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学校超话遗迹,杀入决赛的还有一个五官很立体的体育生,名字叫……忘记了,不重要。至于元皓呢,可怜他连入选赛都没排上号。银霁觉得,不是大家眼光差,这肯定和那次不幸的升旗仪式脱不了干系。
没错,这人仗着身高和颜值,刚开学就被选进国旗班,很是春风得意了一阵,谁承想刚开张就遭了滑铁卢。那个星期一,全校师生聚集在操场上,天空中飘着小雨,银霁把迷彩服外套顶在头上,越过雷成凤的肩头,看元皓ㄒ恍腥颂咦耪步走向升旗台。他比中考前结实了不少,好歹把制服撑了起来,再努努力,还是能回到男明星的鼎盛时期的。
中间的学长扛国旗,元皓ê土硪桓龈咭簧护送左右。三人队伍像时钟指针一样,以最左边的人为圆心,笔笔直地调整了方向;扛旗的学长快走半步,左右护法紧随其后,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稳固的等腰三角形平移上了升旗台,每个细微的步伐都是经过特训的,两位新生最近很缺觉吧,毕竟不是谁都能享有这份荣耀――
而后,悲剧发生了。
高中生离社会还有些远,不懂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也忘了国旗下保持肃穆的规矩,看到那个跌落神坛、屁股着地的倒霉蛋,一秒都不带犹豫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一扫闷热天气带来的烦躁。
想来是雨天湿滑、升旗台的瓷砖和完全不防滑的靴底构成共犯,“(18)班那个拜早年的班长”变成全校同学某段时间的谈资。虽然当事人因此人缘变得更好,但出场秀变成社死秀,让这位准天之骄子身上即将萌发出的……苏感也好,男明星的氛围也好,统统荡然无存。
先不说元皓了。级草选拔还是挺有趣的,显得这个豺狼环伺的竞争氛围还有点人味,但银霁的不满在于,她的身体里并不存在母性,也不太能get到五官模糊、看不见额头的白幼瘦,所以对选拔结果颇有微词――单看外貌,银霁觉得那个有几分金城武风韵的体育生更能胜任……算了,可以理解,也许在大多人眼里,火箭班户口比脸还重要。
级花则毫无悬念的落在了(1)班15精英之一的敖鹭知身上,她不仅有火箭班户口――不像次火班是郊区,她们班可是市中心――而且文武双全、多才多艺,小学时曾代表A市和访华的某国总统握过手,校园风云人物舍她其谁。顺带一提,级花级草都是女生选出来的,男生不会干这种造异性神的好事,他们在公开场合顶多排排丑女榜,丑女也未必是真丑女,说不定是跟他们结过梁子的班干部……谁知道呢。总而言之,搞这些幼稚又没意义的排行榜,才更像高中生能干出来的事。
除此之外,银霁觉得班干部竞选也很重要,竞选过程可以快速帮你辨识出班集体的孙大圣和六耳猕猴,从票型也能看出全班人的整体偏好,最终勾勒出人际关系的大致框架,融入起来就更加方便了。然而刚开学时,班主任大手一挥,直接把班长一职颁给了雷成凤,因为她中考成绩全班第一。
雷成凤难得口齿不清,弱弱地抗议:“老师,我没当过班长,我不会……”
“当着当着就会了,人总有第一次。别担心,也没多少事要干,实在不行,你还可以找你后排的银霁帮忙嘛。”
银霁就这么没名没分地上了岗。
状元安置好了,榜眼、探花等也次第领了职,余下的相对后进生服从管理即可。不过,题海畅游者根本不会创造管理上的缺口,班主任满意极了。
不知怎么地,余弦被破格录取为文艺委员,可能因为全班就他有小提琴童子功,还拿过奖。某天,余弦拿笔戳戳银霁的后背,用夜莺的分贝和慢板小夜曲的速度呼唤她:“银霁――银霁――”
此处插播一则新闻:银霁目前的发型,既不是妈妈想要的蘑菇头,也没保留初中时的小卷,因为小卷要定期软化维护,她搬出来住之后,既懒得带人回家喝茶,又懒得自己去理发店,时间一长,头发变回了黑长直,好好梳两下也没丑到哪去,加上学习确实紧张,妈妈就放任自流了。
这里就存在一个安全隐患了。银霁的原生发质硬且茂密,扎成马尾的话,她就得到了一把近似豪猪刺的武器,一个不注意,就会误伤他人。
所以当余弦戳她的时候,为免无端赏人一记耳光,银霁缓缓转过头去,这样对颈椎也好。
“怎么了?”
“乐团这周开始招新,你要不要报名啊?”
