邻居,大学舍友……我心道。
我跟小王对视了一眼,但此情此景,显然也无法对话穿越那些事,只能虚与委蛇,我笑道:“可不是,以前请过楚姑娘到行宫谈论乐理,还颇投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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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我见那十荒村村口颤巍巍晃出一家人来,男女都佝偻着腰,底下带了一帮孩子,大的七八岁,小的还抱在怀里。
说时迟,那时快,看见我们,那帮孩子像见血的苍蝇一样扑过来了,围着我们四个的马匹,拉马鬃的拉马鬃,抓衣角的抓衣角,口中都是一色的哀告:“哥哥,姐姐,行行好吧,俺们快饿死了!”
我怕他们把马抓惊了伤人,忙向两个大人喊:“怎么回事?这般乌泱泱乱喊,什么也听不清,你们来说说,自然给你们做主。”
那夫妻方才喝住孩子们,自己过来,我看过去,男的是个矮黑汉,头发油成一绺绺的,风都刮不起来,女的面黄肌瘦,年纪也就三十五六,可鬓边都花白了,五六个孩子更是个个前心贴后背,肋骨一根根全能数出来,睁着大眼睛巴巴望着我们。
那男的开了口,弯着腰道:“俺们这儿山高路远地皮薄,一年到头,结不出几粒庄稼……这一家七八个娃娃,都快饿死啦,只好出来讨饭,大人们,你们行行好,给一点儿吧。”
女的也点头附和,仿佛复读机:“大人们行行好,给一点儿吧……”
风间月那人最见不得这种场面,当即掏出行囊,伸手进去,欲抓一把碎银给这家乞丐。
就在这时,耳边却响起炸雷般的一声:“不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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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转头,望过去,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名官差,身穿凌氏官服,为首的满脸横肉,喝止风间月道:“客官,你不知就里,不要给他!”
“为什么不能给,他们都已经这么可怜了,你没长眼睛?没有心吗?”说话的是楚汀兰,或者说是王楚楚,她像在现代跟我争辩那样瞪圆了眼睛,义愤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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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句情绪激烈的话似乎也惹恼了官差们,左边那个衙役看向为首的,道:“大哥,他们这些外乡人知道什么?跟他们废什么话?咱们衙门事那么多!”
横肉衙役点了下头,似乎认同他说的,于是不再搭理风间月,而是伸手向那矮黑男子,啪地套上锁链:“走,跟我们回衙门!”
楚汀兰一脸不敢置信:“你们这什么狗官?不救济也罢了,竟然要抓人?”
横肉官差显然不想跟她多说,只道:“我们都是奉国主的令办事,让开!”
楚汀兰几近崩溃:“国主?你说凌青云?他果然丧尽天良!!”
她喊出这句话时,红重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我忙暗中压住红重的手,示意她冷静。
同时,那被抓的男子自然挣扎,大喊救命,面黄肌瘦的妇人趴在地上,死命抓住官差衣角,喊着“不要抓我相公,不要抓我相公!” 孩子们哭成一团,也冲去对官差又踢又打,叫着“还俺爹爹!”“狗官!”“不要抓俺爹!”
场面惊心动魄,连我这种素来被形容冷淡的家伙都有些动容。
风间月自然更忍不住,目眦尽裂,就要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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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我是知道原著剧情的:原作中,风间月制住了那带头官差,而在激愤之下,男子带着妇人和孩子,喊着狗官,一石头把人砸死了,风间月本意虽然并没想杀人,但当时他还因误杀安可心的事被凌青云陷害,结果所到之处,又害死了凌国官员,格外坐实了他冲动嗜杀的名声,一时间天地之大无他容身之所,把原作读者虐得抓心挠肝。而凌青云后来对十荒村进行了屠村,也把原作读者恨得牙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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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刚才一直没动,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官差似有什么原委,而我了解的凌青云也不算那种疯批滥杀的人,所以想看看剧情会如何发展,只是一眼看见风间月拔剑,再不阻拦不行了,才忙一把抓住他袖子,喊:“间月,稍安勿躁!”
风间月扭头看我:“可心,这样的局势,你都不管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我管,”我低声回答他,“我这次来,就是来探查此事的。”
以上这句当然是我现场直编的谎言,不过风间月对安可心一直有滤镜,大概不会怀疑。
果然,他神色稍微平缓,道:“那,那就看着他们把人掳走?”
我凑近他道:“所谓顺藤摸瓜,你把藤剪了,还怎么摸瓜?放心,在衙门呆一夜,又不会死。”
风间月还想再说什么,被我一句截住:“间月,我知你不喜人情世故,但好歹也是世家公子,你想想,去亲戚家串门,他家孩子顽劣,可有你来教训的道理?”
