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连银霁自己都不能确定那东西是不是人,也不能确定那个行为算不算杀。
揍完了乱点鸳鸯谱的,殷莘看看银霁的表情,安抚道:“你说真的啊?那可能是年纪小记错了吧,咱们A市的治安水平在全国都排得上号,我爸认识公安局刑侦科的人,据说他们最忙的时候,基本都是外派到周边城市和乡镇,有时候还要跨省,这么多年了,本地哪有杀人案啊?哦哦,除了上世纪xx工厂里那个逃犯,好像就没别的了。”
其实,要不是有元皓ㄔ冢A市差点就要上架一桩新的杀人案了。
***
尤扬点了一串谢天笑的歌,在小舞台上嗨唱不停。
殷莘看着mv,谨慎地评价:“……孙海英老师唱歌原来是这种风格的?”
银霁不忍点评尤扬的演唱水准,决意尿遁。这家KTV的卫生间竟是不分男女的,银霁从小隔间里出来,看到一对男女抱在一起,在洗手池边互相啃得昏天暗地。
人嘴的嘬力确实大啊,轻易就能把对方的皮肉带起来,导致动态模糊中,双方的脸都看起来有点变形。
外面的live舞台,乐队大概在唱王菲的某首歌,卫生间里的灯光还是酒红色的,气氛颓靡到了极致。换到别的环境,比如幼儿园门口,这二位肯定不会亲得这样兽性。
不仅亲,男的还拿裤裆在女的身上乱蹭,换到别的环境,比如操场上,门卫早赶来抓人了。
女人看样子很享受,可银霁觉得这男的丑绝了。换到别的环境……就算换一盏亮堂的灯,落在他脸上的也绝不会是女人的樱唇,而是带风的耳光。
他究竟要蹭到什么时候才算解恨啊?怎么说也是半个公共场合,总不能脱了裤子当场现搞吧?原来被性欲控制的人长这个样子,贯彻了银霁对这世界“丑陋才是真实”的理解,不得不说,挺有趣的。
银霁抱着胳膊围观了一会,又产生了写作业的灵感。青春期的功课她还没有完成,这一点她自己都感觉得到,不如借此机会,把力比多从混沌的婴儿态调整为狭隘的成人态吧。
想想也对,小孩子提起结婚,因为一切认知都来自父母卧室门外,当然满脑子都是过日子啦――烙饼、开车送妻子上班什么的――哪能想到婚后还要用对方的身体做这种事呢。于是,人一旦过了青春期,脑瓜子(相对)聪明与否,就不是唯一的择偶标准了。
楼医生的身材是很好的,元勋居然说出那种哄小孩的话,事实上,她不在了,房子也没塌。难道说,A市的小孩全都是在谎言之中长大的吗?
***
走到堆着垃圾的街口,正赶上家里的车开出来。爸爸摇下车窗:“咦,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同学想早点回家刷题。”
之前,银霁对下午的安排是这么解释的:要和补习班的同学们小聚一餐。
“吃的什么?好玩吗?”
“吃了肯X基,玩了会手机就各自回家了。你们这是要去哪?”
“去医院看承承。”
“他怎么了?”
“动了个男孩子的小手术。你也去看看?”
可不可以不要把那堆肉山称作“男孩子”?
话虽如此,银礼承的热闹她还是很乐意看的。到了医院,爷爷奶奶、大伯一家子都在,奶奶哀声责怪大伯:“……非要大热天的做,都发炎了……”
银霁瞥了眼墙上的广告,大意是暑期第二根半价,欢迎团购。
拼团的男孩并无大碍,先回家了,只有银礼承躺在病床上,又疼,又孤单,又丢脸,还被家人们吵得心烦,那神情,宛如一个坐化的老僧。
寒暄一阵,爷爷奶奶先回家做饭了,患者可怜地说想吃冰棍,大伯和银霁的父母假意厮打着出门了。
大婶去上厕所的时候,银礼承感受到来自堂姐的死亡视线,牙关止不住地打颤。
“你……你看着我干什么?”
