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天台后,银霁护送元皓ㄉ暇然こ担余成荣负责和车队交涉――警车、救护车、还有她在军区大院里见过的车,这时候是说出真相的最好时机,可从结果来看,除了他们三个,规则的毒株并没有把真相毒素注射给任何局外人。
被肾上腺素蒙蔽,那时的银霁感受不到一丝担忧,而元皓ㄖ沼诓挥迷僮霸瘟耍神思却还不够清醒,自己眼里噙着泪水,恍惚中还以为看到银霁在哭,艰难地抬起手来挠她下巴:
“不要哭了,你做得对,管别人怎么说呢……快,给爷乐一个,咪咪咪……”
那么肾上腺素飙完后的银霁怎样?打开过第十三道门,不幸学会了害怕,回到日常中、回到被窝里,再也不敢出来啦。
骗你的。
过去这么说,还能忽悠忽悠老天爷,他不像龙王那样一味袒护自己辖区的人,他是靠中正平和发家的,嘴上奖励道德完美的小孩,背过身去,把康庄大道全都留给爸爸更厉害的小孩。
龙王呢,龙王更关心具体的小孩,在k的注视中,谁都有命好的机会,连老天爷都没想好用哪套规则惩戒银霁,当她发出“嘘”声后,龙王就闭上了眼睛。
完美犯罪是一定要追逐下去的,功利主义犯罪是辅修专业,又不能取代一整个院系!一些变态行为学研究者认为,不受主流价值观控制的感性天然地利好这个世界混乱的理性,很难解释,不过事到如今,银霁可以说实话了:她想怎么做,全凭那一瞬间自己高不高兴。
唯一值得迷茫的是,汪洋大海上,这条船好像再也找不到参照物了,她无法和幸运的人一样,简单地选择成为下一个ABC,ABC库里没有录入过一个叫U.N.Owen的名字。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老天爷是这么骗人的;看不清方向时,只剩大脑封闭术可以保护心理健康……
想东想西时,车辆缓缓减速。回过神来,银霁被载到了一个半包围结构的小院,阴沉的天色中,路灯亮得能给人开一层锐化,看起来应该是个正经场合。
“走,带你去见一个我很敬重的人。”下了车,余成荣到后座替她解开安全带,“你跟她聊聊,很多疑惑都能解开。”
小院的建筑大都挂着锁,只有堂屋里透出雪白的灯光,四处堆着建材,银霁瞥向墙角,一块红布下盖着几块条状门牌,露出最底端,是白底黑字的“鉴定中心”。
和外表看起来不一样,堂屋内部宽敞、结构复杂,一位白发苍苍的女士背对着他们,正在给里面的第二道门上锁。
“林老师好。”
在余成荣的指示下,银霁和她打招呼。
林老师面容严肃,回过头来,没对来访者露出一丝笑意。岁月的风霜模糊了她的五官,可是――等银霁双腿发软地离开这里,依然记得那双眼睛亮得可怕,开锐化的路灯见了都要自惭形秽。
余成荣示意银霁自己倒水喝,上前和林老师寒暄了几句。即便就站在旁边、耳朵竖得像天线,银霁也没搞懂他们聊的是什么话题。
“确定不是ta?”
“确定。
“那就是中途让人换了。要不要报告――”
“你觉得呢?”
“对不起。”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余成荣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这可真是百年难遇的场景,还没搭上话,物伤其类的银霁就沁出冷汗来。
“你就是银霁?”林老师接过热水,两只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打在鉴定对象身上,“昨天我跟荣子聊过,你的情况我了解得差不多了。都坐下吧。”
如她所料,处理银霁的有关部门就坐在对面。
“……意思是我得蹲?”紧张过了头,犯人开起了不合时宜的玩笑。
余成荣更加紧张,马上踢了银霁一脚,活像帮她分担老师批评的倒霉同桌。
这位犯错的年轻人真的已经五十多岁了吗?
“17岁?晚了,你的思维模式已经定型了。”林老师不紧不慢地说着,每个字都像冰块一样滑进银霁的后衣领,“危急关头,你没有能力做出符合普世价值的决定,所以你要发誓,这辈子不会踏足警察行业。”
哪里还用得着发誓,就是让银霁收拾东西滚出A市,她也不敢不从:“您放心,首先我不想当官,其次我也没那个体能……”
“你想过未来做什么吗?”
话锋一转,林老师关心起了社会不安定因素的前程,银霁岂敢撒谎,话匣子丢进铁水里,当即如炸金花般地和盘托出:“家人都希望我去教书,但我自己想当医生。”
这份职业规划她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面对动真格的审判,不得不交了底。说出口后,银霁回避着专业人士的目光,心中懊悔万分。
“不,你也当不了医生。”轻视对方的沉重,林老师斩钉截铁道,“你太傲慢、太自以为是了,对生命没有半点敬畏心,根本不会去关心具体的病人,就算精通了专业知识,‘把每个病人都当作特例’的专业素养你也永远无法具备。你放弃吧,我们不能往医疗行业输送你这样的人。”
火葬场都不足以描述这场惨剧,银霁和她的话匣子一并被丢进了炼钢炉。这都什么老太太啊,完全不给年轻人留情面的吗!她一定是――想……想吃铁皮香酥鸭了。
就连腹诽都怂成这幅样子,没有用的自尊心除了躺平任打,还能如何?
