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都是这样的。银霁不喜欢尤扬,和他成为朋友之后,反而失去了看不惯他的烦恼,即便他依然是刚认识时那个熊样。由此可见,滤镜一开起来就无法回头了。
……说回元皓ǎ凭什么呀?小时候哭着喊着要结婚的又不是她,明明应该是他记挂着她,是他上赶着要来见她,是他要为失联负全责,银霁该做的都做了,理论上等着收成就可以了,如果一棵坏株死活不开花,难不成还得跪着求他死而复生?贱不贱呐,换个盆种点别的吧!于是,当殷莘提到男女选手不在一个时间段训练时,银霁还有点庆幸。
说实话,元勋已然闪亮登场,殷莘和尤扬早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她只是保持惯性跟他们友好相处,忽然断联才更加麻烦;另外,瞒着父母与这类“长发乖巧女生”的绝对补集交往,确实有点耗心神,却也意外地有些乐子在。
没关系,主导权还在银霁手上,日后总有办法从滤镜中脱身,慢慢甩掉他们,不留痕迹地,就像甩掉那些无聊的老同学一样。
从头到尾,她的猎奇心理不含一丝杂质,一丝杂质都不含。绝对是这样。
***
等了半天公交车都不来,银霁打个哈欠,不慎吸入一大口二手烟,呛得直咳嗽。
什么时候才能捡到死亡笔记啊!第一页就写上“所有在公共场合抽烟的人――直接肺癌晚期。”
那群吞云吐雾的鬼正从公交站牌后面走过,银霁探头偷看,巧了不是,老仇人了,中间那几位不就是在操场上埋伏殷莘的社会青年吗?
和她一样,瘦巴巴的那个也在咳嗽,旁边的人提醒道:“还抽呢,小心发病你。”
“咳、咳……死不了,多好的烟,是吧仇哥(音)。”
“像你这种货色,抽这个抽死也值了。”仇哥冷酷地说。银霁迅速翻阅手机里的照片,这个仇哥没去过实验中学的操场。
看他们的行进方向,应该只是碰巧过来逛商场吧。银霁觉得打车可能更快,跳下公交站台,刚好和他们顺路,才不是故意跟上去的呢。
那个瘦猴越咳越厉害,像破风箱一样用力吸气,刚刚提醒过他的人很是担心:“你药呢?”
取得了仇哥的首肯,瘦猴呼哧带喘地跑进公共卫生间。
其他人就停在附近聊天。仇哥把烟灰弹到地上,问:“确定在这?”
一行人中的树墩子――也在操场上跟银霁他们搭过话――回答道:“确定。我们去修车,老逼东西凶得很,张周(音)差点没被酸菜坛子砸死……今天才等到女的落单,操他妈的,老子就没见过这么难搞的。”
“东西带了吗?”
“带是带了,但总不能在这里……?”
“这个另说。张周不是看到她旁边还有个男的吗?”
“小孩子罢了。”
你们也知道是小孩子哦!
银霁贴着墙根摸回商场一楼,找到服务台的工作人员:“姐姐,我……我那个……”
工作人员头都不抬,敷衍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和她猜的一样。这家商场开了不到五年,隶属于A市一个专搞房地产的家族企业,能进来工作的,因为不怕裁员,态度都比较傲慢。
银霁从书包里掏出学生证,“啪”地拍在她面前:“我是实验中学的学生,我不会说谎,有一群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朝这边走过来了,快救救我!”
看着那群人走进大门、上了扶梯,工作人员问蹲在桌子下的银霁:“真的不需要报警吗?”
“不行,他们有亲戚在警察局,我会被报复的!”
“要不我打电话叫你家长来?”
“姐姐,我好害怕,可不可以先叫几个保安叔叔护送我……”
工作人员啧一声,掏出对讲机。等待保安期间,她抬头辨认着走上二楼那群人,忽然间,语气变得轻松起来:“什么呀,那几个才不是人贩子,他们经常来光顾我们的电玩厅,你肯定是看错了。”
三个保安晃荡着走过来,银霁“腾”地站起身:“你们好,我刚刚偷了数码城的ps4,就在我的书包里,有本事来抓我呀!”
说完,大跨步跑进安全通道。保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犹犹豫豫地跟了上去。
领着保安们呼哧带喘爬了几层楼、跑到桌游吧,见那群不怀好意的人已经和殷莘搭上话了,银霁猛刹车,指着他们对身后的保安说:“就是他们威胁我这么干的!”
保安上前围住仇哥等人。瘦猴莫名其妙:“干什么?”
“有人举报你们偷游戏机,跟我过一下闸机吧。”
“游戏机?搞错了吧!”瘦猴伸脖子看店外,可惜在银霁身前,看热闹的人群已组成了一片丛林。
仇哥一抬下巴,有个小弟不耐烦地搡了保安一把:“少在这嚷嚷,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天干物燥,乌龙事件升级成了斗殴事件,不一会,电梯上又空降了几个保安加入其中。桌游吧老板不敢上前拉架,顾客和看热闹的人一起跑光了,趁乱,银霁把殷莘和尤扬拉了出来。
两个人一脸懵:“这什么情况?”