“很疼吗?”
“你说呢?”
“我说得出来?”
“……也是哦。”
不知为何,银霁感受到他语气里有一丝骄傲冒头,这让她十分不爽。
“其实我觉得,这手术不能叫‘割包皮’,应该叫‘剪包皮’。”银霁比划着,“我看过视频,先把那个抻出来,豁开一道口子,‘撕拉!’,然后剪子戳进去,‘夸嚓!’。顺着剪一圈,鲜血滋到半米高,再顺着伤口流下来……”
“别说了、你别说了!”
“要是医生技术不好,第一回没把两边剪对称,过几天还要在伤口上剪第二刀。我听说有的人很倒霉,系带都被剪断了,系带你知道吧,就是――”
“闭嘴啊!!”银礼承嘶吼着捂住耳朵,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了发炎的伤口,疼得直哼哼。
最后,银霁把冰棍啃进肚子里,思绪飘向了远方。她一直很好奇,剪下来的组织都集中到了哪里?说什么“男孩子的小手术”,元皓ù蟾怕室苍夤此劫,是哪位大夫给他剪的呢?也不知道发炎了没有……系带之类的零件还健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会引起幻痛,也可能不会。
第17章 霉豆腐的制作过程
很夸张。
银霁抽空转了一圈才意识到,真的太夸张了。
进入新班级的第一天,她就感觉到这间教室的与众不同。据她所知,在高一年级,普通班的人数通常在50到60不等,只有两个火箭班,教室里正正好好摆着30张桌子。更夸张的是,这30张桌子统统都是独立放置的,也就是说,在二中,想要拥有一个同桌,得努力成为“后进生”、掉进普通班才行。
每张桌子之间,连距离都是经过精确计算的。如果在天花板上安一个摄像头,监控那头的老师当场就可以开始介绍井田制,或者唐朝的坊市,或者霉豆腐的制作过程,这代表了校方对特殊班集体的无声要求:你可以和同班同学呼吸同一领域的空气,但最好不要有身体上的接触。
课间十分钟,银霁路过普通班门口,总能看到正常的高中生挨挨挤挤坐在一块儿,分零食、抢杂志、头贴头偷看手机,过着她初中过的日子。
转身走回自己的班级,银霁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成长与进步,她只想着,万一有成绩好的人患上了皮肤饥渴症,要怎么在火箭班待下去呢?
也许二中有规矩,从来不收这种晦气学生,至少这一届没收。在这种环境中,要是精神内核不够稳定,很容易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连座位都是按中考成绩排的,分数越高,越容易用脸承接老师的口水。把“竞争对手”四个字具象化成这样,谁还期待毛润之前辈描述的“恰同学少年”啊?没把“恰”字当动词用就不错了。
――这些尚可用尊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游戏难度来解释,那么班牌又是什么说法?普通班的班牌都是亚克力材质,红底白字一溜儿排开,而各年级火箭班的班牌是金属制的,生怕显不出特别优待来。每每走进教室,银霁都会被 “一年(2)班”上闪过的银光晃到眼睛。她身在这个班级都觉得烦躁,更别提这层楼的其他人,毕竟厕所就在(2)班前头――想必这样的设计也是为火箭班争分夺秒的如厕时间量身定制的。
顺带一提,顶楼的几个(1)班,拥有最昂贵的镀金班牌,倒是不晃眼,太阳行至中天,就会泛起高贵而复古的光泽。他们走廊里并不张贴爱迪生、鲁迅语录,挂在墙上的,全是知名校友生平简介,从(1931-2008),到(1998-?),人生成就排得密密麻麻,探索时推荐玩家随身携带放大镜。
物以稀为贵,高一(1)班的30张桌子没坐满,人员变动前,班上只有15号人。大考小考的哨声吹响后,剩下那15张虚位都是为(2)班的潜力股们准备的,偶有普通班学子鲤鱼跃龙门,可不得了,值两个彩虹门。
高考这么关键,整点内部选拔制度倒逼学生卷起来也无可厚非……但银霁不明白,有必要一开始就摆出这种阵法吗?仿佛一场中考的胜利,已然替45个现阶段的强者实现了种姓跃迁,接下来还有漫长的三年要熬呢,不都说高考是一场马拉松吗?非得在赛道的开端就设置好领奖台,除了一二名,余下全员颁发重在参与奖吗?
