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修轮回道——青律【完结】
时间:2024-04-25 14:41:02

  涂栩心起身道:“我是坏人,我承认了。”
  “哎哎哎,急了急了,这就急了。”花听宵过去摁他的双肩,挤眉毛笑道:“这事不太适合当着你们小辈的讲,要不还是改日。”
  “现在就讲!”严方疾瞪着眼发怒:“你们背着师父和我这样胡闹,你们这是――狼狈为奸!狼狈为奸!”
  “师父还真不知道,大师兄,你别跟他说。”花听宵把涂栩心强行按回座位里,放低声音道:“转生庵是什么规矩,不用我再解释吧。”
  “当时墙里那个人就说,你能拿出你身体里的几样东西,她们就告诉他几个弟子下落哪里,何时降生。”
  严方疾倏然起身:“这是什么混账话!逼人割肉卸指头不成!”
  “他们还强调了,”花听宵摊开双手:“必须是身体里的。”
  “你要是剪头发,剪指甲,那一概不算。”
  宫雾意识到师父一向脑回路清奇,有种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
  姬扬伸手扶额:“大概率。”
  花听宵默默点头:“是这样。”
  严方疾为人耿直,没跟上他们的思路,此刻已经着急了,拽着涂栩心又气恨又牵挂:“你答应那些人什么了?!”
  “你五脏还在吗?短了什么东西没有?”
  “为了收几个徒弟把自己的肾都割了至于吗!!潮生你疯了!!”
  涂栩心被魁梧师兄直接拽着衣领提起来,此刻脸都扁了,艰难到喘不过气。
  “不是……你想多了。”
  “放下放下,”花听宵挥挥手:“就是,给了一瓶,一包,以及一盆,三样东西,你懂吧?”
  严方疾愕然:“什么?”
  花听宵也是被师兄呆得头疼,此刻才勉强找着文雅用语:“五谷轮回之物!上吐下泻!明白吧!!”
  涂栩心默然扭头。
  今晚月亮挺圆。
  严方疾长长凝视着他们两个,半晌说:“我若是转生庵里的姑子,把墙拆了都要杀了你。”
  宫雾努力把自己的脸捋平了,小声对姬扬说:“这件事,还是不要跟师姐说比较好。”
  姬扬捂着额头久久没有说话。
  他宁可自己没问这些。
  涂栩心本来不想讲这些,几度起身要走,最终还是被花师哥全捅了出来。
  他低着头没脸抬头,许久才道:“转生庵的人气恼不过,但我确实是依言给了。”
  “她们还是说了三个生辰八字,把你们所在的地方,什么时候,都如实说了。”
  “你师姐生在江南,是塘间木桶里捞起来的。”
  “小雾被扔到夜鸩山下,我一个人不敢进去,趁着陪师父采药的功夫去悄悄捡了。”
  “我呢?”姬扬问。
  涂栩心凝视他许久,久到像是忘词了。
  然后自嘲地笑了一下。
  “我捡你的时候,误了时日。”
  “本该在村落里捡你,但当时脱不开身,迟了几个月,再去的时候你已经被别人捡走了。”
  姬扬愣了下:“然后?”
  涂栩心闭着眼摇一摇头。
  “然后,你在闹市里,被妇人抱在怀里乞讨。”
  他声音微哑,很是艰涩。
  “你旁边几个稍稍长大的孩童,有的是哑巴,有的断了胳膊腿。”
  花听宵听得不忍,低声道:“采生折割……都是些畜生道的玩意。”
  宫雾怔怔看向师兄,许久说:“师父,你要是再晚几天,师兄会不会……”
  “不说这些。”严方疾止住话题,低声道:“小雾不死之事,确实蹊跷,也许相关的密宗卷轴都在魔界那边,暂时找不到定论。”
  “但有一件事,严某一定要做。”
  打自宫雾坦诚以对时,他就在反复掂量着这件事情。
  有涂栩心的破事作为调剂缓冲,严方疾已经想了足够多的时间,以做出最终的定论。
  中年人端容正服,起身对着她和涂栩心深深一拜。
  宫雾被拜得有些不安,怕对方会请自己离开山谷。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严某……想认小宫姑娘为义女。”
  “从今往后,犬子严札便是你的血亲哥哥,你出嫁时严家亦为你的母家,会为你陪上丰厚嫁妆,随时欢迎你回来。”
  严方疾一个糙老爷们,说这话时紧张到声音都有点抖,不知道面前两人会不会答应。
  “札儿如今年方十九,性格还算温厚平和。”
  “将来如果小宫姑娘看得上他,那更是喜上加喜,”严方疾连几十年后孙子叫什么都想好了,老脸有点绷不住笑容:“总之,南崖严氏和牡翼宫今后都会是你的凭依,族谱里也一定会有你的功绩姓名,绝不辜负!”
  涂栩心临时有点结巴。
  “她,她救了你,你想当她爹?”