林老师却是说着说着失去了耐心,眉头一夹,隐有电闪雷鸣之势:“――人还这么天真,容易受到煽动变成政治机器,太复杂的形势你又处理不过来,实在不适合跟工作对象打交道……啧,没法子了,你来学法医吧。”
银霁攥紧的拳头蓦地松开。
“虽然做决定的能力很差劲,人格也不健全,但你尚且有点分析的才华。”她说的是分析的才华,不是分析的能力哦,银霁的自尊心强调着,以帝企鹅兴高采烈的啸叫声,“结合兴趣,毒理方向跟你更适配,但是别费劲去钻研单一课题,你更适合走实践路子。还有两年高考是吧?先考进专业排名A及以上的院校,考不进就复读,然后去JHU或者宾大拿到博士学位,回来之后找机构积累实地经验,顺便教个书也行,快的话,三十岁就能去带研究生了。”
预想中的手铐从腕上滑脱,取而代之的,是引路人的蜘蛛丝。银霁简直不敢相信,犯了那样的错,竟还能收获如此清晰的人生规划,身体里,红细胞向白细胞打听“她不是在开玩笑吧?”,白细胞说它也搞不懂啊,无论如何,它们和血小板一起做起了剧烈的布朗运动。
“别高兴得太早,你以为很简单?法医专业能达到A以上的院校,我认为全国不超过5所。”林老师浅啜了一口水,被烫得“嘶”了一声,烦躁地把纸杯丢在一旁,“从今天开始,你就别再瞎玩了,生物化学务必要学好,像《尸体变化图鉴》这类兴趣导向的书籍也不需要看太多,我给你开个书单――你英语怎么样?那就别去找译本,直接看原版书。”
银霁点头如捣蒜:“好,我记下了。”
“要是还有余力,家里有人学医吗?可以借他们的系统解剖学课本来看看。”
“嗯,我明白了。”
说完今天最重要的话,林老师从办公桌下拿出一个破铁盒,抓起里面的一大团茶叶塞进纸杯里,这才勉强喝下去两口。
银霁的同桌在憋气比赛中拿到了竟然没憋死的好成绩,赶紧用膝盖撞撞她的腿:“还不快谢谢林老师!”
林老师不想听客套话,挥了挥手,接着说:“要是你决定了,到时可以来我手底下干活。前提是你自己要想好,我们这行不是全年都在处理大案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枯燥乏味的日程,还有一点,越是逢年过节,越是脱不开身,入了行,基本就告别了正常家庭生活。现在说这个你可能不在乎,我再告诉你一个真相:就是正经接了案子,很多时候,调查结果都会让你失望,久而久之,你会对一切凶杀案祛魅。”
即便是鸭子也懂得一个道理:“把兴趣当工作不都是这样的吗……”
林老师一挑眉:“你知道就好。其余的么,忙的时候累死,闲的时候也要随时待命,这份工作不安定,没有‘中间’的状态,运气不好,实地调查时还得冒着生命危险,堪比缉毒警。”
“我证明是真的。”余成荣赶忙帮腔。
“甚至有时候,我们的对手会是――现在先不跟你明说,你知道光明会吗?”
“知道。”
“就照这么理解吧。”
银霁深吸一口气,问句脱口而出:“那,郇山隐修会也是真实存在的吗?”
刚刚好起来一点的气氛就这么破碎了,林老师用看榆木疙瘩的眼神看着她。
从小到大被夸聪明的银霁低下头,学着同桌,默默开启了一场憋气比赛。
好歹是第一次见面,不能一脚把人踹出门,半杯茶水下了肚,林老师续上话头:“运气好的话,也可以和我一样祸害遗千年。”
“怎么能这么说呢!”余成荣拍着大腿,做出恰当的reaction。
常世的情感追不上林老师,她只想要一个快速的结果:“利弊都摆在这儿了,你怎么说?”
这位女士,且听听您的发言吧,哪有半点利的影子在啊!
即便如此,银霁注视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我愿意。我求之不得。”
林老师这才舍得给了个笑:“申请学校需要推荐信的话,可以来找我。你们自便,我去阳台抽支烟。”
笑容转瞬即逝,她起了身,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嘭”地关上了身后的门。
恐怖的女魔头离开了这片区域,银霁找回一点勇气,把椅子挪到余成荣旁边,声如蚊蚋地跟同桌讲起小话:“余、余叔叔我有个问题……”
“是专业上的问题吗?刚才怎么不问林老师?”
“我害怕啊!”
“好吧,我理解。你问。”
“那里面――”银霁指向锁起来的第二道门,“有多少?”
“什么有多……”意识到对方在问什么,余成荣猛地刹住车。
不回答是吧?那就换个问题。“死因是?”
“我不清楚。而且,刚才林老师的意思你还没弄明白吗?你现在应该向前看。”
“后面的事就不管了吗?”