银霁喉咙里的血腥味还没散尽,喘着大气,环顾一周,指着尤扬说:“呼……你、你那群小学同学真能鸽啊。”
第11章 那就只能
就在刚才,银霁以最新时速打破了自我记录。这具四肢简单的肉身,今天已经爆发到了极限,等回过神来,她才开始体验到什么叫做眼冒金星。
“你等会!”有个保安一把揪住银霁,“书包打开我看看!”
书包里只有手机、学生证、饮料,以及刚买的教辅资料。“哎呀,我说着玩的……你们怎么当真了啊。”
晚了。保安还想说什么,后背挨了一头槌。他转身投入战场。
殷莘明白过来,摸摸银霁的头:“我们先跑吧。”
两个大高个儿中间夹个一米六,一溜烟跑到楼下广场。听殷莘说完,尤扬大惊失色:“开什么玩笑,这是银霁能攒出来的活?”
“快别夸她了,不然下次她还敢这么干。”
“殷莘,咳……咳咳,你这段时间还是尽量跟靠谱的人一起待着吧。”
尤扬一叉腰:“你什么意思?……哦,他们来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包括韩笑、兔斯基在内,五六个鸽子精正朝这边走来。
人是会变的。将近十年没见了,之前银霁一直觉得,当元皓ㄔ俅纬鱿衷诿媲笆保她绝对不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但她没有考虑到一种情况:有的人是等比例放大的。
只是长着长着材质变了。不是莲花托生,十年前是剥了壳的水煮蛋、外面裹着一层兔绒,现在呢,是金属外边涂着一层蜡。
韩笑递给尤扬一大袋子零食:“你们往哪跑啊,桌游吧不是在楼上吗?”
“我们还是换地方吧,上面有人打架。”尤扬用略带骄傲的目光看了银霁一眼。
银霁:白云真好看科。
另一个同行的女生搓搓手,问道:“换哪?打桌球还是KTV?KTV吧,KTV里也能玩桌游。”
兔斯基弱弱地举手:“别别别,还不如去图书馆。”
“不然都散了,回家写作业吧。”元皓懒洋洋地开口。
女生跳起来拧一把他的脸:“你还真的要发愤图强啊?”
韩笑接梗:“还没涂满呢?肠胃不好吧。”
元皓ㄆ住她的后脖颈往下按。韩笑哇哇叫:“你个不孝子!”
殷莘小声问银霁:“你还好吧?”
“我无话伏羲(无法呼吸)。”
“啧啧,弱鸡,叫你多锻炼你不听。”
“――去游泳吧,元元家不是开了恒温泳池吗?”
“大冷天的我才不想下水。”
“所以折中一下,去KTV写作业……”
殷莘举手:“各位,我跟同学先回去了,她身体不舒服。”
尤扬作为局长,又知道前情,这回情绪稳定地批准了。
稍微走出一段距离,银霁的思考能力才慢慢恢复正常。她每天照镜子,对自己面貌的变化并不敏感,但她可以保证,绝对没到等比放大的程度,再加上换了个不太符合人设的发型――虽然久未打理已经不卷了――要是不知道名字,偌大一个A市,地铁都有九条线路,谁能认得出她啊?
殷莘忽然站定,喊尤扬:“你刚才不是问我吗――”
一行人迷茫地回头看她。
“这就是我被银霁抢走的原因,现在你明白了吗?”
***
离开大部队,殷莘才展现出软弱的一面:“刚才……谢谢你了,不然我们真的有点麻烦。”
“等等,现在还不能放松警惕,而且我好像把事情闹大了――咳咳,听说,他们这段时间没少骚扰你?”
殷莘下意识地抱住胳膊,姿态防备,嘴上却说:“没事的,我都能解决。”
才怪。银霁心想,要真有法子解决这帮子狗鸡巴就好了。
她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是什么呢……一时想不起来。
殷莘给她拍背顺气,手明显在打抖。银霁说:“你要是害怕,就牵着我的手走吧。”
两个人手拉手走到车站。殷莘劝她:“其实用不着拉上保安,我自己也可以周旋的,况且还有尤扬在场。你想,万一他们把你也盯上了,可怎么办?”
想不到殷莘也是爸爸的同门,“息事宁人”派的。银霁烦躁地说:“那怎么行?有的人,不对他们狠一点,哪里知道老实?”
“……阿霁,我这人说话不中听你知道的。”
“嗯?”怎么了,又有人要点破她的虚伪吗?
“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有间歇性中二病啊?!正常人哪会想到这么抓马的方法!”
原来是这个吗。
“你认不认?”