  宫雾哭笑不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本着礼节,把仍然深深躬身的严方疾扶起来。
  “严宫主,我舍命救你,不是为了这些……”
  而且,我也知道我不会死呀。
  严方疾重重摇头。
  “小宫姑娘,你待我受痛,救我性命,已经是极大的恩情了。”
  哪怕她能死而复生,但这一系列过程里的剧痛也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他绝不是那种大事化小逃避责任的人,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描淡写地略过。
  姬扬自方才就沉默着,直到这一刻宫雾走向对方,才出声打断。
  “小雾。”
  “你不要勉强自己。”
  严方疾意识到自己可能太热情了,连忙解释道:“当然当然,严某绝没有逼迫的意思!”
  “哪怕小宫姑娘不愿意,严家也会上下铭记恩情,不会有任何怠慢!”
  宫雾没碰到过这种邀请,求助般看向师父。
  涂栩心耸了耸肩。
  “反正是义父,大不了先处处看,不行就拜拜呗。”
  “你如果能多个可靠的肩膀,那是好事。”
  涂栩心活了一百多岁,样貌仍自行停在二十六七岁,自身玩心未泯,带孩子一向很潦草。
  他清楚,从各种意义上,严方疾都靠谱沉稳更多,样貌也很适合喊声爹爹,很能给小姑娘安全感,以及实实在在的又一重保护。
  ……虽然辈分上有点乱糟糟的,问题也不大。
  宫雾怔了很久,试探着喊了一声义父。
  严方疾登时笑得不行,连声答应。
  温馨气氛里,花听宵举手打断。
  “等一下,我们好像忘了件重要事情。”
  “小雾――今晚到底是活着还是死着回去?”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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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思冥想的间隙里, 花听宵看向宫雾,不信邪地又问。
  “那个,你真的不是吃了什么圣僧的肉, 然后体质突变了吗?”
  涂栩心抡巴掌抽他:“听话本听多了吧你!”
  宫雾忍着笑摇摇头, 身旁的严方疾忽然有了主意。
  “说起来, 我们为什么会怕这个消息?”
  “因为她不会死。”花听宵不假思索道:“世上海枯石烂, 花开花败, 均有定数。”
  “宫雾现在这幅样子, 像是跳出轮回之外, 让我觉得有种陌生诡异的不舒服。”
  他说话坦诚,哪怕用词太直接了些,倒也不算伤人。
  严方疾把注意力放在这句话上,凝神道:“但是,这仅仅是你看事情的一个角度。”
  “就像毒草可以救人, 人参可以杀人, 我们如果用另一种方式去引导其他人看待她, 效果可能会截然不同。”
  涂栩心愣了下, 暗道这种事果然不能靠他自己一个人苦思冥想。
  师哥看着像老古板,关键时刻脑子很灵光哎。
  “外佛有涅之语,古经有不老仙草, 这些可都是祥瑞。”
  严方疾肃立窗畔, 确认前后都无隔墙之耳。
  “雾儿是被你收入谷中的孤儿,身份难以追溯。”
  “如果要隐瞒此事,就算这一次能勉强应付众人之口,今后可能还会有许多次类似的事。”
  “不如把她当成月火谷的福星, 抢在旁人前把此事定性。”
  他说到这里,仍摇一摇头:“但这些都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 到底怎么办,也要尊重雾儿的意见。”
  宫雾叹气道:“福星就不必了,树大招风。”
  可这样的事情,必然会闹出风言风语,任谁也控制不住。
  严宫主做事谨慎,当晚亲自送他们一行人回了月火谷,但用得是一顶极宽敞且遮光的轿子。
  他并不放心,把轿子又多施了一层防护,确保任何弟子都不会透过灯火看清里头坐了几个人。
  这轿子入谷后不作停留,一路快行至师祖处,就连下轿时也是由他亲自屏退众人,不让任何侍女弟子留下。
  前后经过一说,老师祖披着寝衣深深点头。
  “就这么办。”
  师祖位至登仙,但也从未见过这般奇异的事情。
  等昙华宫三位回去以后,他留下严方疾夜谈许久,仔细确认了诸般细节。
  翌日清晨,事情便悉数传开了。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谷里出了个贼牛的弟子!!她居然――居然不会死!!”
  “让我说让我说,而且,又又又是昙华宫!!”
  “啊……昙华宫怎么会这么好,我也想去昙华宫。”
  “真的不会死?!骗人的吧?我才不信。”
  “几个师尊都亲眼看见了,我师哥也看得真真的,她为了救严宫主被贺兆离三箭穿胸,今天一大早不还在昙华宫扫地呢?”
  “放屁!这世上哪里有不会死的人,不会死还修个鬼的仙啊!”