“我就算了,钢琴肯定早就饱和了。雷成凤倒是想报单簧管,一会她回来了你去跟她说一声。”
余弦拧着眉头,纠结与委屈交织在一起:“不不不,你去说你去说,她好――讨厌我的。”
银霁感觉自己都快变成雷成凤的秘书了:“她怎么会讨厌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很快她就明白过来,雷成凤对学习的专注力如此恐怖,哪里还需要女高休息站?她都不需要休息;余弦呢,生来就是大众奶娃,在他眼里,但凡是个相对不那么喜欢他的人,都算得上讨厌他啦。
多么幸福的评价体系啊,对于普通人而言。
***
(2)班离厕所近,代价是离小卖部很远,银霁上午第三节课肚子必饿,有时候忘记从家里带干粮,只好等课间操结束后百米冲刺到小卖部,再带着零食吭哧吭哧赶回来,她体育不好,每回都差点赶不上预备铃,就跟打仗似的。
有一天,她烦了,干脆翘掉课间操,先躲进厕所里眯了一会,等时间差不多了,再伴着雏鹰起飞的音乐优哉游哉走向小卖部。
买完薯片酸奶,课间操刚好结束,银霁顺利混进了返回班级的大部队里,反正存在感也不高,应该没有引起注意吧。
走廊上的开水机旁,元皓ê秃笑在队伍中斗舞,比拼项目是摇花手,两架直升机恨不得原地起飞,那画面太怪了,连急着回去的银霁都忍不住驻足欣赏。
水开了,明明韩笑排在前面,元皓ǚ从Ω快,一肩膀顶开她,抢占接水口。韩笑气坏了,在周围疯狂骚扰,敌军岿然不动。
太没风度了。你是真的不想当帅哥了吗,元皓ǎ
罢了,奇葩一点也是好事,这样他就没闲心来抓逃犯了。
接好了水,上课铃响起来。韩笑忽然转身,抢过元皓ǖ谋N卤,朝水槽里泼掉半杯。
当然是又开始干仗。银霁走回教室,还在羡慕着别人家的快乐高中生活,一不留神,在后门撞上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余弦,薯片撒了一地。
“哇这,银霁你!浪费粮食。”
余弦又没戴眼镜。他抄起扫帚随意划拉两下地板,权当销毁罪证。这个举动毫无意义,银霁看着聚集在门后的薯片碎渣陷入沉默。
任课老师走进教室,带着笑意招呼他们:“往哪跑?不是要上课了吗?”
“可是我现在想寥寥诶――”余弦头也不回,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地晃荡走了。
除了升旗仪式和开学典礼,银霁没见过几次元皓ā―这人都不上厕所的吗?倒是韩笑没事就来串门,她有闺蜜在这个班。
韩笑的穿搭风格已经由日转韩,不管怎样都独树一帜又恰如其分。她一来,全班男生都精神抖擞,有了一些高中生的样子。就该是这样,不能只有他们班输出级草,班级与班级之间也需要一点文化交流不是?银霁还期待着以后能靠韩笑和快乐火箭班(18)班搞搞联谊什么的,谁知到了晚上,班长秘书的工作出了些问题。
第19章 愉悦
雷成凤没空操心乐团报名的事,因为她发现班费和记账簿有点出入。
晚自习下课,银霁和她一起留下来,把近期的收支记录一条一条对了三遍,实际金额怎么都比账面上的少50块钱。
“最后你是看着我把钞票扎成一捆放进书包里的吧!皮筋还是找你借的。”
雷成凤是个纯天然爆炸头,用不上皮筋。银霁点点头:“是的,在那之前我们对过好几遍,都能对得上。”
“当时我就说大家不如直接微信转账,老班偏不听,现在谁还随身带现金哦,我就知道早晚要出问题的。”雷成凤烦躁地抓抓她的爆炸头,因思虑过重,顶部出了点油,蘑菇云都趴下来了。
银霁的书包里倒是一直放着一张50块的钞票,还是她上回赌博赢来的。
“我这有50块,要不先补上?”
“不急,最近没什么用到班费的时候。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钱自己会长脚跑?这事大有蹊跷,不能就这么算了,明天我去和老师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处理。”
银霁听出她的潜台词:“你觉得是有人动了手脚?”
“不然还能是什么?总不能让老鼠叼走了吧。”
“可这也才50块啊,值得这人以身犯险吗?”小学生都知道去偷75块钱的铅笔呢。
“谁知道呢。说不定,犯人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钱。”雷成凤颇有深意地说,“不早了,先回家吧。”
两个人把座椅放回各自的霉豆腐块上,离开了教室。
***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对不上账的?”
办公室里,班主任屈起手指敲击桌面,镜片后锐利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
雷成凤便又开始结巴:“就、就昨天晚自习下课。”
“行,一会我去班上问问。”
“还是别闹大了吧。”银霁脑海中冒出一个忧心忡忡的爸爸,替她说了这句话。
“不,雷成凤,我相信你,既然你都觉得有问题,那肯定不是件小事。”
什么叫免试录取的含金量啊。雷成凤手心都出汗了,银霁捏她一下,觉得她像地震前惊慌失措的小动物。
自习课,班主任走上讲台,对着三十个精挑细选的次精英说道:“今天我听到一个令人痛心的消息,这在我二十余年的教育生涯中都是极其罕见的――在我们班上,有一位同学思想出了差错,一时误入歧途,竟打起了班费的主意。”
素来安静的教室里响起细碎的讨论声,发生在前后桌之间,分贝绝对没有达到噪音标准。
有人提问:“是班费丢了?丢了多少啊?”