然而,每位登上领奖台的选手都忙着亢奋去了,哪还有空琢磨这些?就算在“次火箭班”(非书面用语),人人都相信自己不是次棒的,而是最棒的,只是时运未到;末位竞争者也必须咬紧牙关,摆在眼前的难题就是如何不被普通班的鲤鱼弯道超车、从此贬谪凡间,于是,开学不到一个月,个个都卯足了劲,学得青筋暴起。
也正是因为这个,(2)班的纪律总是全年级最好的。给大家介绍一种现代版“蝉噪林逾静”――在老师们有会要开的自习课,隔壁班总是闹哄哄的,银霁偷眼看跟她呼吸同一片空气的同学,每当此时,他们腰杆挺得更直,咬肌肉眼可见地发力,此时若有一根针掉在这片领土,针的主人一定会被全班同学围在墙角拳打脚踢。
到底没人把针带来学校。不需循环播放“我们不一样”,连老师都默认这个班的学生是不普通的、能配得上他们教学水平的,讲课时,经常带着轻松又傲然的笑意:“这一段想必我不讲你们也会,先跳过了,来看附加题。”
坐在中后排的淘汰圈选手牙关一松,流着冷汗加班加点翻书。
另一些老师采取了截然相反的策略。为防止潜力股们得意忘形,没事就给他们紧紧皮:“你们现在是很优秀没错,但是放眼全国,省重点的次火箭班根本算不得什么,很中间,啊,很中间。”为首的就是班主任这位总台记者,不间断地在班上播报全市各校小考周况,好让沙丁鱼们保持活跃,而凶猛的那条鲶鱼,自然是师大附中竞赛班。
原来成为普通人的难处在这里等着她吗……进了相对特殊的火箭班,才堪堪拿到绝对“中间”的评价,那么没进过火箭班的人便从此万劫不复了,对吗?抬头看看现状,好像无法反驳。
在肃杀的氛围中,银霁结束了远远短于普通班的军训时间,迎来了开学典礼。
说到这个,全校没有人对错峰军训感到不满。普通班学生快活得很,由(18)班带头,和教官打得火热,等火箭班结束军训后,他们还争取到了素质拓展项目,晚自习总能听到震天响的军歌。有一天晚上,约莫是各班派人出来掰头,听说有跳街舞的,有变魔术的,还有讲相声的,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18)班有个男生清唱了《遗失的美好》,一听那气息就知道,练家子啊。
趁老师不在,银霁和雷成凤跑到窗边看热闹。可惜她们教室离操场太远,根本看不清是哪位大神在发威。
由于火箭班不相信眼泪……不是,不相信同桌,前后桌之间的关系往往更好一些,雷成凤就是这么和银霁混熟的。
说起这位班长,如果要问银霁在这个班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那就只剩她的存在了。雷成凤的中考成绩在(2)班排第一,在全年级排第16,和别的同学不一样,她身上自带一种松弛感,并非睡大觉拿满分那种架空的神,但凡见到她本人,你就能明显感觉到这人身上跃动着一种对学习的热爱……八成是个抖M。
就比如她第一次和银霁搭话,是看到七星瓢虫书包里掏出来的教辅资料,眼睛一亮,当即兴致勃勃地打开话匣子:“这套我暑假刷了,出题水准是有的,但故意往偏了出,恶意满满。我觉得,刷题的时候能感受到出题人的性格,像xxxx这个系列,出题人一看就很敷衍,白拿工资,这套就好一些,我盲目推测哈,出题人教过很多年的物理,而且是在X省教的,跟他们那边出题风格很类似。还有,我表哥在Z市上学,我做过他们的内部密卷,那题出的,我的老天鹅,我回家复印一份给你做做,你就明白了。”
看到银霁铅笔盒上的五线谱,她又说:“对了,你喜欢谁的歌?等下,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你学古典乐器对吧?单簧管?好吧,原来是钢琴。我学过几年单簧管和长笛,学校不是有管弦乐队吗,我还挺想进去玩玩的,要是期中考成绩没退步,我就递报名表,你也一起来吗?来嘛来嘛,求你了。”
“啊,忘记说了,我叫雷成凤,你呢?”