这是凌氏属地,我是凌家女主人,所以我这话其实挺重的,配上不同于原版安可心的清冷语气,风间月被我震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我一眼,却不再多言,看着几个官差将男子抓走,留妇人和孩子在那里哭天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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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差留下一溜烟尘,扬长而去,而村中人此时被声音吸引,渐渐聚集到村口来。
有几名妇女过来,扶起了地上的女人,用方言交谈一阵,应该是讲述刚才的事情。
我们四个还在一旁立着,风间月显得颇为尴尬,似乎在为自己刚才没有出手感到自责。
村里人个个衣衫褴褛,拖家带口,沸沸扬扬说了一阵,从中走出一个老年男子,向我们道:“二英说咧,你们想帮她,只得那狗官太凶。”
风间月听见对方没有怪罪自己,不由十分感动,下马来抓着那老伯的手,连称惭愧。
“不瞒您说,在下虽是路过,在凌国官方却有些关系,一定彻查此事,还您一个公道!”他道。
风间月这话说得也没错,如果真的是官府仗势欺人,鱼肉百姓,那我确实要管的,回去要告诉凌青云。
不过,我又注意到,老年男子听到这话时,眼珠一轮,闪过一种非常诡异的神色,因为发生得太快,我并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天晚咧,几位,不如就住在小村吧?” 他又道。
我看看天色,确实有些晚了,而且我们也有探查之心,于是顺势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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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跟着老头,牵着马,从那窄巷进了村。
进村之后,发现那窄巷像一个葫芦嘴,进来后地方倒挺大的,两侧是茅草房子,还有几亩薄田,偶经一个猪圈,那猪都瘦得令人发指。
我正左顾右盼,迎面突然冲过来一个女人,看体态还颇为年轻,但披头散发,露出的两臂青一块紫一块,猛地开始向我们丢石块,口中还模糊不清地嚎叫着:“赶!赶!”
我被吓得一惊,红重已经挡在我身前,风间月也把楚汀兰掩在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从两旁猪圈后面,已经冲出几个男人,将那女子压在地上,口中塞上一块破布,连拖带抬地弄走了。
“这?”风间月疑惑地问带路老伯。
老伯回过头来一笑:“那是村尾那家的疯女娃子,见人就打,家里几个哥哥在看着,没办法的咧。”
楚汀兰“哦”了一声,扯了扯风间月衣袖,小声道,“我们到时给她家也留些钱吧。”
第十六章 为虎作伥
带路的老头是这村子的村长,带我们一起去吃饭,饭食都是村里的妇人做的,不过席间不见妇人上桌,来作陪的都是村中稍有头脸的男子。菜式都很简朴,甚至可以说寒酸,但风间月出手阔绰,还是给作陪众人都打赏了上百钱,说让他们带回去给煮饭的主妇。
吃了饭,老头又给我们安排了住处,说是他们村里的空屋。我们几人的屋子不在一处,我身穿男装,且服用了一种叫“哑声草”的草药,让声音低沉,多少可以骗得过,红重身披黑袍,头戴斗笠,生得又高大,在我们要求下,我两个就被安排在一间,风间月跟楚汀兰现在刚认识不久,虽然互有好感但没到在一块住的份上,各住一间。
到了住处,我借口要上厕所,又溜了出来,回头一看,红重紧紧跟在我后头。
我是又喜又愁,喜的是这姑娘果然忠心,有她跟着我安全无虞,愁的却是她盯我盯的这般死紧,那我怎么才能有机会跟小王对账呢。
不过,这会我溜出来,倒不是为了见小王,而是白天那疯姑娘让我十分在意。
她形容骇异,发音模糊,竟似是没有牙齿一般,可以她的年纪,牙齿不大可能自然掉光,那么,就算对一个疯子,拔光牙齿是不是也太残暴了?
何况,她真是疯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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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天蒙蒙黑了,但路面上偶尔还有小孩在晃悠,我拉过一个来,连说带比划地跟他描述那疯姑娘的外表,又故意“呜呜”地学她的声音,问这姑娘是哪家的。
孩子开始不肯说,直到我掏出几个糖球来,先给了他一颗,又允诺之后会都给他,才答应给我带路。
我和红重跟着那小孩往村尾去,远远地听见哐啷哐啷,似乎铁链的声音。
小孩不肯再往前走,迅速给我指了个方向,一把抓起糖球跑了。
我叫他也叫不及,只有趟着泥水,自己过去。
月光掩映,我赫然发现,前方是个猪圈,而那个疯姑娘,就被铁链拴在猪圈当中,一个男子隔着猪栏,在跟她对话。
我看过去,那男生正是风间月,看来作为原书男主,智商至少还没掉线,大概也感到了那疯姑娘的蹊跷之处,所以跟我想到一块去了,跑来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