班主任巡视教室一圈,就像看着自己打下的江山,目露威严,声如洪钟:“50元。金额不多,可怕的是这个行为本身。从一开学,雷成凤同学就挑起了班长的担子,一直兢兢业业为班级服务,而这位挪用班费的同学呢,非但不感激,还有意无意给班长的工作造成了困难。往小了说,伤了同学情谊;说得严重点,这是缺乏大局观的表现,往后走进社会,怎能承担更重要的职责?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请大家记住,勿以恶小而为之!你们毕竟是火箭班的学生,希望这位同学听了我的话,能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份。”
――到现在为止,事情看似还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银霁听他这么说,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班主任下了最后通牒:他今天会一直在办公室候着,只要犯人主动把班费交回来,他就当无事发生。
“我等你到第三节晚自习。”
可是,一直到第三节晚自习上课,真相都没浮出水面,所以班主任又来了班上一趟,向讲台上的英语老师挥挥手,面色非常凝重。英语老师疑惑地走到门口,前排同学小声跟她说明了情况,她才刚刚硕士毕业,还很年轻,听罢,正义的眉毛即刻立了起来。
班主任重重叹气:“很遗憾,看来这位思想滑坡的同学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既然如此,我们只好另择他法了。”
有同学啧了一声,提出异见:“有没有可能是别的班的人……”
话音未落,英语老师挺身而出:“司老师,这可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偷东西是很严重的问题!依我看,还不如手段强硬一些,不仅效率更高,还能以儆效尤。”
余弦下课时趴在桌上睡觉,被她一嗓子喊醒,一时看不懂语境,迷迷糊糊地说:“啊?什么强硬手段,难道要翻书包?”
英语老师赞许地点点头:“我同意余弦的提议。”
银霁书包里的五十块钱就是这么被翻出来的。
英语老师举起那张宝石绿的纸币,仿佛它是一个战利品,昂首阔步走向讲台,神情里满是骄傲:“请看,这就是为什么老师常说要有识人之才,与其揣测无辜的同学,不如提防身边的小人。”
银霁也没想到,当英语老师在班主任欲言又止的目光下开始一个个翻书包时,她的第一反应竟是感到兴奋。
死水般的日子过了这么久,总算等来了这一天啊,果然还是纷争更能让人愉悦。
但银霁不能就这么笑出声来。她垂着头,努力遏制浑身的颤抖,从外表看来,就像被吓到了一样。
雷成凤的情绪才更接近一个普通人该有的样子:“老师,我们班费除了最开始的一百块,后面几次都是十块十块收的,收的时候没人找过零,用的时候也没被找过零,账本上都记着呢,刚好没有50块这种票面哦。”
不,她的情绪也并不普通,银霁听出了一丝讥讽之意。这家伙怕的果然只有班主任一个人,还挺警醒的,懂得擒贼先擒王,这是大自然中机敏的小动物才有的优点。
英语老师怎会听不出来,当即面上挂不住:“我们又怎么知道她有没有去零存整取过呢?”
雷成凤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开嘲:“请问哪家银行给你零存整取五十块钱啊?”
英语老师气得声音都变调了:“谁说非得去银行了?小卖部也可以兑纸币啊!我看银霁一下课就往小卖部跑,这件事你们都能给我作证吧?”
她在寻找帮手,然而没有一个人理她。
雷成凤似是看出敌人颓势,攻击性已经褪下去了,懒洋洋地补了最后一刀:“您猜怎么着,小卖部才是最需要零钱的地方。”
英语老师才不会就此偃旗息鼓,小卖部这三个字提供了灵感,她马上找到了新的突破口:“班费是昨天弄G的吧?你们班昨天上没上体育课?会不会是有人借口来月经,趁大家都在操场、教室里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去偷的钱?”
昨天没有体育课。但她要这么问的话……
“嘶,好像,”余弦犹犹豫豫地举手,“银霁昨天逃了课间操。”
银霁缓缓转头,视线聚焦,这才对余弦长什么样子有了个具体的概念。
第20章 天真
本来全班都烦得要命,只想早早结案,放他们回去上课,听余弦这么一说,新一轮的交头接耳又开始了。
雷成凤尝试反驳:“可是这也不能证明……”
讨论声比下午的大多了,掩盖了她的发言。
班主任抢在英语老师前头问话:“银霁,你昨天逃了课间操吗?”
“是啊,我逃了。”
说话时,银霁的目光没有离开过余弦那张无辜的脸,他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里只有迷惑,没有闪躲。
“余弦也逃了。”
她没有亲眼见到,但她证据确凿。
然而并没有人需要证据,因为余弦大大方方承认了。找不出更多嫌疑人,班主任带着他们两个离开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