“雷、雷什么?!”
“怎么啦?”
“……没什么,我初中的好朋友也叫这个名字。”
“那咱们可太有缘分了,握手握手!说到这里,你是怎么看待‘缘分’这个词的?你觉得它是量子态还是粒子态的?先别笑,从荣格的集体无意识说起,我看一本书上说……”
雷成凤的毛病是语速又快又急,一旦挑起话头,就如长江东流水一般滔滔不绝――如果这也算毛病的话。后来银霁了解到,这是阿斯伯格综合征的一种表现,但上课铃能打断她的演讲,说明情况还不算严重。
就算没人理她,她嘴里也时常念叨些什么。开学典礼上,校长讲话进行到一半,他老人家心脏不好,需要中场休息,于是全年级师生只能被晾在操场上。
这天日头毒得很,银霁快被晒化了,昏昏沉沉地戳一下念念有词的雷成凤:“说什么呢,跟我讨论下好不好?”
“我在背元素周期表。开玩笑的,Cassey Jasmine出新歌了,我学一下歌词。”
CJ是雷成凤最喜欢的黑人说唱歌手,成为歌手前是天体物理学家。“……行吧,那我不打扰你了。”
两个火箭班坐在最前排,人手一本书,顶着大太阳,即便只是走形式,也要表现出孜孜不倦的学习态度,根本没人对校长致辞表示过半分尊重。但讲台上的人对这种现象喜闻乐见,看她们就像看到升学率成精,欣慰得很,硬撑着也要把流程走完。
与此同时,有些人的分心就显得居心叵测了,比如一(2)班斜后方的一(18)班。韩笑、兔斯基、元皓ê图父鐾学围坐在一起,腾出一个座位,正在热火朝天地拍画片,银霁眯眼一看,画片竟是女团小卡。校长迟迟不归,他们越拍越起劲,老师走过去厉声制止,没收了韩笑的个人财产。韩笑哭丧个脸,两眼不住地瞄向(2)班。
当然不是在看银霁。眼神的落脚点是她身后新鲜出炉的民选高一级草、近期吸睛度最高的辣个男人,余弦。
第18章 大众奶娃
级草选拔是普通班整的活,换句话说,一切都发生在云端之下,无法及时上达天听,所以,就连当选者本人都是隔了几天才知道自己的新身份。
余弦一时有了偶像包袱,第二天来上学,眼镜都不戴了,在门口撞到英语老师,缓缓直起腰,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才慢悠悠地“咦――”一声,再鞠躬道歉。
英语老师一点没生气,宠溺地戳他脑袋:“你当树懒的时候,名字是不是叫‘Flash’啊?”
事实上,就算他不要这个级草头衔,也早已获得了众人的喜爱。在大家眼里,余弦和初生婴儿仅存在身高上的差距,凭借懵懵懂懂慢慢吞吞的体貌特征,很能唤起人们心中的母性,在残酷的学业竞争中,他的课桌前就是女高休息站,加上他客观来看确实是个美少年,一下子变成了全班唯一大毛头,人见人撸。
被选为级草,更是锦上添花,给(2)班狠狠长了脸,一时风光无二,就连忘带作业,都有学委舍身护崽,达成一种同龄人中的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