“我认。你知道吗,我小学干过更中二的事。”
银霁分享了她把十三个男生锁在废弃工厂的事。
殷莘哈哈大笑,心情转好:“真有你的。最可怕的是什么――你长得一点也不像个中二病。”
“是吧,我也很苦恼。”
“有什么好苦恼的,我爸常说,表里不一的人更容易取得成功。”
这是什么毒鸡汤文学的slogan吗?
“对了,你长大之后想做什么?”
话说,银霁一直有个疑问:在很多人眼里,初中生还不算“长大”吗?
殷莘自问自答:“反正不是老师就是公务员。你家里管得严,我知道的。”
她戳戳银霁的脑门子:“你应该不喜欢吧,干嘛不反抗?”
“没办法啊,正面反抗还不如我――”
“小乖?”
不远响起熟悉的声音,银霁抬头,看到妈妈跟她朋友站在对面的人行道上,眉头挑得高高的。
啊,今天是下半月的周六,妈妈例行来做美容。银霁在心里骂尤扬:你可真会挑日子。
“你不是说和同学出来买书吗?”妈妈的目光落在她和殷莘牵着的手上。
一直作假小子打扮的殷莘这时倒有些羞赧了,银霁感受到她抽出手的意愿,手掌使力,把她攥得更紧。
“是啊。我们买完了,她叫我帮她挑头饰,等头发留长了可以用。”
妈妈叮嘱一句天黑前回家,就和同事离开了,殷莘大松一口气。
怎么,她的家长比找上门的社会青年还可怕吗?
“我懂了,正面反抗不如撒谎是吧?刚刚连我都感到窒息了。”
确实如此。想要快速解决问题,没有什么比撒谎更好用。
不过她的家庭氛围远没有殷莘理解得那么沉重,妈妈的高标准几乎全都用在别人家孩子身上了,殷莘吓成这样,恐怕离不开银霁的刻意引导――和她相处的每分每秒,都有一句潜台词藏在冰山下面:“我是顶着非常大的压力跟你交朋友的哦!”于是,一些道德绑架发生在无形中。
按照人设,妈妈应该是个恐怖的封建大家长,银霁却敢脸不红心不跳地当面撒谎,可能这个由信息差捏造出的情节震撼到了殷莘,她开始大胆畅想银霁的未来:“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不去拯救世界也太可惜了。”
为什么都夸她聪明呢。不是假谦虚,银霁真心搞不懂,她都不是年级前十,音乐和书法上的造诣也只能说平庸,人格上更可以说是一个混蛋,难道这就是亲友滤镜的反作用力吗?
“你是希望我变成奥特曼?”
“不知道,但我总觉得,你要是不去拯救世界,就一定会毁灭世界。”
“明白了。我这就竞选美国总统。”
“那我赶紧拉人投反对票……”
***
光阴似箭,中考临近。殷莘在联赛中表现亮眼,拿到一笔奖金,也被某个以培养篮球运动员著称的高中预录取了,但她不敢松懈,也不想把鸡蛋装在一个篮子里,马不停蹄地回归长跑预备队,整日地看不见人影;父母知道银霁功课紧,有饭局也不要求她出席;尤扬也很少找发小瞎混了,他现在更重视初中的朋友――瞧,她说什么来着,下一站的人更重要吧!
附中男篮队又拿杯了。听说元皓ㄊ乔胺妗…还是别的什么,记不清。前锋对身高没有要求吧?体育后进生银霁也没空参加篮球扫盲,不过,他比那天同行的人――比韩笑、兔斯基他们――平均高出一个头,略逊尤扬一筹,由此可见,附中的综合素质应该挺可怕的。
拿自己当计量单位,很容易推测出人家的真实身高,但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有一首歌怎么唱的,Daily Growing,等比放大那也只是中期结算成果,等下次见面时,人家就完全变样了。
A市很大,初中少、高中多,全世界的大学更多,地球人的工作岗位更是开到了海底、外太空――下次见面,可能就是在他的婚礼现场了,说不定还是二婚现场呢,前提是,爸爸和元勋的金钱往来能够维持住。
想想就觉得没意思。楼医生早早离开了这个时空,一切都变得如此无聊。
第12章 跟他一起
初三下半年,银霁课业紧张,愈发喜欢在操场上散步了。刚下过一场雨,尤扬也不怕滑倒,在草坪上跟兄弟们踢足球踢得正欢,看来今天的晚自习他也准备翘掉了。
银霁一边背单词一边绕着圈地缓步走,同时小声诵读:“呼气、呼气、exhale;吸气,吸气――”言出法随,吸入一大口二手烟。
夜神月的黑化不是靠他自己一个人完成的!
门卫明明没换人,树墩子和瘦猴却还是熟面孔,刚刚谁说A市很大来的?
“问过,昨天就没来。”这是树墩子在说话。
“意思是下个月就住进去了?”这是瘦猴在说话。
操场上散步的同学很多,银霁坐在附近的长椅上休息,没有引起注意。
树墩子说:“仇哥也搬回370了,要不要跟他汇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