  事情发酵变化的实在太快,情况也远远超过他们几人的预想。
  风声一放出去,谷内弟子快速分成两派。
  一派是欢天喜地型。
  有人感慨太好了今后谷里有新靠山,不会被魔界的人欺负抢东西了。
  有人跃跃欲试,觉得既然宫雾那么个不起眼的小姑娘都能突然得道,他肯定也能行。
  也有人就是单纯跟着骄傲,感觉自家仙门都增了不少光亮,今后碰见别派弟子也多了个谈资。
  而另一派人则是打死不信。
  ――她绝对是变了个戏法!
  哪怕是她在他们面前吞剑自尽再活过来,他们也不信,什么死法都统统不信!
  肯定是涂师尊逗人玩呢,谁信谁是傻蛋!
  宫雾听到相关议论的时候,一口茶喷出来。
  “我为什么要去他们面前自尽啊!”
  事情走到这一步,反而比预料的要好走很多。
  当天中午,严方疾宴请各宫赴宴,一庆师兄弟和徒弟们都平安归来,二贺祸事暂缓钱款厚赔,第三便是要公开认下宫雾这个义女。
  老爷子做事雷厉风行,当着大伙儿的面把儿子叫出来。
  “严札,给你妹妹磕一个!”
  如果不是她,你爹现在已经魂归地府,不得善终了!
  严札亮堂堂地哎了一声,一个头磕得倍儿响。
  宫雾憋不出话来,实在受不住这一跪,冲过去把人赶紧扶起来。
  严家独子严札,时年十九岁,一度被传是涂栩心祸害在外的私生子。
  他性格跳脱到跟亲爹像是没什么关系。
  严方疾自入谷时就刻板守规,做大师兄时严于律己也严于待人,自己犯错了往往第一个罚自己戒尺,打得半点不留情面。
  严札反而生性爱笑爱玩,从小跟着涂栩心到处捣蛋,不是下河摸鱼就是上树掏鸟,天天回宫太晚被亲爹训得上下六宫都能听见。
  后来严老爹找到了治他的办法,便是只要这小子犯错就罚他跟着自己寸步不离的过一天。
  他授课严札就跟着听课,他悟道严札就得跟着打坐,搞得小孩叫苦不迭。
  老爷子也有苦衷。
  “你娘这才去世几年,我要是把你养歪了,将来黄泉之下怎么有脸见她!”
  这话一出,小孩很是安分了几年,再见到涂师叔也只敢悄悄眨眼睛打招呼。
  谷里气氛总是友善热忱,故而各宫都往来频繁,小孩们自幼互相认识。
  姬扬小时候脾气臭性格倔,不怎么跟其他人一起玩。
  涂栩心前后已养出两个闷葫芦,怕宫雾也是这个性子,早早带刚会说话的她去认识各个哥哥姐姐。
  “这是你严札师兄,记得名字了吧?”
  严札抓着只蝈蝈,正在薅人家翅膀玩,很响亮地喊了声师妹好。
  宫雾呆了半天,等人家走远了才拽师父衣角,声音很奶。
  “师父,为什么有人名字叫炸?”
  “呃,怎么解释呢,”涂栩心挠头:“这个字不是爆炸的意思,是……呃,我也不知道,你就记得这么叫好了。”
  以至于宫雾在十四岁之前都一直管这师兄叫炸炸,还觉得严宫主特别酷。
  ――得是什么性格才会给自己儿子起名叫炸!
  直到后来宫雾在正式收徒仪式上看见这人名字的写法,才明白他爹并没有希望他炸穿四方。
  但是有些联想已经来不及改了。
  宫雾:“炸师兄好。”
  严札笑道:“现在不该叫师兄了。”
  严方疾嗤了一声:“你还没给人家改口红包,柳风凭什么喊你哥哥。”
  宫雾:“我不是这个意思!!”
  严札噢噢两声掏出早已备好的厚重红包,双手递到她面前:“一块灵玉环佩,不成敬意!”
  严方疾这才点点头,招手道:“把本座的礼物抬过来。”
  登时有一列弟子吭哧吭哧搬来了九个红木箱子,里面各装着绫罗绸缎、灵宝首饰、典册秘籍,以及各种修仙练功必备之珍品。
  看这架势不像要收女儿,倒像是准备嫁人了一般。
  涂栩心喝了杯热酒,感慨道:“那什么,你还缺干弟弟吗。”
  “去你的吧。”严方疾给他把酒倒满:“你从小到大没少吃我夫人做的饭,有啥区别。”
  一趟家宴吃得大家都喜乐融融,唯有姬扬神色淡漠。
  但他是公开的无情道弟子,这样反而才显得正常。
  宫雾注意到他全程没怎么动过筷子,心里留意了,等散会之后才回昙华宫找他。
  方才她一现身,几十双眼睛都在观察这传说中死而后生之人的举动。
  像是好奇,像是揣测。
  但此刻都不再重要。
  ……师兄好像生气了。
  宫雾在昙华宫里四处都找不到姬扬,凭极轻微的响动才发觉库房里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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