“或许等你学成归来吧。”
“我懂了,你们搞这出,全都是为了拖住我。”
算了,还能说什么呢,没把她铐走已经很不错了。
站在刑警的立场上,余成荣还有一点补充意见:“如果你觉得法医这份工作太边缘,不够满足你的个人英雄主义,我还可以给你打一剂强心针――就比如,溺死大月份活体胎儿在法律上还说不清楚,像这样的模糊地带有很多很多,立法需要足量的实例去推进,在这个过程中,利用专业知识去分清黑白,就是你们法医存在的意义。”
高中都没读完,这就开始“你们法医”了吗?
银霁低下头,默默思索着。
今天,她得到的批评远多于夸赞,却也是第一次从家属以外的人那边得到了认可,那是对第三层套娃、对“真我”的认可。
就这样误打误撞得到了“那个世界”的准入门卡,谁还敢说她命不好?“说不定,我有时候真是个善良的人吧?”被大礼包砸晕的银霁心想。
门外,雪絮絮地下起来,室内至少有零下四五度,少年的周身却升腾起了滚滚的热气。
绿灯亮起,碾过轨道上的人质,咱们可以继续前行了。
第211章 女祭司
“欢迎光~临。”
很遗憾,此处并不是洗浴中心,而是二医院的单间病房。
看到来者只要温度不要风度的装扮,元皓满脸失望地瘫回床上,像海星爬行一样蛄蛹着四肢:“啊――不是说了要穿那件飞鱼服过来吗――大骗子――”
银霁脚下一顿,指着窗外的大雪:“少爷,我要命的。”
“病房里有暖气啊,你就带过来换给我看看嘛!”
“你还知道这里是病房啊!”
报纸、试卷、练习册像出洞的蝙蝠一样飞向他的脸。
这种无理要求绝不能答应,口子一开,耍赖大王马上就会让银霁搬过来陪他住院,理由也很简单,“每天顶着雪过来太不容易啦,干脆住下吧”,然后就能美滋滋换走招人厌的元老头子喽。
据称,元老头子知道银霁要过来,一骨碌爬起来买早饭去了,明面上是想留点时间给年轻人独处,事实上――元皓ò凳竟――他暂时还无法面对银霁。
于是银霁就发了些社会化的愁:今后还要经常为他的好大儿打交道呢,总不能一辈子互相回避吧?
从满床寒假作业里挣脱出来,元皓ㄗ直身子,在床的另一边垫好小雏菊靠枕,发出惯常的客套:“坐啊坐啊,当这儿是自己家。”
二院可不就是他自己家吗……
作为一个领导,即便在大雪天里住院,元皓ㄒ簿无可能寂寞到长草。不过,除了银霁会在大清早过来探病,其余脆皮高中生既起不来床也熬不了夜,大都出没在一天的中间阶段,为了在这里开探病派对,元勋准备了充气沙发和一大摞塑料凳子,这些坐具银霁挨都没挨过,每每屁股刚沾着床沿,就被东道主抓到身边去了。
“今天怎么样了?我看看。”说着,元皓ǘ手解她上衣。
“你又来了!”银霁自知无力挣脱,只得任其摆布,“你又不是薛定谔!就算每天都打开看一遍,猫也不会凭空消失。”
“每天?”元皓ê呱,“昨天就没看成啊。”
那是因为她让余成荣半道截走,只在下午和其他同学一起过来转了一圈。
把保暖内衣的袖子撸到肩头,元皓ㄏ赶覆榭醋牛骸霸趺匆坏愫米的样子都没有?你该不会是疤痕体质吧?”
“淤青关疤痕体质什么事啊……”
倒是他自己,得到精细照顾后,脸上的伤很快结痂脱落,现在只留下一道凸起来的淡粉色痕迹。
银霁腾出一只手触碰那块脸颊肉。感受到指尖慎重的力道,元皓ǖ背〗杼夥⒒樱委屈起来:“我是彻底毁容了,不知道哪里才能搞到舒痕胶。”
这还远远称不上毁容,最多算破相了,银霁是不在意的,可她搞不清楚男明星自己是什么想法,谨慎挑选着安慰的字句。孰料元皓ú煅怨凵,会错了她的意,沉痛道:“看来我以后都不能以色事人了。”
“你之前也并非完全以色事人吧!”
“‘并非完全’?”元皓ㄈ绲蓖钒艉龋停下手,渐渐褪了色,灰扑扑地望向窗外:“那年杏花微雨,中间忘记了,终究是错付了……”
“少看点爱新觉罗绿帽史吧你,可以了别脱了,躯干又没受伤!”
“腿上的还没看呢!你要是觉得吃了亏,一会也可以来脱我的嘛。”
“你爸随时都会回来,我谢谢你。”
扭打了一阵,因对手放水,银霁得以穿戴整齐。元皓ǘ运的龟速恢复能力很是担忧,胳膊一抱,排起了新年日程:“等我出院,你每周跟我出去跑三次操,天上下刀子也得跑,不然像你这个体质,将来当了警察,都没法单枪匹马救下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